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咸鱼穿书后怀了皇帝的崽   作者:吱吱是个小肥鼠   本文文案:   采访:请问猝死的感觉怎么样?   徐砚清:不用问,问就是本人已穿书。身份炮灰背景板,穿书当天睡了皇帝,现在在带球跑的路上,听说肚子里这个就是未来只会强取豪夺的反派太子爷,其他的回聊。   *   熬夜看文激情评论后愤愤干了五张试卷的徐砚清英年早逝,这辈子他只想咸鱼瘫.jpg   可惜穿书当天就被人下了药,徐砚清阴差阳错睡了个漂亮道长,道长那张脸是真好看,就是那仙风道骨气的气质让人看了想拜上一拜。   睡了道长的第二天,徐砚清拍拍屁股赶紧溜了,天高地远没人管,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不过棘手的是,为什么他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   *   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们的陛下是个清心寡欲的道长,但是不知何时起陛下身边多了个模样精致但个性懒散的少年郎,又不知何时起他们陛下上朝的时候怀里抱了个娃!   震惊.jpg,群臣困扰。   陛下也很困扰,小太子也很困扰。   “父皇,爹爹什么时候可以陪我玩啊?”   “等他睡醒了就能陪你玩了。”   “可是,爹爹什么时候能睡醒!”   小太子叹气,陛下也叹气,父子二人望着床上睡得正香的某人,满眼幽怨。   徐砚清:睡醒是不可能的,带孩子也是不可能的,除非……大家一起睡!   有关徐砚清的心路历程:   ⑴道长如此仙风道骨,身份肯定不简单,惹不起咱躲得起。   ⑵道长是个普通人就好了,说不定培养培养感情,咱就是有对象的人了。   ⑶啥?我好像穿成了恶毒男配的“娘”,不行,赶紧跑路!   ⑷难受,想吐,爱咋地咋地吧!躺平了。   ⑸好困,道长抱抱我!   阅读指南:   ①1V1,彼此身心唯一,平淡甜宠   ②古代omega,先上车后买票,生子   ③道长28岁/阿清18岁   ④道长有小胡子,后面被阿清剃掉了   ⑤请不要在第一章 攻击阿清,事出有因   ⑥作者受到攻击会慢慢变成咸鱼干T_T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砚清,殷晏君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穿书后的咸鱼日常   立意:平平淡淡才是真   vip强推奖章   作品简评   徐砚清狂炫试卷结果把自己炫进了一本古早文里,成了偏执男配难产而亡的“生母”,一穿过来他发现自己正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躺在一起,对方一身道袍仙风道骨、气质出尘,一夜过后本以为和这位道长再无关系,结果几个月后徐砚清大起了肚子,他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成了书中一笔带过的角色,原本只想咸鱼瘫的徐砚清只好赶紧麻溜跑路……   本文通过描写主角徐砚清穿书后的经历,讲述了一个另类的带球跑小甜文。两个主角一个异于常人的咸鱼和一个端肃自持的矜贵,对比之下为故事增添了许多轻松搞笑的色彩,主角之间的相处有种细水流长的轻松自然,随着两人情感的发展又带着一些互相救赎的温馨幸福。 第1章   疼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徐砚清睁开眼睛后的第一感受就是——热,那种炽热的温度在他的四肢百骸漫无边际地扩散。   这时候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那只手漂亮极了,带着养尊处优的莹润和白净,洁白无瑕的手指修长瘦削,那是一种饱含艺术感的纯粹,在触到徐砚清的时候他甚至能够看到对方洁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徐砚清直直地盯着那只手,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是个隐藏的手控,不过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那双瘦削到骨节分明的手扯住了他身上的衣衫,然后轻轻一拉,他整个人直接就撞进了那只手主人的怀里。   被扯住衣领的徐砚清本就热到不行,这会儿被衣衫紧紧勒住脖颈,让他生出一种快要窒息的错觉。   抬手想要将自己即将窒息的脖颈解救出来,结果却被那人另外一只手紧紧扣住,手腕处传来丝丝缕缕的疼痛,那双手的主人力气很大,徐砚清艰难地低下头甚至可以看到那双手因为用力而微微突起的青筋。   浑身软啪啪的徐砚清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大脑在即将窒息的情况下生出一个疑问,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原本正在寝室里炫试卷的他被另外一个人「谋杀」。   “放开我。”徐砚清终于艰难地发出来求救的声音,目光也缓缓落在那双手的主人身上。他有些困难地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体内那种莫名其妙的炽热感,导致他的眼前有些迷糊不清。   “你是什么人?”勒住徐砚清脖颈的手终于松开了几分,然后大口喘气的徐砚清就听到了对方清冷到犹如玉石又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   这人的声音真好听,刚刚怀疑自己是个手控的徐砚清抬手挠了挠自己酥酥麻麻的耳朵,又有些怀疑自己还是个声控。   被人松开钳制的徐砚清再一次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然后无力地摔在那个男人的身上,他眼前是一片玄青色的道袍,这是一种疏离清雅的颜色,甚至他还闻到了一股清冽的香气,这香气是从身下之人身上传来的,徐砚清凑过去嗅了嗅,这味道真好闻。   就在徐砚清陷入迷茫沉思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一声叹息,随即就整个儿被人压在了身下。   玄青色的薄衫从他的脸庞掠过,徐砚清两个手腕统统被人按住,然后他整个人就被一股危险的气息笼罩,徐砚清下意识想要推开对方,但是他的手腕还被人紧紧握着。   挣扎中徐砚清的意识开始慢慢混沌起来,眼前就只剩下了那抹玄青色和漫无边际的疼。   ……   徐砚清身上疼得厉害,想他母胎单身十八年,刚刚成年没多久,连异性的手都没摸过,此刻却要承受这种疼痛。   好吧,或许他本身就是个深柜,但是菜鸟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他倒是在小说里看到过有关这种事情的极简描述,说是第一次会疼,但是万万没想到会疼得这么厉害,险些让他整个人都昏死过去。   偏偏身上那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行动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顾及,哦,或许顾及了,只是徐砚清完全感受不到。   此时此刻徐砚清趴在床上有些怀疑人生,这会儿恢复了神智,他总算是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了。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认认真真地坐在书桌旁边写试卷边狂炫砂糖橘,而五张试卷刚刚做完,桌子上一大筐的砂糖橘还没来得及被他炫完,他就突然失去了意识,一睁开眼睛他就躺在了这张完全陌生的床榻上。   失去意识之前,他除了做试卷、炫砂糖橘还在干什么呢,徐砚清喘了一口气,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疼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他不敢再随便乱动了,只能盯着床上的流苏,老老实实地趴着。   【太子阴鸷地盯着面前的女人,他抬起冰凉的手落在女人因为恐惧而变得惨白的脸颊上,语气却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为什么要离开本宫,是本宫对你不好吗?”】   【苏雪莲怕极了,她浑身都在颤抖,太子殿下的性格有多疯狂外人或许不知,她却是一清二楚,这次没能成功逃出东宫。   接下来还不知道这个男人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她现在不怕男人对自己做什么,只怕男人不会放过她的裴郎。】   徐砚清手里捏着刚刚剥好的砂糖橘,放进嘴里狠狠地咬下去,甜滋滋的汁水流进嘴里,另一只手还不忘记打出自己的评论:“狗太子真恶心,放在现代他就是背着半部刑法的狗男人,强制爱、囚禁、杀人,简直就是无恶不作……”   “楼上也别这么说,其实太子也挺可怜的,自幼就没有母亲,父亲虽然是皇帝,但是却是个年少出家的主儿,平时也极少管束他,才导致他一步步走上歧途。”   【苏雪莲眼泪带着泪光,却恳求着自己放过她那个裴郎,太子殿下眼中的阴翳更加浓郁:“你需要本宫提醒一下你的身份吗,你是本宫的准太子妃,而不是那个裴玉的未婚妻,你私自跟裴玉私奔已经是犯了诛灭九族的大罪。”】   “TMD,人家女主本来就不想做这个什么太子妃好不好,还不是都怪苏家那个贪图权势的老头子,人家女主跟男主才是情投意合、天生一对。”徐砚清一边炫砂糖橘,一边继续评论,他平素里看小说从来不评论的,今天可真是开了眼,遇到这么一个奇葩男配。   《笼中雀的救赎》是一本名字格外不正经,内容却很治愈的小甜文,女主苏雪莲是丞相之女,因着有高僧曾经预言此女凤命加身,所以从小就被枉顾本心许配给了大梁的太子殿下。   男主是女主捡来的一个小郎君,长相精致、漂亮,可惜却是一个哑巴,他陪着女主一同长大,跟女主的感情自然是非同一般的深厚。   可惜女主自幼便有了那么一场无法拒绝的婚约,跟男主感情越深,她受到的压力就越大,直到她抑郁成疾生了一场病,因着这次女主的患病,使得男主越发心疼女主,他想要带着女主私奔,女主心里明白他们是逃不了的,却还是点头同意了,她抱着必死的决心,毅然决然地和男主私奔。   果不其然,女主跟男主尚且还没有过上两个月的好日子,便被太子觉察到了踪迹。   【求剧透,这部剧是悲剧吗,话说太子这么疯,皇帝都不管不问的吗?】   【1楼:皇帝自幼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是在道观中长大的,可以说他就是个道士皇帝,对什么都比较冷清,包括这个儿子。】   【2楼:道士也能生孩子真是醉了,生了个这么奇葩的儿子就不说了,还这般不管不问地纵容,真不怕儿子将整个国家都浪没了呀!】   【3楼:楼主想太多了,这就是一本无脑小甜文,太子也只有在女主的问题上像个脑瘫,对待其他事情还算是有几为储君的魄力。】   【4楼:这算是女主光环吗,总有一个这么痴情的男二作陪,啊,好心疼太子殿下!】   【5楼:这么疯的一个人也有人心疼,你们这是疯了吧!】   徐砚清也顾不上炫砂糖橘了,他气愤地用手指戳着手机屏幕,明明这个男二对男主、女主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情,竟然还有人同情他。   【6楼:但是女主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准太子妃呀,说到底还是女主先背叛了太子殿下。】   ……   就着封建的婚姻制度,这一条评论下面都能吵上一百层楼,徐砚清将手机放在被子上,那股懒劲一上来也不想去评论了,再看他们吵下去,徐砚清都快不记得他自己为什么发的那条评论了,说起来这本小说的大结局到底是he还是be呀,就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被评论区吵得徐砚清也看不下去小说了,但是一想到小说里的剧情就被气得难以入睡,于是他愤愤起身坐在书桌前,拿出几张试卷。   国庆节七天假期,室友们都回家了,只有他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留在了宿舍里。安静的寝室里只有徐砚清炫砂糖橘的声音和笔尖接触到试卷发出的沙沙声,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他陷入了昏迷之中。   之后再次清醒过来徐砚清就躺在了这张陌生的床上,随后就感觉自己成了火炉上正在煎烤的咸鱼,再接下来就是一些晋江不宜的事情了。   徐砚清看过的小说没有千本,也得有上百本了,他忍受着身上的疼痛百无聊赖地想着。   他可能是穿越了,不过人家穿越不是诸侯将相就是龙子皇孙,结果他倒好,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差点没有被人弄死。   话说如果他现在真的是穿越了,也不知道是魂穿还是身穿,如果是身穿倒还好,学校还能报警说是学生失踪。   如果是魂穿,那他的身体估计会在宿舍里呆上五六天直到舍友们返校。   想到这里徐砚清不禁打了个寒战,返校看到舍友死翘翘什么的,真是太令人毛骨悚然了,他哪里还敢继续往下想。   至于他的父母,徐砚清晃了晃脑袋,没办法解决的问题,他非常佛系地选择忽略。   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枕头,然后徐砚清就摸到了一个木簪,他下意识扭头望过去,床榻上另外一个男人还在沉睡。 第2章   小郎君夜里便离开了   摸到手中的那根木簪直愣愣一条,干净得一点儿花样都没有,但是手感摸起来却很是不错,徐砚清拿着木簪用软绵绵的手臂撑住身体,将自己整个人微微抬高了几分。   这下子他总算是看清了和自己一夜春宵那人长个什么模样,男人还在睡着,面容俊美且矜贵,肤色白皙如同上好的美玉,他留了淡淡的唇须和下颚处极短的胡须。   徐砚清侧头望着,男人已经不是那种年少轻狂的小郎君了,身上带着经历过岁月方才能够拥有的雅正端华。   再加上男人头上将散未散的发髻,以及那身清冷疏离的衣衫,徐砚清想着这人许是个道士。   这下子他倒是有些慌了,一穿越就睡了一个仙风道骨、不沾世俗的道士,别管究竟是谁睡了谁,徐砚清多少生出了一点儿亵渎神灵的罪恶感。   主要是这人金尊玉贵又灼灼风华的模样一看上去就是个大麻烦,他这会儿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穿成了个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任由自己惹上这种说不定他根本就惹不起的人。   于是徐砚清歇息了好大一会儿,等到身上的疼痛感稍微减弱了几分,忙不迭地伸出手将地上的衣服捞起来穿上,然后火速逃离案发现场。   “郎君,郎君。”见到徐砚清从屋子里走出来,守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厮连忙凑了上去。   徐砚清伤的地方正是要紧处,每走一步脚尖都像是踩在尖刀上跳舞的「美人鱼」,见到那个小厮过来扶他,他便脸色苍白地靠在了小厮身上。   这会儿他也顾不上问那小厮什么,唯恐屋子里的那个男人醒了,于是赶紧催着小厮趁着夜色将他搀扶着离开这处院子。   “郎君。”小厮将徐砚清搀扶着上了马车,他一脸惊恐地盯着徐砚清脖颈处青青紫紫的痕迹:“表公子他早就出了庄子……”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窝在马车里,浑身无力地趴在小厮身上,脸色带着一股苍白无力的脆弱感,鸦羽一般长长的双睫上带着一丝因为疼痛而泛起的水迹,一双清澈的葡萄眼微微红肿,有种说不出的可怜。   小厮望着自家郎君,眼中很是复杂,他家郎君平日里最是跋扈嚣张,哪里有过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也不知道郎君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徐砚清身上的疼痛原本在休息的时候减弱了几分,但是随后他忙着跑路。   虽然有小厮撑着却也没有减弱几分,反而导致这会儿那种疼痛感越来越深,几乎让他晕厥过去。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徐砚清撑着最后一点儿力气说了一句:“不要回府……”随后他就晕了过去。   小厮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用手指试了试自家郎君的呼吸,又摸了摸郎君的额头,赶紧让外面的马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驶去。   徐砚清做了一个梦,梦到他高考的那一年,他在门里埋头写着试卷,门外是父母声嘶力竭的争吵声。   听着那些一日复一日,日日无终始的争吵,徐砚清觉得累极了,累得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随后他就任由自己沉入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木瑜心里慌得不行,他就不应该纵着自家郎君去做那种不堪的事情,结果郎君不仅没有达成心愿,反而还将自己囫囵个搭了进去。   他也不敢去请大夫,只好偷偷摸摸去药铺里顶着大夫一脸审视的目光拿了药,然后又着急慌忙地回到院子里。   徐砚清起了烧,为了防止别人发现郎君身上的那些痕迹,木瑜只让下人烧了热水放在门外,然后他再端进去给徐砚清简单清洗了一下身体。   洁白的里衣被人扯破了,徐砚清身上青青紫紫一大片虽然看着吓人但是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口,这场高热并不全是因为身上的疼痛,或许更多是因为他的重重心事。   ……   这一晚的事情过于混乱。   卯时初,殷晏君抚着疼痛的额头醒来,他犹如冠玉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茫然,从床榻上坐起来,没有木簪固定的发髻落了下来,一头青丝随意散落在肩头。   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殷晏君微垂着眼,眸中清列得犹如一道凌冽的剑光,他抬手拿过床边散乱的衣衫,这身道袍已经褶皱得不成样子了,于是他只能起身从衣柜中重新取出一件衣衫穿在身上。   “官家。”门外传来两声敲门的声响。   殷晏君散着头发坐在床沿,开口冷冽清俊:“进来。”   来人走进房中直接在殷晏君面前跪下:“奴婢护主不利,请官家责罚。”   “那就跪着吧!”青衣飒飒的道长脖颈处有一道红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人用手指抓住来的伤口,他起身从书案前拿过一只木簪将散落在肩头的头发束起来。   行动间衣领不免会划过脖颈上的伤口,给他带来丝丝缕缕的疼痛,殷晏君在书案前跪坐下来,翻开书卷的手指微微顿住,垂下眼帘陷入了难得的微怔之中。   文镜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他昨日没有阻拦那个闯进官家房中的小郎君是有私心的,但是这私心却是不能对官家提起。   殷晏君面容冷峻眼睑低垂,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将手中的书卷扔在桌子上,他终是开口:“跪到这边来。”   文镜起身挪了个位置,在殷晏君下首处跪下。   “人呢?”他这话说的突兀,文镜却明白官家问得是昨夜闯进这间屋子的那位小郎君。   “小郎君夜里便离开了,属下没有去追。”在处院子里官家只带了他一个侍卫,他自然不能顾此失彼,于是就只能放任那个小郎君离开。   殷晏君摩挲着手指,抬起指尖碰触到脖颈上的伤口,脑海中隐约浮现出少年郎手掌炽热的温度,以及因为吃痛而发出的细碎声响。   文镜抬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官家的神色,却见殷晏君垂着眼帘,语气平淡:“回宫自己去受刑。”   文镜低头:“属下领命。”   ……   小院中徐砚清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就被身上难以言表的酸痛感唤醒了。他脑袋里乱糟糟一团,就像是被猫儿挠乱的线球,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因为昨夜的高热,使得他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头发丝丝缕缕地粘在脸上,身上也黏腻得难受。   更奇怪的是他感觉脖子后面生出了一种酸胀灼热的感觉,虽然不难受但是也让人无法忽视。   趴在床上徐砚清将脑袋藏到枕头下面,过去了大半天,他终于吸了吸鼻子从那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中清醒过了。   如果没有弄错他应该是魂穿,这会儿脑袋里有关原身的记忆已经逐渐清晰。   原身也叫做徐砚清,是大梁武安侯的嫡次子,从小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小郎君。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如今已经请封为武安侯世子,对原身这个弟弟也是百般宠爱。   因此导致原身行事不免有些不拘小节,当然说不拘小节都是好听的,实际上就是顽劣不堪、嚣张跋扈。   原身心里有一个非常倾慕的人,就是他的表哥,母亲苏氏一脉远房的表公子。但是这位表公子心中另有所爱,于是原身就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最后竟然试图给自己表哥下药,打算生米煮成熟饭。   那位表公子早就已经被原身的各种手段折腾得精疲力尽,最后忍无可忍就使了个手段,让原身喝下了那杯下了料的茶。   这也就是导致昨夜之事发生的根源,只是不知那位阴差阳错被他睡了的道长又是何方神圣。   “木瑜进来。”徐砚清抬手挠了挠有些发热酸胀的脖颈,终于艰难地从床榻上坐起来,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早就已经守在门外的木瑜赶紧推门走了进来,他有些慌慌张张地盯着徐砚清,见自家郎君似乎没什么问题,这才放下了一颗高高提着的心,要是郎君真出了什么问题,怕是侯爷、夫人以及世子要把他活剥了一层皮。   “去打热水,我想沐浴。”徐砚清身上黏腻得难受,身上的衣服更是湿哒哒的黏在皮肤上,让他一刻都忍不下去。   木瑜点头,小跑出去对着外面的下人吩咐了一声,很快就有下人提着一桶又一桶的热水放在门外。   赶走了那些下人,木瑜一下子提起两桶热水,倒进屏风后面的浴桶里,如此几遍之后,这才将浑身疲软的徐砚清扶进浴桶之中。   趴在热水里徐砚清终于舒坦了,身后的木瑜清洗着他那一头乌黑的发丝,看到徐砚清脖颈后面有一片手指抓挠的红印,于是开口问道:“郎君是不是脖子不舒服?”   那个印记看上去就是郎君自己抓挠出来的,故而木瑜倒也没有怀疑是因为昨晚自家郎君睡得那个男人。   提到自己的脖颈,徐砚清似乎又感到了那种酥麻肿胀的感觉,他用热帕子敷了一会儿:“许是什么东西过敏了,待会给我抹点药。”   昨夜木瑜从大夫那里拿了去肿的伤药,给徐砚清身上那些明显表露出来的地方都上了药,隐秘处他自然不敢触碰。   于是等到徐砚清沐浴好,他便将那伤药神神秘秘地塞到郎君的手上。   徐砚清轻声咳了咳,避开木瑜的目光将药接了过来,然后默默躲在被窝里涨红着脸给自己上药。 第3章   砚清似乎兴致不高   好在原身本就任性,三天两头不着家已经稀疏平常了,所以徐砚清在庄子里连着住了好些天,武安侯府也没人过来催,倒是做兄长的世子往庄子里送了些新鲜吃食。   养了几天的伤,徐砚清终于恢复到了行动自如的状态,他这会儿才知道那天晚上是他自己跑错了院子。   武安侯府的院子和相邻那院子也就一墙之隔,中间有个门一直都是锁着呢,谁知道原身怎么就开了锁稀里糊涂地跑到人家地盘上去了。   不过徐砚清现在可不想去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辈子省状元出身的徐砚清竟然因为连夜炫试卷而猝死,这辈子他倒是想做个随心所欲的咸鱼。   主要是他现在这个身份,自然也不会有人果然强制他去考什么科举。   毕竟对于老父亲武安侯而言,这个嫡次子能够老老实实不出去惹祸就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   武安侯府自然也不需要这么一个放浪形骸的纨绔子弟给本就「岌岌可危」侯府添砖加瓦。   想着想着徐砚清倒是觉得有些个亏欠原身,毕竟原身给了他那么一个「完美无缺」的身份,倒是不知原身会不会在他的身体里复活。   迷迷糊糊在床上翻了个身,徐砚清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想这些有的没的全是无用,倒不如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做学霸可不能像这般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木瑜在外面敲门,徐砚清拉过被子将自己整个人全都笼罩在被子里面,充耳不闻外面的呼唤。   “郎君,郎君,表公子过来看您啦!”木瑜还不知道那位表公子算计了他家郎君的事情,只以为自家郎君还在心心念念着表公子。   表公子?徐砚清脑海中浮现出那位文文雅雅的表哥,又想到原身算计不成反害己的糟心事,直接闭着眼睛对外面的木瑜说道:“不见,就说我身体不适。”然后他翻了个身继续睡,彼此之间就差撕开脸皮了,你算计了我我又算计了你,如此下来两不相欠多好。   木瑜有些尴尬地望着身侧的苏寒枫,他本以为表公子过来探望郎君,郎君会很开心。   所以就直接将表公子带到了郎君房前,却没有想到自家郎君却是这个态度。   苏寒枫眸中闪过一抹不堪和厌烦,在木瑜面前却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反而对着紧紧关闭的房门温声开口:“砚清哪里不舒服,可要兄长去请大夫?”   耳边絮絮叨叨成这个样子,徐砚清哪里还能睡得着,带着几分起床气愤愤地掀开被子曲起腿在床榻上坐起来,乌黑的眼珠转了转他唇角微微上扬,那模样就像是一只灵动漂亮的小鹿。   “木瑜,既然表兄如此关心我,还不赶紧打开门让表兄进来。”徐砚清目光闪烁,他拿起木瑜提前放在衣架上的衣服,慢吞吞地往身上穿。   推开门苏寒枫走进来就看到徐砚清衣衫不整,慵慵懒懒跪坐在书案前束发的模样。他向来都知道徐砚清长着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就是比起京中那些闺阁姑娘也丝毫不落下风。   但是猛得看到如此令人惊艳的一幕,他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徐砚清这会儿按照脑海中原身的记忆,对着镜子将散落在肩头的头发全部束了起来。   不过他手艺不好,束得发冠有些许歪斜,不过正因此反而给他添了几分闲适懒散的美。   “倒是没有见过砚清用木簪?”苏寒枫怔愣了片刻方才回过神,目光下一刻便落在了徐砚清头顶的木簪上面,于是借着木簪强行转移了话题。   徐砚清托着下巴歪在书案旁,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听到苏寒枫的话他轻轻一笑:“这木簪啊,是一个极有意思的人相赠,我看这玩意虽然不怎么值钱,但是到底也算人家的一番心意,所以就收了下来。”   刚刚舞象之年的少年郎长得唇红齿白,唇角莹莹带笑的模样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明媚,甚至还带着一点儿不谙世事的纯真无邪。   苏寒枫见状心头的厌烦减弱了几分,他在徐砚清对面坐下来,转而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再看向那木簪的时候,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又带着一丝提防:“砚清喜欢木簪,改日兄长给你搜罗几支成色上好的过来。”言语之间充斥着对那木簪主人的轻视。   唔,徐砚清望着苏寒枫那张心口不一到有些令人发指的脸,然后莫名就想起了那夜与他躺在同一张床榻上的男人。   不得不说那男人除了年龄大了一点儿,其他的没有一处不合徐砚清的心意。尤其是那一张仙气飘飘的美人脸,格外引得徐砚清心动,「美」这个字不应该只局限于女子的柔美,道长身上那种端庄雅正、仙风道骨更是一种令人心惊的美。   “表兄说笑了。”想到此处徐砚清细腻白嫩的脸庞上笑得愈加真诚:“我就是觉得这木簪格外合眼缘。”   苏寒枫眉心跳了跳,总觉得徐砚清这话意有所指,他抬眼望过去:“砚清可是生兄长的气了,今日对兄长似乎格外疏离了些。”   徐砚清眨了眨水汪汪的葡萄眼,困惑不已:“表兄为何这么说?”   面前的小郎君一脸无辜,苏寒枫总不能说你往日恨不得能缠在我身上,这会儿跟个正经人似的。他心头憋屈得马上能够呕出一口血来,却也只能温声说道:“没有,只是觉得今日砚清似乎兴致不高。”   抬手打了个哈欠,一双眼睛马上都要困出眼泪了,实在不想跟苏寒枫寒暄下去,徐砚清直言不讳:“就是昨日没有睡好,要不是表兄过来,怕是这会儿我都要又睡上一觉了。”   苏寒枫就差被人指着鼻子说不请自来、扰人清梦,他以往被原身捧惯了,哪里承受过这般坐冷板凳的经历,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是兄长打扰了砚清的好梦,你先睡吧,改日兄长再来看你。”   “好啊!”徐砚清见着终于可以把人送走了,眼角弯弯带笑,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在苏寒枫起身的时候说道:“表兄以后在我面前可别自称兄长了,你也知道我兄长那个德行,要是被他听到了,不仅是我,怕是连表兄都没有好果子吃。”   苏寒枫自然知道徐羡之那个弟控是个什么德行,以往他在徐砚清面前这般自称,确实会惹得徐羡之横挑鼻子竖挑眼,可那个时候也没见徐砚清提起过这么一遭。   紧紧握住拳头,苏寒枫面上依旧挂着体贴入微的笑:“好,都听砚清的。”那语气要多宠溺就有多宠溺。   送走了苏寒枫,徐砚清窝在躺椅上笑得乐不可支,果然,虚伪的人就是这么好面子。   “郎君笑什么?”木瑜果真应了他的名字,就是个榆木脑袋。   徐砚清在躺椅中悠哉悠哉地来回摇晃,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瞥了一眼木瑜:“那日我闯进别人院子里的事情可有其他人知道?”   苏寒枫就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如今在他这里吃了个闷亏,怕是要去查他那晚喝了那杯茶之后的事情,然后再装成个好人,跑到他面上干出那种表面关怀备至,实际上却威逼利诱的事来。   提起那晚的事情,木瑜立刻就紧张了起来,他连连摇头然后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郎君,是不是表公子怀疑您已经……”   “他怀不怀疑和我有何干系。”徐砚清抬手敲了敲木瑜的小脑袋瓜子:“你猜本郎君明明是要给他下药,为何最后那杯茶却被本郎君喝了?”   木瑜虽然愚笨了些,但也并不是真的没脑子,京城之中随便听点八卦消息,都能够脑补一出阴谋诡计。他仔细一想便明白了徐砚清的意思:“郎君是说表公子早就知道那杯茶里被下了药,所以将计就计让郎君喝下了那杯茶?”   “还不算太傻。”徐砚清嗤笑,不过那件事真算不得苏寒枫的错,只能说是原身干了件蠢事,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   木瑜摸了摸脑袋,随后又有些困惑:“表公子如果真的不喜欢郎君,为何今天又要这般体贴地探望郎君,而且一字一句都是那么温柔?”   “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徐砚清懒懒散散地摇晃着躺椅,那模样真是好不快活。   木瑜嘴巴里念念有词,他家郎君出身世家,自然从不缺钱财,但是表公子就不一样了。   表公子家境贫寒,全靠着武安侯府的接济才能在京城过上郎君一般的日子。更是因为他家郎君喜欢表公子,所以表公子才能够跟着郎君出入那些世家公子们的宴席。   所以郎君就是表公子所求的「钱和权」,但是表公子心中却另有所属,自然不愿和郎君在一起,所以他就一边果断地拒绝郎君,一边又温声软语地诱哄。   木瑜被他自己所能够想到的这些气到不行,扭过头想让自家郎君去侯爷那里告状,抬眼却看到他家郎君早就已经睡着了。   满腔愤怒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木瑜气得眼眶通红,要不是表公子换了郎君的茶,郎君那晚也不会被人折腾成那个样子。   ……   这几日恰逢春日花开,院中风光正好,殷晏君命人将书案抬到了外面,一阵风吹过娇艳的桃花飘飘洒洒地落在书案上。   殷晏君提笔书写经文眸中一片淡然,一片花瓣顺着风飘在了他的笔尖之下,他眼睫微微一颤,笔尖悬着的墨汁落在了粉白的花朵上。 第4章   官家伤了脖子?   盯着那片被墨汁沾染的花瓣,殷晏君清冷的面容有几分出神。   “官家,二公子过来了。”文镜抬脚走进小院之中。   殷晏君放下手中的笔墨,淡淡道:“让他过来吧!”   文镜应声转身,很快将一个年轻的郎君请了进来。那小郎君对殷晏君很是恭敬,他弯下腰行了一礼:“官家,听说前段时间您在道观里遇刺了?”   殷晏君淡漠不语,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提起书案上的茶盏,为自己斟了半杯茶,然后又给那小郎君斟了一杯:“坐下吧,有事慢慢说。”   殷元城略带少年气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他在殷晏君身侧坐下:“收到官家遇刺的消息,元城本打算立刻赶来,结果却被元霜那丫头耽误了些许时间。”   “不过是几个小贼罢了。”殷晏君垂眼吃茶,不经意间却露出了脖颈出尚未褪去的疤痕。   “官家伤了脖子?”殷元城有些心惊,他自是知晓官家的能耐,但是官家脖颈处的伤却是实实在在,让他不免一时之间慌了神,竟也没有细看那伤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殷晏君坐姿端正守礼,气度是一贯的清冷矜贵又带着几分不似凡人的仙风道骨,却在听到殷元城问话的那一刻生出几分微妙的窘迫,只淡淡道:“京中近来可有什么大事?”   “这个倒也没有。”殷元城摇了摇头,目光还是不经意间落在殷晏君的脖颈上。   “这院子应该是在元城名下?”日光明媚,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几片粉白的桃花,落在殷晏君的发丝上,殷晏君抬眼望着一墙之隔的院子。   “嗯,是的。”殷元城点头,想当初他见这地方僻静且风光不错,本就打算买来送给官家的,谁知道被人临时插了一手,最后只买下了这一处,隔壁那院子便被人抢走了。   殷晏君轻轻颔首,他似乎想问什么,最后交谈却止在此处,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   徐砚清在院子里整整睡了七天,终于被胆大包天的木瑜强行拉了出来晒太阳。   木瑜是觉得他家郎君妥妥是被表公子伤了一颗心,所以才会从原来的喜欢四处溜达变成了整日窝在房间里睡大觉。   为了郎君的身体着想,他就只能大着胆子将沉迷睡觉的徐砚清从被窝里扯出来。   这几天苏寒枫八成是在暗中追查那晚和徐砚清一夜春宵之人的身份,所以自然就没有时间过来骚扰他,徐砚清乐得清闲。   被木瑜从被窝里扯出来,徐砚清干脆抱着他松松软软的被子跑到院中将自己封印在躺椅里晒太阳。   如今虽然已是阳春三月,但是还没有到那种可以穿薄衫的时候,再加上徐砚清如今这副身体似乎格外怕冷,所以抱着个被子就刚刚好。   “这处院子里光秃秃的,一点儿都比不上咱们之前那处院子,想来这个时候院子里的桃花已经开了,郎君之前特别喜欢喝厨子酿的桃花酒。”木瑜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徐砚清身边,双手托着下巴。   徐砚清在躺椅里摇摇晃晃好不快活,听到木瑜提起桃花酒,他倒是来了几分兴致,能够让咸鱼产生兴趣的除了吃就是喝了。   未成年禁止饮酒,所以上辈子只顾着读书考试的三好学生徐砚清连果啤是个什么滋味都不清楚,如今他换了个身体,倒是对酒产生了些许兴趣。   “让人在不惊动隔壁的情况下将两处院子中间的那道门给堵上。”徐砚清懒洋洋地眯起眼睛,睡到软绵绵的身体慵懒得很,想来隔壁那位如果真是恼羞成怒,早就该找过来了,如今既然没有找过来那就是没有让他负责的意思。   如此想着徐砚清抬手摩挲着自己的后颈,他们两个都是男人倒也不必纠结谁非得对谁负责。还是他的桃花酒比较重要,大不了到时候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定然不会招惹上对方。   为了一口酒,徐砚清果断觉得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想着想着徐砚清放在后颈的手习惯性地抓了抓那一片带着不正常热度的肌肤。   不知道为什么,近几日他脖颈那块儿始终都带着一种酥麻肿胀感觉,摸上去微微发烫,即便是抹了药也不见好。   一开始这种肿胀感中还掺杂着一股像是过敏一样的痒痛,弄得他差点把脖颈挠破,木瑜见状特地请了大夫过来,大夫却看不出什么名头,只留了瓶涂抹的药膏。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药膏起了作用,那种痒痛的感觉慢慢褪去,现在就只剩下了酥麻肿胀外加灼热的感觉。   徐砚清觉得涂药麻烦也就懒得去管了,只是最近两天他总是梦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风光霁月、仙风道骨的道长双手紧紧扣住他的手腕。   原本只是充斥着疼痛的噩梦如今随着时间的流逝竟然变得孟浪起来,每日早晨醒来徐砚清脸上总是带着一股羞于启齿的热度。   说好了对方明显就是他惹不起的人物,他倒好整夜整夜拿人家道长做春梦,简直就是罪恶得令人发指。   在心里小小谴责了一下自己,徐砚清扭头就去喝粥去了,原身大概也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主儿,这个院子里虽然没有桃花酒,但是厨子的手艺也很是不错。   徐砚清已经沉迷喝粥好多天了,尤其是银耳鸡丝粥简直就是厨子的拿手好菜,徐砚清觉得自己每天都能喝上两大碗。   “木瑜说你最近天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一大早上就吃这么多也不怕吃出个大肚子。”徐羡之别看名字起得文文雅雅内里却是个不会说话的武夫,从小最是宠爱原身这个弟弟,可惜原身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嫌弃兄长管得太宽。   一旁的木瑜苦着脸,他就是日常往府上送信,顺口提了一句最近郎君有些春困体乏,倒是食欲比以前好了些许,哪知道世子爷惯会添油加醋。   徐砚清乖巧地眨眨眼睛:“兄长要喝粥吗?”   徐羡之嫌弃地摇头,片刻后却跟他家宝贝弟弟坐到了一块儿,手中拿着大饼啃得好不快活:“大饼夹肉就是给劲!”   徐砚清乌黑晶亮的眼睛微微弯起:“兄长这是在府上没吃饱饭!”   宝贝弟弟前所未有的乖巧,徐羡之心中愉悦,大口喝了一碗粥:“你不在家父亲的满腔父爱没地方发挥,非要拉着我考校功课,我哪里能吃得下饭,最后还是借口过来看你,才从父亲手底下逃出来。”   武安侯是武将出身,曾经在战场上也是个无往不利的将才,后来又因为救驾有功,所以官家额外开恩赐封他们爹爹为武安侯。   因着那次救驾的缘故,武安侯没办法再上战场,只能窝在京城养伤,这一养就是十几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养出了个卖弄文采的臭毛病。   苏寒枫正是因为文采斐然所以才在武安侯面前露了脸,要不然凭着苏寒枫和武安侯夫人一表三千里之外的那点儿亲戚关系,又怎么可能在武安侯府来去自如。   “听说你上次冷嘲热讽把苏寒枫气走了?”这事徐羡之可就不是从木瑜口中得知的了,他自然有自己的手段和渠道。   徐砚清终于慢吞吞地将一碗粥喝完了,整个人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里,闻言眼睛都没抬一下:“兄长跟我还需要兜圈子,想问什么就问吧!”   下人手脚麻利地将桌子上的残局收拾干净,这时院子里卷起一阵微风,旁边树上枝叶的嫩芽摇摇摆摆落在了徐砚清的肩头,然后被徐羡之随手拈去。   宝贝弟弟如今是怎么看怎么乖巧顺眼,徐羡之便不由得开口说道:“你以前对苏寒枫那叫一个体贴入微,简直比对亲兄长还要好,他是做了什么让你如此不开心?”   徐羡之虽然有在弟弟身边安插了眼线,不过到底是怕弟弟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危险,还不至于要让那些人监视着徐砚清的一举一动。   兄长问得问题回答起来过于复杂,徐砚清这会儿吃饱喝足就开始有些犯懒,哪里有功夫跟徐羡之聊这些令人不甚愉快的问题。   于是直言道:“兄长不用担心我被他骗了去,我若喜欢他尚且能够纵容他心里那点儿小算计,若是不喜欢他那点儿手段在我面前还不够看。”   徐羡之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看来他家弟弟是真的看清了苏寒枫那个奸诈小人的嘴脸,要不然也不会这般做派。   “那你可要小心一些,俗话说君子易防,小人难缠,苏寒枫那样虚伪做作的小人怕是不好对付。”对自己这个一贯大大咧咧的宝贝弟弟,徐羡之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放心,但是不放心也没有办法,弟弟是一点儿让他插手的意思都没有。   徐砚清抬手打了个哈欠,长长的睫羽被生理泪水打湿,春日里本就容易困倦疲乏,再加上他那本就是个惫懒的性子,于是干脆地对着徐羡之摆手送人。   徐羡之哭笑不得抬手撸小动物似的在弟弟头顶磨蹭了几下,这才心满意足地从院子里离开。   武安侯府,徐羡之刚刚踏进自己的院子,就看到他家老父亲壮实得跟座小山一般的身影。   徐羡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父亲怎么会在儿子院中?” 第5章   徐小郎君今年多大年岁?   “怎么?”武安侯盯着大儿子非常不悦地冷哼一声:“当爹的还不能来儿子的院子了!”   “如果您能不抻着脑袋往外看,这话儿子还能多信几分。”徐羡之痛苦挠头:“砚清说他还没玩够,等过段时间就回府。”   “哼!”武安侯装作毫不关心的模样扭过脑袋:“老子可没问你这么多废话,那臭小子爱回不回!”   徐羡之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腹诽,见着自家老爹瞪眼看过来,于是满脸带笑地接下话:“对对对,是徐砚清那个臭小子不听话,就让他在外面疯,碰了钉子喊疼了就知道家有多温暖。”   “听听,听听,这话是你这个做兄长该说的吗?”刚刚还在义愤填膺打算扔儿子的武安侯这下子反而不乐意了,就差指着鼻子骂徐羡之一点儿不懂什么叫做兄友弟恭:“赶紧让那臭小子回来,要不然老子非得给你松松筋骨。”说着就气哼哼地走了。   徐羡之耸耸肩,果然他在府上就是地位最低微的那个。   如此这般想着,就有丫鬟缓缓走进院中,对着徐羡之屈膝行礼:“世子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徐羡之苦着脸,得咧,这是刚刚被他爹审了一通,就要麻溜地去接受母亲大人的「关爱」,徐砚清那个臭小子果然是害人不浅!   武安侯夫人出身名门世家,年少时候也是京中有名的贵女,能够看上武安侯那个大字不识几个只知道舞枪弄棒的大老粗,在京城那些大家小姐眼中妥妥就是「瞎了眼」、「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大家小姐早就已经嫁人生子,如今再去看看哪家夫君没有那么几个妾室通房,只有武安侯这么多年始终只有苏氏一人。   于是武安侯夫人再次成为那些贵妇人们眼中羡慕嫉妒的对象,不过武安侯府唯一能够让那些贵妇人指摘的也就只有徐砚清那么一个纨绔子弟了。   说是那么一说,京城之中的纨绔子弟在大街上随手都能捞到几个,徐砚清也不算是最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那一个,那群贵妇人就是想指摘也没理由了。   巳时初,武安侯夫人正跪坐在书案前读书,她朱钗华贵,裙踞绚丽,模样精致美艳。   即便是如今两个儿子都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却也一点儿不见皱纹,反而更添了几分馥郁成熟的美。   见到长子进来,她抬起头微露出温柔的笑意:“羡之来了。”   徐羡之走过去在母亲对面跪坐下来:“儿子给阿娘请安。”   “行了,咱们家可不讲究这些虚礼。”苏氏轻笑:“今天锦绣坊的掌柜送来了一些布料打算做春衫,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纹样。”   做春衫什么的,徐羡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一点儿都不关心,怕是他家阿娘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不其然,见着徐羡之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苏氏忍不住抬手戳了戳他的脑袋:“要是真这么不耐烦,就赶紧找个媳妇回来,这些繁杂的事情自然有你媳妇替你操办,还有阿清在外面可还好?”   见着话题总算是扯到了正处,徐羡之咧嘴笑了笑,不搭娶媳妇的话头:“阿清在外面一切都好,他最近老实得很,这春衫可以晚几天再做,说不定到时候他就回来了。”   没说两句,徐羡之赶紧找借口拔腿溜了,弄得苏氏一脸哭笑不得,她这两个儿子啊,各有各的头疼之处,果然儿女就是上辈子欠下的债。   ……   徐砚清这会儿自然体会不到他家兄长的痛苦,面容精致的小郎君脸上涨得通红,他再次从灼热的梦境中醒来,软趴趴地瘫在躺椅中有些怀疑人生。   作为一个从小就听话懂事的省状元,徐砚清一不抽烟二不喝酒,更不看小黄文,甚至连室友发过来的小黄片他都不屑一顾。   结果如今一朝穿越,他不仅失了身还夜夜春梦不停,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尤其是那位道长端庄自持的面容,如今在他的梦境中是越来越清晰了。   让徐砚清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不会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徐砚清不禁打了个寒颤,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种罪恶的想法,他果真是越来越没有下限了。   这个时候木瑜走了过来:“郎君,云水院那边的下人已经将那扇门堵实了,咱们什么时候搬过去啊?”   唉,徐砚清叹息一声,整个人茫然地盯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刚刚他还在梦里对隔壁院子的主人这样又那样,这会儿为了一口喝的又要搬到人家隔壁,徐砚清有些犹豫不决。   最主要的是徐砚清担心自己到时候雄心吃了豹子胆,妄图对着人家仙风道骨的道长霸王硬上弓。   “郎君,听说云水院的厨子最近在研究桃花糕……”见着自家郎君那副模样,木瑜本来一脸兴奋,这会儿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郎君这是不打算搬了?   “搬,今天就搬!”徐砚清听到桃花糕,嘴巴里忍不住开始分泌口水,不知为何他最近确实有点重口腹之欲了。   不过吃货从不认输,反正那个门如今已经被堵住了,小郎君不带怕的。   那道门确实是堵了个结结实实,而且还是在隔壁主人家眼皮子底下堵上的。   殷晏君在道观中遇上刺客刺杀之后就住进了这处小院,没两天体内的毒就犯了,然后误打误撞和隔壁那小郎君有了一夜翻云覆雨。   关于那晚的具体事宜他记得并不深切,本打算让文镜去查一查对方的身份,结果便听到隔壁砸门堵墙的动静。   殷晏君在道观中习惯了做晚课,途径小院瞥到那处的动静,自然就打消了心中那点儿念头,许是对方也无意和他掺和。   春风穿过院落,一树桃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殷晏君在茶案旁盘膝而坐,脊背笔挺姿态雅正,仿若清冷淡雅的翠竹。   那双琉璃般澄澈的眸子望向那堵墙,隔壁人声杂乱,脚步声来来往往。   “郎君今个就要搬过来,赶紧把东西都收拾好。”   “还有桃花酒,郎君已经念了许久,全都要准备齐全了。”   殷元城从外面走进小院,听到隔壁的声音,不由得微微皱眉:“徐砚清是越发矫情了,一个男儿养得跟闺阁女郎似的。”   他在茶案边跪坐下来,抬手为殷晏君斟茶。   殷晏君瞥了一眼院中桃树,清冷的眉眼中无波无澜,只是神情中惯常的淡漠重了些许。   殷元城不敢再多开口,只静静陪殷晏君坐着,听着隔壁院子里熙熙攘攘的声音。   徐砚清用过了晚膳方才搬进云水院,春日里到了落日之后尚有些冷,徐砚清披着一件斗篷下了马车,漂亮的葡萄眼中带着一丝水迹。   木瑜站在一旁搀扶着他,面上尽是担忧:“郎君还好吗?”   晕马车的徐砚清靠在木瑜的肩头生无可恋地摆了摆手,这会儿他肚子里翻江倒海,致使他只想赶紧趴到床上倒头睡上一觉。   木瑜心疼得不行,赶紧将人一路搀扶到了房间,又弄了热水过来给徐砚清泡脚,最后将昏昏沉沉的小郎君塞进被窝里。   窝在被子里的徐砚清头发有些凌乱,即便是在睡梦中小脸上也带着几分可怜巴巴的委屈。   他脖颈后面的那块皮肤又开始发烫,就像是感受到什么气息一般,这种热度比以往更重了一些,而且还在往外散发出丝丝缕缕蜜桃成熟的甜味儿。   徐砚清在睡梦中忍不住砸了砸嘴巴,想吃水蜜桃了,可惜这会儿没有水蜜桃,希望他明天一觉醒来能够吃到香香软软的桃花糕。   夜已经深了,文镜将房间里的烛火剪了剪,让烛光更亮一些。   案头是刚刚从宫里送过来的奏疏,殷晏君伏案批阅,殷元城不敢出声打扰,便安安静静地跪坐在一侧为他研磨。   批阅完的奏疏越来越多,文镜送了两盏热茶进来,殷晏君放下手中的朱笔,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窗棂透着外面婆娑的枝叶,殷晏君饮茶的动作顿了一下,略有些突兀地开口:“元城识得隔壁院子的主人家?”   有些困顿的殷元城闻言立刻精神了起来,虽然有些奇怪官家为何会问到徐砚清,却还是老老实实开口回答:“隔壁云水院的主人家是武安侯府的嫡次子名唤徐砚清,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纨绔子弟?殷晏君只记得那小郎君在自己耳边娇娇气气的哭腔,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抬头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徐小郎君今年多大年岁?”   “刚满舞象之年。”殷元城犹记得前段时间那场热闹非凡的宴会,徐砚清那家伙算得上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不过是舞象之年的生辰宴,他非要闹腾得跟过大寿似的。   舞象之年,那小郎君方才十八岁,而他如今已经将近而立之年,殷晏君一时之间静默无言。   望着官家站在窗前的身影,殷元城莫名觉得官家身上带着一丝落寞孤寂的感觉,就像是处在绚烂热闹的街市之中,周围喧嚷纷杂而官家却孤身一身。 第6章   郎君今日起得真早   第二天早上徐砚清听到外面下人的动静便醒了,许是因为昨天晚膳没用多少,然后又晕乎乎坐了一趟马车早早就睡下的缘故,这会儿他躺在床上肚子饿得厉害。   虽说是换了个环境,但是云水院在原身脑海中占据挺深的印象,所以徐砚清对这地方并不陌生,身上穿了一件略厚一些的锦衣,他推开门慢吞吞地在院子里溜达。   桃花顺着晨起的微风纷纷扬扬的落在地面上,有些许趁着风粘在小郎君乌黑的发丝上,将原本就漂亮精致的小郎君衬得更加明媚,再加上他那一副慵慵懒懒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可爱娇贵的猫儿。   “郎君今日起得真早。”木瑜端着洗漱的东西一路走过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小丫鬟手中各拿了一个食盒,里面放着的是徐砚清的早膳。   早就已经腹中空空的徐砚清在木瑜的伺候下赶紧洗漱好,这会儿的功夫小丫鬟们已经将早膳全都摆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郎君心心念念许久的桃花糕,这才刚刚出炉没多久,郎君小心烫着。”小小的碟子上面就只放了三块糕点,软嫩香甜的糕点切成三角状,上面点缀的一片桃花,端是看起来便非常赏心悦目。   “春水煎茶,桃花酿酒,无忧软糕……”徐砚清口水都要忍不住分泌出来了:“古人诚不欺我。”   想想他上辈子这个时候怕是还在学校图书馆里泡着,吃喝什么的从不在意,那般的日子虽然充实,却一直都不是他想要的。   如今哪怕有人告诉他眼下只是一场梦,他也愿意在这场梦中长醉不醒。   见自家郎君食欲大好,木瑜也算是放下了心,等到徐砚清吃完了一块糕点,再伸手要夹的时候,他赶紧上前制止:“郎君这几日身子一直不舒服,桃花糕性凉吃多了会腹泻,郎君万万不要贪图一时的口腹之欲。”   徐砚清盯着那香甜酥软的桃花糕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他这才刚刚尝了个味道就不给吃了:“好木瑜,再让本郎君吃一块儿吧!”   隔壁早就已经用过早膳的殷晏君端坐在书案前执笔书写经文,耳畔是那小郎君为了一口吃食言语娇气的请求,他听得有些好笑,小郎君这幅模样哪里又像是殷元城口中的纨绔子弟。   不多时殷元城走了进来,惯常向殷晏君请安,然后坐下为其研磨。   两处院子相邻很近,隔壁这会儿已经没了声响。   前段时间木瑜又请了大夫给自家郎君复诊,徐砚清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略有些体虚,需得经常锻炼一二,所以这会儿功夫,徐砚清早已被木瑜拉着跑去闲逛了。   等到逛得累了,徐砚清让下人搬了椅子过来,他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里「监督」木瑜垂钓:“今天本郎君的午膳可就交给你了!”   木瑜苦着脸一句话都不敢说,唯恐将河里的鱼儿吓跑了。   苏寒枫恰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他今日穿上一件水色长衫,端得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尤其是面上浅浅的笑意,更是令人心动。   过往原身就是沉浸在苏寒枫这种独特的气质之中,一直不曾看出苏寒枫对他的图谋和利用,反而是被苏寒枫牵着做出了不少令人不齿的糟心事。   “砚清怎么搬来云水院了,今日表兄险险扑了个空。”苏寒枫玉冠束发温雅如玉,他仿佛已经忘记了那日徐砚清给他的不堪,摆出一副言笑晏晏的姿态。   徐砚清连起身都不曾起,这会儿只觉得苏寒枫脸上虚伪的笑令他看得有些厌烦。   但是他也没有打算这个时候就跟苏寒枫撕破脸皮,而是勾唇一笑:“表兄最近似乎很是关心砚清,着实令砚清受宠若惊。”   苏寒枫脸上挂着一抹宠溺的笑意:“砚清这话说的,你是我表弟我不关心你又关心谁?”   “也对。”徐砚清轻笑,没有再继续搭话,只是撑着下巴悠哉悠哉地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反而是苏寒枫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锦盒:“上次表兄见你喜欢木簪,所以专门找人寻了块上好的檀香木,做了这只流云簪。”   木瑜见到苏寒枫那副假模假样的嘴脸,整个人气到不行。这会儿见对方又给他家郎君送礼,整个人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唯恐自家郎君又上了对方的当。   徐砚清伸手将那锦盒接了过来,看都没看就随意递给身旁略有些气鼓鼓的木瑜:“有劳表兄了,不过砚清最近对这木簪爱得紧,可不舍得将其换掉。”   苏寒枫脸色有些难看,他目光落在被徐砚清随意扔给木瑜的锦盒上,随后又去看徐砚清头顶的木簪,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他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那日为徐砚清解了究竟是什么人,如今看着徐砚清眼巴巴地又跑回云水院,他心中揣测八成那个野男人就被徐砚清藏在云水院中。   苏寒枫眸中一片阴狠,既然徐砚清不能为他所用,那他倒不如直接毁了徐砚清。   两人你来我往又周旋了几句,苏寒枫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对着徐砚清又关切了几句,方才抬脚离开。   “郎君。”见着苏寒枫离开,木瑜终于开了口:“这流云簪怎么处置?”   徐砚清抬手将那锦盒之中的木簪拿出来,上好的檀木本就不便宜,又请了手艺上乘的匠人,苏寒枫在这流云簪上怕是花了不少银钱。   想当初苏寒枫带着亡母遗物求上门的时候连一身体面的衣服都没有。   如今能走到这个地步,全是凭借着武安侯府的接济,偏偏这人是个不知足、不记恩的,如今竟然妄图算计到他的头上。   「啪」的一声,徐砚清直接将那流云簪扔到了面前的河水之中,檀木怕水,那流云簪就是捡上来也已经不能用了。   刚走没多远的苏寒枫看到这一幕,脸上的难堪和狠厉更浓了几分,徐砚清这番行为就是故意做给他看。   “郎君,你把小人的鱼儿都吓跑了。”木瑜见着郎君好不容易将碍眼的苏寒枫赶走了,便老老实实地坐在河边垂钓,结果这边鱼儿才刚刚上钩,就被他家郎君扔下去的簪子吓跑了。   “那本郎君可不管。”徐砚清慵懒地闭上眼睛,感受着春日的微风:“今日午膳本郎君就是要吃你钓上来的鱼。”   主仆两人说着笑着,终于在快午膳的时候钓上来了五只小鱼。木瑜沮丧又嫌弃地叹息一声:“就这五条小鱼怕是给郎君塞牙缝都不够。”   徐砚清忍不住嗤笑:“你家郎君的牙缝还没有那么大,赶紧收拾一下这堆烂摊子,回吧!”   午膳的时候木瑜辛辛苦苦钓上来的那五条小鱼苗被厨子下油锅炸成了小鱼干。   香咸酥脆的小鱼干光看卖相就让人很有食欲,徐砚清很给面子将五条小鱼干全都吃了下去。   木瑜被他家郎君哄得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徐砚清在云水院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悠闲快活,早上睡到自然醒,然后再被木瑜拉起来用早膳,用完早膳就在院子里溜达几圈。   溜达着溜达着就到了午膳的时间,云水院的厨子手艺那叫一个高超,最起码徐砚清吃得很是愉快。   下午徐砚清就窝在书房里看木瑜给他搜罗过来的话本子,不过大梁再怎么开放,话本子到底还是比不上前世那些大大们的脑洞大开,只能算是勉强一看。   最近苏寒枫倒是没有再上门找不痛快,八成还在想法子找人算计他呢,徐砚清就等着对方送上门找死。   ……   大梁风气开放,女郎们自然不用窝在闺阁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儿正是春日的好时节,女郎们纷纷带着帷帽出门踏青、放风筝。   “今日天气真好,咱们窝在这里曲水流觞也不够尽兴。”静安郡主殷元霜本就是个活跃的性子,今日拉着一众贵女、郎君在府上举办宴席。   楚玉林笑道:“公主府还不够你折腾的,你又待如何?”   “你可还记得我兄长几年前和徐砚清在青灵山抢庄园的事情?”殷元霜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这几天兄长就跑到青灵山去了,青灵山桃花正盛、风景宜人,咱们何不骑马去溜达一圈。”   殷元霜兴冲冲地提议,座下其他女郎和郎君全都拍手叫好,于是一众年轻人一拍即合,当即便催马出城。   女郎和郎君只管着纵马而去,自有仆从去准备其他一切事宜。   青灵山上广植桃花,一阵风吹来灿若烟霞美不胜收,这么大的一片山头,只坐落着那么两处院子,难怪引得小侯爷和武安侯府的嫡次子竟相争抢。   众人驾马一通嬉闹,这会儿功夫也有些累了,于是殷元霜便带着众人进到院子之中。   殷元城听到前院一阵糟杂的声响,还有自家妹妹那熟悉的嗓音,便不由得扶额苦笑:“官家,定是元霜带了一众好友过来。”   “嗯。”殷晏君淡淡点头,他手中拿着一卷经文静静翻看。 第7章   你家郎君没那么好算计   殷元城起身弯着腰慢慢退了小院,他大步向前走了一会儿就看到穿着一身骑装的殷元霜带着一群人马浩浩荡荡地走进了院中。   “兄长,你果然在这里。”静安郡主狡黠地笑着,像是抓到了自家兄长的小尾巴一般。   殷元城对这个妹妹多少有些无可奈何:“既然来了就好好玩,不过后院不许任何人过去。”官家既然没有赶人的意思,他这个做兄长的也不至于扫了一群女郎的兴致。   静安郡主眉目之间顾盼神飞:“怎么,你在后院藏人了?”   “听听你这是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殷元城目光扫过这群被殷元霜带过来的女郎和郎君,然后抬手宠溺地在她额头上敲了敲,低声道:“小舅舅在后院休憩,不过小舅舅没有赶人的意思,你带着他们好好玩。”   静安郡主闻言惊讶地抬手捂住嘴巴,在殷元城的注视下哪里还敢再乱说话。   殷元城跟众位郎君寒暄了几句便又离开了,有女郎喊着静安郡主,静安郡主压下心头的惊讶,便跑去玩了。   春光正是明媚,女郎们跑到院子外面去放风筝,一阵嬉闹的欢声笑语很是悦耳动听。余下那些郎君望着这群青灵山如此水木清华的风景,便让奴仆在河边铺了软垫席地而坐,引经据典畅谈作诗。   “苏兄果然高才。”一众郎君能和静安郡主一起玩耍,各个都是随性而为的性情,再加上如今官家重用有才之人。   故而他们自然不会因为苏寒枫身份低微而轻视于他,反而因着对方的才华而高看几眼。   苏寒枫笑得有些含蓄,整个人身上萦绕着谦逊的气质:“各位郎君过誉了。”   “我记得那边就是徐小郎君的院子吧,听闻徐小郎君近来似乎住在云水院里。”其中一位小郎君望着隔壁院落开了口,他望向苏寒枫的目光略带几分怜悯。   京城这群贵公子哪个不知道苏寒枫被徐砚清死死缠上的事情,上次徐砚清舞象之年的宴席上就闹腾得很不愉快。   苏寒枫微垂下眼看起来有些许无奈:“砚清年纪小不懂事,不免就钻了牛角尖,我这个做表兄的自然该让着他一些。”   这话说得落落大方,众人却觉得苏寒枫可怜极了,谁不知道苏寒枫年少时候全靠着武安侯府的接济才走到这一步,多少有些寄人篱下的苍凉,所以苏寒枫即便是心里再怎么委屈还不是得忍着、让着。   “即便如此,徐砚清做得未免有些过了,明知道苏兄对他无意,却做出那么多坏苏兄名誉的事情,致使现在没一个女郎敢靠近苏兄。”不免就有人为苏寒枫打抱不平,主要是徐砚清确实做得有些过分。   徐砚清早早就在京都放出话来,说苏寒枫已然是他的人,但凡有一个女郎胆敢靠近苏寒枫,都会被徐砚清狠狠整治一番。   “砚清对我这份情感只是一时想岔了,等他长大有了心上人自然也就看开了。”苏寒枫抬头轻笑着和众人拱手言欢,眉目间并无一丝一毫的怨怼。   “倒是个知恩图报,谦逊有礼之人。”殷元城对苏寒枫的印象一直都很不错,如今见着对方这般宠辱不惊的模样,就不由得感叹两声。   玩到满头大汗的静安郡主凑过去,目光亦是落在那温润如玉的书生身上:“确实是个好郎君,京中其他女郎惹不起徐砚清,本郡主可不怕他!”   殷元城哭笑不得地侧头去看自家妹妹:“怎么,你看上苏寒枫了?”   “说看上倒也不至于,只是难得遇到这般有趣的人。”静安郡主莞尔一笑,便不由得想到那书生被自己随意逗一逗就拘束至极的狼狈模样。   外面那群女郎玩着玩着见静安郡主没了身影,于是便丢了手里的风筝,娇声笑着寻了过来。   苏寒枫不经意间瞥到原本殷元城和静安郡主待过的地方,眉眼中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算计。   正好是在山里,一众郎君饮了些酒又闹腾着要去打猎,静安郡主干脆就带着一群人钻进了山里,打算午膳就吃烤肉了。   外面一阵熙熙攘攘却丝毫不影响云水院中的安静,桃花树下的徐砚清摇晃着身下的躺椅满脸舒适自在。   “郎君,我刚刚看到表公子了。”木瑜凑过来:“他跟着静安郡主一起过来的。”   “静安郡主?”徐砚清慢慢睁开了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我这位表兄是找到自己要攀的高枝了。”   静安郡主是昭阳长公主最宠爱的小女儿,而昭阳长公主又是如今官家最为敬重的长姐,这般身份的女郎自然在武安侯府之上。   嗤笑一声徐砚清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苏寒枫他想攀什么样的高枝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可是,可是表公子如今对郎君心怀叵测,万一他再算计到了郎君的身上……”那晚发生的事情到现在还让木瑜心有余悸,唯恐苏寒枫将这件事情抖落出去。   “放宽心就好了。”徐砚清双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十指交叉在一起:“你家郎君没那么好算计。”   自家郎君毫不在意,木瑜只能窝在一旁瞎着急,不过他着急也没用,坏人想动什么心思又岂是他着急就能够打消的。   一群精通骑射的郎君、贵女不多大会儿便满载而归,奴仆们这会儿功夫早就已经在院子里摆上了碳火,等到自家女郎、郎君回来,赶紧接过那些猎物拿着去处理。   徐砚清迷迷糊糊是被一股烤肉的香气馋醒的,两家院子离得太近,于是香味就顺着墙头飘了过来。   抬手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腹部徐砚清有些苦恼,他最近好像特别容易饿,经常性地在睡梦中被饿醒。   隔壁一片欢声笑语,徐砚清隐约还能够听到烤肉油脂滴落在碳火上发出的「滋滋」声。   再闻下去徐砚清腹中就要开始敲起锣鼓了,于是他闷闷起身回到了房间里,眼不见为净,鼻不闻就不香。   可惜被烤肉勾出来的馋欲哪有那么容易被压下去,说着不要想不要闻,那味道反而更浓烈了几分,就像是有人将烤肉摆到了他面前一般,着实令徐砚清百般煎熬。   “郎君,郎君,用午膳啦!”木瑜快步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个漆盘:“刚刚静安郡主让她手下的女婢送了好些烤肉过来,咱们小厨房还做了好几样郎君喜爱的菜式。”   木瑜身后的小丫鬟随即手脚麻利地将徐砚清的膳食全都摆上了桌子,木瑜把那个盛放烤肉的漆盘放在最中央。   徐砚清有些诧异,在原身的印象中他跟那位金尊玉贵的静安郡主并没有什么交集,却没有想到静安郡主的态度会这般友善。   “后厨的桃花酒还有多少?”云水院每年都会酿造不少桃花酒,但是往武安侯府以及苏府送上一些,院子里剩下的也就只够徐砚清自己喝的了。   只不过因为徐砚清前段时间身体虚弱不宜饮酒,所以才留下了一些。   木瑜估摸着数量:“大概还剩六七壶的量吧。”   “留下一壶,其他的都送到隔壁去。”徐砚清虽然懒得与人交际,但是静安郡主已然送了东西过来,他哪里好意思扫人家女郎的面子。   木瑜回道:“是,我这就将酒送过去。”   隔壁院中女郎、郎君们吃吃喝喝好不快活,这时候静安郡主的贴身女婢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过来:“郡主,这是隔壁徐小郎君派人送过来的桃花酒,说是他们院中自己酿的,送来给女郎、郎君们尝尝鲜。”   一时之间大家竟有一瞬的静默,其中一个郎君怀疑地问道:“真是徐砚清派人送过来的?”   不是大家伙不相信,实在是依着徐砚清的性情,压根就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静安郡主却没怎么在意,她命人将食盒里的桃花酒分给大家伙:“既然徐小郎君都送过来了,大家伙何不尝尝?”   那桃花酒能够引得徐砚清满心满眼念着,味道自然很是不错,口感香醇不烈,很得这群女郎们的喜爱。   苏寒枫盯着那杯中桃红色的酒,眸中的阴鸷更浓烈了些许,如今的徐砚清倒像是开了窍一般,他费尽心机在这群女郎、郎君的面前抹黑对方的声誉,结果却被几壶酒消减下去。   徐砚清这会儿可不管苏寒枫是什么想法,他吃烤肉吃得正欢,一口肉一口茶,果然吃货的人生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等到徐砚清吃饱喝足,隔壁院子的宴席也差不多散了,各家都派了下人和马车过来,静安郡主盯着奴仆将一群好友送走,自己却在院子里留了下去。   “不打算回府了?”殷元城抬手揉了揉静安郡主的头顶。   静安郡主转过身,因为饮酒她的脸颊上带着一丝薄红:“我还没有去给小舅舅请安呢!”   “行了!”顶着这幅晕乎乎的模样也不怕冒犯了官家,殷元城让女婢过来将人扶去客房休息:“既然想留下就留下吧,等你身上酒气散了再去后面请安。” 第8章   郎君在看什么?   晚膳前,静安郡主终于从醉醺醺的状态中醒来,她赶紧在女婢的伺候下沐浴更衣,然后提起裙摆跑去后院给殷晏君请安。   “静安给官家请安!”静安郡主眉眼灵动,见到殷晏君忙屈膝行礼。   殷晏君抬了抬手:“朕安,起来吧!”   静安郡主生得貌美站起身嫣然一笑更是光彩照人,她对着殷晏君的小模样甚是亲近:“都怪兄长,官家来了青灵山还要瞒着静安,今日静安险些扰了官家的清净。”   殷晏君对静安郡主这个娇娇气气的外甥女态度算是温和,淡淡招了招手:“过来吃点东西。”   静安郡主弯起唇角便坐了过去,殷晏君饮食习惯很是清淡,大多都是些素菜,其中即便是略有几道荤食,却从不曾见他动筷。   云水院中,徐砚清沐浴过后闲适地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话本子,这可是他好不容易从一堆才子佳人故事中翻出来的「绝世孤本」。   木瑜站在徐砚清的身后,拿着帕子给他绞着头发,等到徐砚清那一头长发终于干了,他才开口劝道:“郎君,夜已经深了,您得赶快睡下,要不然明日晨起定然是要头疼的。”   徐砚清这会儿正看到精彩之处,书中娇娇气气的小寡妇被强悍鲁莽的将军按在门后如此一番孟浪,小寡妇哭得泣不成声,将军只好粗声粗气地安慰。   “郎君要是因为沉迷话本子而伤了身体,下次小人可不敢帮着郎君去淘书了。”木瑜没有办法,只能献出「威胁」的大杀器。   徐砚清幽怨地盯着木瑜可怜巴巴地眨了眨水汪汪的葡萄眼:“好木瑜,就让我看完这一页吧!”   木瑜哪里承受得住他家郎君这般姿态,一时不忍就放纵徐砚清又看了一盏茶的时间,最后还是他咬着牙将话本子从郎君手中夺了下来然后带出寝房。   要是他将话本子就在郎君的寝房内,怕是郎君又会在夜里偷偷点灯看书。   上次木瑜就忘记将话本子拿走,结果他家郎君就看看整整一夜,第二天他发现的时候,郎君就顶了一双乌黑的眼眶喊着头疼,之后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恢复精神。   对着自己心爱的话本子伸出尔康手,最后徐砚清还是没有将话本子留下来,只能无趣地拉过被子,将自个儿塞进被窝里。   没一会儿的功夫徐砚清就睡着了,他感觉自己又在做梦,而且还是一个非常熟悉的梦,梦中的他就像是串在碳火上的烤肉,被人翻来覆去的折腾。   脖颈后面那处皮肤又开始慢慢发烫,原本淡淡的水蜜桃味儿也变得越来越浓厚。   徐砚清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只感觉身体里面一阵燥热,心底慢慢泛起莫名的空虚失落。   第二日晨起,徐砚清躺在床上将自己团成个球状脸色涨得通红,他总觉得自己现在变得越来越没有下限了。   之前还只是拿人家仙风道骨的道长做做春梦,春梦了无痕等他一觉醒来还是那个品行兼优的三好学生,现在他却怀疑自己已经憋成了个变态,而证据就是被窝里让人无比尴尬的情况。   “郎君起床了吗?”木瑜隐约听到房里传出来的细碎动静,但是始终不见郎君起身,于是便守在外面喊了一声。   徐砚清拉着被子捂住涨到通红的脸,但是鼻翼间又是令他格外羞耻的浓郁气息,于是他选择躺平装死。   木瑜心里担忧得紧,他小心翼翼抬手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再把自己的脑袋瓜子挤进去:“郎君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徐砚清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打热水过来,我要沐浴。”   一大早上就沐浴什么的,木瑜可不是个小傻子,自然明白他家郎君为什么迟迟不起身了,于是憨憨一笑:“好嘞,我这就去让下人烧热水。”   实际上小厨房里随时都准备着热水,只需要下人将热水打好倒进浴桶里就行了,徐砚清也不要木瑜伺候,将自个儿囫囵个埋进水里,他现在不想见人,实在是太羞耻了。   徐砚清沐浴好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这才通红着脸将那件被他弄脏了的亵裤丢进浴桶里,还掩耳盗铃一般在水里涮了涮。   稀里糊涂用完早膳,徐砚清躺在小院的桃花树下,懒懒散散得什么都不想干。脖颈后面酥麻肿胀的感觉一直不曾褪去,让他莫名有些心烦。   抬头瞥了一眼阻拦视线的那堵墙,徐砚清心头又有些气闷,他们两个都是男人,凭什么他经历了那件事后一直「念念不忘」跟个猥琐男一样,对方却依旧还是仙风道骨的模样。   不过他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还和以往一般,毕竟直觉告诉他这种事情他还是不知道为好。   “郎君在看什么?”见徐砚清一直盯着墙头,木瑜顺着徐砚清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看树,看云,看天。”徐砚清有气无力地将目光落到遮住日光的桃树上,又想起梦中闻到的水蜜桃的香味儿,不由得砸了砸嘴巴:“也不知道这树什么时候能结果子?”   “郎君,咱们院子里种的是仅供观赏的桃树,即便是结了果子也不能吃,但是山上种着许多蜜桃,现在已经开始结果了。”木瑜没有多想,只以为自家郎君是真的想吃蜜桃了。   隔壁由于静安郡主的到来,所以为殷晏君研磨、奉茶的人就换成了静安郡主。   徐砚清跟木瑜交谈的声音并不高,只因为殷晏君耳聪心静,所以自然就听了个清切。   静安郡主只隐约听到徐砚清在说什么蜜桃,于是忍不住轻笑:“京都多传闻徐家小郎君最是顽劣不堪,如今竟没有想到还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   “传言为虚,自是容易一叶障目。”殷晏君完成了早课,垂下眼帘将手中的笔墨放在一侧。   静安郡主坐姿端正闻言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官家说的有理,只怕是世人多是人云亦云,随波逐流。”于是她便想到了昨日宴席上众人对徐砚清的议论。   徐砚清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主儿,静安郡主对他又起了些许好奇,所以便投其所好往云水院中送了好些吃食。   殷元城看得有些纳闷:“你前两天不是还对苏寒枫念念不忘,怎么这会儿又把心思放在了徐砚清的身上。”   “那可不一样。”静安郡主浅笑盈盈:“苏寒枫是本郡主看中的男人,徐砚清却是本郡主打算结识的妙人儿。”   “这有什么区别?”殷元城不解,觉得自家妹妹妥妥就是昏了头。   静安郡主托着下巴轻笑:“苏寒枫如果合适,他将会是我的郡马爷,但是徐砚清如果合适,我们将会成为友人。”   见兄长还是一副不解的模样,静安郡主轻笑一声,起身离开不打算再解释下去。   收了静安郡主的吃食,徐砚清礼尚往来也给对方送了些云水院厨子做得点心,木瑜有些不解:“也不知道静安郡主三天两头送吃食过来是个什么意思?”   徐砚清将手中最后一口点心吃下去,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静安郡主这般心思通透的女郎,若真是让苏寒枫给嚯嚯了,着实可惜啊!”   难得一贯懒散的徐砚清决定多管一次闲事,搅了搅苏寒枫的精心设计的圈套。   这两天徐砚清收到了几封徐羡之的来信,自然晓得苏寒枫在京都是怎么抹黑他的声誉。   其实苏寒枫也是个人才,他没有找人哭诉,更没有故意抹黑,只是在一众好友面前露出自己的难堪,便赚得了一群人的怜悯。   于是众人便将矛头全都指向了徐砚清,毕竟当初原身做得那些个腌臜事,众人可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难得这种情况下静安郡主还能对他有好脸色,徐砚清如此想着便看到苏寒枫朝着这边走过来。   “砚清。”苏寒枫走过来,脸上带着一贯如沐春风的笑意:“姨母近来总是担心你在庄子里吃不好睡不好,所以我这不就主动请缨过来看看你了。”   徐砚清轻笑:“是啊,表兄一向比我懂事、孝顺,能有表兄陪着阿娘,怕是阿娘也很开心。”   “瞧瞧砚清这话,吃得是哪门子酸醋。”苏寒枫听得出徐砚清言语之中的讥讽,却充耳不闻只当对方如同争怀的孩童,语气里满是宠溺。   徐砚清没有搭话,苏寒枫却苦着脸将话题一转:“砚清可还是在为那晚的事情跟表兄生气?”   听到苏寒枫提起那晚的事情,徐砚清微微抬头瞥了他一眼,果然他猜得没错,能够住在殷元城这个小侯爷的院子里,还能让苏寒枫查不出一点儿细枝末节,隔壁那位道长身份绝对不一般。   如此想着徐砚清便觉得当初他及时跑路是个明智之举,如今即便是那位道长要跟他算账,他也可以一口否决、拒不承认。   “表兄说笑了,当初不过是砚清的一厢情愿。”徐砚清勾唇浅笑:“如今砚清也算是看明白了,所以便决定放过表兄也放过自己,多好啊!”   徐砚清挑了挑眉梢,一双澄澈的眸子似乎能够看到苏寒枫的心底。 第9章   打横被人扔出京都   苏寒枫放在身侧的手抖了抖,脸上一贯温润的笑马上快要挂不住了,只勉强说道:“砚清能够看得开,表兄自然为你开心,只是不知那晚……”   他多少有点儿强行挽尊的意思,所以故意引了话头去戳徐砚清的伤疤,想看看徐砚清是何表现。   不过徐砚清到底还是要让他失望了,像徐砚清这般惫懒的性子,从不会花费时间沉浸在自怨自艾之中。   所以即便他就是原身,经历了那晚的事情,也不会因为觉得难堪而要死要活。   “表兄如今也看过了砚清,自然能够和阿娘交差,砚清昨夜没睡好,就不多留表兄了。”扬起明媚的小脸,徐砚清直截了当地开口送客。   再一次被落了面子,苏寒枫哪里有脸再待下去,他深深看了徐砚清一眼,起身离开。   “原来徐小郎君唤本郡主过来,就是让本郡主看苏寒枫怎么讨好于你不成?”等苏寒枫出了院子,静安郡主抬着下巴骄矜地从徐砚清身后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闻言徐砚清嗤笑一声:“他苏寒枫也值当让本郎君和郡主为他争风吃醋!”   静安郡主款款走来,在徐砚清身侧的蒲团上坐下来,她毫不客气地抬手为自己斟茶:“那徐小郎君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我见郡主合我眼缘呢!”合不合眼缘倒是另外一说,主要是他难得生出那么一点儿多管闲事的欲望。   静安郡主轻啜一口杯中茶水,然后抬眸望向徐砚清:“怎么,徐小郎君这是换了心意,想做本郡主的郡马爷不成?”   “那大可不必。”徐砚清毫不客气地开口:“京都哪个不知道我徐砚清喜欢男人。”   “你倒是实诚。”   “我这般的纨绔子弟虽然行事不羁了些,却也不是个狼心狗肺的,郡主性情率真,我也不过就是觉得苏寒枫那般虚伪之人配不上郡主罢了。”解释起来实在是耗费口舌,徐砚清发誓下次他绝对不会再干这般令人身心俱疲的事情。   静安郡主也不在意徐砚清的失礼,在屋子里听了他和苏寒枫的对话,自然听得出来苏寒枫此人并不是看上去那般风光霁月,她轻笑:“苏寒枫似乎抓住了你的小把柄?”   “唔,如果我本打算给他下药结果却反噬到了自己身上算的话,那他确实抓住了我的把柄。”徐砚清懒洋洋地从躺椅里坐起来,抻了抻躺到酸痛的肩背:“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他人也只是说我徐小郎君风流不羁。”   说是这么说,如果这件事真被苏寒枫抖落了出去,徐砚清在京都的名声也就一落千丈了,以后怕是没有哪家贵女会嫁进武安侯府,甚至是他的兄长武安侯世子徐羡之的婚事也会受到影响。   静安郡主想得出神,徐砚清一只手撑住下巴,歪着脑袋对她说道:“郡主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徐砚清的脑回路实在是跳跃得厉害,静安郡主着实有些看不明白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依着我对苏寒枫的了解,他在我这里碰了钉子,接下来就会跑到郡主这边献殷勤。”徐砚清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后颈略有些发烫的皮肤:“郡主以为如何?”   “这赌约可不公平。”静安郡主盯着徐砚清那张清秀精致的脸蛋:“不过这场赌约无论输赢,本郡主都欠你一个人情。”   这几日她让人送到云水院的吃食,不过就是为了试探徐砚清罢了,结果对方却因此帮她看清了苏寒枫的嘴脸,这可不是几顿吃食就能够还清的。   静安郡主从云水院离开,立刻就向殷元城借了人去查苏寒枫。   殷元城有些不解:“你这是真看中苏寒枫了,忙不迭去查对方的底细?”   “要我说兄长就是个书呆子。”静安郡主嗤笑道:“不过我也不是个眼聪目明的,竟然让苏寒枫那般虚伪的人如此算计。”   殷元城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   对着自家兄长,静安郡主将在云水院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如今再想想京都关于徐小郎君的谣言,怕是大多都是从苏寒枫口中传出来的。”   殷元城闻言很是气愤,苏寒枫不过是个穷酸书生,竟然还算计到了他的妹妹头上,简直就是活腻了非要找死。   “行了,这件事情兄长不用插手,我心里自有打算。”静安郡主摆了摆手,将气势汹汹的殷元城劝慰下来。   果然应了徐砚清的猜测,没两天苏寒枫就跟着楚氏姐弟二人过来探望静安郡主。   楚玉林拉着静安郡主笑道:“怎么样,我可是将你心心念念的人带来了?”   静安郡主瞪了闺中密友一眼,便拉着苏寒枫躲到一边说话。   苏寒枫在静安郡主面前向来表现得很是羞涩腼腆,却又乖乖地任由静安郡主调戏。以往静安郡主就觉得这般可人的书生简直就是注定为她而生的。   如今再看看对方佯装羞赧却暗带算计的脸,静安郡主没了一丝一毫的兴致,只听着苏寒枫结结巴巴的讨好。   隔壁院子里用完早膳的徐砚清正在踱步消食,恰好就在一处高墙边听到了另一边苏寒枫对着静安郡主的茶言茶语。   徐砚清停住了步伐,干脆靠在墙边舒舒服服地偷听,苏寒枫这人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如果是生在后世,怕也要拿个影帝的奖项回来。   木瑜却是第一次听到苏寒枫如此讨好一个人,再想想他家郎君对苏寒枫百依百顺最后还惨遭算计的下场,整个人都快要气炸了。   徐砚清抬手在木瑜额头上轻轻敲了敲,如今这年头连个话本子都非常无趣,这可是难得的「连续剧」,他可得好好听听才行。   “听玉林说武安侯世子又为难你了?”静安郡主眸光一闪,故意凑近苏寒枫轻轻问道。   苏寒枫脸色有些许苍白,那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嘴上说着不关徐羡之的事情,却明里暗里在静安郡主面前抹黑徐羡之。   他这主意打得漂亮,身为武安侯府的表公子,他只能寄人篱下,自然没办法将徐家人全部踩到脚下,但是他却可以利用静安郡主来达成他野心勃勃的目的。   静安郡主却不像以前那般为他抱不平,反而顺着他的话音点头道:“也对,本郡主早就听闻武安侯世子是个行事坦荡的性子,看来外面传的那些都是谣言。”   “郡主……”见静安郡主不像以前那般上套,苏寒枫有些错愕。   静安郡主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放心,本郡主知道你最是善良,定然会帮武安侯府洗清这些谣言。”   苏寒枫万万没有想到他就几日不曾见过静安郡主,静安郡主竟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但是对方表现得太过于自然,他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对方这番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第一次苏寒枫没有在静安郡主面前讨到好处,只能略显落寞的离开,静安郡主却像是没有看到他眼中的落寞一般,将自己提前写好的信件交到楚玉林的手中:“本郡主怕是还要在青灵山住上一段时间,这些信你可要帮我转送到他们手上。”   楚玉林虽然不解却还是点头:“放心,我们在京都等你回来,到时候咱们再一起聚一聚。”   苏寒枫目光落在楚玉林手中那一沓的信封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之后苏寒枫终于明白他为何有那种不安的感受了,他所相熟的那些个郎君依旧会像之前一般喊他去参加宴席。   但是在几次宴席之上那些郎君就如同静安郡主一般,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反而为武安侯府说尽好话。   这下子苏寒枫哪里还不明白静安郡主交给楚玉林的信件里面究竟写了什么,他心中惊骇不已,不明白静安郡主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但是等着他的不仅仅只是这些,竟然有人传出谣言,说是苏寒枫贴身小厮喝多了酒亲口说出他家郎君的虚伪嘴脸。   原来徐砚清对苏寒枫的纠缠不休竟然都是苏寒枫故意引诱和纵容导致的结果,而苏寒枫的目的就是为了抹黑徐砚清,然后让武安侯府觉得愧对于他,这样他就可以一直从武安侯府里捞到无穷无尽的好处。   只是如今他被武安侯府养大了胃口,竟然越发的不满足于眼前的状态,妄图讨好利用静安郡主,以达到打压利用武安侯府的目的。   这谣言传得太快,徐羡之刚刚听到消息的时候高兴地直拍大腿,然后又暗戳戳地找人让这个谣言传得更猛烈一些。   等到苏寒枫听到风声的时候,京都那些郎君看他的目光全都带上了防备和鄙视。别说为自己洗清谣言了,他就是跟这群郎君搭上话的机会都没有。   随后就是书院将他赶出门的消息,武安侯府也对他紧紧关上大门,一时之间苏寒枫环顾四周,竟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想要去云水院找徐砚清或者是静安郡主卖一波惨,结果却被街上的乞丐拉到巷子里一顿殴打,最后打横被人扔出京都。   徐羡之拍了拍沾了灰尘的手潇潇洒洒地走出胡同巷子,却在外面看到了殷元城,他拱手行礼:“小侯爷。”   殷元城看了一眼孔武有力的徐羡之,唇角带着满意的笑:“本侯爷可不曾在此处见过世子。”   弟控和妹控四目相对,露出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笑。 第10章   小郎君为何坐在墙头?   徐砚清收到徐羡之巴巴送过来的消息后整个儿窝在躺椅里险些笑出眼泪。   万万没想到静安郡主的手段如此粗暴直接,竟然将苏寒枫逼得在京都再也待不下去。   “徐砚清,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一点儿?”静安郡主解决了苏寒枫的事情,马上就要回京都了,听说徐砚清又在云水院里研究什么新吃食,于是就跑过来凑个热闹。   闻言徐砚清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然后又捏了一把,果然捏出了一团嫩肉:“好像真得胖了一些。”   木瑜将小厨房新做的乳酪端过来,恰好听到自家郎君的话,于是他连忙说到:“郎君不胖的,主要是郎君以前太瘦了,现在就刚刚好。”   静安郡主一边吃乳酪,一边笑木瑜:“有你这样的奴仆在他身边伺候着,他怕是不胖也难。”   木瑜憨憨地摸了摸脑袋,只当静安郡主是在夸他。   送走了静安郡主,徐砚清摸着自己略微胖了一些的腰身,抬头盯着木瑜:“我胖了很多吗?”是不是他一朝放松下来,结果就放松过了头。   木瑜非常认真地摇头:“没有啊,郎君现在这样刚刚好,不胖也不瘦恰到好处。”   “好吧!”徐砚清刚刚升起的那点儿自我怀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反正锻炼是不可能锻炼的,最多他每顿饭少吃那么一点点。   ……   夜里再一次被莫名的燥热和空虚感弄醒的徐砚清,无力地将脑袋埋进被窝里,他这几天总是睡不好,一闭眼就会梦到无边无际的热,还有体内难以压制的躁动。   徐砚清这会儿已经不怀疑自己是个变态了,反而是在心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生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病症。   如此想着徐砚清忍不住像是摊煎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睡意全无不说,整个人还特别的烦躁。   肉乎乎的小脸上原本因为睡意而泛起的红晕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变得有些苍白。徐砚清烦躁地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脏怦怦跳得有些急促。   身体不舒服,徐砚清就忍不住想要生气,但是这怒火来得莫名其妙又无处释放,让他一时之间委屈得想哭。   原身夜里会让木瑜守夜,但是徐砚清没有这个习惯,所以一到睡觉的时候,就会让木瑜回他自己的房间。   从床榻上站起来徐砚清推开房门,山中的夜景很美,虽然不像后世那般灯红酒绿,却带着难以言说的静谧。   夜里的空气带着一股微微的凉意,天上星河遍布美得仿若仙境。但是这会儿徐砚清哪里有心情去欣赏天上的美景,他烦躁得很,后颈处又开始燥热酸麻起来。   「砰」的一下,徐砚清踹了一脚院子里的躺椅,但是他腿上没什么力气,这一脚下去躺椅除了发出那么一声响再前后摇摆几下,其他并无一丝变化。   徐砚清只觉得连个躺椅都要欺负他,整个人更是委屈,于是他心烦意乱之下就想到了隔壁那位经常进入他梦乡的道长。   院子里桃花都已经落了,如今已经变得枝叶繁茂,徐砚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却一时冲动之下爬到了桃树上面,然后目光望向隔壁的院落。   这种状态事后徐砚清称之为「鬼使神差」,反正在那种委屈、烦躁、气闷各种复杂情绪的冲击下,徐砚清已经稀里糊涂地站在了桃树上,跟对面那位仙风道骨的道长四目相对。   殷晏君刚刚将一沓奏疏批阅好,命文镜将奏疏送到皇宫。许是今晚多喝了一杯浓茶,这会儿他并无睡意,于是就推开门走到了院中。   跪坐在院中的书案前,殷晏君将手中的灯放在书案的一角,然后慢慢翻阅着案前的书。   因着快要入睡了,他身上穿着一件素白的寝衣,外面罩了一层烟灰色的披风,头顶的发髻依旧梳得一丝不乱,面上如同徐砚清记忆中的那般清冷矜贵,神圣到只可远观。   桃树枝干被徐砚清踩得发出簌簌的响声,殷晏君淡淡抬眸望了过去。   小郎君少年气十足的脸上尚且带着几分稚气未脱,一双水润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很是灵动,只是少年郎眼眶有些微红,有水迹隐约委屈巴巴的挂在他肉嘟嘟的脸颊上。   大约是被殷晏君突然抬头的动作吓了一跳,徐砚清跟对方四目相对,站在桃树上的身体轻微地晃了晃。   殷晏君抬头望着一脸惊慌的小郎君眼睫微颤,正欲开口却见着那小郎君晃了晃身体,然后顺势从桃树的枝干爬到墙头处坐了下来。   后颈处的热度在见到仿若不染世俗的玄尘道长之后似乎更热了一些,徐砚清很是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却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蜜桃味。   歪着脑袋徐砚清抬手摸了摸后颈,这蜜桃的甜味儿似乎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心头压制下去的那股躁动感也越发得强烈,于是他就那么坐在墙头上,可怜巴巴地落了两滴眼泪。   小郎君穿着单薄的寝衣,看起来有些纤瘦,倒不像脸蛋那般肉嘟嘟,他长得极好精致又秀气。   落泪的时候显得更加惹人怜爱,殷晏君不由得便想到那晚小郎君在他耳边求饶的嗓音。   殷晏君少见地有些出神,徐砚清有些烦躁地晃了晃垂在墙壁的双腿,开口唤了一声:“道长!”   小郎君的嗓音带着几分软绵,嘴巴有些委屈地微微撅起来,一阵风吹过,小郎君单薄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趁着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显得更加可怜了些。   殷晏君回过神,他坐姿一如既往的端肃雅正,开口平缓清冷:“小郎君为何坐在墙头?”   徐砚清体内如同火烧一般灼烫,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院中一身清冷的道长,忍不住在心中腹诽,明明那晚这男人也是热情如火,如今下了榻竟是这般疏离冷淡。   “难受,睡不着。”心下那般想着,目光瞥向院中儒雅端正的道长,徐砚清还是回答得乖乖巧巧。   临时补上的墙头并不高,但是小郎君在上面晃晃悠悠的模样多少有点儿令人心惊肉跳,殷晏君淡淡看他:“小郎君先下来。”   徐砚清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了望身下墙头的高度,然后又微微撅起嘴巴:“我下不去。”他就像是喝醉了酒的小迷糊虫,闲适地晃荡着双腿,即便是下不去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着急。   殷晏君倏地启唇轻笑:“那小郎君打算如何?”   下了榻的男人果然无情,徐砚清燥热得厉害,他觉得自个的脑袋快要烧成浆糊了,略一思考片刻,他对着殷晏君招了招手:“道长过来一下。”   小郎君招手的时候坐在墙头的身体晃荡得愈加厉害,看起来就像是马上要摔下墙头一般。   殷晏君抬头望那墙头的小郎君,两人四目相对,静默无言了片刻。最后他还是选择投降,撩起衣摆淡然起身,几步走到了墙边。   “我要跳下去,道长可要接稳了。”少年郎唇角扬起一抹肆意的笑容,然后身子摇摇摆摆就往下倒去。   殷晏君展开双臂,两人抱个满怀,那股甜滋滋的水蜜桃味变得越发浓郁。殷晏君只觉得怀中的小郎君全身炽热,他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不由得又想起那晚,小郎君浑身上下也是这般滚烫,这会儿他又不能随意将人推开,于是殷晏君觉得自己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玄尘道长双手在触到自己身体的那一刻,瞬间给他带来一股难以抑制的酥麻感,徐砚清将自己的脑袋依靠在道长的怀中,低头轻嗅着对方身上的气息。   “道长人是冷冷淡淡的,身上的香味儿也是清冷凌冽。”徐砚清雾蒙蒙的眼睛微微弯起来,他抬手去摸道长那张矜贵冷淡的脸庞。   两人这般姿态显得过于亲密了些,殷晏君只是淡淡望着怀中的小郎君,神色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小郎君肉嘟嘟的脸蛋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潮红,身上滚烫的热度也很不正常,殷晏君终是微微皱起眉头,伸出修长白皙的指节试了试徐砚清额头的温度。   “你又中了药?”殷晏君将人抱到书案旁放在蒲团上,淡淡问道。   徐砚清手指磨蹭着道长下颚处短短的胡子,感觉有些扎手,于是他晕乎乎地用双手捧起道长的脸,轻轻轻晃了晃脑袋:“没有啊,我好像生病了。”他从穿越过来之后好像就变得不太正常,就像是只随时随地都会发情的泰迪。   “要不要叫大夫?”殷晏君微微皱起眉。   徐砚清支吾不清地摇头,他抬起殷晏君修长精致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后颈:“这里好烫,好难受。”   小郎君嗓音里带着些许委屈,说完忍不住将毛茸茸的脑袋扎进玄尘道长的怀里乱蹭,活像是一只可爱娇贵的猫儿。   手下那片皮肤确实是烫得有些不太正常,殷晏君忍不住摩挲了两下,怀里的小郎君却抖了抖身子。   “难受?”殷晏君怔愣了片刻,缓缓问道。   小郎君摇头,水润的眼睛舒适得眯起来,嗓音里带着些许娇气:“你再摸一下。” 第11章   官家这是怎么了?   玄尘道长身上清清冷冷的气息特别好闻,徐砚清觉得自己如同一只饥饿的猫儿遇到了心心念念的小鱼干,端得是食髓知味。   殷晏君跪坐在蒲桃之上,任由小郎君趴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手慢慢摩挲着小郎君细嫩的后颈。   徐砚清动了动将自己的身体整个儿团进道长的怀里,手上紧紧抓住对方烟灰色的披风。   那股莫名的躁动感在道长的安抚下慢慢褪去,徐砚清只感觉一股疲惫感袭来,整个人窝在道长怀中昏昏欲睡。   等到殷晏君停下手中动作的时候,怀中的小郎君已经睡熟了。   文镜走过来:“官家,徐小郎君……”   似乎是被文镜的声音吵到了,徐砚清抬手捂住耳朵,然后又依恋地往殷晏君怀里钻了钻,势必要将自己囫囵个藏进殷晏君的怀中。   殷晏君垂下眼睫盯着怀中小郎君睡到香甜的脸庞,叹息一声然后一语不发将人抱起来。   等到徐砚清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自己房中的卧榻上,窗外天刚蒙蒙亮,今日他是醒了个大早,但是精神却格外的充沛。   后颈处的热度已经褪去,就像是差不多这么长的时间里不曾折腾过他一般,徐砚清舒坦地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有关昨夜的记忆一窝蜂地钻进脑海中。   「噗通」一声,徐砚清刚刚翻起的身子又摔回床榻上,整个人瞬间僵硬了起来,他昨晚究竟是干了什么,竟然像个风流的浪荡子一般跑到人家院子里调戏风光霁月的出家人。   而且还狂妄到翻墙头去调戏人家,所以现在连墙头都已经阻挡不了他那压在心底的变态了吗?   徐砚清盯着自己的双手,恨不得咬上两口,就是这双罪恶的手在人家道长脸上又摸又揉无耻至极,也是人家道长好脾气没有将他当时就打出去。   “啊——”伸手捂脸,他真是没脸见人了,太罪恶了吧!   如此想着徐砚清又在床上磨蹭了好长时间,等到天已经大亮起来,从床榻上起身的徐砚清却看到床脚有一抹烟灰色的布料。   抬手将那烟灰色的布料从被角处扯出来,那是一件布料上乘的披风,搭配着白色的领缘和金色的子母扣,看上去清冷中又添了几分精致,果然是物随其主。   不过道长的衣服为什么会在他的被窝里,徐砚清手上握着披风的一角,脸上神色一阵飘忽。   “郎君起身了吗?”木瑜端着水盆在外面轻唤一声。   徐砚清手忙脚乱地将那烟灰色的披风折叠好塞进衣橱里,这才让外面的木瑜进来。   木瑜自然不知道他家郎君夜里翻墙又被人送回来的事情,他端着水盆进来,伺候着徐砚清洗漱净脸:“郎君今天气色不错,是发生了什么喜事吗?”   气色不错?徐砚清不经意间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说真的,一晚上过去他整个人是精神了不少,感觉这会儿让他去工地搬砖都不成问题。   不过大梁可没有工地让他搬砖,于是徐砚清继续开开心心地窝在院中的躺椅上看话本。   躺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似乎实在嫌弃徐砚清昨天踢了它一脚。   精气神十足的徐砚清目光飘飘忽忽望向隔壁的院墙,这会儿他难得产生了些许好奇心,看那位道长非凡的气度,就知道对方身份不俗。   如果对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道士就好了,这样说不定他就可以「包养」对方,然后和对方培养培养感情,说不定他也是有对象的人了。   “唉!”略感遗憾地叹了口气,徐砚清觉得自己惨失一个哪儿哪儿都好的对象。   “这是怎么了?”徐羡之穿着一身短打英姿飒爽地走进院中:“你再云水院小日子过得快活,怎么还学会叹气了。”   徐羡之一抬手将自家瘦了吧唧的弟弟提起来放到一边的椅子上,然后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到躺椅里,目光极具挑衅地望着一脸气鼓鼓的徐砚清。   “不是我说你,你这脸蛋也不瘦,怎么身上还是这么虚。”前后摇摆着躺椅,徐羡之盯着自家弟弟嗤笑一声。   难得今天身心舒畅的徐砚清并不打算跟自家傻哥哥计较,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腰身:“兄长是眼神不好使了,我明明就胖了很多。”   “你就这小身板也叫胖?”徐羡之忍不住咂舌摇头:“就你这一脸脱虚样,怕是扔到军营里,伙夫营最弱的小兵都能一只手把你打趴下。”   懒懒散散地窝在椅子里,徐砚清对此并不打算发表看法,毕竟咸鱼是不打算翻身的,舒舒服服地躺着不快乐吗!   “行了,不跟你说这么多废话。”徐羡之从躺椅里站起来,这躺椅软了吧唧的,还没有他的板床舒服:“阿娘说你在外面也住挺长时间了,让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回家,要不然她就亲自过来把你提溜回府。”   说着徐羡之又抬起自己的大手在弟弟头顶一番,硬生生将徐砚清整整齐齐的头发揉成了鸡窝,才继续说道:“这木簪哪来的,以前没见你带过?”   “偷来的。”徐砚清鼓起大眼睛瞪了一眼徐羡之,双手牢牢护住自己的脑袋。   “越来越没有小时候乖巧听话了。”徐羡之自然没有在意徐砚清刚刚的回话,他对那木簪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只不过故意找个借口跟弟弟亲近罢了:“听到了没,赶快去收拾东西。”   “东西自然有木瑜收拾,我直接跟兄长走就行了。”徐砚清慢吞吞地将自己一团乱的头发重新整理了一番,他确实在外面住了很长时间,再待下去就是阿娘不来找他,他那个坏脾气的爹就要耐不住性子过来拿人了。   木瑜听到自家郎君这么一说,赶忙应了一声就要跑去郎君的房间收拾行李。   徐砚清想到被他藏到柜子里的那件披风,赶忙将木瑜喊住:“算了,还是我自己收拾吧,兄长稍等我一会儿。”   木瑜虽然有些不解,却还是听话的站住了,徐砚清又吩咐了他去处理其他事情,这才将人支开。   武安侯府自然不缺日常的衣服,所以徐砚清根本就没什么要收拾的,只是神色复杂地抬手将那件烟灰色的披风拿了出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披风上面带着道长身上的檀香气息,香气清冷淡雅很是好闻。徐砚清眨了眨眼,一时没忍住就扯起披风的衣袖捏在手中揉了揉。   最后他还是鬼使神差将那件披风塞进了包袱里,然后又拿了几本他还没有看完的话本子。   马车外面徐羡之透过车帘戏谑地盯着自家弟弟手中的包袱,轻笑道:“什么东西还值得你亲自去收拾,不会是你在庄子上结识了什么良人,交换了定情信物吧!”   徐砚清第一次发现自家兄长如此嘴欠,咸鱼表示一点儿都不想搭理他,于是非常干脆利落地将车帘放了下来,挡住徐羡之灼灼的目光。   见着弟弟似乎被自己戳中了心事,徐羡之忍不住在马背上大笑两声,笑得徐砚清心烦意乱,只想大逆不道地将兄长暴揍一顿,不过依着他的能耐,估计连一个拳头都打不到徐羡之身上去。   马车声逐渐远去,云水院中立刻沉寂了下来,早晨的微光透过枝叶落在殷晏君的身上。给他那清冷疏离的面庞微微添上了些许暖意,凉意褪去更显几分端正肃然,宛若坐在高台之上俯视人间的神砥。   “官家这是怎么了?”院外的殷元城这几天忙着官家吩咐给他的事情,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在院中伺候笔墨了,这会儿刚刚回来,见着殷晏君这幅模样,总觉得官家身上似乎发生了些许变化。   文镜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闻言眸中显露出一丝深意,口中却小声道:“官家许是在思考朝政。”   殷元城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个头绪,便听到院中唤他的声音,他只好快步上前,将差事一一禀明。   徐砚清有些晕马车,这次木瑜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金蜜腌制的酸梅,小小玩意很合徐砚清的胃口,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吐了一小堆的核儿。   再加上青灵山距离京都并不是太远,故而这一路上徐砚清并没有像上次那般难受得直不起腰。   入了京都城门,徐砚清听到兄长跟那几个守城将士寒暄的声音,忍不住感到心累,果然京都就是人多,而人一多了就要有交际往来,徐砚清最搞不定人情世故中的这点儿你来我往了。   马车晃晃悠悠好不容易到了武安侯府,木瑜将明显已经有些不适的郎君搀扶下来,徐羡之微微邹起眉头下马走过来:“你家郎君这是怎么了?”   这话问的是木瑜,木瑜恭敬回道:“最近这段时间郎君莫名有些晕马车,这会儿就是眩晕症犯了,恶心想吐。”   徐羡之紧皱的眉心就没松下来,他这个弟弟打小就被父亲、母亲娇生惯养着长大,以前身子不舒服早就闹腾起来了,现在这幅小白菜模样,让人看着就心疼。   弟控兄长表示他很不放心。 第12章   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兄长我没事。”晕车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上辈子他一开始坐公交车在家和学校两点奔波的时候就经常吐来吐去,后来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只是没有想到这辈子他竟然会晕马车。   刚刚回府定然第一时间就要去给母亲请安的,徐砚清推开搀扶自己的木瑜,跟在徐羡之身旁往母亲的院子里走去。   结果在经过长廊的时候,徐砚清感到脑袋一阵眩晕,耳朵里嗡嗡作响,接下来他就隐约听到木瑜的惊叫声,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意识。   徐羡之一把将晕过去的弟弟捞进怀里,绷着一张脸对木瑜说道:“赶快去请大夫。”   小儿子回家第一天就晕了过去,这消息自然瞒不住武安侯夫妇,夫妻两人皆是一脸焦急地往徐砚清院子的方向走去。   躺在床榻上的小儿子比起刚刚离府的时候并没有瘦,反而看起来还稍微胖了一点儿,但是一张脸庞没什么血色的模样却让苏氏直接落了泪。   她坐在床榻边握住徐砚清的手,侧头去跟徐羡之说话:“去请大夫了吗?”   “木瑜已经去请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徐羡之绷着一张脸却还记得安慰母亲:“阿娘不用太担心,阿清说不定就只是坐马车坐出来的眩晕症。”   武安侯站在苏氏身后不发一言,只是大手稳稳按在苏氏的肩头。   大夫是被木瑜拉着跑进来的,见到屋子里一堆的人,他吓了一跳。   随即就被心急气躁的徐羡之一把提溜到了徐砚清的床边:“大夫快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弟弟为什么走着走着突然就晕倒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脸羞恼的大夫推开,恶狠狠瞪了一眼直接将自己提溜起来的莽汉,老大夫秉着医者父母心的高尚道德在徐砚清床榻边的椅子上落座。   苏氏一脸紧张地将小儿子的手腕递过去,她眼中带着几分水光,因为忐忑不安而有些冰冷的手和武安侯的手掌紧紧握在一起。   老大夫手指搭在徐砚清的手腕上,他虽然不是武安侯府的府医,却也算得上是武安侯府的常客,大多每次过府都是因为武安侯府这位千娇百宠的嫡次子。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徐小郎君在装病,老大夫为他看诊全凭心情,心情好就不戳穿小郎君的那点儿计俩,心情不好就直言不讳,让小郎君被他爹娘好好整治一顿。   但是这次很明显小郎君不是在装病,老大夫手指放下去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于是他换了个姿势重新为徐砚清诊脉,如此折腾了好几遍,老大夫将徐砚清的另外一只手拉过来,再次细细诊脉。   看到大夫这个情况,苏氏靠在武安侯的身上浑身发冷,却还是强撑着害怕问道:“齐大夫,阿清他究竟是生了什么病,可是十分要紧?”   老大夫将徐砚清两只手全都塞进被窝里,扭头去看武安侯夫妇,他叹了口气:“确实十分要紧,但是小郎君并不是生病。”   “不是生病阿清为什么会突然昏迷不醒,不会是你医术不行,故意哄骗我们吧!”徐羡之眼中的焦躁压都压不下去,整个人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来回乱转,听到老大夫的话,一时之间就非常失礼地口出狂言。   武安侯怒斥了一声长子:“徐羡之,听听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快给齐大夫道歉!”   徐羡之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冷静了些许,他拱手向老大夫致歉:“齐大夫原谅则个,我这也是一时情急,万万没有冒犯齐大夫的意思。”   武安侯府的主人家是老大夫在一群世家贵族中少见的宽和知礼,故而他也没有跟徐羡之计较对方说自己医术不行的话,只是对着武安侯夫妇说道:“按照脉象来看,徐小郎君确确实实没有病症,最多也就是体虚了点儿,引起小郎君眩晕的是实情是因为他有喜了。”   这话过于突兀,让武安侯夫妇当即便怔愣住了,武安侯有些茫然地开口:“齐大夫,本侯如果记得没错阿清应该是个男儿身,当初本侯夫人难产,还是齐夫人过来亲自帮忙接生的……”   所以武安侯很怀疑是他自个儿产生了幻听。   齐大夫能怎么办,齐大夫也很怀疑自己的诊脉结果,但是他来来回回重新诊了六七遍,最后还是一样的结果:“虽然齐某也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但是单从脉象上来看,徐小郎君确确实实是有了身孕,时间略短也就是刚刚一个月,侯爷和夫人可以先喊小郎君的贴身小厮过来问问情况。”   “问木瑜可以待会儿再问。”徐羡之盯着床榻上小脸苍白到没什么血色的弟弟,然后抬头看向齐大夫:“阿清现在这样真的没事吗?”   “徐小郎君因着怀胎本就有些体弱,再加上眩晕症的缘故,所以才会突然昏迷不醒,等上一两个时辰,让他好好睡上一觉也就好了。”齐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那就先让阿清睡一会儿,先去问问木瑜,这段时间阿清在外面究竟干了什么事情。”武安侯心头多少有些说不出的复杂,自个儿子出去一趟,没把人家肚子弄大是个好事,但是自个儿肚子却被别人弄大了又是个怎么回事?   苏氏目光落在小儿子的腹部,心头却萦绕着一抹久久不散的担忧,她知道儿子以前对苏寒枫痴心一片,理所应当地担心这孩子会不会是苏寒枫的血脉。   齐大夫并不打算掺和进去武安侯府的私事,于是便起身告辞了:“侯爷、夫人,过两天等徐小郎君身子好些了,齐某再来给小郎君复诊。”   武安侯连连点头,甚至亲自将人送出了侯府。   齐大夫在京都的名号可谓是有目共睹,世家贵族家里养着府医的情况下都会选择请齐大夫过府诊治,所以武安侯夫妇其实是信了齐大夫的说法。   虽然这个说辞过于惊世骇俗,但是他们又能怎么办,总不能掩耳盗铃,非说人家大夫诊错了脉。   于是木瑜在满脸茫然的状况下,被徐羡之提溜到了武安侯的书房,接受三堂会审。   “说说吧,你家郎君这一个月究竟干了什么事情?”武安侯脸色有些难看,说生气也不是生气,反正木瑜是看不出来个头绪。   他原本正好好在自家郎君床榻边守着,这会儿突然被侯爷这么一审,整个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郎君什么也没干啊!”他们郎君这一个月可老实了,就是比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也是不遑多让的。   “你再好好想想,不要妄想替你家郎君遮遮掩掩。”武安侯耐不住性子,问着问着就有些急躁,主要是事关自己小儿子,他哪里有那个耐心继续审问。   苏氏拍了拍丈夫的肩膀,目光落在木瑜的身上,语气轻缓:“木瑜我问你,你家郎君一直对苏寒枫怀有爱慕,先不管如今苏寒枫是个什么样,但是最起码阿清出门的时候还一心想着让苏寒枫和他相好,在那之后阿清可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苏氏就差没有直接问木瑜他家郎君是不是和苏寒枫有了首尾,木瑜哪里还不明白侯爷和夫人是在问什么。   他脸色有些发白:“郎君是要打算对苏公子下药的,但是不知为何那碗掺了药的茶却被郎君自己喝了,之后那天晚上郎君闯进了隔壁院子,等小人发现的时候,郎君就已经,已经……”   他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了,武安侯和苏氏已然明白是个什么情况,徐羡之拳头握得咯吱作响,恨不得现在出门提刀砍了苏寒枫和那个占自家弟弟便宜的男人。   “云水院隔壁的院子应该是在殷小侯爷名下,木瑜,你可见过住在那院子里的人……”苏氏还想再问下去,结果就有下人来报说是小郎君已经醒了。   这下子苏氏也问不下去了,喊了木瑜起身,便朝着小儿子的院子走去,武安侯和徐羡之紧紧跟在后面。   徐砚清这会儿一点不适感都没有,整个人好到不能再好了,于是他就穿好鞋子下了床,虽然他是咸鱼了一些,但是也不能刚刚回家就窝在床上。   正当他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却见着他家阿娘、父亲、兄长,快步朝着这边走过来,各个脸上都挂满了担忧。   徐砚清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想想自己无缘无故晕倒的事情,再看看家人满脸的担忧。   于是他在心头暗暗揣测,自个不会是真生病了吧,而且看阿娘他们劳师动众、紧张不安的模样,说不定还是什么难治之症?   “阿清怎么起来了,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苏氏拉过徐砚清的手,直接将人又拉回内间,按在床上坐着。   徐砚清承受不住如此深沉的母爱,一狠心咬咬牙说道:“阿娘我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您尽管说,儿子不怕!”   说着不怕却还是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其实徐砚清可惜命了,尤其是猝死之后意外得来的这条小命。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抬手在徐砚清额头上敲了敲,苏氏目光格外温柔:“你好好的,哪有什么病?”   “不是呀阿娘,一般家人说这话,妥妥就是有人得了不治之症,您可别糊我。”徐砚清眨巴眨巴大眼睛,满脸不信。 第13章   打胎是万万不能的   苏氏抬手捏了捏徐砚清肉嘟嘟的脸蛋,嗤笑一声:“阿娘骗你做什么,现在坐好了,阿娘问你,你这一个月在外面是不是又干坏事了?”   木瑜紧紧坠在徐羡之身后朝着自家郎君拼命眨眼睛,用以汇报军情,一时激动差点把眼睛眨抽抽了。   徐砚清收到信号瞬间秒懂,这是原身在外面做的那些个好事全都暴露了,于是他讨好地看向苏氏:“阿娘,儿子肯定没有干坏事。”   那天晚上他刚刚穿过来的时候浑身难受,还没弄清楚当时的情况,就跑错房间把道长睡了。事后他对道长只能算是有贼心没贼胆,爬墙什么的都是小事。   “那你说说隔壁院子的公子是个怎么回事?”苏氏紧紧盯住儿子水汪汪的大眼睛。   “快说,再不说实话就军法伺候。”武安侯冷着脸,怒目瞪着试图蒙混过关的小儿子。   老爹手下一个军棍下去估计都能要了他的一条命,徐砚清可不敢再胡吹乱扯,最后勉强挣扎了一下:“阿娘,阿爹总得告诉我,要我说什么吧!”   “就说说你肚子里孩子的另一个爹!”武安侯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盯着徐砚清肚子的目光更是难以言说的复杂。   徐砚清迷惑不解地看向他家老爹关切地问道:“阿爹怕不是糊涂了吧!”他一个郎君肚子里怎么可能有崽。   被小儿子用质疑的眼神看着,武安侯想要打儿子的心越来越重,最后还是苏氏拉过了徐砚清的手:“阿清,阿娘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齐大夫已经来看过了,确定你怀有身孕,所以阿娘才想问清楚,你在云水院究竟干了什么事情?”   徐砚清一脸茫然地望着苏氏,他家阿娘并不会也没必要在这方面唬他,瞬间徐砚清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阿娘确定我是个郎君吗?”   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好好的男孩子不会穿成个女郎了吧。   但是他又不傻,这幅身体明明就是个小郎君,可是小郎君为什么会有身孕,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苏氏:她现在心头也是乱得很,养了十多年的儿子怀胎什么的,简直称得上惊悚。   徐砚清脑海中一片浆糊,手上微微有些颤抖,只觉得是老天爷跟自己开了个玩笑,说不定睡上一觉齐大夫就会过来,说是他老眼昏花诊错了脉。   硬是自欺欺人地把自个儿埋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徐砚清终于在清醒的状态下迎来了过府复诊的齐大夫。   咸鱼躺尸一般瘫在被窝里的徐砚清对着齐大夫有气无力地伸出手。   齐大夫一坐下,就在武安侯府一大家子的注视下,稳如泰山地将手指搭在了徐砚清的手腕上。   这一次他诊脉的效率极高,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将手从小郎君的腕部挪开:“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小郎君确确实实是怀有身孕,且小郎君腹中胎儿很是康健。”   武安侯脑袋有那么一瞬间的嗡嗡作响,听着齐大夫贺喜的话,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可真是有劳齐大夫了。”   窝在床上的徐砚清脑袋已经自行死机,他可是看过无数小说的老饕了。   一时之间曾经看过的那些男男生子文莫名涌上心头,他极力说服自己不要慌,镇定下来。   但是这实在太难了,这种事情明明应该只存在于小说中的,为什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不过仔细想想他能够在猝死以后魂穿到原身身上,本来就很不正常,所以男子怀胎是不是也就不那么稀奇古怪了!   一时之间徐砚清绷紧住身体,头脑僵硬,眼前眩晕,目光恍恍惚惚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虽然他是胖了一点点儿,但是肚子还是平的,一点儿怀孕的征兆都没有。   “齐大夫,您真不是在开玩笑吗?”徐羡之抓了抓脑袋,看了一眼神情恍惚的弟弟,再看看老神在在的齐大夫,忍不住怒火中烧:“郎君怎么可能怀孕生孩子,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徐羡之这一句愤怒话音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偏偏齐大夫却依旧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高人姿态:“如果世子不信齐某,尽管去宫中请来御医为小郎君诊治。”   “阿爹阿娘、还有兄长,你们可以先出去一下吗?”徐砚清眨了眨微微泛红的眼睛,嗓音略有些低沉,“我有些问题想单独问一下齐大夫。”   小儿子这幅模样,武安侯和苏氏哪里还敢刺激他,于是便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徐砚清的寝房。   徐砚清肉嘟嘟的脸蛋半藏在被窝里,他心头似乎想了很多,就如同走马观花一边,脑海中闪过许多争吵的画面。   一向咸鱼慵懒的他显得有些可怜脆弱,前世徐砚清的母亲是个古板严厉的老师,时常被学生们戏称为灭绝师太。   但是那些学生都不知道他们这位老师对自己亲生孩子的要求更加严格。   家里的条件并不是很好,所以徐砚清的父亲常年都在外面打工,一年到头一家子都见不上几面。   于是徐砚清的母亲整天神神叨叨,怀疑自己的丈夫在外出轨,于是她对徐砚清的要求就更高,不许徐砚清在外面逗留,不许徐砚清交她所不熟识的学生做朋友,不许徐砚清成绩有一丝一毫的退步……   徐砚清一直觉得母亲应该是生了病,一种控制欲极强的精神病,但是他不敢说,只想着考上心仪的大学远走高飞,逃离那个令他日日夜夜做噩梦的家。   中考那年徐砚清的父亲为了家庭,终于打算回家发展,但是他的工作太忙。   即便是回了家也很少有机会陪伴妻儿,这也导致徐砚清母亲更加的疑神疑鬼。   她学会了在丈夫手机里下载定位器,学会了在家里装监控,学会了一下班就去跟踪丈夫……于是这夫妻两人开始了无穷无尽的争吵。   每次吵完架,徐砚清的父亲就会摔门而去,他的母亲就在房间里摔桌子砸碗,等砸累了就窝在沙发上哭。   徐砚清从始至终都没有逃离母亲的掌控,高考那年母亲强行更改了他的志愿,并且当着所有同学的面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说他父亲是个没心没肺的畜生,而他更是个养不熟的小畜生。   徐砚清想过自杀,但是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摔在地上肯定很疼,他最怕疼了。于是只能行尸走肉一般做母亲手中的傀儡,而他最大的一次反抗就是国庆假期没有回家。   徐砚清有些遗憾,在那仅有的一次反抗后猝死的他并没有看到母亲是个什么表现,大概就是歇斯底里的嘶吼谩骂吧,毕竟从父亲真的出轨以后她就彻彻底底的疯了。   这样的经历无时无刻不再影响着徐砚清,他并不贪心,如今能有拥有武安侯夫妇和徐羡之这样的家人,他甚至觉得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所以他已经满足了。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娶妻生子,跟道长的那次翻云覆雨不过就是一个意外,虽然从那次意外让他彻底明白自己竟然是个深柜。   徐砚清在云水院的时候也有想过,原生家庭对他的影响太重了,这辈子他不可能都找到一个能够容忍自己的伴侣,倒不如就这样舒舒坦坦地咸鱼瘫。   只是如今腹中这个意外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徐砚清有些难堪地抬头去看齐大夫:“现在他的月份还浅,能打掉吗?”   徐砚清明白自己的个性,他做不了一个好父亲的角色,与其将孩子生下来再经受他曾经经受过的痛苦,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把他扼杀于未出世的情况下。   齐大夫许是早就预料到徐砚清会跟自己说什么,他带着几分慈爱拍了拍徐砚清的手:“这段时间齐某一直都在翻阅古籍,男子怀孕虽然世间罕见,但是并非没有先例。只是这例子太少,齐某这边刚刚有些眉目,就急着赶了过来。”   身为大夫本就医者父母心,再加上这位徐小郎君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原本性格是放荡不羁了些,但是如今这般可怜巴巴地躺在床榻上不免有些惹人怜惜。   不过他还是深深叹了口气:“男子身体本就和女子不同,古籍之中怀有身孕的男子试过打胎,却使得身体崩溃最后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那日齐某给小郎君诊脉,发现小郎君脉象不同于常人,如果堕胎可能会更加危险。”   齐大夫说得已经很是委婉,但是徐砚清依旧是听了个明明白白,如今他腹中这孩子算是和他性命相连。   如果真要打掉,只能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唯一的可解之法就是将孩子生下来。   模样精致的小郎君眼眶通红,神色有些难堪,齐大夫安慰了他几句,最后又给徐砚清开了安胎药放在一旁,方才起身离开。   武安侯有要事在身被下属请走了,临走的时候他将长子也一并带走,眼下门外只有苏氏守着,见到齐大夫出来,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   齐大夫指了指寝房,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苏氏心领神会让木瑜在外面守着,她跟在齐大夫身侧往外走去:“齐大夫,阿清他……”   “夫人,小郎君身子骨比常人要特殊很多,打胎是万万不能的,只希望夫人能够劝慰小郎君,将孩子生下来,否则性命攸关……”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何必非要纠结他的另外一个父亲   苏氏略显沉重地点点头,这才将齐大夫送出侯府,齐大夫是个识情识趣的人,自然不需要苏氏多嘴叮嘱。   等到苏氏回到小儿子的寝房,便看见徐砚清坐在床榻上,目光呆滞地盯着自个儿的肚子。   “阿清,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吧!”苏氏语气很是温柔,她牵引着徐砚清的手放到自己的掌心:“当初阿娘生你的时候不顺,几乎是耗尽了全身气力才将你留下来,如果你要是有个好歹让阿娘又该怎么办?”   一直默默出神的徐砚清动了动手指终于有了反应,他心里很复杂,男子怀孕让他有些难为情,如他这般惜命,孩子如今定然是不能打掉了,但是真让他将孩子生下来他又感觉有些崩溃。   “阿娘,这些我都明白的,你不用担心。”说着他往前蹭了蹭,像是个眷恋母亲的孩子,轻轻依偎在苏氏的怀里。   苏氏揉了揉小儿子肉嘟嘟的耳垂:“那你现在跟阿娘说说,这个孩子另一个父亲究竟是谁?”虽然知道儿子并不是失身于苏寒枫,但是她心头依然想弄个明白。   苏氏如此直白地发问,让徐砚清瞬间就想到了道长那张清俊不俗的脸。   如今接受了肚子里孩子必须生下来的事情,他反倒升起了几分闲心去琢磨孩子生下来之后的模样。   道长模样那般出色,如今他的这张脸也还算看得过去,所以孩子生下来定然不丑。   从苏氏手中将自己的耳垂拯救下来,徐砚清轻笑:“阿娘,咱们武安侯府又不缺一个孩子吃喝拉撒的钱财,即便是以后兄长娶了媳妇,定然也不会将儿子以及腹中这个小豆丁赶出府,咱们何必非要纠结他的另外一个父亲。”   徐砚清并不打算将道长牵扯出来,他本就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   即便是他和静安郡主成了好友都不曾问个一句道长的身份,如今又何必多此一举。   “阿娘,我和那人本就是误打误撞的一夜露水情缘,强拉着人家为一个郎君负责什么的,也太强人所难了。”看到苏氏神色有些复杂,徐砚清忙笑着将她好一番安抚。   好在苏氏还听得进去儿子的话:“好,就听你的,咱家自然养得起一个娃娃,若是你未来的嫂子觉得不舒服那就分家,到时候爹娘帮你带孩子。”   “阿娘这话说得可就太偏心了,真是让儿子心里难过得很。”徐羡之办完了事情先行一步回了武安侯府,刚到弟弟的寝房外面,就听到自家阿娘和弟弟在背后「诽谤」他,这哪里还忍得住,于是就忍不住呛了一句。   徐砚清从苏氏怀里爬起来,原本苍白的小脸这会儿好看了一些,见着一身热气腾腾的兄长,赶紧让人坐下歇歇脚:“兄长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和我这个做弟弟的在阿娘面前争风吃醋,羞不羞!”   “你这个小白眼狼,兄长平日里都是白疼你了。”徐羡之佯装凶狠地瞪了一眼徐砚清,惹得小郎君指着他那副凶狠的模样向苏氏告状。   事后武安侯府就这般平静了下来,知道徐砚清怀孕的下人也就只有木瑜一个,如今木瑜看自家郎君看得那叫一个紧张兮兮。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了一堆孕期注意事项,整日盯着徐砚清,这不许吃那不许喝,整个人的状态比徐砚清这个孕夫还要小心谨慎。   徐砚清觉得有些心累,武安侯夫妇却对木瑜很是满意,甚至苏氏还喊了木瑜过去,又是一通叮嘱。   这会儿已经到了暮春,天渐渐也热了起来,徐砚清回府没多久,苏氏就拉了锦绣坊的掌柜过来给徐砚清做春衫。   徐砚清皮肤白皙长得有精致,苏氏看了一遍觉得无论哪一款布料都非常适合她家儿子,于是就拉着锦绣坊的掌柜到一旁说话。   最后说着说着,就给徐砚清签订了七八件春衫,额外还定制了些许更为宽松的夏装。   锦绣坊掌柜离开武安侯府的时候整个人笑得快要合不拢嘴了,京都谁不知道武安侯夫妇额外宠爱徐小郎君,所以都巴巴望着苏氏能到他们店里给徐小郎君采买东西。   锦绣坊这还是第一次接武安侯府的活计,也算是见识了平素里温温柔柔的侯夫人对上自家小儿子的宠溺劲头。   这不,今个春衫送过来的时候,锦绣坊掌柜还额外带了一些舒适的布料过来:“这些都是咱们锦绣坊刚刚收到了几匹布料,是最上乘的棉麻里面掺了蚕丝织造出来的布料,手感柔软细嫩,贴身不贴肉,很适合做寝衣。”   锦绣坊掌柜是个识情识趣的人物,像侯府这般的世家贵族,府上都养着自家的针线丫头,在店里置办衣衫已经是例外,断然不会在店里置办贴身寝衣,所以他这才巴巴地送了布料过来。   苏氏确实很开心,她摸了那布料,手感确实很不错,于是就收了下来,让管事支了银钱给锦绣坊的掌柜,她这才让下人拿了那些春衫,朝徐砚清的小院走去。   徐砚清窝在躺椅里闲适地轻轻摇晃着,最近可能是孩子的月份稍微大了一些,他终于有了孕期反应,早上吃了点东西,随便动弹动弹就全吐了出来。   齐大夫过府给他诊了脉,重新开了个养胎的方子,不过效果却很是欠佳,毕竟呕吐也算是正常的孕期反应,谁也没有办法。   于是苏氏就让下人特地在徐砚清的院子里搭了个小厨房,让小厨房时时刻刻都准备着膳食,让自家儿子吐过之后歇一歇再稍微吃一点儿。   刚刚吐过一场,徐砚清苍白的小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病殃殃的红晕,木瑜伺候着他喝了一杯温水,这才舒服了一些。   躺椅被徐砚清晃悠得吱呀作响,今日天高云淡风光正好,丧丧的咸鱼窝在躺椅中盯着天空,其实除却这些因为孕期而折腾出来的小问题之外,徐砚清对于眼下的状态还是非常满足的,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悠闲自在。   只是他独有的悠闲自在没保持多久,徐砚清就见着他家阿娘带着一群小丫鬟走进了他的院子,而那些小丫鬟手上各个都端着漆盘。   “阿清快来试试,前段时间做的春衫已经送过来了。”苏氏笑着走进来,看到窝在躺椅里懒洋洋的儿子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以往她这个小儿子最是耐不住性子,三天两头就要往外跑,如今倒不知是不是因为腹中胎儿的缘故,反而能够老老实实地窝在府上。   不过整天在躺椅里窝着也不是个事,苏氏便想着法子让徐砚清能够站起来溜达两圈。   “阿娘,不会是这些衣服都要试一遍吧!”咸鱼不可置信地瞪大他那双圆溜溜的葡萄眼,看着那七八件春衫,只感得一阵绝望涌上心头。   苏氏扶着徐砚清站好:“不用全都试穿一遍,锦绣坊的师傅们手上功夫出了名的准,你现在挑一件试穿一下就行了,明天是你大表哥次女的洗三礼,特地邀了我们过府吃宴。”   “大表哥?”苏氏娘家是个大家族,人来人往一大堆,原身性子不好向来都不耐烦这些人情往来,所以乍一听起什么大表哥,徐砚清脑海中连个印象都没有。   苏家一脉书香门第文臣众多,苏氏的父亲是苏家最默默无闻的嫡次子,在朝中担任了个五品小官,他性子温驯淳良,从不和长兄以及余下的弟弟妹妹们争抢什么。   徐砚清这个大表哥是苏氏大伯家中的嫡长孙,苏老爷子撒手人寰之后,苏府也就分了家,掌权人自然而然就变成了苏氏的大伯,也就是徐砚清的伯外祖父。   实际上武安侯府跟徐砚清这位伯外祖父家中已经少有来往,但是毕竟是亲戚,即便是少有来往也不能真的一点儿都不来往。   如今苏府递了帖子过来,苏氏身为苏彦江的姑姑,自然不能推脱了去。   不过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苏氏想着正好能带着小儿子出去走走,于是便应了下来。   只不过丧系咸鱼一想到那些人来人往就觉得脑壳疼,衣服也不想试了,乖乖地搂着苏氏的胳膊撒娇:“阿娘,我跟大舅舅一家根本就不熟悉,不如你带兄长去吧!”   “别想扯这些有的没的。”将依偎在自己肩头撒娇的小儿子推开,然后苏氏对着那些丫鬟招了招手:“快过来,让郎君赶紧选了衣衫。”   眼看着这件事落在了自己头上,徐砚清哭丧着脸,只能乖乖去选衣服。   不过一想到宴席上人声喧嚷,他就兴致全无,于是非常随意地指了一件浅水蓝色的圆领襕衫。   “人家是喜宴,明个你要是敢摆着这张脸去参加宴席,小心阿娘揪掉你的耳朵。”见着自家儿子那副有气无力的小模样,苏氏亲昵地抬手戳了戳他肉嘟嘟的脸蛋。   徐砚清当即便咧嘴笑了笑:“儿子不敢,儿子明日定当喜笑颜开,让阿娘见了就开心。”   ……   皇宫之中,文镜收了书案上的凉茶,又重新换了一盏。   殷晏君正端坐在案前翻阅奏疏,文镜不敢惊扰,等他闲暇之后,方才开口:“官家,青珠公主生了个女郎,明日洗三礼王爷邀您过府参加宴席。”   殷晏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茶,神色清冷,却并没有应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文镜垂首轻轻退了出去。 第15章   你就偷偷克扣自己膳食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徐砚清就被他家阿娘硬生生从被窝里捞了起来,丧丧的咸鱼挣扎着想要再睡一会儿,结果一张温热的帕子就拍在了他的脸上。   “阿清还像是小娃娃一样,撒娇要阿娘给你净脸吗?”苏氏宠溺地伸手捏了捏徐砚清的脸蛋。   迷迷糊糊睁开眼的徐砚清被自家阿娘一通调侃,忍不住趴在阿娘肩头腻腻歪歪:“阿娘,我好困!”   “让你再睡三个时辰你还是觉得困,快起来,要不然阿娘就让你光着屁股躺在床上。”原本文雅温柔的苏家女郎嫁人生子之后似乎也变得越发直接粗暴了。   等到洗漱完毕,徐砚清终于清醒了一些,在木瑜的伺候下换上昨日锦绣坊送来的春衫。   衣衫整体是淡水蓝色,胸口绣着一片水浪纹样,衬得原本就皮肤白净的徐小郎君更加唇红齿白,面容精致。   苏氏忍不住又在自家儿子脸上捏了一把,然后非常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阿娘的孩子,小模样就是漂亮。”   小郎君被夸漂亮什么的,是真心的吗?而且阿娘这个口气,究竟是在夸儿子还是在自夸,徐砚清翘起唇角,算了,阿娘开心就好。   如今京都提起苏府说的都是中书令苏老大人的府上,苏老大人共育有两儿两女,除了长子是嫡出,其他的皆为庶出。   而他嫡长子膝下就只有一个儿子,如今尚了怀亲王的妹妹青珠公主为妻。青珠公主嫁进苏府如今已有四年,也就只生下了这么一个女儿,可不得大办一场。   然私下里,苏夫人却是跟青珠公主闹腾不可开交,本来大梁就有尚公主不得出仕的规定,好在后来官家继承大统后废除了这一禁令。   苏夫人本就不喜青珠,便一心往儿子房里塞人,青珠公主身份尊贵又是个烈性女郎,不许自家夫君纳妾,致使这四年来也就没有庶子、庶女抢在她的孩子前面出生。   对于青珠公主腹中这个孩子,苏夫人也是期待了很久,结果生下来却是个小小女郎,听说苏夫人当时就给青珠公主落了脸面。   青珠公主才不会在意苏夫人那点儿小手段,她嫡亲兄长是身份尊贵的怀亲王,只要怀亲王一如既往得官家重视,苏夫人就永远别想给她夫君纳妾。   有关苏府这些私事,苏氏在路上简单跟徐砚清交代了一下,不过徐砚清是个郎君,自然不需要跟那些个内宅妇人往来,只要心中有个数就行了。   等苏氏带着徐砚清一进苏府,苏氏就被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请走了。   临走的时候苏氏将她带过来的几个丫鬟都留在了儿子身边,才暗暗撇了撇嘴不甚愉悦地跟着小丫鬟往后宅走去。   徐砚清忍不住轻笑,过来请他家阿娘的是苏夫人房里的丫鬟,估计阿娘又要在苏夫人那里听一耳朵的抱怨了。   苏彦江是苏夫人的嫡长子,虽不说身份有多贵重,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郎君,风姿绰约少有文采,放眼京都也是极受人瞩目的郎君,打小苏夫人就对这个嫡长子报以厚望,如今儿子后院却被青珠公主把持着,管也管不了她确实是头疼。   “徐小郎君?”静安郡主进门的时候隐约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于是便向着那处走了过去。   静安郡主那可是大长公主千娇百宠长大的贵女,她的一举一动比之青珠公主还要受众人瞩目,所以她这一动,众人的目光瞬间全朝着徐砚清的方向望了过去。   徐砚清怎么也是个秀逸精致的郎君,只是以往行事风格过于不羁,让大家对他都抱有一种偏见。   即便是苏寒枫如今被赶出京都,也没能尽数洗刷掉众人对徐砚清的偏见。   于是众人见静安郡主走到徐砚清身边,皆在一旁用团扇遮挡,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徐砚清站得有些累了,这会儿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歇歇脚,但是这会儿静安郡主过来,他只好拱手朝着静安郡主行了一礼:“静安郡主。”   “这处人多,咱们找个地方歇了歇。”静安郡主冲着徐砚清眨了眨眼,笑得很是艳丽。   徐砚清抬起身,两人四目相对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意,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走远了。   “听说以前静安郡主对苏寒枫颇有好感,如今苏寒枫的阴谋暴露人前,没想到徐砚清竟然入了静安郡主的眼。”   “不过徐砚清不是喜欢男人吗,怎么对静安郡主献起了殷勤?”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受了情伤,改邪归正又喜欢女郎了!”   ……   徐砚清和静安郡主在苏府寻了个凉亭坐下来。   静安郡主见徐砚清满脸疲累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依着你那般慵懒的性子怎么会想着掺和青珠女儿的洗三礼?”   在青灵山小住的那几天,静安郡主算是真在徐砚清身上长了见识,她从来没有见过如同徐砚清那般惫懒的郎君,整日除去洗漱用膳,其余的时间不是窝在躺椅里就是躺在床榻上。   丧批咸鱼深深叹了口气,恨不得让下人给他搬张床榻让他躺着,再不济有个躺椅也行。   可惜这会儿在别人的地盘上,他只能用手臂撑住下巴,倚在石桌旁:“青珠公主的夫君是我表兄,洗三的小姑娘是我的小侄女,所以就来了。”   静安郡主见着徐砚清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忍不住一声嗤笑:“徐砚清你是骗鬼呢,平素里也没见你们武安侯府跟苏家走得有多亲近,再说了就你这惫懒的德行,还侄女不侄女的,怕是你自个闺女出生了,你都懒得看上几眼。”   徐砚清抬手摸了摸下巴,他究竟在静安郡主心里留下了怎样恶劣的印象。   不过他仔细一琢磨,颇有感悟地点点头:“郡主说的有理,其实我是被母亲硬生生从床上拉起来的。”   “这才是大实话。”静安郡主咂舌:“同命相连啊,要不是母亲非让我过来,我才不要进青珠的家门。”   青珠公主比静安郡主大上三四岁,又比静安郡主大了一辈,还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   所以静安郡主从小就不喜欢跟这个小表姨玩,就是如今长大了,也仅仅只能维持表面上的情谊。   如今想想静安郡主更是气愤,她和徐砚清是好友,偏偏青珠又嫁给了徐砚清的表兄,简直就是给她强行降辈分,气人!   两人窝在凉亭里躲清闲,偶尔说笑两句,倒也算是有趣,总比在宴席上听那群人虚假的左右奉承来得快活。   ……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殷晏君端坐在案前饮茶,他眉目之间清冷孤寂,风簌簌吹起,衣衫翩飞间衬得他仿若随时都能羽化飞升的仙人。   而他对面却坐着个强行矫正坐姿的怀亲王,很明显这位素有纨绔名声的王爷,并不喜欢这般板板正正的坐姿。   殷晏君今日下朝之后,思索一瞬还是应了怀亲王的邀约,前往苏府赴宴。   他生来性子淡泊,除了自己嫡亲的姐姐大长公主之外,跟下面弟弟妹妹关系并不融洽。   然而怀亲王从小就是个看不懂别人脸色的浪荡子,三番两次厚着脸皮凑到他的面前。   殷晏君是储君,从小就是个端正自持的性子,对身边之人要求亦是颇多。   所以怀亲王年少时总想逗逗这个少年老成的皇兄,只可惜十次里面得有九次的结果都是他被殷晏君按在地上好生收拾一通。   后来被收拾的次数多了,怀亲王总算是学乖了些许,在殷晏君面前勉强能装出一点儿皇室礼仪。   “不知武安侯府的小郎君什么时候竟和静安这丫头关系如此好了?”怀亲王行事不羁,真要论起风流浪荡,就是十个徐小郎君都比不过一个他。   “年轻人总能说到一处去。”对此殷晏君并不打算发表任何看法,他到底身份特殊,并不适合亲去庶妹房中看望孩子,于是便招了招手,示意文镜将贺礼送到怀亲王面前。   “青珠有了孩子是件好事,让她心中放宽,平时行事不要太过了。”殷晏君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眉目间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怀亲王拿过那锦盒,笑得满脸愉悦:“皇兄能够记挂青珠,是她的福气,臣弟自会将皇兄的话说与她听。”   其实怀亲王也明白自家妹妹在苏府事情做得过了些,只是他那个妹妹性情高傲向来不听劝慰,如今他倒是可以借着官家的由头,好好劝劝妹妹。   “嗯。”殷晏君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隔壁的徐砚清还在跟静安郡主说笑,只见静安郡主盯着徐砚清的脸:“徐小郎君,本郡主怎么觉得你好像瘦了一点儿?”   徐砚清如同上次那般抬头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这次他略带着几分疑惑:“上次郡主不是还说我胖了吗?”   他最近在武安侯府除了吃就是睡,再加上要养胎的缘故,苏氏就更是注重他的饮食,只不过他吃的多吐的也多,两相下来也是折腾得够呛。   静安郡主将徐砚清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一番,很是确定地点头:“怕不是上次本郡主说你胖了,你就偷偷克扣自己膳食了吧!”   听得出静安郡主的打趣,徐砚清笑着摇头:“那倒是没有,说不定是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吃再多都不胖。”   静安郡主笑得乐不可支:“哪有郎君会说自个儿天生丽质,徐砚清你这也太会自夸了!”   隔壁院子里这会儿怀亲王早已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留着殷晏君一人依旧端坐着,面前书案上放着一盘未下完的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执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白子,却迟迟没有落下的意思。   听着隔壁凉亭里嬉笑的声音,他神情微顿,略有出神。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郎君识得那位道长吗   说笑着,青珠公主派女婢将静安郡主请走了,徐砚清一个人在凉亭里也是无聊,于是他便起身去找恭房。   在别人府上,徐砚清自然不好让一群小丫鬟跟着,于是便只留了一个木瑜在身边。   苏府很大,今日又是青珠公主长女的洗三礼,所以府上的奴仆自是忙得脚不沾地。木瑜拉不到人问话,就只能跟他家郎君在苏府慢慢溜达。   从恭房里出来,徐砚清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结果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郎君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木瑜一见着自家郎君面露异色,就忍不住有些提心吊胆。   徐砚清摇了摇头,慢慢倒退着往后走了几步,他刚刚似乎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怀亲王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一开始是他闹腾着要和殷晏君下棋,结果下了没两盘,就忍不住尿遁遛了。   棋盘上白子以压倒性的局势远远超过黑子,殷晏君将指间夹着的白子放回棋坛里,缓缓抬手从对面的棋坛中夹起一枚黑子。   徐砚清站在小院门口,目光落在院内玄青色道袍的道长身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果真是道长,只是不知道长为何会出现在苏府之中。   不过徐砚清扭头一想,在青灵山内道长是住在小侯爷的院中,而小侯爷跟青珠公主又是亲戚关系,许是道长跟着殷元城过来的吧!   “郎君?”木瑜顺着徐砚清的目光探头探脑朝院中望去,不禁有些困惑,他家郎君到底是在看什么。   徐砚清轻轻摇了摇头,正打算离开,却听见院中响起道长清冷的嗓音:“小郎君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殷晏君抬头望着院外的小郎君,他坐得极为端正,一双漂亮的眼睛显露出浅浅的光晕,看起来既有身为出家人的仙风道骨,又不失长者的雅正温和。   徐砚清想起离开云水院的前一晚,自己爬上墙头,对着人家道长如此那般轻佻的画面,心里便不由得生出难以言述的局促。   不过道长既然开了口,他也不好视若未闻掉头走人,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朝着院中走去,慢吞吞在殷晏君面前坐下。   “砚清只是路过,并非有意打扰道长清净。”徐砚清自魂穿到这个世界以来,还是第一次这般板板正正地坐着,主要是面对道长泠泠风骨般的坐姿,他也不好坐得歪七扭八。   殷晏君没有回话,他将指尖的黑子落下,瞬间整个棋盘上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徐砚清看得懂一点儿围棋,眼下却没有把一丝半毫的心思放在棋局之上。   如今他肚子里怀着道长的孩子,而两人的关系却等同于素未蒙面的陌生人,这种状态之下,使得徐砚清尴尬癌都要犯了。   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徐砚清便将目光落在了道长的手指上,道长的那双手着实漂亮,骨节分明、丰润白皙,落在棋盘上的指甲在浅浅日光的折射下柔和而显得格外莹润,粉嫩中透露出一丝冷白。   莫名徐砚清就想到了这双手扣住自己手腕的模样,青筋微微突起,显得格外有力,这是一双虽然极美,却又令人无法轻视的手。   “小郎君对这棋局可有看法?”徐砚清的目光过于灼热,这股裸的热度让殷晏君有些不太自然的窘迫,他微微垂下眼帘,将手收回放在了自己的膝上。   那双令人沉醉的手消失在眼前,手控咸鱼闻言忍不住抬头去看与自己相对而坐的道长:“问一个胸无点墨的纨绔棋局如何,道长真不是故意在嘲笑砚清吗?”   殷晏君抬头去看对面唇角带笑的小郎君,目光中生出些许波澜,他清冷疏离的眉眼中带上一丝无措,瞬间又躲避开来:“我并非此意。”   从不曾有人胆大妄为,用那般炽热的目光注视他,所以殷晏君只是一时被小郎君看得有些不知所然。   眨了眨眼睛,丧丧的咸鱼实在坐得疲累,于是他忍不住偷偷放松了些许姿态,又见着道长如此这般微窘青涩的模样,心头忍不住想要使坏。   “那道长是什么意思,砚清愚笨想不明白。”小郎君原本板板正正的坐姿松散下来,片刻后他又抬起一只手撑住下巴,浅水蓝色的衣袖从他的手腕处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细嫩的肌肤。   被小郎君盯得更加局促,殷晏君抬手端起书案上的茶盏轻啜一口,对于小郎君故意打趣的问题,他无法回答便选择沉默。   徐砚清觉得自己这会儿就像是故意毁人修行的造孽,偏偏对着道长这番仙姿玉质的神色,他心里藏匿许久想要使坏的劲儿,一股脑全涌了上来。   “道长。”徐砚清伸出自己不算漂亮的爪子在殷晏君面前的书案上敲了敲:“道长如今已经知道了砚清的名讳,砚清却还不知道长的道号。”   小郎君身形偏瘦,偏偏脸颊和一双手都是肉嘟嘟的模样,看上去很是喜人,殷晏君抬眼去看徐砚清,片刻方才轻轻说道:“我道号玄尘。”   徐砚清轻轻呢喃:“玄尘道长,很好听的名字。”他这话仿佛将对方的道号含在唇间,小郎君眉眼弯弯,灵巧动人。   殷晏君眼睫颤了颤,无法回答,于是继续保持沉默。   “道长是青珠公主邀约为那洗三的小姑娘赐福而来吗?”徐砚清手指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将棋局弄得凌乱不堪。   殷晏君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他从不说谎,怀亲王邀他过来,确有赐福的意思,只是此赐福却非小郎君口中的赐福。   正说着话,殷晏君却听到小郎君腹中微微作响,他抬眼望过去,想起方才在隔壁小郎君与殷元霜的对话,如今再看小郎君确实瘦了一些:“小郎君饿了?”   在旁人面前肚子咕咕作响,但凡徐砚清脸皮薄一些,早就红了脸,偏偏徐砚清最近吃了吐吐了吃的源头皆是因为面前这人。   于是他索性将面前的棋盘推开,然后他往书案上一趴:“本郎君快要饿死了,玄尘道长能不能施舍一些吃食。”   看着小郎君嬉闹的模样,殷晏君轻轻一笑,低头跟趴在书案上的小郎君轻轻说道:“我让下人给小郎君弄着吃食。”   徐砚清微微一怔,这是他第一次见玄尘道长笑,对方平素里一副清冷端正的模样。   笑起来的时候,周身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疏离淡了很多,只余下想要让人亲近的温和端雅。   殷晏君没有动,但是很快就有下人送来了一些素菜,殷晏君将点心推到小郎君面前:“我不食荤腥,所以下人就只准备了素菜。”   徐砚清只以为玄尘道长是在说笑,结果还真让下人弄来了吃食,闻着香喷喷的素菜,他腹中又叫了几声,在对方温和目光地注视下,徐砚清厚着脸皮拿起筷子,丝毫不打算亏待自己。   见着小郎君吃东西,殷晏君俊美儒雅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浅笑,他坐姿一如既往的挺直,如同文人笔下最具风骨的青竹。   这些素菜味道很是不错,但是徐砚清稍微吃多一点点儿肚子里就难受的想吐,强迫自己又吃了一些,待肚子不再咕咕作响,他恹恹地放下筷子。   殷晏君微微皱起眉头:“可是不喜欢素菜?”小郎君吃得太少了些。   咸鱼丧丧地摆手,吃不下饭的具体原因却不好跟玄尘道长细说,只是他这会儿难受得想吐,于是拱手说道:“多谢玄尘道长一番款待,母亲久不见我,怕是要命人来寻了。”   说着小郎君起身,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守在外面的木瑜见到自家郎君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郎君识得那位道长吗,怎得留了那么长时间?”木瑜有些困惑,他在郎君身边贴身伺候,却从不曾见过那位道长。   徐砚清摆手:“仅有几面之缘罢了。”他不是傻子,玄尘道长能够被青珠公主邀至苏府,又得苏府这般看中,特地将其安置在这处幽静的小院,且玄尘道长还可以随意支使苏府奴仆,身份又岂会是个简简单单的道长。   只不过他每次碰上这位玄尘道长总会鬼使神差地忍不住靠近,徐砚清咂舌,他将这种特殊情况归结于对方无论哪儿哪儿都合他胃口,所以实际上还是他自己蠢蠢欲动、色心作祟。   徐砚清身体实在扛不住人声噪杂的宴席,于是派人向苏氏禀告一声,他便带着木瑜出了苏府。   小院中的殷晏君依旧坐在原处,下人将未动多少的膳食收拾了下去。   尿遁离开很长时间的怀亲王不知从哪里又溜达了出来:“刚刚和官家说话的小郎君好像是武安侯那个老匹夫的小儿子?”   殷晏君抬头看了怀亲王一眼,随后低下头将被徐砚清推到一旁的棋盘拉过来,然后将棋盘上面的棋子一个一个慢慢收拢起来。   习惯于在殷晏君面前自说自话的怀亲王一屁股坐下来:“徐小郎君比之他那个兄长要更像武安侯夫人一些,模样精致漂亮,跟武安侯那个老匹夫倒是一点儿都不像。”   殷晏君不加言语,他眼睫微垂,目光投向手中的棋子,棋子落进瓷质的棋坛之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第17章   话说现在打掉你还来得及吗?   “不是和阿娘一起去苏府了吗?”徐羡之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府上,正在院子里练武,他脱了上衣一身腱子肉看得徐砚清有些眼热。   等徐羡之收了手中的木棍,抬头看着一脸菜色的弟弟忍不住笑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苏府不管吃食?”   “又不是咱们外祖家,有什么好待的。”徐砚清只觉得自己出门一趟,虽然什么都没干却累得不轻,这会儿只想回自己房间躺着。   一身臭汗的徐羡之却一胳膊搭在自家弟弟肩头:“怎么了,苏府的人给你气受了?”   徐砚清却一把将靠在自己身边的兄长推开:“兄长,你这一身汗味离我远点,小心我吐你身上。”   看着自家弟弟一脸嫌弃的模样,徐羡之憨厚地嘿嘿一笑,想着弟弟最近吃不下饭的模样,也没有跟这个要造反的弟弟计较:“好好好,我去沐浴,今天天热你别站在太阳底下,赶紧回房休息。”   究竟是谁拦着他不让他回房休息,徐砚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兄长,然后扭头就走。   徐羡之摸了摸鼻子,对着守在一旁看热闹的下人招了招手:“让厨房做点清淡的吃食给郎君送过去。”   下人躬身应下,徐羡之抹了抹头上的汗,赶紧回房间沐浴去了。   当丧批咸鱼躺到床榻上的那一刻才缓缓舒了口气,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仰头看着床顶的雕花,徐砚清有些失神,良久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暗戳戳地抬手将枕边的一个小包袱拉过来,从里面拿出那件烟灰色的披风。   披风上面还带着原主人身上清冽的香气,徐砚清侧过身体,将披风抱进怀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无意之中发现的一个小秘密,每次当他想吐或者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只要闻一下那披风上面的气味,这种难受的感觉就会得到很大程度的缓解。   虽然这行为看起来变态极了,但是丧批咸鱼很坦然,反正玄尘道长也不会发现。   只是对此徐砚清也有过一些怀疑,不过那种怀疑有些过于超前,于是那点儿小猜测扭头就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徐砚清一觉醒来,身上的疲惫感得到了大大地减弱,他蹭了蹭怀里的披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披风一点一点整理好,重新装进小包袱里面。   木瑜听到房间里面传来的声响,端着膳食走了进来:“郎君吃点儿东西吧,世子让厨房做了几道郎君喜欢的菜。”   徐砚清摸了摸肚子,确实有点儿饿了,他坐起来让木瑜重新给他梳了头,这才坐在桌前拿起筷子用膳。   武安侯府的膳食要比苏府的素菜味道好一些,主要因为徐砚清口味挑剔。   自从诊出有孕后,他三天两头吐得昏天黑地,为了让自家儿子能吃点东西,武安侯夫妇可谓是在厨房那边下了一番功夫。   徐砚清正吃着,便见着苏氏板着脸抬脚走进来:“你倒好,抛下阿娘走得痛快。”   讨好地让木瑜又拿了一双筷子,徐砚清亲自给苏氏盛了饭:“阿娘用膳。”   小郎君脸颊带笑,看起来乖得很。   苏氏报复性地捏了捏徐砚清肉嘟嘟的脸蛋,将筷子接过来,陪着小儿子又吃了点儿东西。   “阿娘可见了青珠公主的孩子了?”说起来明明徐砚清也是去参加小姑娘洗三礼的,结果他白跑了一趟,愣是连小姑娘的面都没有见到,怎么说他也是那小姑娘的表舅舅来着。   苏氏宴席上吃了东西,这会儿自然不饿,只不过是陪着小儿子稍稍用了一点儿,这会儿听到徐砚清的问话,便应道:“见到了,那小姑娘长得很漂亮,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儿像极了青珠公主,唤作苏雪莲,听说官家还亲自赐了小字为容悦。”   “苏雪莲?”徐砚清每顿饭都吃不了多少,唯恐吃得多了又要吐上一遭,所以他也放下了筷子,突然听到这个略感熟悉的名字,他整个人有一瞬间的怔愣。   苏氏并没有发觉儿子的不对劲,她轻轻颔首:“可不是,都说官家性情淡薄,如今来看对青珠公主这个妹妹却是不错的,还特地给小姑娘赐了小字,说不定以后还能封个县主呢!”   青珠公主的嫡长女,官家和怀亲王的外甥女,苏府的嫡长孙女苏雪莲,小字容悦,从一生下来就是身份尊贵的女郎。   原剧情中,在苏雪莲楠枫七岁之时,当朝太子殿下染了一场病,苏府念及宫中只有太子一个孩子,于是便让青珠公主带着女儿入宫陪伴太子殿下玩耍。   太子很喜欢这个漂亮精致的小姑娘,一见面就让苏雪莲喊他哥哥,陪他一起玩耍。   实际上按照年岁小姑娘要比太子殿下大上一岁,是太子殿下的表姐才对。   太子殿下身体恢复康健,自然是件大喜事,与此同时钦天监监正求见官家,说是苏家嫡女身带凤命,贵不可言。   这个身带凤命的消息一传出去,自然是震惊朝野,不过想想也知道苏家嫡女如今仅仅只有七岁,自然不会是官家的皇后,那也就只能配太子殿下了。   于是众臣请命将苏家嫡女赐于太子殿下,不过七岁的小姑娘从那之后就成了大梁未来的太子妃。   徐砚清陪着苏氏又聊了一会儿天,将略显疲惫的苏氏送走,他往院中的躺椅里一窝,迷茫地眨了眨眼,总觉得有些神奇过了头,所以弄了半天他不是穿越,而是穿书。   像是想起了什么,徐砚清从躺椅里起身,让木瑜在门外守着,他自己回到房间坐在书案前,取了一张白纸。   苏家关系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将苏家大致的关系图画出来,徐砚清特地将苏雪莲的名字圈了出来。   然后徐砚清又取出了一张白纸,他回忆着已经有些记不清晰的剧情。   不过因着当时他猝死之前在评论区跟别人吵了一架的缘故,他勉强能够提取出来一些重点。   太子殿下比苏雪莲小一岁,所以这个时候太子殿下的生母应该刚刚怀胎,而太子殿下的父亲,也就是大梁的帝王,好像是个……   【皇帝自幼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是在道观中长大的,可以说他就是个道士皇帝,对什么都比较冷清,包括这个儿子。】   ……   道士……皇帝?徐砚清第一时间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张端庄自持,清冷出尘的面容。   如此说来一切就全都清晰明了了,难怪今天玄尘道长会出现在苏府之中,难怪他身为一个道士却被苏府当成贵客对待。   只因为这位玄尘道长的真实身份就是当朝帝王——殷晏君。   徐砚清握紧拳头,目光忍不住落在了自己的腹部,所以他腹中的这个孩子极有可能就是原剧情中的太子殿下,而他就是太子殿下短命的生母?   “话说现在打掉你还来得及吗?”徐砚清目光极为复杂地凝视着自己的肚子,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孩子现在不过只有两个月大,尚且还没有显怀,只是一个小豆丁。   实在难以想象这孩子长大之后会变成剧情中那般偏执、狂躁的模样,这让徐砚清不禁就想起了他前世的母亲,于是整个人就变得更加郁闷起来。   目光缓缓投向那两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张上面,徐砚清点了灯火,将纸张烧得一干二净,按照齐大夫的说辞,这个孩子他定然是不能打掉的,否则就会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所以他眼下就只有一条路能走,就是不让玄尘道长发现这个孩子,不让这个孩子成为大梁的储君。   把一切都扼杀在摇篮里,只要大梁的储君不是他肚子里的这个小豆丁,然后他再跑得远远的,不让小豆丁遇上苏雪莲,说不定就能解决将来悲惨的命运。   门口的木瑜抽了抽鼻子,突然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于是他忍不住抬手敲了敲门:“郎君,是有什么东西烧着了吗?”   徐砚清将那点儿烧掉的痕迹处理干净:“什么都没有,是你闻错了。”   想明白了这些,咸鱼默默琢磨着,他还得寻个借口赶紧跑路才行,不过眼下阿爹阿娘盯他盯得紧,定然是没有机会离开京都了。   不过还好眼下他还没有显怀,只要他老老实实待在武安侯府,不再撞到玄尘道长面前,危险性还是很低的。   不过在半个月之后,一个跑路的绝佳机会送到了丧批咸鱼的面前。   武安侯如今虽然贵为侯爷,曾经却也只是行伍出身的农家汉子,他未曾发迹之前老家遇上一场天灾,整个村落大多都去了个七零八落,最后武安侯家中也就只有他一人存活下来。   之后为了能在乱世之中活下去,武安侯果断投身军队之中,他孤身一人,所以自然可以豁出性命,最后历经生死方才挣了这一身荣耀。   之后武安侯因为重伤,只能留在京都养伤,不过他身上还担着职位,自然不能随便离京。   在长子还小的时候,他每隔五年就会回老家祭一次祖,等到徐羡之大了,祭祖的任务也就交到了长子的头上。   恰好过段时间就是徐羡之回乡祭祖的日子,于是徐砚清便闹着要跟兄长一起去祭祖。   “简直就是胡闹!”苏氏难得对着一贯宠溺的小儿子板起脸:“如今你腹中的孩子已经将近三个月,虽说比起前两个月是稳当了很多,但是你阿爹原籍离京都甚远,你这幅身子骨怎么撑得住!” 第18章   孩子父亲身上的气味   “阿娘!”徐砚清拉着苏氏的手就是一通撒娇卖乖:“阿娘就让我去吧,兄长肯定会照顾好我的。”   “你兄长连自个都照顾不好,还谈什么照顾你。”长子平素里跟自家夫君一个德行,过得最是邋遢不讲究。   而小儿子却是她千娇百宠着长大的,怎么经得起长途跋涉地折腾。   躺着也中枪的徐羡之却非常认同自家阿娘的话,坚决不愿意带着弟弟一起回乡祭祖:“阿爹原籍就是一个小村落,和你的云水院根本就没法比,阿清听话,你根本就适应不了那边的生活。”   徐家村就是个纯粹的乡下村落,虽说民风淳朴,但是到底穷困了些,他家弟弟又是阿爹阿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到了那地方只会是吃苦。   武安侯见着小儿子依旧坚持,于是将人喊到了书房,他虽然是个五大三粗的行伍之人,却也带过大军当过将领,看问题自然有他的独特角度:“阿清,你跟爹说,非要跟着你兄长离开京都回乡祭祖,是不是再躲什么人?”他目光落在儿子的腹部,这话说的意有所指。   徐砚清自然不打算全部隐瞒下去,而且想要离开京都,定然得经过阿爹阿娘的同意。   于是他点了点头:“这孩子的另外一个父亲身份特殊,如果被他知晓,咱们定然留不住这个孩子,小爷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凭什么非得被别人抢走……”   “小爷什么小爷,你有本事就把那人的身份说出来!”武安侯瞪了一眼口吐狂言的小儿子,眉心的忧虑却萦绕不散。   “嘿嘿。”咸鱼摩挲了一下衣角,抬头眯起眼睛笑得灿烂,妄图用自己的笑容打消阿爹的继续追问。   “所以你就想着避人耳目,先偷偷将孩子生下来?”武安侯目光有些复杂:“男子怀胎本就惊世骇俗,阿清又怎么确定对方一定会将孩子抢走?”   徐砚清自然也不知道,那本小说他根本就没有看完,再者小说主角也不是玄尘道长更不是他腹中的小豆丁。   至于这个小豆丁为什么跑到了皇宫之中成了大梁储君,徐砚清称之为小说作者都无法解释清楚的Bug。   “大概是对方身体有问题,生子艰难吧!”徐砚清大眼睛一眨一眨,说得无比真诚,毕竟看玄尘道长的年纪差不多得有三十了吧,他却只听闻官家后宫空置,膝下一个龙子皇孙都没有。   “放屁,能让你一个男人都怀上身孕,他还生子艰难……”武安侯早就对弄大儿子肚子的男人怨气满满了,这会儿一时没忍住,刚刚还在训斥儿子口吐狂言的他就在儿子面前爆了粗口。   徐砚清盯着自家怒气冲冲的阿爹,依旧唇角带笑一脸单纯,任由阿爹用粗暴的言语抨击道长。   虽然玄尘道长仙风道骨,但是弄大他肚子也是事实,挨两句骂也无伤大雅。   皇宫之中的殷晏君习惯于早起,即便是在皇宫之中,他也会按部就班地做早课,将书写完成的经文整理好,他突然怔愣了一下,兀地打了个喷嚏。   文镜有些紧张:“官家可是受了凉?”这个天气忽冷忽热很是容易感染风寒。   殷晏君摆了摆手,面上一如既往地清冷疏离。   武安侯府内,经过徐砚清百折不挠地央求,以及他家阿爹的帮忙,最后苏氏还是百般不愿地松了口。   不过她特地去了一趟医馆,向齐大夫求来了个药童,跟在徐砚清身边伺候。   “阿娘虽然不知道你跟你阿爹都谈了些什么,但是你阿爹向来比阿娘看得清楚透彻,既然他都同意了,阿娘也不拦你。”苏氏眼眶通红,拉着徐砚清的手:“等孩子快要生了,阿娘会请齐大夫去徐家村为你接生,到时候孩子大一些,就赶紧回来。”   徐砚清亲昵地抱住苏氏的胳膊,有些眷恋地用脑袋一阵乱蹭。   苏氏满眼疼爱,抬手捏了捏徐砚清的脸颊:“还是这么喜欢撒娇,估摸着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了,你还要跟自己的孩子争宠。”   徐砚清嘿嘿一笑:“反正阿娘疼我,到时候我把小豆丁扔到一边,让兄长带他。”   世子爷要回乡祭祖,还要带上小郎君,时间多少有些紧,苏氏指挥着一群丫鬟忙里忙外收拾行李。   往年徐羡之回乡祭祖都是一个人一匹马,带上银钱说走就走,反正东西什么的都可以到了徐家村再置办,但是如今要带上侯府娇贵的小郎君可就完全不同了。   苏氏亲自整理着徐砚清的衣柜,暗自在心里琢磨着小儿子这一去就是一年半载,需要带多少衣服才够用。   扭头就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包袱,她抬手将小包袱拿起来,问身旁的木瑜:“你家郎君这是提前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木瑜满脸困惑:“没有啊,郎君的行李都是小人收拾的,这个包袱好像是郎君从云水院带回来的。”   提到云水院,苏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抬手扯了扯那个小包袱,只隐约看见一点儿烟灰色的布料和一对做工非常精致的子母扣,那子母扣的纹样有些不同寻常,只是她向来不会掺和儿子的私事,所以即便是心中藏有困惑,却也没有真的去翻看儿子的行李。   因着要赶祭祖的时间,所以还没等苏氏发挥她真正的实力,就已经到了两兄弟出发的时间。   即便如此,此行车队依旧很是壮观,徐羡之盯着后面几马车的行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阿娘你这是把阿清房里所有东西都搬空了吗?”   “说什么胡话呢?”苏氏瞪了长子一眼:“阿娘还想着将阿清用惯了的被子全都带上,偏偏阿清不愿意,所以最后挑挑拣拣也就只收拾了三辆车。”   三辆车的东西还只是挑挑拣拣,若是真任由苏氏精心准备,八成十辆马车都不够用。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晌午了,武安侯扭头一看自家夫人和幼子黏黏糊糊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充当恶人:“行了,再耗下去就不用走了。”   苏氏拍了拍幼子略显单薄的后背:“到时候记得写信过来。”   “好,阿娘保重身体,很快儿子就回来了。”徐砚清在苏氏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母爱。   他如今已经很是满足,最后还是在徐羡之的三催四请之下抬脚上了马车。   徐羡之骑着马走在马车的侧边,车夫熟稔地一声轻喝,马儿慢慢朝着前方驶去。   很快出了京都,徐砚清抬手撩开帘子向外看去,这会儿已经看不见京都的城门。   “兄长累不累,要不要到马车上休息一下?”徐砚清望着马背上的兄长,徐羡之身姿魁梧,坐在马背上挺直腰背的模样更是英姿飒爽伟岸得很,只是素来坐没坐相的丧批咸鱼看着那姿势就觉得累。   侧头看了一眼憋憋屈屈的马车,徐羡之嫌弃咂舌:“马车还是你自己坐吧,兄长可受不了这般福分。”他还是感觉骑马比较安逸。   听着武安侯府这两兄弟说话,一旁的「药童」忍不住笑出声:“小郎君和世子的感情真好。”   “阿娘说是要向齐大夫求个药童过来,怎么还把齐小郎君请来了?”今个要发出的时候,齐大夫才带着齐辰缓缓而来,当下着实让徐砚清有些惊讶。   齐辰盯着徐砚清的腹部:“我爹说小郎君怀有身孕,我从小跟着阿娘接生过不少孩子,还从来没有见过男人怀孕。”言下之意就是他对徐砚清腹中的孩子感到很是好奇。   徐砚清自己到现在都对腹中这个孩子感到非常的不解和惊讶,倒也没有在意齐辰唐突的目光。   毕竟很多大夫见了稀奇古怪的病例都会怀有极大的兴趣,前世那些科研人员还整日研究小白鼠呢!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地往前走,结果等晚上到了客栈,徐砚清还是吐得昏天黑地,他本就有些晕马车,再加上孕吐期还没过去,于是整个人就瘫了下来。   “小郎君现在身体比较特殊,不能用药。”齐辰坐在床边给丧丧的咸鱼按摩穴道,试图减轻徐砚清想要呕吐的欲望:“我先给小郎君按一下穴位,如果明天还是这样的话再试一试银针刺穴。”   比之刚刚吐到昏天黑地的那一会儿,现在窝在床榻上的咸鱼已经舒坦了很多,他让徐羡之和木瑜先下去休息,只留下了齐辰。   齐辰坐在板凳上一边给徐砚清按摩穴道,一边抬头去看这位脸色苍白的小郎君:“郎君将我留下来,可是有问题要问?”   “其实我发现了一个能减轻自己孕吐的方法,只是这法子多少有点儿不堪入耳,所以我也就从不曾提过。”咸鱼暗暗组织了一下语言:“只是有关这一点我感到很是困惑不解,所以就想着问一下小齐大夫。”   齐辰静默地听着,完完全全做好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徐砚清从床榻上坐起身:“有没有可能会有一些特殊的味道能够治疗或者减轻孕吐以及孕夫身上因为怀胎而带来的不适?”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原本小郎君怀孕就是一件令人惊愕的事情。”齐辰静默着思考了一会儿:“其实有关味道能够安抚孕妇的说法并不全面,很多情况下只要味道能够让人身心愉悦都可以极大地缓解身上的不适感,只是我不知小郎君说得又是哪一种?”   这一点徐砚清也是知道的,比如说有些人晕车的时候闻一下橘子或者薄荷的味道,就能减轻晕车的痛苦,但是他觉得那种情况和他身上产生的变化并不相通。   “我发现孩子父亲身上的气味能够大大减轻我孕期的不适。”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话本子里的Omega   “孩子另外一个父亲吗?”齐辰陷入了思考之中,片刻后有些犹豫不定地开口:“这也算是一个治疗的思路,我需要时间好好差查一下典籍。”   齐辰没有去问孩子另外一个父亲的事情,在他心中作为一名合格的医者,就必须要学会尊重自己的患者。   徐小郎君宁愿身体不适也要带着孩子远走他乡,定然是忌讳孩子的另外一个父亲,所以齐辰选择直接忽视这个问题。   徐砚清这会儿经过齐辰的按摩,呕吐的欲望已经得到大大的安抚,晚上稍微吃了一点儿东西,就早早地睡下了。   一连在马车上坐了六七天的时间,他们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徐家村。   武安侯发迹之后,自然不会数宗忘典,他趁着回乡祭祖的机会,特地将祖宅都修缮了一番。   不过之后换了徐羡之回乡祭祖就不一样了,徐羡之一个大男人从不讲究这些细节。   所以也没怎么注重祖宅,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他家弟弟养尊处优惯了,哪里住得了破破烂烂的屋子。   所以徐羡之便提前给祖宅这边的下属捎了口音,让他们提前将祖宅好好修缮修缮。   身穿锦服的小郎君被木瑜搀扶着走下马车,他一张脸精致圆润,看起来就是个不经俗世的贵族郎君,只是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丧丧的咸鱼满心疲惫,坐了太长时间的马车,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兄长死活都不愿意坐进车里。   马车即便再怎么装饰内里空间到底还是有限,他只能坐着或者微微蜷缩着躺在木瑜身上。   而且一路上磕磕绊绊,自然比不了京都,颠得徐砚清整条咸鱼都要飞起来了,要不是身边有齐辰和木瑜护着,怕是肚子里的小豆丁早就没了。   而且马车里憋闷得很,即便是将车帘拉开也好上不了多少,一路上徐砚清吐了不知多少回。   徐羡之只能一路走走停停,路上也行得格外慢一些,这才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徐家村。   祖宅红砖碧瓦一看上去就很气派,不过因着是在乡下,徐羡之特地叮嘱了下人,不要修缮得过于显眼,所以下人就收了外面的花样,将全身精力都放在了院子里面。   院落格外宽敞,只是比之京都更有农家的气息,徐砚清腰酸背痛地被木瑜扶着进了屋子,下人早就将房间打扫干净,并不需要他们再多加整理。   徐羡之还在外面指挥着下人将后面几马车的行李全都搬下来,他那精神奕奕的模样,倒是一点儿都不累。   在木瑜的伺候下颓丧的咸鱼脱了身上的外衫,往床榻上一躺,整个人舒舒服服地叹息一声:“从没想到坐上一天的马车竟然比走路还累,我的腰快要断了。”   木瑜动作轻缓地给自家郎君按摩着腰部,这几天在马车上闲来无事,他跟着小齐大夫学了好些按摩的手艺。   见着自家郎君侧躺在床榻上面色舒缓,木瑜总算在心底松了口气。   这几天郎君吐得他有些心慌,一方面担心郎君肚子里的孩子,另一方面又担心郎君的身体,小齐大夫还笑话他紧绷绷的模样,就像是弹棉花的弦。   其实木瑜主要还是担心郎君的身体,按他的想法,郎君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没了也就没了,但是他家郎君必须好好的。可是如今郎君跟腹中的孩子性命相牵,若是再不好怕是以后也没有气力生孩子呀!   如今见着自家郎君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身体也并没有太大的不适,木瑜那根紧紧绷着的心弦自然也就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徐砚清并没有多困,只是身上腰酸背痛怎么都不得劲,这会儿在木瑜的揉捏下好了许多,于是拍了拍木瑜的手让他歇一歇。   不一会儿齐辰进来给徐砚清诊脉:“还好郎君这腹中胎儿是个命大的,虽然稍微有些动了胎气,但是吃上两剂安胎药,再好生休息几天也就没事了。”   徐砚清点了点头,他对自己的身体也有一定的了解,虽然不知道妇人怀胎是什么样的。   不过他倒是觉得自己眼下还算过得去,没有难受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齐辰想了想又说:“上次郎君提起过气味安抚的事情,这几天我特地翻看了我爹塞过来的典籍,虽然没有找到相同的案例,但是我在杂书上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例子。”   提到杂书徐砚清有了点儿力气,他坐在床榻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齐辰坐在那里给他讲故事。   齐辰也不跟他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下之后开口说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写出来的话本子,将世间所有的人分成了三类,其中有男子、女子还有双儿,据说双儿虽然是男身,但是却可以怀胎产子……”   徐砚清眉眼中的兴致更高了些许,他笑着跟齐辰闲话:“没想到小齐大夫竟然还看这种杂书,就不怕齐大夫给你没收了去。”   齐辰脸上露出一抹得意:“我爹是很厉害,但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我自然也有办法对付他。”   见着徐砚清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副极为好奇的模样,于是齐辰神秘兮兮地凑到徐砚清耳边:“我爹喜欢喝酒,但是我娘不让他喝,所以他就偷偷藏私房钱去买酒,每次我都能将他的私房钱找出来……”   “哈哈哈!”徐砚清笑得乐不可支:“没想到一脸古板的齐大夫竟然这么有意思,所以你就威胁齐大夫,将那些杂书留了下来?”   “一开始我爹也不愿意,但是他又怕我跟我娘告状,所以就只能将我的那些杂书老老实实地还回来。”齐辰对于如何跟他爹斗智斗勇这方面非常有心得,说起来也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   徐砚清挑了挑眉梢:“咱们志同道合,可以一起换着书看,我这里还有和尚和花魁、寡妇和将军的话本子。”   齐辰心领神会,脸上的笑就没停下去。   徐砚清想了想开口说道:“其实我在话本子里还看过另外一种划分形式,说是这世间一共有六种男女,其中有Alpha男女、Beta男女和Omega男女,其中Omega男女的身体都非常容易怀胎,而且Omega男女怀胎的时候对自己的另一半会格外依赖。”   前世徐砚清也算是个「博览群书」的人,而且他看起小说从不挑类型,除了过于无下限的小黄文之外只要文笔好、故事有趣,他什么类型都有所涉猎。所以这几天夜里睡不着就不免开始东想想西想想,脑袋瓜子就没安静下来过。   齐辰听得很认真,虽然知道这些只是话本子里的特殊设定,但是他依旧从徐砚清的只言片语里面提取了些许重点。   “嗯,这些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不过还要等郎君肚子大一些才能看出个究竟。”说着齐辰又把目光放在了徐砚清的腹部,这会儿徐砚清已经怀胎三个多月,等到四个月左右就会开始显怀。   徐砚清:“小齐大夫为了我远走他乡,要在徐家村待上一年半载,着实是辛苦了。”他看齐辰不过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平素里装得一副成熟稳重,却还是不经意暴露出他少年人的稚气。   齐辰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郎君不用在意那些,我是个大夫即便是不跟郎君过来徐家村,之后也会找个机会出门远行。”   木瑜听得有些困惑:“京都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出去远行?”   “身为大夫,救治天下,又怎么可以故步自封。”齐辰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少年志气:“只有走得地方多了,见识的多了,眼界才能更宽更广。”   木瑜若有所思地点头,再去看齐辰的时候,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敬佩,他从小就在郎君身边伺候。   即便是出远门也是跟着郎君一起,所以就格外佩服小齐大夫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志向。   等他们几人休息得差不多了,徐羡之方才从外面走进来,他额头带着汗珠:“阿清饿不饿,厨房已经在烧火,待会儿就能吃饭了。”   “兄长赶紧坐下来歇一歇。”见着兄长满头大汗,徐砚清让木瑜去外面打了些温水让徐羡之擦脸。   两兄弟闲聊了一会儿,厨房那边的晚膳就已经做好了,到了农家自然要尝一尝农家的饭菜。   虽然简单了些,但是大家都吃得很开心。这边徐羡之刚刚吃上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徐大郎、徐大郎地喊着。   徐羡之将饭筷放下来:“估计是同村的叔伯为了祭祖的事情,你们先吃我出去看看。”   徐羡之这一出去就没有回来,估计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徐砚清让木瑜给兄长留了点饭菜放在窝里热着,众人洗洗就睡下了。   乡下里蚊虫多,虽然天还没有热到那个地步,但是自家郎君皮肤细嫩,所以木瑜在郎君睡前从箱子里拿了点儿特制的熏香点上。   徐砚清躺在床上听着蛐蛐的叫声,觉得有些趣味,听着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中间他似乎隐约听到徐羡之与人说话的声音,想着兄长回来得真晚,扭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哪……哪儿来的孩子啊!   农家的清晨气息显得格外清新,徐砚清昨晚睡得早,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还能够看到其他屋子上头冒出的缕缕炊烟。   徐羡之在院子里练武,木瑜和齐辰在厨房忙活,看了一圈还是他最后一个起床。   溜达着凑到厨房里,厨娘在做饭,木瑜和齐辰在一边帮忙,两人一个从小就在郎君身边贴身伺候,一个也是家里宠着长大的,都没有亲手烧过灶,面上带着对土灶的好奇。   “郎君起来了。”见着门口的徐砚清,木瑜拉了个板凳让徐砚清坐下来,然后他从灶台下面扒拉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敲了敲墙边的浮灰用碗盛着递给徐砚清:“李婶做饭的时候塞到灶台下面的红薯,这会儿刚刚能吃。”   在前世徐砚清也吃过烤红薯,不过他所见到的烤红薯都是用烤炉烤出来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过如此简朴的烹饪方式。   抬手将碗接过来,然后拿了筷子将红薯已经有些焦了的表皮揭开,露出里面的甜糯红瓤,火候刚刚好里面微微流出诱人的金蜜,一股甜滋滋的香气扑鼻而来。   徐砚清被这香味勾得腹中咕咕叫了起来,接过木瑜递过来的木勺利落开吃。   “都窝在厨房偷吃什么呢?”徐羡之一身汗走进来,就看到他家弟弟乖乖巧巧地坐在灶台前面,手里端个碗吃得可香了。   徐砚清拿了个木棍在灶台底下掏了掏,果然掏出来一个表皮烤出焦壳的红薯,他用眼神示意徐羡之自己来拿:“兄长尝尝,味道很不错。”   于是村长过来找徐羡之的时候,就看到一屋子人围着灶台吃烤红薯,忍不住笑道:“怎么样,还是咱们自己村子里种的红薯好吃吧!”   “嗯嗯,远叔种的红薯软糯香甜,到时候等兄长回京,可以给阿爹阿娘带一些,阿爹因为腿伤好多年没回来了,估计早就念着这一口呢!”徐砚清笑得眼睛快要弯成月牙状了。   徐远一个五大三粗的农家汉子,见了小郎君眉眼灵动的模样那叫一个开心:“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家里的吃完了二郎让人去你婶子那里要,你尽管吃自个儿的,远叔少不了你爹的份儿。”   “那侄儿就多谢远叔和婶娘了。”徐砚清最是喜欢徐远这般性情淳朴的人,虽说他平日里很是厌烦和他人有什么人情来往,但是碰到这般热情的汉子,咸鱼也顶不住啊!   徐远过来喊徐羡之是为了祭祖的事情,所以徐羡之三下五除二将早饭吃完,就跟着徐远走了。   吃完了早饭,徐砚清躺在小院里晒咸鱼干,齐辰似乎觉得他和徐砚清打成了战友联盟,于是毫不客气地抱了一堆话本子过来。   这下徐砚清可就有精神了,也不晒什么日光浴,对着木瑜招了招手,让他将自己的「存货」全都拿过来。   两人互通有无,坐在一起一边看话本子一边闲聊。徐砚清觉得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甚是无趣,于是笑道:“底线就是用来打破的,这些文人还是不够开放啊!”   “可不咋滴!”齐辰想起自己在书店淘书的那种痛苦,忍不住咂了咂舌:“一水儿的才子佳人看得想吐,全是一群想要不劳而获的穷酸书生。”   齐辰没有看不起寒门学子的意思,主要是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里,大多都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痴情于除了会读点儿死书之外要什么没什么的穷酸书生,并且为了这么个没见过世面的男人要死要活,甚至还要和疼爱自己的爹娘决裂,然后非常「痴情」地决定和书生私奔。   恕齐辰直言,他不懂,真的不懂。   徐砚清对此连连点头,表示非常赞同:“京中贵女虽然多是家中娇养着长大的,但是大梁国风开放,官家也是个选贤举能、开明通达的性情,所以这些贵女从小就识文断字,又怎么可能被个书生三两句甜言蜜语就骗了去。”   “嘿嘿,倒不如这些将军和寡妇,猎户和小郎君的故事看着有趣。”齐辰笑得一脸嘚瑟,反正话本子里都是假的,要刺激那就让刺激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这个大夫和木匠的故事也很不错,小齐大夫你也很有眼光哦!”徐砚清这下子是真真开了眼见,不由得便对木瑜淘书的能力表示鄙夷。   木瑜委屈,但是木瑜不说。   齐辰笑到肚子疼:“也不怪木瑜,主要是这些书都有特殊渠道,到时候等咱们回了京都,我带郎君去淘书。”   ……   暮春的风带着一点儿快要入夏的闷热,悄无声息涌入宫殿之中,将殿内左右帷幔吹得来回飘荡。   文镜脚步平稳走进宫殿,对着案前的殷晏君行礼:“官家,外面车马都已经准备好了。”   殷晏君淡淡点头:“那就出发吧!”   皇帝出行本该格外隆重,但是此次出行殷晏君是为了南下遍访民情,所以自然不能闹腾得大张旗鼓。   殷元城跟随在殷晏君的身侧,他褪下了一身华服,和文镜一样换上了一身道袍,站在殷晏君身侧就像是道长身边伺候的小道士,只是小道士的年纪稍微大了些。   将京中一切事宜交给内阁和怀亲王,殷晏君走得干净利索。   骑在马背上,他们一行人路过武安侯府,殷元城不经意瞅了一眼门匾,小声说道:“近几日武安侯府的两位郎君说是回乡祭祖了,元霜整日吵着无趣,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武安侯府那位徐小郎君关系变得那般融洽了?”   做兄长的略有些苦恼,殷元城唯恐他家妹妹前不久险些在苏寒枫身上栽了个跟头,这会儿又一头栽进徐砚清这个大坑里。偏偏他家妹妹素来任性惯了,又哪里愿意听他的话。   殷晏君目光不经意间略过武安侯府的大门,然后低垂下眼帘,那一瞬间他眼中似乎闪过些许波澜,不曾搭理殷元城小声的抱怨,只轻轻一抖缰绳,让马儿继续往前走。   ……   徐砚清在院子里休息了好几天,坐马车的那股子疲乏劲儿终于散了个干干净净,木瑜最近对做饭生出了极大的兴趣,除了在自家郎君身边伺候着,便是跑到厨房向李婶偷师学艺。   徐羡之这几天都在忙活祭祖的事情,每天回来的时候徐砚清都已经睡下了,今天却回来得很早,身后还跟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崽子。   “这是远叔家里的孩子,今天正式祭祖,婶子和表嫂都去给大家伙儿做饭了,阿宁在家里没人看着。”徐羡之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小胖小子拉出来,推到徐砚清面前:“来,喊小叔叔!”   “小叔叔!”胖嘟嘟的小娃娃大概也就四五岁的样子,有些怕生地躲在徐羡之身后,不过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却落在徐砚清的身上,明显对这个小叔叔很感兴趣。   “行,兄长去忙吧!”徐砚清看了一眼躲在徐羡之身后探头探脑的小家伙:“木瑜在呢,让他看个小娃娃还是不成问题的。”   徐羡之这会儿确实很忙,所以没说两句话,将孩子推到徐砚清面前,转身就走了。   徐砚清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看样子似乎是在看书,余光却落在了胖娃娃的身上。   一开始小胖娃娃还有点儿拘束,但是看到徐砚清只顾着看书,也不搭理他,所以他就啪嗒啪嗒地爬到了徐砚清身边的那把椅子里。   原本那是齐辰的位置,只是齐辰今天心血来潮,跑到山上采药去了,这才给胖娃娃腾了个位置出来。   徐砚清前世的时候因为母亲的强制管控,所以性子就有点儿冷,对于小孩子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   就是现在依着他咸鱼的性子,也懒得多管闲事,所以只要胖娃娃不哭不闹,他就任由胖娃娃自己玩。   不过这会儿胖娃娃明显不想自己玩游戏,反而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徐砚清这个陌生的小叔叔身上。   被胖娃娃盯得有些烦了,徐砚清突然转过了头,没什么好气地说道:“胖娃娃看什么呢?”   胖娃娃耸了耸鼻子,有些不太开心:“我叫阿宁,不叫胖娃娃。”   “可是你就是个胖娃娃。”徐砚清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抬手戳了戳小孩子肉嘟嘟的脸蛋。   小娃娃飞快地抬手在徐砚清脸上也戳了一下:“阿宁如果是小胖娃娃,小叔叔就是大胖娃娃。”明明他和小叔叔的脸蛋一样都是肉乎乎的,奶奶说这不是胖,这叫有福气,所以小叔叔也是个很有福气的人。   “好吧!”徐砚清无所谓地摆摆手:“那阿宁干什么一直盯着我,小心我被你看烦了,就把你提起来揍一顿。”   阿宁笑呵呵地盯着徐砚清的胳膊,非常实诚地说:“小叔叔胳膊很瘦,肯定提不起来阿宁。”   这小孩怎么净说大实话,徐砚清有些苦恼,就说他不会带孩子,于是他喊了一声木瑜。   正在厨房做鸡蛋煎饼的木瑜跑了出来:“郎君怎么了?”   “先不要研究你的吃食了,陪这胖娃……唔,陪阿宁玩一会儿。”徐砚清慵慵懒懒地往身后的椅子里一靠,拿起他的话本子继续看。   “哪……哪儿来的孩子啊!”木瑜惊讶地睁大了一双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这么快就生了?   “唔,说不定是兄长留在徐家村的私生子!”徐砚清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才不是,阿宁是阿爹阿娘的孩子,不是羡之叔叔的孩子。”小家伙望着看书的徐砚清:“小叔叔撒谎,撒谎的孩子都不是好孩子。”   “可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徐砚清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光明正大地欺负小孩子。   木瑜总算是弄清楚了小孩子的身份,然后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家郎君欺负人家只有五六岁的胖娃娃。   “我要看书了,你跟木瑜哥哥一起出去玩吧!”徐砚清这会儿正看到故事的要紧处,看着猎户一本正经地忽悠性情单纯的小郎君,他忍不住咂舌,有点油腻,但是又非常带劲。   “不要,我想跟你玩。”小娃娃盯着徐砚清目不转睛地看,他觉得小叔叔长得可真好看,比春燕奶奶家的小花儿漂亮多了。   徐砚清这下子头都不抬了,一心一意看着自己的话本子,这会儿猎户已经趁着大雨,将小郎君留在了山中的破屋里,两个男人又饿又冷,猎户点了火,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放在火堆旁边烤着,火焰映在小郎君的脸上,衬得白净如玉的小郎君更加美艳动人。   这般惊心动魄的剧情,他怎么舍得放下手中的话本子,去陪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玩家家酒。   见小叔叔不愿意陪自己玩,阿宁也不闹,反正他听羡之叔叔说了,小叔叔会在村子里过很长时间,迟早有一天他会让小叔叔陪自己玩。   木瑜拿了刚刚做好的鸡蛋饼哄着阿宁去一边玩耍,另外又将一碟子热气腾腾的鸡蛋饼放在自家郎君身旁的茶案上。   徐砚清一边吃饼一边看书,小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阿宁吃了一碗鸡蛋饼,又跟木瑜一起玩了一会儿游戏,又巴巴地跑到了徐砚清的面前。   徐砚清这会儿看话本子看累了,眼睛有点儿不舒服,正闭目养神呢,就听到小孩儿轻手轻脚走过来的声音。   “胖娃娃,你又想干嘛!”徐砚清睁开眼睛,阿宁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小叔叔要睡觉吗?”阿宁一点儿都没有被徐砚清吓到,乖乖地爬到椅子上。   徐砚清摇头:“我不困,不睡觉。”   阿宁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然后对徐砚清说道:“那小叔叔要出去玩吗?”   “怎么了?在院子里待得烦了。”徐砚清来了徐家村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出去溜达过呢,这会儿反正他也不想看书了,陪小孩儿出去溜达溜达,倒无不可。   见徐砚清有同意的意思,阿宁兴冲冲地从椅子上跳下来,然后去拉徐砚清的手。   徐砚清慢吞吞地站起来,拉着小孩儿的手往外走,今天是徐家村祭祖的时间,所以除了祠堂那边,挨家挨户并没有什么人。   晃了晃小孩儿的手,徐砚清低头问道:“要去哪儿玩?”   “小叔叔要吃桃子吗?”阿宁抬手指了指他家的方向:“我家院子后面有颗桃树,现在桃子已经成熟了,不过我个子矮,够不着!”   徐家村民风淳朴,一个村上的人都姓徐,说来说去都是自家人,徐远是村长,要起到带头作用。   所以他家院子后面的那颗桃树从来都不会一次性摘干净,反而是谁想吃,谁就去摘几个。   徐砚清一听到桃子,就想起了他在梦里闻到水蜜桃的香味儿,于是很感兴趣地点点头:“走,去摘桃子!”   阿宁家里种得这棵桃树不高,是那种伸手就能够着的距离,阿宁还专门回家里拿了一个小竹篮子,徐砚清摘下一颗桃子就放在小竹篮里。   小孩儿盯着小竹篮子里的桃子直流口水,前段时间他有点儿受凉,阿娘和奶奶不让他吃桃子,可把他馋坏了。   徐砚清挑了几个又大又红的桃子,心满意足地回了家,知道自家郎君去摘桃子了,木瑜吓了一跳,将徐砚清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这才勉强放下心。   不过嘴上还是忍不住叮嘱:“郎君下次出门一定要带上我,否则郎君若是在外面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自从他诊出来有孕之后,木瑜仿佛就变成了话特别多的老妈子,为了防止自己饱受木瑜的言语摧残,徐砚清还是乖乖听话地点头表示下次一定带了人才出门。   阿宁拉着徐砚清的手晃了晃:“小叔叔,木瑜哥哥是生气了吗?”   “没有。”徐砚清一本正经地摇头:“木瑜哥哥也想去摘桃子,咱们没有带他一起,所以他就难过了。”   木瑜觉得他家郎君现在是越来越不正经了,骗起小孩子的套路一个接一个,都不带停的。   阿宁却信以为真,他跑到木瑜面前:“木瑜哥哥放心,下次摘桃子或者采果子,我一定喊你一起。”   小孩儿实在是又乖又贴心,木瑜非常欣慰地点点头:“那我就提前谢谢阿宁啦!”   见木瑜似乎不难过了,阿宁咧嘴笑得很开心,他提着自己的小竹篮子去厨房里洗桃子,木瑜怕他将身上的衣服弄湿,赶紧跟上去帮忙去了。   徐砚清从水缸里接了点水,将自己的手洗干净,那些桃子都是毛桃,上面好多密密麻麻的绒毛,弄到身上会很痒。   徐砚清低头见着身上好像也沾了一些绒毛,于是就回房间重新换了一身衣服,等他出来木瑜和小孩儿已经将桃子洗干净了。   小孩儿很大方地分了木瑜一个卖相极好的桃子,然后又挑了个最大最红的桃子递给徐砚清,最后心满意足地坐在椅子上抱着他的小竹篮吃桃子。   这是想一次性干掉四五个大桃子的架势,徐砚清盯着小孩儿吃到鼓鼓囊囊的小脸蛋,抬手将小孩儿放在怀里的小竹篮子扯过来,在小孩儿迷茫地注视下,非常认真地说道:“小孩儿不能吃太多桃子,会拉肚子,拉肚子知道吧,好不了的话就得吃苦不拉几的药。”   因为受凉刚刚停药没两天的小孩儿信以为真,苦着一张可可爱爱的小脸:“真的就只能吃一个吗?”   “真的不能再真了。”徐砚清将小竹篮子递给身后啃桃子的木瑜,见着被自己忽悠到两眼泪汪汪的小孩儿,难得良心发作:“不过你放心,我让木瑜哥哥把桃子做成果酱,到时候给你沾着馒头吃。”   “果酱是什么?和豆子酱一样的吗?”阿宁啃了一口桃子,有些好奇地问道。   徐砚清摇了摇头:“虽然都是酱,不过差别还挺大的,果酱是甜的,豆子酱是咸的。”   这下子阿宁就更好奇了,嘴巴里面含着块桃子,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甜甜的桃子酱。   木瑜也有些好奇,他还没有听过桃子也可以做酱呢!   见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脸好奇地盯着自个,徐砚清不疾不徐地继续啃桃子,等他慢吞吞地将桃子啃完了,这才起身往厨房走。   “先把桃子的皮削了,不过桃子皮先不要扔。”徐砚清只负责口头指挥,咸鱼能偷懒就偷懒,绝对不要自己动手。   木瑜乖乖听话,将小竹篮子里剩下的几个桃子全都拿出来,削掉桃子皮,然后又按照自家郎君的说法将所有的桃子肉全都切成丁状。   阿宁乖乖地坐在徐砚清身边,拿着那些没有完全削干净的桃子核抱在手里啃,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案板上的桃子果肉。   将桃子全都切成丁之后,木瑜又按照郎君的说法将那些桃子果肉盛放到一个小盆里,撒上厚厚一层糖,稍微静置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阿宁就一直守在那个盛放着桃子果肉的小盆面前,等差不多到了时间,他赶紧将忙活其他事情的木瑜拉过来。   阿宁坐在灶台前面点火,徐砚清就在一旁看着,小孩儿很明显非常有经验,三两下就把火点着了。   腌制好的果肉全都倒进锅里,木瑜开始不停地翻炒,这个时候厨房里已经充满了桃子甜甜的香味儿,烧火的胖娃娃马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小火煮了一会儿,木瑜在徐砚清地指挥下将桃子皮也放进锅里,然后继续搅拌翻炒,又等了好大会儿功夫,将桃子皮捞出来,在锅里挤上半个香橼的汁水,再慢慢翻炒一会儿,桃子果酱就做好了。   阿宁迫不及待地用筷子沾了一点儿放进嘴巴里,一张小脸满足地笑了起来:“小叔叔,桃子酱好甜呀!”   “好不好吃?”徐砚清抬手捏了捏小孩儿胖乎乎的小脸蛋。   “好次……”小孩儿的脸蛋被徐砚清捏得说不清楚话了,就那他也不生气,目光忍不住有意无意地继续瞥向锅里的桃子酱。   徐砚清起身将小孩儿拉出厨房:“桃子酱要凉了才好吃,放心吧,你木瑜哥哥不会全都偷吃掉的。”   被打趣得有些害羞,小孩儿红着脸:“阿宁才没有想着桃子酱呢……是嘴巴它馋了!”   等到快午饭的时候,齐辰终于背着他的小背篓从山上回来,见到院子里腻歪在徐砚清身边的小孩儿,忍不住说道:“这么快就生了?” 第22章   omega的潮热期   齐辰自然是在打趣徐砚清,不过那小孩儿脸蛋胖嘟嘟的,又跟徐砚清格外亲近,凑在一处还真有点儿相似。   徐砚清揉捏着小孩儿红扑扑的脸蛋:“远叔家的孩子,今天祭祖家里没什么人,就被兄长提溜过来放在这里了。”   马上就要吃午饭了,阿宁听到徐砚清说他也没什么反应,这会小孩儿脑袋里全都是甜甜的桃子果酱。   “哦!”齐辰明白地点点头,他将自己背上的小背篓放好,里面是他采的一些草药,随后他又问道:“今天中午李婶做了什么好吃的,这味道香香甜甜的,还挺好闻。”   徐砚清倒是没怎么在意,反倒是他身旁的小孩儿有些紧张兮兮地说:“没做什么好吃的,是你闻错了。”   见着小孩儿一副护食的模样徐砚清忍不住笑了笑,齐辰在水缸旁边洗了手,然后走到阿宁身边抬手戳了戳小孩儿的脸蛋:“小家伙你这就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反倒是更加好奇了。”   阿宁只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反倒让这个陌生人更觊觎他的桃子果酱,于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气得睁到老大。   “小齐大夫回来啦!”木瑜帮着李婶在厨房里忙活了老大会儿,午饭做好后挨个端到院子里:“还有一道小鸡炖香菇就齐活了,小齐大夫换身衣服过来就可以吃饭了。”   “行。”忙了一上午,齐辰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汗水和黄土,他嗅了嗅院子里饭菜的香味儿,赶紧跑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去了。   阿宁盯着钻进房间里的齐辰凑在徐砚清身边小声地问:“小叔叔,刚刚那个哥哥是什么人啊?”   “他是个大夫,不过你还是喊他齐叔叔比较好。”否则他多少有点儿占齐辰便宜的意思,徐砚清捏了捏小孩儿的爪子:“走吧,把你的小脏爪子洗一洗,就可以吃饭了。”   看得出来齐辰跑了一上午,正饿得厉害,手里拿着一个玉米饼子就着小鸡炖香菇吃得正欢。   木瑜终于忙活完了,他从厨房里端了一个小碗出来,将小碗放到阿宁面前:“尝尝看,刚刚在冷水里冰了一下,味道应该很不错。”   “什么东西?”齐辰终于给自己饿到干瘪的肚子填了点儿东西,见着木瑜这番动作不由得好奇问道:“小家伙不错啊,竟然还能吃独灶呀!”   阿宁见状抬手捂住木瑜放到他面前的小碗,护得严严实实:“这是我的,你别想偷吃。”   “不行,我这会儿饿得厉害,就要吃你碗里的东西。”齐辰当仁不让,目光紧紧盯住阿宁小胖手捂住的碗。   阿宁看了看齐辰,又掀开手看了看自己碗里的果酱,犹豫了好长时间,才拿起干净的小勺子给齐辰分了一点儿:“我分给你东西吃,你以后不能让我吃苦苦的药。”   刚刚他都听小叔叔说了,这个齐叔叔是个大夫。他知道大夫的,每次生病大夫都会让他吃苦苦的药,阿爹阿娘还要给大夫铜板,小孩儿试图讨好一下齐辰,希望以后齐辰能对他好一点儿,这样他就不用吃苦苦的药了。   原来小家伙是做的这个打算,齐辰故意逗他:“那这一点点吃食可讨好不了我,最起码你要把碗里的吃食分给我一半。”   阿宁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一脸认真的齐叔叔,原来齐叔叔这么大人了也喜欢吃甜甜的果酱。   但是他看看碗里本就不多的果酱又有些舍不得,最后一咬牙还是分给了齐辰一半:“那说好了,以后齐叔叔不能让我吃苦苦的药。”   小家伙这是对苦苦的药深恶痛绝啊,齐辰趁机摸了一把阿宁的脉搏,这小家伙身体强壮得像个小猪崽子,一点儿受凉根本不用吃药,八成是小孩儿家里有些紧张过度了,他毫不客气地吃着阿宁分给他的果酱:“行,那就说好了,下次你要是受凉,我绝对不让你吃苦苦的药。”至于其他的情况,那就有待斟酌了。   小孩儿损失了一半又香又甜的桃子果酱虽然很伤心,但是一想到自己以后不用吃苦苦的药,他又开心了起来。   吃完饭徐砚清让木瑜用桃子果酱冲了点儿凉茶放在桌子上,大家渴了都可以喝。   于是损失了一半桃子果酱的阿宁就抱了个茶杯,坐在桌子旁边喝个不停,最后还是木瑜见他小肚子鼓鼓囊囊的模样,哭笑不得得带他出去溜达消食。   等到回来之后,小家伙已经没什么精神了,木瑜带着他去了趟恭房,这才将人带回房间哄着睡下。   齐辰坐在水缸旁边清洗他今天采摘的草药,马上天气一热蚊虫就多了起来,他今天摘了些驱虫的草药,待会可以制成熏香。   徐砚清吃完饭之后懒洋洋地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然后坐在躺椅里看话本子,没看多大会儿,话本子掉在地上,整个人就睡了过去。   齐辰走过去将话本子捡起来,小心翼翼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回房间拿了床厚毯子盖在徐砚清的身上。   农家的日子比起京都的喧嚣闹嚷就是这么的悠闲快活,祭祖结束之后徐羡之又陪着弟弟在徐家村住了十多天,最后他专门向上峰请来的祭祖假期马上就要到头了,只能对着一院子的下人千叮咛万嘱咐,又在徐砚清耳边一阵絮絮叨叨之后,方才依依不舍地赶回京都。   徐砚清怀胎四个月的时候孕吐的情况减轻了不少,腹部也开始微微显怀,好在苏氏这次给他准备的衣衫都比较宽大,倒也显不出来他的不同寻常。   徐羡之没走之前,其实小阿宁更喜欢跟着他的羡之叔叔一起到处溜达,毕竟他是个男孩儿,性情里难免好动了些。   不过自从徐羡之走后,小家伙就三天两头凑到徐砚清面前,每次都盯着徐砚清看个不停。   徐砚清伸出一只手指将小胖娃娃勾过来:“来说说吧,是不是你的羡之叔叔走之前跟你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阿宁不能说。”小家伙有些心虚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惯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孩儿一眼就能被人看出心事,徐砚清躺在躺椅里晃晃悠悠,不用猜都知道,八成他家兄长就是怕他不消停,所以就在他身边安插了那么一个小间谍,随时监督他的行为。   等到四月末,已经入了夏,天气变化多端经常性地冷一天热一天,早晨徐砚清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惊醒,他身上全是汗,黏黏腻腻难受得很。   后颈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酥麻肿胀,于是他将在院子里喂小鸡崽的齐辰喊了进来:“你帮我看看,我后颈处好难受。”   齐辰闻言略有些心惊,见状赶紧快步走了过去,他抬手摸了摸徐砚清所说的后颈部,能够感受到一阵不同寻常的热度。   徐砚清被齐辰碰到后颈之后,心头产生一种莫名其妙厌恶至极的排斥感。这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齐辰与他而言就像是好友一般,他本不该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排斥。   好在齐辰只是略微碰了一下徐砚清的后颈就收回了手,转而坐在床榻边为徐砚清诊脉。   “郎君的脉象很正常,除了一点儿受凉,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齐辰收了手,吩咐了木瑜去给徐砚清煮点儿姜茶:“先等等看,如果郎君接下来还是难受,我再给郎君施针。”   徐砚清有些疲惫地窝在床上没有起身,他整个人从后颈开始热到不行,偏偏齐辰还诊出来他有些受凉,于是心头不免就有些烦躁。   唯恐自己把小脾气撒到其他人身上,徐砚清喝了姜茶,又稍微吃了点儿东西垫垫肚子,扭头将人全都赶出房间,又窝在床上睡下了。   只是身体被那种莫名的燥郁感充斥着,他根本就睡不着,于是心头一动就将那个被他塞到衣柜底下的小包袱拿了出来。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玄尘道长那件披风上面的气味已经变淡了很多,徐砚清有些委屈地抱着披风,脑子里想了好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   上次他跟齐辰提起ABO的世界以及omega的特性就仅仅只是开个玩笑,不过这会儿他一委屈起来,就容易开始胡思乱想。   据他所了解,omega自从分化完成之后,每年都会在非固定时间进入无法自控的潮热期,而且潮热期中的omega会散发出来独特的信息素。   至于潮热期的具体持续时间会根据每个omega的身体状况而产生一些不同。有的omega潮热期只有两三天,有的omega潮热期却会持续七八天甚至更久。   不过徐砚清数了一下他后颈难受的时长,距离上一次后颈开始发热如今已经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了,所以徐砚清自己也有些迷茫。   主要是他觉得有关omega的这些猜测,实在太过于不可思议了,穿书已经让他快要惊掉下巴了,这会儿又冒出来个omega体质,徐砚清甚至怀疑会不会有一天他生活之中就会出现会飞的超人。   抱着玄尘道长那件披风,徐砚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是他在睡前隐约又想到了什么,只是他身体很是疲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扭头就睡着了。   县城之中,一身道袍的殷晏君端坐在书案前将手中的奏疏合起来递给候在一旁的文镜。   文镜躬身接过奏疏,缓缓退出房间,这时恰好殷元城敲门进来。   “官家,药铺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   “嗯。”殷晏君淡淡应声,他抬手将一张纸条打开,清冷的眉眼中有一瞬间的复杂,随后他将纸条夹进了书案上的书册中。 第23章   他们想在咱们院子里借宿   等到大家全都用过了早饭,齐辰敲开徐砚清的门,就看到徐砚清一脸要死不死的表情躺在床上盯着床顶的纱幔。   “郎君这是怎么了?”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   徐砚清终于眨了一下眼睛,由于一直睁着双眼,导致眼睛疲惫地流出了两滴生理泪水。   “阿辰啊,我觉得自己可能要变得非常奇怪了。”徐砚清这会儿清醒了过来,睡前那点儿迷迷糊糊地想法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按照他所了解到的ABO世界,omega怀孕的时候身体会变得格外虚弱。   而且无论是孕夫还是腹中的胎儿都需要接受alpha的信息素安抚,这个时期的omega会变得格外粘人,极度依赖伴侣。   于是徐砚清就想到了他难受的时候,只有闻着玄尘道长披风上面气息,才能够舒服一些。   “别管奇不奇怪了,郎君能怀胎产子本就是最奇怪的事情。”齐辰直接上手将徐砚清从床上扶起来:“再不起来都能吃午饭了,孕夫可不能不吃早饭。”   不过齐辰一触到徐砚清的身体,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郎君起高热了,怎么身上这么烫?”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孕夫起高热如果不用药对身体的伤害极大,但是如果用了药就会对腹中胎儿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咸鱼颓丧地拍了拍齐辰伸过来的手臂:“我没事,这不是起高热。”他之前和玄尘道长一夜春宵之后就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徐砚清现在合理地怀疑,这就是传说中的潮热期。   他的身体是真的变成omega了,徐砚清很想哭,于是眼泪莫名其妙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等到徐砚清好不容易冷静了下来,摸着空空如也的腹部,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拉着齐辰就去院子里吃饭。   不过他今天确实起得晚,稍微用了一点儿早饭,窝在躺椅里看了会儿话本子就到了午饭的时间。   李婶做了满满两大盆红烧排骨和素炒三鲜,另外还搭配了杂粮粥,这会儿地里早早种下去的春玉米已经可以吃了,远叔在地里摘了不少送过来。   徐砚清内里就是个不疾不徐的咸鱼性子,前面还为自己的悲惨遭遇哭唧唧的落了两滴眼泪,这会儿端着一碗玉米杂粮粥喝得好不快活。   舒服地叹了口气,徐砚清摸了摸自己吃饱喝足的肚子,真是越来越喜欢徐家村的农家生活了。   至于他的潮热期,还有远在京都的玄尘道长都被他置之脑后,等到身体难受得受不住时再去想那些问题吧!   于是徐砚清潮热期的这几天,他自己一会儿舒坦一会儿难受,反倒是齐辰这个大夫变得格外煎熬。   直到徐砚清再一次吐得昏天黑地之后,他终于体会到了ABO小说里那些omega带球跑的痛苦。   至于徐砚清自己的痛苦,不仅仅在于潮热期,还有腹中已经开始胎动的小豆丁。   第一次胎动的时候徐砚清还窝在床暔渢上睡觉,后颈处的酥麻胀痛到现在已经持续到了第五天。   徐砚清难受着难受着也就慢慢习惯了,唯一苦恼的就是他晚上又开始了拿玄尘道长为主人公做春梦的日子。   前一天晚上被春梦折腾得没怎么睡好,于是徐砚清被木瑜和齐辰拉起来用了早饭之后,又重新窝回了床上。   还没等到徐砚清睡着,他就被肚子里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惊醒。   然后他一睁开眼睛就感受到自己的肚子传来一阵微微蠕动的感觉,就像是又小鱼儿在自己肚子里吐泡泡。   总而言之这种感觉确实有点儿奇妙,但是徐砚清却没有那些妇人们初为母亲的幸福感,他只感受到了因为小豆丁实实在在存在于他肚子里的莫名烦躁。   所以为什么小说中带球跑的omega在产生胎动之后会有幸福感呢,徐砚清对此表示非常困惑。   齐辰现在已经完全将徐砚清当成了他探索男子怀胎世界的小白鼠,天天跟随在徐砚清身边记录徐砚清的每一个变化。   徐砚清叹了口气,他现在只希望这令人烦躁的潮热期赶紧过去,道长那件披风被他天天藏在被窝里,味道已经淡得几乎不存在了。   夜里哗啦哗啦下起了雨,木瑜拿着遮雨的油布,打着伞跑到院子里将鸡窝盖住,这些小鸡崽是远叔弄过来的,不太好养,二三十个小鸡崽现在死得就剩十多只了,木瑜就盼着小鸡崽赶紧长大给他家郎君补身子呢!   徐砚清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哗啦哗啦的大雨,这一场雨下去估计天就要变得更热了。看了一会儿话本子,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木瑜在外面守了一会儿,见郎君屋子里没什么动静,他刚想要回自己的房间却听到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齐辰还没有入睡,听到声音也推门走了出来,看见徐砚清门外的木瑜就随口问了一句:“这大晚上的,还下着雨是谁在敲门?”   木瑜摇了摇头,徐羡之留下来的几个壮丁并不住在院子里,而是住在隔壁,这会儿听到声音也打着伞走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敲我家的门?”大半夜被人吵醒,其中一个壮丁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院子里的木瑜和齐辰就听到有人回道:“我们是凌云观的羽客,今日在隔壁村子义诊,路过此地又逢大雨,所以想在宝地借住一晚。”   隔壁几个壮士的院子已经住得满满当当,也就只有徐砚清住的院子还有两间空房,所以那个壮丁直接开口拒绝:“不行,我们家地方小,不留外客。”   齐辰顺着门缝往外望,就看到了三个身穿道袍的道士,这会儿雨下得正大,他们三个淋得那叫一个可怜。   开口说话的那个年轻道长对壮丁的话很是无语,明明他见整个村子就这处的院子最大最宽敞。   而且虽然那壮丁一口一句「我家」,但是依他来看,八成就是主人家请的护院。   “这位居士能不能通融一下,实在是现在雨下得大,我们借住不是白住,可以出银钱。”年轻道士虽然心里有点儿气,却还是好声好气地跟那群壮丁商量。   武安侯府哪里缺那点儿银钱,壮丁都是徐羡之留下来的人,自然开口就想拒绝。   “小齐大夫,我看他们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人,要不要留他们住一晚?”院子里的木瑜小声开口,主要是他怕外面再纠缠下去,就要把他家郎君吵醒了,这几天夜里郎君总是睡不安稳。   齐辰有些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行,这个时间点,怕是他们到了村子里也没人敢让他们留宿。”他手头的药可不少,大不了到时候把他们都弄晕。   于是齐辰便让木瑜将院子的大门打开,壮丁见到齐辰就走了上来:“小齐大夫,他们几个想要在咱们院子里借宿一晚,我正赶人呢!”   年轻道士见院子里有人出来,于是就想上前说些好话,却见着齐辰审视着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朝着院子抬手示意:“先进来吧,我家郎君正睡着呢,大晚上的你们动作轻一些。”   年轻道士当即便露出了笑脸,连连答应:“好的,好的,我们明白,多谢居士愿意收留。”   他赶紧跑到后面那位道长面前,小声说了些什么。   那位道长抬脚往前走了两步,他身上的道袍全都被雨淋湿,袍角的位置还在往下滴水。   但是他整个人姿态却不带一丝一毫的狼狈,反而更显出了几分仙人落入凡尘的感觉。   “多谢居士收留。”道长淡淡颔首。   齐辰莫名感受到这位道长身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矜贵,说不定人家在出家之前也是勋贵之家。   转身将这三个道士带进房间,齐辰开口说道:“厨房里有柴,你们自个儿去烧些热水沐浴净身,不过动作一定要轻一些。”   这句叮嘱齐辰来回说了好几遍,年轻道士点头:“好好好,我们动作绝对很轻,不会打扰你们家郎君休息。”   不过他身后另外一名道士却有些为难,他将一块儿银钱放到木瑜的手中:“我们不太会烧火,能不能请这位小哥帮帮忙。”   徐砚清从不曾亏待木瑜,所以木瑜自然也看不上道士塞过来的银钱。   于是利落地将银钱还回去,拉了那个道士去厨房,帮对方点了火才离开,他明日还要早起伺候郎君呢,哪里有时间照顾这群陌生人!   齐辰也回房间休息去了,不过他还是在房间里动了点儿手脚,虽说让这些人留宿是善心,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一切还是要小心为上。   送走了齐辰,年轻道长将门紧紧关上,然后对桌边坐着的道长说道:“官家可还好?”   这三位道士正是南下的殷晏君、殷元城和文镜,他们今日在江城义诊,本是要和医馆的人一起回去,但是官家似乎另有安排,所以多留了几个时辰。   只是今日不巧,遇上大雨弄得他们很是狼狈。   殷晏君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很快文镜就将烧好的热水端了进来。   “官家,您赶紧用热水擦擦身子、泡泡脚。”文镜在厨房里忙活了好大会儿,脸上糊了一些灰尘。   没让文镜伺候,殷晏君自己擦了身子,换上木瑜送过来的寝衣也就睡下了。   文镜蹲在屋檐下,将被大雨淋湿的衣服全都洗了挂在屋子里,这才躺下休息。   次日清晨,雨已经停了,木瑜起身给李婶开门,然后就去看他心心念念的小鸡崽,随后他就听到李婶在厨房抱怨。   “哎呦,这厨房怎么乱成这个样,木瑜你昨晚在厨房做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非正统ABO,有很多私设。 第24章   这位道长认识我们郎君?   “李婶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木瑜喂了他的小鸡崽,跑到厨房里去给李婶帮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吓了一大跳。   厨房里什么都是乱糟糟的,外面盛水的水瓢放在厨房里,锅盖什么的也是乱放,灶台前面更是惨不忍睹。木瑜再一想到昨天跟他学烧火的道士,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昨天晚上下着大雨,有几个道士过来借住,估计就是烧水洗澡的时候弄成了这个样子,李婶你放着我来收拾。”木瑜赶紧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好,又对着李婶叮嘱了几句:“今天早上多了三个大男人,李婶你多做点吃的。”   “哎呦,是那三个去张家村义诊的道长吧!”李婶一边手脚麻利地烧水做饭,一边跟木瑜聊天:“我还是昨天回家听我那弟媳妇说的,说是有三个好心的道长去她娘家村子里义诊,我弟媳妇听了消息还专门回娘家看诊拿了点药呢!”   木瑜听得津津有味:“可能就是那三个人吧,也是看他们长得人畜无害,要不然瞎灯黑火我们也不敢放人进院子。”   “昨天他们几个忙得很晚,估计对这一片的路不熟悉,再加上昨天那雨下得大,所以一时间走岔了。”李婶倒是没觉得怎么样,主要是他们这一片向来民风淳朴,从不曾出什么鸡鸣狗盗的事情,所以大家的防备心也没那么重。   把厨房弄到乱七八糟的元凶其实并不是文镜,而是殷元城。他想着官家淋了一场雨,在厨房里看到了红糖。   所以就打算给官家煮一碗红糖水,谁知道想法很好,操作起来却很难。   他又拉着文镜忙活了半天,总算是煮了点儿红糖水服侍着官家喝下,这才放下了心,只是他从不曾做过厨房的活计,只想着把锅刷干净,其他的就全晾在那里没管了。   昨夜洗过的衣服经过文镜的特殊处理,这会儿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文镜伺候着殷晏君将衣服穿好,又想要去外面端水伺候官家洗漱,却被殷晏君拒绝了。   他们走出房间的时候,齐辰正在水缸旁边洗脸,于是对着这三个道士招了招手:“过来这边洗漱,咱们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齐辰拿着布巾擦脸,给三人让出了位置。文镜将水盆里齐辰用过的水倒掉,又重新从缸里舀了新水。   吃饭的时候,殷元城不禁困惑地问道:“你们家郎君不起来吃饭吗?”昨天晚上他就听着木瑜和齐辰一口一个郎君,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还没见过正主呢!   木瑜拿了一个馒头就着咸菜吃,闻言抬起头望着郎君房间的方向:“估计待会儿郎君就要起了。”   殷元城更是忍不住咂舌,主人家不起身,下人竟然可以直接用膳,也是神奇。   不过他没有说出口,只是看向木瑜的目光带着些许审视,昨夜天比较黑,他也没怎么注意,这会儿越发觉得木瑜眼熟。   木瑜也是觉得殷元城很是眼熟,于是两人总是在吃饭的时候不经意四目相对,就在木瑜觉得自己马上就能想出他在哪里见过这年轻道士的时候就听到吱呀一声,身后的房门被打开了。   徐砚清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醒来后照旧先把藏在被窝里的披风折叠好,然后才慢吞吞地推门走出房间。   “徐砚清!”殷元城见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小郎君,直接惊讶地站了起来。   徐砚清被这动静下了一跳,扭头一看却看到了个另外格外熟悉的身影:“道长。”   坐在桌子前面的道长身上带着一如既往的仙气儿,即便是手里拿着一个馒头,面前还放着一碗玉米杂粮粥,也丝毫没让他身上的矜贵感减弱。   他抬眼清清冷冷的目光落在徐砚清身上,让徐砚清觉得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现在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会不会被玄尘道长看出来。   但是殷晏君却什么都没说,他依旧是那般的温和雅正,甚至连一丁点儿的惊讶都没有,仿佛早就知道此处住着的人是徐家小郎君。   “这位道长认识我们郎君?”齐辰眨了眨眼睛,将身旁还杵着的殷元城拉着坐下来,他口中问着话,目光却望向疏离清冷的殷晏君。   徐砚清这会儿其实还有点尴尬,他昨夜梦中还在跟玄尘道长共赴巫山翻云覆雨,这会儿突然见到真人,一贯厚脸皮的咸鱼难得生出几分不好意思。   洗漱好,徐砚清在桌子前坐下,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个桌子就只有玄尘道长身边有空,所以他就只能坐了过去。   比起那件味道已经非常淡的披风,靠近真人的时候那种清冽的气息简直就要扑鼻而来。   后颈处的酥麻肿胀变得躁动起来,就像是即将沸腾的热水,每一处都充斥着它们的喧嚣。   殷晏君抬手拿过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递给身边的小郎君,他眉目间总是带着那般端和的平静,仿若不动凡心的神祇。   偏偏徐砚清却觉得道长身上带着一种其他男子都没有的魅力,要用前世的话来说道长就是个妥妥的禁欲系美男,光是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副令人沉醉的画。   后颈的热度持续上升,而且还散发着淡淡的水蜜桃香味儿,徐砚清一手接过馒头,另外一只手忍不住挠了挠后颈,很快他的后颈就被挠得通红一片。   那通红的颜色,在小郎君白净如玉的肌肤上显得有些艳丽,殷晏君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微微皱起眉头。   徐砚清赶紧将手放了下来,忍着那种突如其来的肿胀感,抬手夹了鸡蛋炒肉丝放进馒头里面,一口一口慢慢吃着。   偏偏这个时候腹中的小豆丁像是感受到了他另外一个父亲的气息,变得有些躁动起来,但是毕竟小豆丁还小,胎动并不明显。   虽然腹中的反应很小,但是他身体上的反应却很大,一股反胃的冲动急匆匆地涌上来,当即徐砚清就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一旁吐了起来。   因着徐砚清睡了一夜,昨晚吃得东西该消化早就消化完了,这会儿他才刚刚吃了两口东西。   所以也吐不出来什么,基本上就是干呕,呕得他一双眼睛微微泛红地沁出水来。   齐辰略有所思地看了殷晏君一眼,然后快步起身走到徐砚清身边帮吐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徐砚清轻轻拍着后背。   “你家郎君这是怎么了,生病了?”殷元城盯着干呕不止的徐砚清,扭头戳了戳一脸紧张的木瑜。   木瑜没有回他的话,去厨房倒了温水让郎君净口,随后又冲了点儿甜水让徐砚清喝下去。   重新坐回桌子旁边的徐砚清一点儿吃东西的欲望都没有,勉强又喝了点儿玉米杂粮粥,一张精致的小脸满是呕吐带来的苍白。   整个人也恹恹得提不起一丁点儿的力气,所以徐砚清也没顾得上跟殷晏君说上两句话,就回房间休息了。   徐砚清现在脑子里很是复杂,小豆丁这才刚刚显怀,他就难受成这个样子,可想而知接下来的孕期阶段,他会有多辛苦。   于是再想想外面坐着的殷晏君,徐砚清又开始气了起来,他就是个倒霉鬼,上辈子炫试卷能把自己炫到猝死,一朝穿书当天被人睡了不算,如今肚子里还怀着这么个小拖累,简直就是水逆到了极点。   “徐小郎君是生了病?”殷晏君昨晚听隔壁的护院喊齐辰为小齐大夫,再想想徐砚清刚刚的表现,心头便有了些许猜测。   殷元城有些惊讶地望着殷晏君,官家性子向来很是冷淡,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丝毫兴趣,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官家主动询问一个人的身体状况。   齐辰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喝了一口水,然后慢慢说道:“道长昨日在张家村义诊,定然也是精通医术的吧?”   殷晏君淡淡抬眼,望向试探自己的齐辰,并没有开口回答。   齐辰也没有想要殷晏君的答案,只是接着说道:“如若道长有时间,不如去给我们郎君诊诊脉吧,我毕竟年少,见识的病例不多,对于郎君这个病也是束手无策,想来道长比我年长些许,能够解决郎君的病情。”   一个小小的大夫竟然胆敢支使官家做事,虽然官家不曾表明身份,但是殷元城依旧有些愤愤不平,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见官家点头应下了此事。   殷晏君敲门的时候,徐砚清正坐在书案前画图,他唯二的爱好,一个是看小说,另外一个就是做手工。   他小时候在外公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外公是个非常厉害的木匠,所以他也跟着学了些手艺。   这会儿他突发奇想,想要做个机械钟,主要是他平时待在院子里也是无聊,除了吃就是睡,有时候一觉醒来晕头转向,连个时间都弄不清楚。   听到敲门的声音,徐砚清没有起身,直接让人进来了。   殷晏君推开门,望着书案前极度认真的小郎君,比起上一次在苏府恰巧相遇时小郎君似乎又长了一点儿肉,只是脸色却更加苍白了一些。   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徐砚清抬起了头,一双眸子落在门口风姿雅正、状若芝兰的殷晏君身上,有些错愕地喊到:“道长!”   作者有话说:   入v通知:   崽崽们,明天正式入v,感谢大家的支持!   预收:《假太子跑路后怀了真太子的崽》   文案:   狸猫换太子熟悉吗,可惜他不是被换的美强惨太子殿下,而是那只可怜的狸猫(真的是只猫),想死jpg;   摸摸头顶还在的猫脑袋,江离决定在真太子还没有找回来之前果断离家去远航。   “父皇,母后,从今天起我就要就流浪了,你们不要太想我!”   帝后二人,一脸茫然,怎么办,想打孩子了。   ——   江离这一跑就是小半年,在外潇洒快活的他还给自己找了个美人儿做铲屎官,铲屎官哪哪都好,就是三天两头不着家,有点愁人。   直到真太子成功上位,江离那颗偶尔忐忑一下的心终于放平了,结果一觉醒来他被真太子给捞了回去。   美人儿一脸严肃:“怎么,怀了孤的猫崽子就想跑!”   江离震惊:他的大美人铲屎官怎么变成了真太子,天要亡他!   帝后:儿子突然变成儿媳,有些不太习惯。   群臣:太子突然变成太子妃,我们更不习惯。   人生赢家真太子:回去了,猫崽们要喂奶了。   江离:爪子痒,想挠人! 第25章   那道长想要个孩子吗?   “嗯。”殷晏君淡淡点头:“小郎君身体不适, 小齐大夫让我过来帮小郎君诊诊脉。”   闻言徐砚清轻轻挑了挑眉梢,果然不愧是他的小伙伴,齐辰这知微知章的敏感度着实令人心惊。不过这会儿他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所以只抬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位置:“那就多谢玄尘道长了,不过这会儿我有点儿事情,劳烦道长稍等片刻。”   让别人帮忙诊脉还要人家等着自个,也就只有徐砚清这般厚脸皮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昨日雨下得大, 去镇子上的路泥泞不堪。   而且这会儿没晴多大会儿又开始乌云密布,怕是殷晏君一行人想走也走不掉。   殷晏君并没有在意小郎君的失礼, 他抬脚走到小郎君的对面,端端正正地跪坐下来。   书案上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纸张, 有些上面是一片空白,有些上面画了些看不明白的线条,殷晏君只是抬眸轻轻扫了一眼。   玄尘道长也不说话,只是那般静默地坐在小郎君的对面,看着小郎君忙碌。   早上吐过一次, 这会儿鼻翼间闻到玄尘道长身上清冽浅淡的气息, 徐砚清并不难受,反而觉得格外舒适自在。   他拿着自己制作的刻度尺, 在纸上画着模板。曾经有段时间,他对机械钟特别感兴趣, 所以爬到外网看过几个大佬做的纯手工机械钟, 自己也学着进行了一些改造。   反正如今他也清闲, 每日除了吃饭、睡觉, 能够打发时间的就只有看话本子, 眼下齐辰的那些话本子已经快被他看完了,正好可以借着机械钟的制作给自己打发打发时间。   那些数据的信息,徐砚清算得上了熟于心,所以他手上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其中一个零件的图纸画了出来。   不过小郎君做事多少也有点儿顾头不顾尾的意思,手上一个不小心直接将书案上的砚台撞倒地上。   殷晏君反应很快,他抬手接住快要落在地上的砚台,见小郎君手中拿着炭笔,似乎用不到笔墨。   于是便起身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暂时搁置在窗下,他取了一张纸,坐在窗下书写经文。   两人一个忙着画图纸,一个书写经文,彼此互不干扰,倒也显出几分和谐。   忙了大半晌的时间,徐砚清终于将所有的图纸全都画了出来,收拢好图纸,一抬头便看见殷晏君坐在窗边书写经文的模样。   外面天气阴沉沉的,又开始下起了雨,这场雨没有昨夜那么大,雨滴噼里啪啦打在屋顶,像是天地在奏乐一般,满是惬意和闲适。   徐砚清用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去看窗边的玄尘道长。道长沉浸在书写经文中的模样很是令人赏心悦目,他眉目清淡,就如同话本子里悲天悯人又不染尘埃的仙人。   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殷晏君身形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眼睫轻颤却还是坚持将手中的一篇经文写完,方才起身重新坐回小郎君的对面。   “下雨天果然就是最适合睡觉的天气。”徐砚清有些困顿,他对着面前一语不发的道长眨了眨眼睛:“道长要替我诊脉吗?”   殷晏君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将右手伸了出来放在书案来:“小郎君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将手腕放上来。”   盯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骨节分明、白净温润的手掌,徐砚清唇角扬起一丝戏谑的弧度,指尖落在道长的手心,轻轻磨蹭:“道长真得要替我诊脉?”   小郎君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继续说道:“就怕是道长诊了我的脉是要后悔呢!”   手心被小郎君磨蹭的有些许酥麻,殷晏君眼睫颤了颤,他抬眸望着面前的小郎君,随即叹了口气:“小郎君想要我怎样做?”   他如今已经将近而立之年,从不曾和任何郎君或者女郎有过亲近之举,只有面前这个狡黠的小郎君是个意外。   殷晏君不曾对任何人动过心,也不懂得何为情爱,只是对着面前这个小郎君,便忍不住生出几分无可奈何,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对他。   “道长虽是出家人,但是模样长得这般出色,定然引得那些女郎心生爱慕,不知家中是否偷偷养了妻儿?”徐砚清指尖从玄尘道长手心清晰分明的纹路上划过,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   这般问话对于一个出家人而言未免过于唐突,偏偏小郎君目中纯净,没有一丝一毫的唐突冒犯。   殷晏君摇头:“不曾有过妻儿。”   “那不会是养了外室吧!”小郎君似乎对玄尘道长的那些个私事很感兴趣,他歪着脑袋问得很起劲。   殷晏君亦是摇头:“不曾有过。”   “唉,那倒是可惜了道长如此出众的面貌,没能生个儿子继承下来,多可惜呀!”小郎君对此颇为感慨。   殷晏君无奈一笑,他只听闻世人生下后代是为了继承血脉、继承家业,倒是不曾听说生子是为了继承容貌。   徐砚清像是被殷晏君的这番反应逗得有些想笑,一双眼睛几乎是弯成了月牙的形状。他站起身缓缓在仙风道骨的男人身侧坐下,如同一个蛊惑仙人的妖精一般,和道长贴得很近。   “那道长想要个孩子吗?”徐砚清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抬起来摩挲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   殷晏君将自己放在书案上的手收了回来,坐姿一如既往的端正挺直,不曾因为小郎君突兀的动作而有一丝一毫的影响,只是他耳畔微微泛红,到底是暴露了心底的羞赧。   他没有回答徐砚清的问话,而是侧目瞥了一眼小郎君,又淡淡将眼神收了回来,静默无言。   “好吧,既然道长不回答,就发发好心帮我诊诊脉吧!”咸鱼胳膊举累了,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手腕放在玄尘道长面前,一张精致又略带些许稚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颓然。   随即他假模假样叹息一声:“最近我这身子呀,着实是难受,再这样下去怕是连家都回不了了。”   丧批咸鱼这会儿算是想明白了,既然他这个不知哪里来的omega身体,还有腹中的胎儿需要面前这个男人,倒不如将男人留下来,或者他到男人的身边。   即便是为了他难得的这条小命,也得安安稳稳度过接下来的孕期才行。   嗯,是个好办法,总而言之小命重要!   而且齐辰跟徐砚清私下里讨论过这个问题,如今孕期方才四个多月,他就已经这么难受,到了孕后期怕是非常危险,甚至可能熬不到产子的时候。   徐砚清近来一直都在想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齐辰更是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将自己泡在房间里研究那些古籍。   如今玄尘道长偏偏撞到了他的面前,那他又何必再为难自己,这位道士帝王,不曾有过妻儿,也不曾有过外室,他倒是可以心无旁骛地在男人身边养身体。   只是如此一来,怕是他肚子里这个孩子就要留不住了,不过为好,他本来就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自觉即使孩子生下来,也做不成一个合格的父亲,不如将孩子放在玄尘道长身边养着。   徐砚清眨了眨眼睛,又想起了原文中的剧情,心里那叫一个疲惫,小豆丁是谁不好,偏偏是个偏执男配。   不过只要他能活下来,总会有机会帮着小豆丁脱离那个无厘头的剧情,别的不说,到底还是他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   殷晏君淡淡伸出手,修长温润的手指搭在小郎君白嫩的手腕上,细细诊脉。   片刻后他有些突兀地抬头看了徐砚清一眼,一身的清冷疏离淡了几分,随即又低下头重新再诊一次。   殷晏君这模样倒是像极了齐大夫当初为小郎君诊脉的场景,只不过在外部表现上面殷晏君明显比齐大夫淡定多了。   这般沉得住气,让咸鱼不禁感慨,果然不愧是帝王,承受能力足够强悍!   反反复复诊了好几次脉,殷晏君终于又抬起了头去看巧笑顾盼的小郎君,他那双琉璃般通透的眼睛里带上了一丝困惑:“小郎君……”   “唔,我怀孕了!”徐砚清将男人未曾说完的话替他说了出来,又轻笑道:“嗯,我应该问道长,你要孩子不要,你要孩子……只要你开金口,我五个多月后就送你一个!”   见对方未曾反应过来,徐砚清淡定地扯了扯玄尘道长的衣袖,眼里带上些许打趣:“不过这可不是我的能耐,说不定是因为道长天赋异禀!”   听着小郎君的打趣,殷晏君眸中倏然闪过一丝羞赧,想要拨开小郎君拉着自己衣服的手,手抬了起来却又放了下去:“我年少的时候中过一种毒,每隔一年就会发作一次,那晚是我情毒发作,但是那情毒特殊,让我这辈子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子嗣。”   这些都是皇室秘辛,一些无法对外人言说的皇室秘辛,再加上殷晏君本身就是个清冷疏离的性子,对于子嗣方面向来都是可有可无,如今碰着这样的情况,一时之间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徐砚清眨了眨眼,没想到三两句话的功夫,让他听了这么一出皇室秘辛。   但是当他看到殷晏君那张脸上流露出的羞赧别扭,坏心思涌上心头。   于是他又忍不住打趣了一句:“原来如此,道长身上中着毒却还能够让我一个郎君怀上孩子,岂不是更证明了道长的天赋异禀!”   殷晏君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有想到自己说出了这么一桩惊世骇俗的秘辛,最后小郎君的思考角度却是如此清奇。   不过没等他开口,小郎君却委屈巴巴地垂下头:“还是说,道长怀疑我腹中的孩子并不是你的种?”   殷晏君心头闪过一丝窘迫,他想了片刻抬手放在小郎君的头顶,安抚地揉了揉:“我……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他心头一时过于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就将那秘辛说了出来,断然没有怀疑小郎君的意思。   徐砚清哈哈一笑,一张精致的脸上笑得肆意横飞,他自从身上揣了这个小豆丁以来,难得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手指勾在玄尘道长朴素无华的道袍上面,徐砚清轻笑:“那为了弥补我,不如道长在徐家村多住上一段时日如何?”   徐砚清无意这个时候回到京都,毕竟京都人多眼杂,玄尘道长身份特殊。   万一被外人知晓,只会让阿爹阿娘还有兄长为他担忧:“就是不知我这般要求会不会让官家耽误政务?”   殷晏君本就没有打算在小郎君面前隐瞒身份,再者小郎君身为武安侯府的嫡次子,从小在京都长大,能够猜出他的身份也不甚奇怪,所以他只轻轻颔首:“京中无事,我可以陪你在此处养胎。”   “唔,如此真好,一本正经地谈话可真累人。”明明一直都在胡吹海扯的咸鱼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懒懒散散地往床上一躺:“下雨天最适合睡觉了,道长自便,我先睡了。”   殷晏君盯着床榻上的小郎君轻轻点头,他将书案上被小郎君随手乱放的图纸全都收拾在一起,再抬头的时候,床榻上的小郎君已经睡着了。   院子里雨点儿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几个人闲来无事干脆坐在屋檐下面闲谈。   殷元城在跟齐辰说话,时不时还要把目光投向紧紧关闭的房门。就算是齐辰笑他像是玄尘道长身边的老妈子,他也丝毫不恼。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人从里面打开,众人的目光全都投向轻手轻脚将房门关好的玄尘道长身上。   “师叔?”殷元城唤了一声,他在外面一直是这般称呼殷晏君。   “木瑜小哥可以煮点素面,徐小郎君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待会醒来许是会饿。”殷晏君面色虽然没什么笑意,目光却显露出些许温雅有礼。   木瑜当下连连点头,麻溜起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不过素面是不能做的,他家郎君向来口味重,多少得炒点儿浇头。   殷晏君随即喊了一声殷元城,然后转身向着他自己的房间走去,殷元城虽然不解,却还是乖乖听话抬脚跟在后面。   齐辰凑到文镜身边,神神秘秘地说:“看来你家主子是走不掉了!”   文镜自然知道官家跟徐小郎君之间的那点儿纠葛,他抬头看了一眼齐辰。   随即又低下头,虽说下人万万不可揣摩圣意,但是他心里清楚,齐辰的话是对的,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官家会为了徐小郎君而留下来。   “元城,等天放晴你先赶回京都,我尚且需要在此地留一段时日。”殷晏君在椅子上坐下来,他从衣袖中拿出两封信:“你将此信交于中书令陈大人和怀亲王,他二人自会明白朕的意思。”   殷元城将信接过来,塞进衣袖之中,他心头很是困惑,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殷晏君缓缓叹了口气,心中生出几分感怀,最后对着殷元城只淡淡说了一句:“辛苦元城了。”   殷元城看不懂殷晏君眼中的复杂,殷晏君行至窗前看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水,他素来生性淡泊处事果决。   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知晓何为踌躇,看得出来徐小郎君并非痴情于他,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腹中那个意外得来的孩子。   这倒是让殷晏君对小郎君生出了几分怜惜,他尚且还是少年轻狂的年纪,在京都亦是那般肆意不羁,如今却因为一个意外只能蜗居在小小的村落之中。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果然如玄尘道长所说,徐砚清从房间里摇摇晃晃走出来,一路溜达到厨房里找吃食。   木瑜早就已经炒好了浇头,这会儿素面刚刚从锅里捞出来,一股香味直往徐砚清鼻子里钻,他抬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好香啊,木瑜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木瑜得了自家郎君的赞赏,那叫一个开心,将面碗放在徐砚清面前再倒上色泽浓郁的卤肉浇头:“小的多谢郎君夸奖,郎君赶快趁热吃,要不然面就要放坨了。”   卤肉面是极香的,正合徐砚清的胃口,而且念着自家郎君的食量,这碗面分量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徐砚清一边吃面一边夸木瑜贴心。   “还是玄尘道长叮嘱我给郎君做面的呢,所以要说贴心,还是玄尘道长比较贴心。”木瑜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徐砚清吃面,忍不住夸赞了玄尘道长两句。   徐砚清吃面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又跟没事人一般继续嗦面:“我看你锅里做了不少,问问外面几个要不要吃。”   木瑜这边刚走出厨房,齐辰就溜达了进来,他非常熟练地给自己盛了一碗面,然后凑到徐砚清面前:“那位玄尘道长就是小豆丁的另一个父亲吧!”   “呃……”徐砚清无言瞥了一眼非常八卦的齐辰:“下次我再看到你跑到村子里跟那些婶娘们聊八卦,我就给齐大夫写信告状。”好好一个少年英才,来了楚家村半个多月这是变得越来越八卦了。   “别介啊!”齐辰赶紧笑着求饶:“我这不就是好奇嘛!”毕竟徐砚清身上发生的事情,比他在话本子上看到的剧情还要刺激。   如此想着齐辰心生一计,或许他可以拿徐砚清和玄尘道长为素材写一出话本子,世家贵族的小郎君和仙风道骨的仙长,肯定能够打动很多人。   一看齐辰那副模样就知道他在想坏事,徐砚清一把挪走所有的卤肉浇头:“啧啧,浇头我全占了,你一点儿都别想吃。”   素面没滋没味、寡淡至极,齐辰立刻沮丧着一张脸,连连求饶卖乖,才从徐砚清手里求来了一勺子的浇头。   殷元城凑过来捞了一碗素面,想吃卤肉浇头,但是他现在还顶着个道士的名头,只能哭唧唧地茹素,想他好歹也是个金尊玉贵的小侯爷,谁能想到最后竟然混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好在徐砚清看出了他那副食之无味的模样,抬手指了指灶台后面的柜子:“元城道长,后面柜子里有辣椒酱和小咸菜,你可以尝尝看,都是自家做的东西。哦,对了,那里面用得都是素油,道长放心吃。”   这句话可算是拯救了殷元城手里的这碗素面,萝卜咸菜清脆爽口,辣椒酱也很香,总之虽然没有吃到卤肉面,殷元城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会儿他倒是对徐砚清有了一些改观,看来他家妹妹也不算是上当受骗,徐砚清是真得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嗦面达人徐小郎君肚子里热乎了,整个人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神采奕奕。   还剩了一点儿面条没人吃,徐砚清全都捞了出来用筷子夹断,端着去喂小鸡崽。   其实那十几只鸡已经算不上小鸡崽,而是大鸡崽了,各个都被木瑜养得油光水滑。   将那些面条碎全都倒进食槽里,毫不怕生的大鸡崽全都一窝蜂涌上来。徐砚清砸吧砸吧嘴,口中念念有词:“赶快吃,赶快长大,然后我就可以坐拥鸡山了,想想都觉得幸福。”   一群全然不知道危险的大鸡崽吃得很香,徐砚清看了一会儿觉得甚是无聊,扭头做了鸡仔们的负心人,一路溜达着在屋檐下的椅子里坐下。   殷元城落在徐砚清身上的目光有些复杂,见到周围没有人,于是他便在徐砚清身旁坐下:“你是生了什么病,非得在这种穷苦地方养身体?”   徐砚清百无聊赖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是什么大病,说不定我就是为情所伤,所以不想在京都那个伤心地待着了。”   “为情所伤?”殷元城扭头就想起了那个忽悠了徐砚清扭头又想去忽悠他家妹妹的苏寒枫。   一时之间竟也信以为真,不由得皱起眉头对着徐砚清一番劝说:“你也是京都有名的贵公子,堂堂武安侯府的嫡次子,怎么能为了一个满口谎言的奸诈小人,如此……失魂落魄!”   “唉,谁让我是个颜控呢!”徐砚清半真半假地叹息一声,见着殷元城满脸困惑,于是开口解释:“意思就是我是个看脸的人,而苏寒枫模样长得好,所以我就对他痴心不变。一心想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迟早有一天他会回来我的身边,谁知道他竟然做出那般令人不齿的事情。”   徐砚清将一个失魂落魄的痴情人表演到了极致,他在心里夸奖了一下自己竟然在演戏上面如此天赋异禀。   殷元城脸色更是一言难尽,想要讥讽徐砚清两句,又见着对方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一时不忍继续劝说:“你要真是个所谓的颜控,那岂不是更好办,京都多的是比苏寒枫长得优秀的郎君……”   徐砚清对此表示认同,他上上下下将殷元城打量了一番,在殷元城毛骨悚然的状态下开口说道:“如此一看,其实小侯爷模样也很是不错!”   “荒唐,实在是荒唐……”被徐砚清这番话弄得整个人一股热气上头,殷元城瞬间红了脸抬手指着徐砚清,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于是他愤然离去。   “哈哈哈!”逗弄别人实在是太过于快乐,徐砚清扭头还想再逗逗落荒而逃的殷元城,却见到面冠如玉,气度疏离敛和的玄尘道长正站在他的身后。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可爱,么么哒!   作者:道长你要老婆不要,你要老婆……只要你开金口,我马上把阿清送过来! 第26章   道长摸一摸说不定会有胎动呢!   徐砚清张狂的笑瞬间收了回去, 而且还因为憋笑的动作太过突兀,将自个呛得直咳嗽。   殷晏君缓缓抬脚走到小郎君身边,抬手慢慢拍打着小郎君的后背, 语气很温和里带着一丝歉疚:“抱歉,是我吓着小郎君了。”   徐砚清摆了摆手,咳嗽得脸上一片潮红,玄尘道长转身走进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他喝下去之后缓和了一会儿, 才把这口气喘得顺当。   “道长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呀?”徐砚清咳嗽的额头沁出些许汗水,他直接拿了衣袖去擦。   殷晏君将他的胳膊按回去,拿出自己衣袖中的手帕, 细细擦去小郎君额头的汗水:“我幼时便接受众位老师的教导,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鼻翼间似乎能够闻到玄尘道长身上清冽的气息, 那张帕子已经脏了,徐砚清抬手夺了过来,在殷晏君的注视下一本正经地说道:“帕子脏了,我让木瑜洗干净再还给道长。”   扭头他又想起刚刚的问题,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个时候的道长有多大?”   殷晏君没有在意自己那方被夺走的帕子, 目光敛和地落在小郎君身上:“大概三、四岁吧!”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记不清了, 那个时候他是大梁的储君,从生下来就深受前朝和后宫的注视。   “才三、四岁呀!”徐砚清忍不住咂舌, 他三、四岁的时候估计还窝在外公外婆的怀里撒娇呢,道长那个时候却已经开始学习各种知识, 果然辛苦。   徐砚清前世在历史纪录片里看过教授们讲解皇室礼仪, 只在行走方面需要注重的细节就很多, 帝王头戴十二东珠旒冕, 行走之间还要保证那些东珠不能来回晃动。   也难怪道长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他却毫无所觉,徐砚清忍不住感慨,要是他头上带着旒冕,八成那些东珠都要甩到自己的脸上,落得个啪啪打脸的下场。   因着中间吃了一碗卤肉面,所以午饭的时候徐砚清并没有用多少。   不过这一次他总算没有吐出来,只是饭桌上殷元城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躲躲闪闪。   徐砚清觉得有趣,于是非要用灼热的目光盯着他看,殷元城想要开口呵斥对方,最后碍于官家也在,只能将快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一顿饭他是吃得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恨不得现在天气大晴,他能赶紧逃离神经兮兮的徐小郎君。   这场雨连绵下个不停,徐砚清上午已经睡了一觉,所以下午格外精神,他让木瑜给他搜刮来了一些齐整的木板和一套雕刻用的工具,窝在房间里忙活他的「机械钟」。   不过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也是无聊,而且他的潮热期还没有过去,于是就「强行」将玄尘道长这味救命的药也拉了过来。   “道长行行好,帮我把这些图纸都贴到合适的木板上。”徐砚清对着殷晏君无辜地眨了眨眼,不得不说玄尘道长这味救命药确实厉害,他现在比之往常舒坦了不止一点半点。   殷晏君将小郎君递给自己的图纸接过来,然后目光瞥向地上的那些木板,那些木板徐砚清早早就让工匠帮他切割到了合适的厚度。   这个有些难度,不过好在徐砚清出手大方,最后木匠还是开开心心同意了客人的特殊要求。   殷晏君身上带着一股天然的疏离清冷,但是每当他望向小郎君的时候就会变得温润端逸。   学着小郎君的模样,殷晏君取了刷子在那在木板上刷了特制的胶水,然后取一张大小合适的图纸贴合上去。   他做起这些杂事,不疾不徐的模样看得徐砚清嘴脸微微上扬,于是嘴花花地忍不住打趣:“道长姿容端丽,眉眼如画,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殷晏君微垂着眼帘,闻言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小郎君,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感慨。   徐砚清觉得自己今天格外开心,上午将殷元城逗得一见到他就摆出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姿态,这会儿他又被道长茫然的姿态逗得身心愉悦。   小郎君笑得前仰后合眉眼弯弯,殷晏君有些无奈地伸出一只手扶住对方的腰,唯恐对方一时不稳摔倒在地。   道长的手柔软而温暖,徐砚清被触到腰身忍不住轻微颤了颤,他前世从不曾与人这般亲近,所以这种感觉让他觉得陌生又奇特。   收了脸上的笑,徐砚清低头继续雕刻手上的东西,顺便还要当个「周扒皮」,好好催使自己身旁的小工:“道长要好好干,不要想着偷懒!”   “好。”殷晏君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声音很好听,清冷犹如玉石却又沉稳有力,让人很是心安。   机械钟摆的齿轮要求比较高,所以徐砚清雕刻得非常认真,沉浸在自己小世界里的小郎君也没有时间再去故意逗弄别人了。   擒纵轮被徐砚清弄坏了一个,好在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提前多备了几块板子。   小郎君做的这些对殷晏君而言有些陌生,所以殷晏君完成了小郎君交给他的任务,便坐在一旁看着小郎君雕刻。   一缕不太老实地头发频频落在小郎君的侧脸旁,小郎君弄上去了几次见头发还是掉下来就有些烦了,随即任由头发落在那里,不再管它。   殷晏君伸出手,在距离那缕头发半寸之处却又停了下来,他心头一颤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将手指收了回去。   徐砚清即便是再怎么沉浸于手头的小玩意儿,也没有晾着殷晏君太长时间,放下手中的刻刀,徐砚清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实在是太过于惫懒了,这才忙活了多大会儿,身上就难受成这个样子。   “小心些,别闪着腰。”小郎君伸懒腰的动作有些大,殷晏君瞧着他只微微有一点儿显怀的腹部,还是伸出手放在小郎君腰侧。   恰好这个时候徐砚清将手放了下来,于是那一瞬间他的手就落在了玄尘道长的手背上。   下意识徐砚清就抬头去看玄尘道长,只见这位风光霁月的道长,耳尖微红,眼底生出几分涩然。   徐砚清见他这个模样,心里痒痒的,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挠过一般,非得做些坏事儿才好。   于是他抬手将道长的一只手扯过来放在自己的腹部:“这小豆丁如今也有四个多月了,道长摸一摸说不定会有胎动呢!”   实际上徐砚清腹中这个小豆丁脾气性情像极了他的咸鱼爹爹,平素里极少动弹。   有时候徐砚清甚至以为小豆丁是有什么隐疾。但是齐辰把过很多次脉,都说小豆丁很健康,还打趣徐砚清说小豆丁和他一样懒懒散散的。   徐砚清可不承认小豆丁是随了自己,或许是像他这个道长父亲呢,毕竟道长平素里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情。   殷晏君的手落在了小郎君温热的腹部,他先是一阵怔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心中一颤放在小郎君腹部的手却一动都不敢动,唯恐吓坏了里面的小豆丁。   徐砚清再去看他,他神色有些躲闪,像是不太自然的拘谨。殷晏君一边渴望碰一碰小郎君的肚子,却又碍于礼教,觉得唐突了小郎君,于是便这般躲避这对方的目光,掩耳盗铃。   突然,殷晏君只觉得手下像是有条雀跃的鱼儿慢慢游过,蹭过小郎君的腹部,同时也蹭过他的掌心。   “四个半月的孩子动作就已经这般大了吗?”殷晏君口中轻轻地呢喃,他未曾有过女眷和血脉,从不知一个婴孩孕育在母胎之中,会是这样的情况。   徐砚清倒是没什么过多的感受,只能说小豆丁还算给他这个道长父亲面子,毕竟平时里徐砚清自个儿都极少能够发现小豆丁的动静。   “郎君,吃晚饭啦!”齐辰习惯性地推门走进来,第一时间没注意到一地的木板,双眸却落在了屋子里的两人身上。   他尴尬地抬手挠了挠头,目光却始终没有从两人身上挪开:“那什么,可以吃饭了,还有我下次会记得敲门。”说完他恋恋不舍地转身走出去,还非常体贴地将房门拉上。   徐砚清脸上并无一丝被人撞破的羞赧,反而嗤笑一声:“齐辰如今是愈发没个眼力见了。”   殷晏君耳尖略有些泛红,他轻轻将手收了回来,稳稳扶着身侧的小郎君:“小心些,地上都是木板。”   扶着小郎君出了房间,殷晏君又走回去,一丝不苟地将地上的木板全都收拢在一处,剩下那些废掉的木块被他拿在手里,待会儿正好可以送到厨房,权当柴火了。   殷元城和文镜正在院子里洗手,两人听到身后的动静,齐齐转过头,皆是目瞪口呆地望着怀里抱着废木板的殷晏君。   文镜也顾不上洗手了,赶忙迎了上去,想要将官家手里的木板接过来,是他最近在徐家村过得太过安逸,连在官家身侧伺候都忘在了脑后。   农家的小院自然不比京都的庄子,整个院子也没有几步路,所以殷晏君并没有将木板交给文镜:“我自己来,你们先去吃饭。”   说着殷晏君就在文镜讶异加惊惧地目光中走向厨房。   “是不是觉得你们家道长如今越发有烟火气了?”徐砚清猜得出文镜的身份,他轻笑着朝水缸那边走过去。   文镜目光略显复杂地落在徐小郎君的身上,他在官家身边伺候了将近二十年,也算是陪着官家见惯了风风雨雨,如今却是他第一次见到官家如此放松。   实际上文镜心里略有一些无端的担忧,如今武安侯家的小郎君竟然让官家身上发生这样大的变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去吃饭吧!”徐砚清洗了手过来,见着文镜还怔怔愣愣地站在那里,心头闪过一丝了然。   文镜回过神,直觉自己做错了事情,赶紧对着徐砚清行了一礼:“徐小郎君,是小人失礼了。”无论此事是好是坏,都应该由官家自己决断,他不过是一个奴仆,又怎能让小郎君看他的脸色。   徐砚清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心态非常的咸鱼,他多少能够明白一些文镜心中的想法。   如今在文镜看来就是一个郎君诱惑了他们清心寡欲、端庄自持的官家,像文镜这般贴身伺候帝王的角色,眼下能够向他道歉,他心里都忍不住理亏。   于是徐砚清非常随意地将胳膊搭在文镜肩头:“文镜道长,这就是你多心了,走走走,今天晚上的三鲜汤可是李婶专门为你们三位道长做的,尝尝去。”   在文镜一脸震惊的情况下,徐砚清将人拐到房间,殷元城见状满目讶然地抬手指着徐砚清:“你你你……”他结结巴巴老半天,连句完整话都没说清楚。   齐辰跟徐砚清相处这么长时间,早就弄明白了徐小郎君的一些小习惯,非常淡定地抬手将结结巴巴的殷元城扯过来坐好,一双眼睛早就已经盯上了桌子上的晚饭:“哇,今天的晚饭好丰盛呀!”   不得不说李婶的手艺早就已经将小齐大夫征服,虽然农家的吃食不像京都那般精致,但是大口吃肉,大口喝汤的幸福感也是京都无法相比的。   殷宴君洗了手缓缓走进来,大家都已经开吃了,并没有特意去等他。殷元城见眼下只有徐砚清这个登徒子身边有位置,却不想让官家坐在徐砚清身边。   于是他推了推身边的齐辰想让他往旁边坐坐,给官家让个位置出来。   偏偏一贯最会看人脸色的齐辰默不作声地装傻子,见殷元城急了还抬手端起他的碗,给他热情加汤:“喜欢这个汤是吧,来来来,别客气,你要喝我再给你添。”   这会儿的功夫殷宴君早就已经在徐砚清身边坐下了,还非常体贴地给徐砚清那个登徒子添了汤,殷元城瞪了徐砚清一眼,于是化悲愤为食欲,他要吃穷徐砚清这个惑主的小混蛋。   殷元城这会儿算是明白了,今天上午徐砚清那些话就是在糊他,实际上徐砚清胆大包天竟然将贼心放在了官家身上,简直就是无耻至极,等他会到京都定然要让妹妹和这个浪荡子断绝来往。   徐砚清可不管殷小侯爷眼中波涛汹涌的怒意,是晚饭不香还是咸鱼不快乐。   总之他觉得殷元城还是年轻,不知道躺平的快乐,而且心火过于旺盛,明天可以让齐辰给这位小侯爷抓点儿去火药。   殷元城疯狂刨饭中,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冷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直觉有人在算计他,抬头却没看见任何可疑之处,于是他只能低下头继续刨饭。   这是真饿着了,齐辰怜爱的目光落在殷元城的身上,非常体贴地给他夹了几筷子菜。   吃完饭,徐砚清习惯性地陷入「饭醉」的状态,整个人慵慵懒懒,身上也没什么力气,齐辰照常给他诊了脉,然后在殷元城惊掉下巴的目光下将手放在了徐砚清的肚子上。   那一瞬间殷元城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徐砚清这么吃得开吗,一边吊着小齐大夫,一边还贼心不死觊觎官家,这会儿竟然当着官家的面,让小齐大夫对他动手动脚,偏偏官家眉目间一如既往的清冷静逸,完全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怒意,让他就是想要发作,都没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实际上齐辰将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的那一刻,徐砚清还是一如既往得不习惯,甚至齐辰能够明显感受到小郎君那一瞬间不由自主地躲闪,所以很快齐辰就将手从徐砚清的腹部挪开。   “刚吃完饭不要在椅子上窝着,稍微休息一下,然后起来在院子里溜达五圈。”齐辰冷酷无情摆出一把手。   只想咸鱼瘫的徐砚清哭丧着一张脸:“我好累,想睡觉了。”   “别想撒娇,一点儿用都没有。”小齐大夫非常冷酷无情,想当初他也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大夫,偏偏徐小郎君仗着自己那张漂亮脸蛋,非常奸诈的偷懒耍滑,一开始齐辰还真上了好几次当,现在已经完全练就一副冷酷心肠。   徐砚清抬手:“三圈好吧,三圈我会乖乖听话。”   齐辰不想跟这个撒娇鬼纠缠,眉梢一挑,扭头去看坐在桌边喝茶,目光却看向这边的殷晏君:“玄尘道长,今天你也帮郎君诊过脉了,应该清楚郎君的身体状况,但是我家郎君最是不听话,我待会儿还要去抓药,能不能劳烦道长帮忙监督一下。”   徐砚清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完全没有想到齐辰会如此奸诈,大晚上的抓什么药,给谁抓药……   偏偏不等徐砚清开口,殷宴君就已经点头同意,于是徐砚清抬头去看吃饭时还一直气鼓鼓的殷元城,这家伙这么护着玄尘道长,定然不会任由别人指使道长才对,可惜这会儿的殷元城就像是过锯掉嘴巴的葫芦,只顾着瞪他,一句话都不说。   于是咸鱼只能颓丧至极地站起身,慢吞吞地磨蹭到院子里溜达,殷宴君抬脚走在小郎君身侧,陪着小郎君一起兜圈,注意着小郎君的一举一动。   没走上两圈,徐砚清就觉得自己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棉质的衣衫将汗水吸走,倒也不是很难受。   其实腹中胎儿如今四个半月,并不需要每天在院子里兜圈,主要是徐砚清身子骨虚了些,再加上他又是个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的懒散性子。   所以齐辰也是怕他积食,所以才在坐稳胎之后强迫他每天多走走,权当是饭后消食、强身健体了。   徐砚清自然明白齐辰此举的用意,只是他懒散惯了,一时之间让他勤快起来,还要坚持下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转到第四圈的时候,徐砚清腿上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想着赶紧坐回板凳上歇一歇。   他心意一动就想偷懒,于是停下来扯了扯玄尘道长的衣角,非常娇气地说道:“道长,我好口渴,能不能劳烦您帮我倒杯水?”   小郎君一张略显稚气的脸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显得格外有诚心,像是真的口渴了。   殷晏君心中泛起波澜,面上偏偏不为所动,一只手稍微扶住小郎君的手臂:“还剩最后两圈,也就半盏茶的时间。”意思就是等走完了再喝。   徐砚清没有达成偷懒的目标,哪里愿意如殷晏君的意,于是非常干脆地站着不动,还委屈巴巴地说:“我腿好疼,走不动路了。”   心中生起些许无奈,殷晏君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娇气惫懒的小郎君,于是语气稍显温柔了些:“坚持坚持,小齐大夫总归是为了小郎君的身体着想。”   颓丧的咸鱼只觉得耳边一阵酥酥麻麻,玄尘道长的音线原本是清冷如泠泠夜色,如今特地放柔和了些许,就显得格外……诱人。   好吧,沉迷于玄尘道长的美色,徐砚清勉强给面子地又多走的两圈,最后一身汗被玄尘道长扶回了房间。   等他歇息得差不多了,木瑜提了一桶热水过来伺候徐砚清沐浴。   最后躺在床上的时候,徐砚清叹息一声,感觉自己总算是活了过来,整个人都被软绵绵的床榻治愈了。   殷晏君在小郎君沐浴的时候便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做晚课,将书写完的经文收拾起来,外面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进来吧!”殷晏君收拢好那些经文,抬手将书案上的一本棋谱拿了起来。   得到回应殷元城抬手推门,他几步走到殷晏君面前跪坐下来:“官家,明日上午我便启程回京都。”   “嗯。”殷晏君淡淡点头,随后又叮嘱了一句:“此行回城你是有一人,路上一切小心。”   殷元城颔首,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口:“官家,您为何会对徐小郎君如此另眼相待?”甚至为了徐砚清去做一些平素里根本不会做的事情。   殷晏君将手中的棋谱放了下来,目光变得有些幽深:“其中事情过于繁多,你只当这是我欠他的,对他不用太过警惕。”   如此一说殷元城更是难以理解,但他见殷晏君没有再解释下去的意思,只好点头:“元城明白。”   殷元城走后,殷晏君缓缓起身站在窗前,窗外夜色昏昏寥寥,透过窗户他能够看到徐砚清的房间,深深叹了口气,他这一辈子所有的例外,几近大半都发生在了小郎君的身上。   年少时他也曾幻想过自己的未来,他是太子,他的妻子就是太子妃,他们会生下大梁的小皇孙。   只可惜他虽不曾动任何人过情,但是满腔的期待,全都毁在了所谓的太子妃身上,至今他仍记得那一夜的混乱,女人凄厉的惨叫咒骂……   突然一阵细碎的声响打断了殷晏君的沉思,刚回过神他走出房间,就见着齐辰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是郎君房里发出的动静!”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可能更新时间不太正常,等下了夹子还是晚上九点左右更新,啾啾崽崽们!   小剧场:   阿清:呵,有老婆还来骗婚,渣男!   道长:阿清乖,只有你一个。   阿清:油嘴滑舌,才不信你。   道长抬头,眉目温柔:阿清!   阿清:行吧行吧,要人命的小妖精,再信你一回。   道长心满意足,要留清白在人间。 第27章   郎君需要您的陪伴   齐辰皱眉想起之前几次的事情, 意味深长对身旁的玄尘道长开口道:“道长先去看看,如果有事再喊我。”   殷晏君点头未曾多想,只快步朝着小郎君的房间走去, 手上不曾有一瞬犹豫,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浓烈水蜜桃的香味儿充斥着整个房间,殷晏君清俊的眉宇间带着一抹忧心,他抬脚走到小郎君的床榻边, 榻旁掉落了一个杯盏, 如今已经碎裂成两半。   小郎君窝在被子里,脸上一片潮红,额头沁出一层汗水, 整个人就像是起了高热一般。   “小郎君……”殷晏君在床榻边坐下,他轻声细语地唤了一声, 小郎君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随即又疲惫地闭上眼睛。   抬起一只手放在小郎君的额头上试探着温度,触手一片炽热,殷晏君紧紧蹙起眉头,将窝在床榻里的小郎君扶起来, 水蜜桃的香气丝丝缕缕涌入他的鼻翼间。   清风霁月的道长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味道好像是从小郎君身上传来的。   徐砚清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片滚烫,那是一种快要将他烫化了的热度, 这种热度是从所未有的难受,他抬手胡乱拉扯着自己的衣服, 但是身体里的热度没有一丝一毫的退散。   “热, 我好难受。”小郎君委屈极了, 他不再乱动弹, 手也不扯衣服了, 只乖乖地靠在玄尘道长的身上,抓着对方的衣服啪嗒啪嗒地落眼泪。   很快殷晏君身上的衣服就被小郎君委屈的泪水打湿了一大片,殷晏君无可奈何地抬手轻轻擦去小郎君脸颊上的泪水,温柔地低声哄着:“小郎君别睡,我去喊小齐大夫。”   “没有用的。”小郎君嗓音有些沙哑,他的胸口因为炽热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着,眼眶晕红一片,平素里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带着几分不太正常的红晕。   殷晏君心头就像是堵住了一团柔软而又沉重的棉絮,夹杂着一丝对小郎君的怜惜:“小郎君乖乖听话,看了大夫身体才会好。”   丧批咸鱼这会儿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潮热烧得有些迷糊了,他睡下的时候窝在床榻里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   万万没有想到原以为已经平静下来的潮热期会逆反来得如此凶猛。   他抬起头盯着面前容貌有些模糊的道长,一双乌黑的眸子因为泪水的缘故显得格外晶亮,眼睫濡湿一片可怜极了:“看大夫也是没用的,道长没看齐辰都没过来吗!”   小郎君语气很软,说着说着眼泪又要落了下来,殷晏君叹息一声,抬手在小郎君肉嘟嘟的脸颊上蹭了蹭,随后擦去又涌出来的水迹:“乖乖听话,别哭了。”   徐砚清乖乖巧巧地凝视着面前的道长,他难受极了却一直找不到排解的办法,就是眼前这个人让他一直这么难受。   于是他带着几分报复的心理,张嘴就在玄尘道长的脖子上咬了一口,好在他虽然被这热度冲击得有些迷糊,完全忘了控制力度。   殷晏君被他咬得闷哼一声,却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徐砚清迷迷糊糊也感觉到了对方的纵容,他委屈巴巴地松开嘴巴,盯着道长脖子上被他咬出来的牙印,抬手轻轻蹭了蹭:“对不起,我不想咬你的。”他就是太难受了。   殷晏君手指在小郎君委屈至极的眉眼处细细流连,小郎君皮肤格外细嫩柔软,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给这张精致的脸颊上添上些许红印。   温热的指尖落在徐砚清的眼睫处,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时弄不清楚玄尘道长是不是生气了。   小郎君长长的睫羽给殷晏君的手指带来一丝浅浅的酥麻,他眼中闪过一丝幽深,随即又将那只手放了下去。   徐砚清却鬼使神差一般握住那只手放在自己的后颈处,如同那夜他翻墙跑到隔壁院子一般,软软说道:“道长摸一摸,说不定我就不难受了。”   殷晏君的指腹在小郎君后颈处揉搓打转,他的动作很轻柔,就像是摩挲着穴道给小郎君按摩揉捏一般。   因着徐砚清身上的热度过高,就显得玄尘道长的手指要凉许多,所以道长这般温温柔柔揉捏着他的后颈,徐砚清舒服地窝在对方的怀里,如同一只眷恋主人的猫儿。   殷晏君脸上挂着一丝纵容的笑意,就像是逗弄宫中的狸奴一般从小郎君的头顶一直轻抚到后颈。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让徐砚清短暂疏解了一些,片刻之后那股热度就像是反弹了一般来得越发凶猛。   “我要死了。”徐砚清如是想着,上辈子他是突如其来的猝死,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感,这辈子老天爷却要这么折磨他。   殷晏君能够感受得到,小郎君身上的温度确确实实又在慢慢上升,而且那股水蜜桃的气息也随着体温的上升变得愈发浓烈。   徐砚清眼中一片迷离,他皱起眉头紧紧抓住道长的衣服,炽热的呼吸喷洒在道长的胸口,仿若要拉着对方陪他一同承受这种莫名其妙的热度。   “我真的要死了,玄尘道长我要死了……”徐砚清眼睛半睁半闭地盯着殷晏君脖颈处被他咬出来的伤口,跟叙说遗言一般,他抬手指着自己的后颈:“道长你也咬我一口吧,要不然我死了都觉得心里不安。”   莫名其妙拿人家道长撒气什么的,实在是不好意思,所以他得让道长在他死之前咬回来,这样口感肯定会好很多。   铺天盖地的蜜桃味充斥着殷晏君的鼻翼,这种味道其实很好闻,虽然浓烈了些却不熏人,反而带着说不出的清甜。   徐砚清死死缠在玄尘道长身上,殷晏君想要去取温水给他擦洗身子,好说歹说小郎君就是不愿意放开他,非指着自己发烫的后颈:“道长你快咬一口,说不定是红烧肉的味道,再不咬可就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小郎君身上越来越烫,殷晏君见着不如他的意就脱不了身,于是只能安抚地点点头:“好,我咬回来。”   徐砚清满意了,于是老实趴在道长的肩头等着即将到来的疼痛,说不定疼痛过去他这条来之不易的小命也就没了,咸鱼真是可怜啊!   殷晏君盯着小郎君那片白嫩嫩的后颈,只打算轻轻咬一下意思意思,将怀中已经烧迷糊的小郎君哄骗过去。   于是他便张嘴低头触上了小郎君的后颈,随着近距离的靠近那种清甜水蜜桃的香味殷晏君闻得越发清晰。   玄尘道长的呼吸打在自己的后颈处,随后徐砚清就感受到了玄尘道长口腔湿热的温度,后颈那处皮肤似乎变得格外柔嫩,如同已经成熟的水蜜桃,一碰就破。   徐砚清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一下,一时不慎玄尘道长的牙齿从他的后颈处剐蹭过去。这下子也不用咬下去,小郎君白嫩的后颈泛起丝丝缕缕的红,似乎是被玄尘道长的牙齿划伤了。   “唔,好疼。”徐砚清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整个人仿佛清醒了许多,抬手就要去碰自己的后颈,却被玄尘道长及时拦住。   “乖,你的后颈划伤了,我去拿药。”殷晏君这次终于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小郎君扯了下来。   不过他还没有起身,就见着小郎君抬手指了指房间里的衣柜:“那里面有齐辰提前备好的伤药。”   殷晏君走过去,果然看到衣柜下面放着一个木盒,他将木盒拿起来放在床榻边打开,里面伤药准备得甚是齐全,而且还有一卷柔软干净的纱布。   那个箱子是徐砚清闲来无事自己折腾出来的简易版医药箱,他问齐辰要了一些伤药放在里面,以备不时之需。   殷晏君打开其中一瓶药,放在鼻翼下轻轻闻了闻,然后用纱布沾了药轻柔地擦拭着徐砚清冒出两滴血珠的后颈。   “道长轻一点,好疼。”徐砚清只感觉身上的潮热好像退了下去,只有后颈处传来微微的刺痛感,不太能耐得住疼痛的他忍不住提出抗议。   殷晏君将小郎君的后颈擦拭干净,又撒了些许药粉上去方才放下心,他抬手要将木箱合起来,小郎君却拦住了他的动作。   从道长手里拿过那瓶药,徐砚清取了干净的纱布沾了药粉擦在道长被他咬得有些红肿的脖颈上,开口带着些许歉意:“抱歉,我有些迷糊了,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殷晏君自是不会跟小郎君计较,他宽和地抬手摸了摸小郎君的额头,见温度退了下来。   心头虽然有些困惑,但是这一晚上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小郎君身上都是汗,我去给小郎君烧些热水擦一擦?”   徐砚清拉住要起身的玄尘道长:“不用劳烦道长,今夜已经够折腾人了,道长先回去睡吧,明天早上木瑜会给我烧水沐浴。”   实际上这会儿清醒过来的咸鱼多少有些羞赧,莫名其妙在道长面前失了神智。   如同一个折腾人的小疯子一般,让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哪里还好意思再让金尊玉贵的道长去给他烧洗澡水。   “好,那小郎君先躺下,夜里凉小心吹了风再病上一场。”殷晏君没有强求,只坐在床榻边看着小郎君入睡。   徐砚清劝不走人,在殷晏君宽和平静的目光下,又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于是赶紧遮羞似的缩进被窝里,紧紧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徐砚清本就折腾得够呛,躺到床上只觉得身体一阵疲乏,很快就睡了过去。   殷晏君在床榻边守了小郎君一会儿,目光落在床榻边碎成两半的茶盏上,他抬手将碎片捡了起来,又取了一个杯盏,倒上一杯热水放在小郎君床榻边的凳子上,方起身离开。   齐辰这会儿还没有睡,听到隔壁传来的关门声,他不疾不徐地推门走出来,见着玄尘道长开口问道:“郎君没什么事吧?”   殷晏君没有回答齐辰的问题,而是抬手指了指院中的桌椅:“可以稍微聊一下吗?”   这位清风霁月的玄尘道长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身处高位的威压,齐辰怔愣了一下,见着玄尘道长已经转身,连忙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玄尘道长是要问郎君身体的事情吗?”齐辰自然明了玄尘道长想要问什么,所以态度很是坦诚。   殷晏君摩挲着手上沾着的药粉,审视的目光落在齐辰身上:“小齐大夫是京都齐大夫家的郎君?”   齐辰抬头诧异地望了玄尘道长一眼,随即点头:“是的。”   殷晏君目光端和:“齐大夫在京都的名声,我自然有所听闻,只是不知小郎君究竟生了什么病,能让家学渊源的小齐大夫亦是束手无策?”   齐辰叹了一声:“其实郎君并不是生病,您可以当做是郎君身为男子却怀有身孕,不免碍于阴阳伦理,所以身上自然会有所不适。”   “因为腹中的胎儿?”殷晏君呢喃一声:“那可有办法缓解徐小郎君身上的不适,否则长此以往这般折腾,恐怕对小郎君的身子有所损伤。”   提到这个齐辰又非常胆大妄为地将目光落在了玄尘道长身上:“那我可否问道长一个问题?”   殷晏君点头:“小齐大夫请问。”   “郎君腹中胎儿的另外一个父亲是玄尘道长吧!”齐辰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如今不过是为了口头上再确定一遍。   殷晏君身形有一瞬间的局促,却还是慎而又慎地点头:“是。”   齐辰点头,了然于胸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不知玄尘道长有没有发现,每次您靠近郎君,郎君无论心神还是身体都会放松下来。”   齐辰怕玄尘道长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在心里稍微组织了一些言语,方才继续说道:“其实有很多孕妇在孕期的时候也会产生一定的不适,这个时候就需要孩子的父亲陪伴在孕妇身侧。   所以道长可以当做郎君的情况要比那些普通孕妇严重一些,孕育孩子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他需要您的陪伴,腹中的胎儿更是需要您的安抚。”   原本齐辰要以为自己解释起来会很难,但是他只这般开了个话头,这位玄尘道长却了然点头。   于是齐辰也没有说太多,只是交代了一些孕期时候需要注意的问题,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殷晏君坐在院子里,身子依旧挺拔如松,一双眼眸却略有出神。   在他记忆里,孕妇应该都是什么样的,是歇斯底里的,是自怨自艾的,是高傲不可一世的……但是无论什么模样,她们身边似乎陪伴的大多都是宫侍,不曾有过孩子的另外一个父亲。   一时之间殷晏君竟然生出了些许踌躇,将近而立之年的帝王并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甚至他要比怀胎的小郎君还要手足无措。   他站起身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转悠了好几圈,不禁就想到了晚饭后撒娇耍赖不愿意多走一步的小郎君。   心绪难平的殷晏君干脆坐在院子里静默了一会儿道德经,方才起身回了房间。   次日一大早,殷元城和文镜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们官家的脖子上,甚至木瑜和齐辰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朝着殷晏君脖子上的牙印看过去。   “师叔,您脖子这是怎么了?”殷元城耐不住性子,还是问了出来。   他这一问众人全都翘起耳朵,打算听一听昨夜是否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殷晏君淡然将手中的粥碗放下来:“大家好好吃,我先回房了。”   没意思,众人望着端庄自持的玄尘道长心里默默揣测究竟是谁,胆敢亵渎如此仙风道骨、不染尘埃的道长。   殷元城随手拿过一个馒头,他最近实在是食量渐长,一边啃馒头一边去跟木瑜搭话:“你们郎君今天起得有些晚了。”   “没有的事。”木瑜摇头:“郎君昨晚不太舒服,这会儿在房间里沐浴呢!”   说着一身宽袍大袖的徐砚清就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他悠闲散漫地走到桌子前,端起木瑜递给他的粥碗,喝了一口:“今天的粥里没有玉米?”   “李婶说玉米吃完了。”木瑜笑道:“郎君要是想吃玉米,等吃完饭我去地里掰几穗回来。”   “怎么,你们刚刚搬到这里没多长时间,连玉米都种上了?”殷元城满脸震惊。   徐砚清瞥了他一眼,倒是不知在京都素以温和宽厚而闻名的殷小侯爷竟然是如此的……少脑子?   只有单纯的木瑜还在老老实实回答殷元城的问题:“当然不是了,我们武安侯府名下的地大多分给旁系的村长老爷种了,所以村长家里种的玉米我们可以随意掰,总之就是管够。”   那一瞬间殷元城也在怀疑自己怎么能问出来这么傻的问题,不过他要面子,只要不说开就当别人看不出来他的尴尬。   今天天气很好,没等木瑜他们去掰玉米,殷元城就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徐小郎君,我来找你告别了,师叔和文镜会在徐家村住上一段时日,希望你……别太过分。”   殷元城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徐砚清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非常困惑地抬眼望过去:“我哪里做得过分了,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是说我昨天晚上咬了玄尘道长一口的事情?”   徐砚清自己把真相暴露了出来,殷元城愤愤将行李往徐砚清面前的桌子上一扔,整个人就像是快要气炸了的河豚。   “徐砚清……”抬手指着徐砚清的鼻子,殷元城将自己憋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徐砚清自觉这话说的不太妥当,于是他委婉地解释:“小侯爷,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可能就是我昨夜梦游,所以后来还让玄尘道长咬回来了呢!”一下还一下,可公平了。   “你你你……简直就是厚颜无耻。”殷元城一点儿都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气了,他愤愤起身想要去面见官家,却又想起昨晚官家让他对徐砚清恭敬一些的叮嘱,于是又扭头气哼哼地走回来。   狠狠瞪了徐砚清一眼,殷元城提着他的包袱转身就走。   “元城道长,你要走着回县城吗?”木瑜盯着一脸怒火从他家郎君房里走出来的殷元城,随口问了一句。   于是殷元城的满腔怒火全都憋了回去,是哦,他们来的时候是坐药铺马车过来的,这会儿让他走着回去,那可不得走断两条腿。   “元城道长今天就出发回去了呀?”背着背篓上山采药回来的齐辰顺口说到:“刚刚回来的时候,我看虎子叔今天要去县城,他家有牛车,元城道长可以蹭个顺风车。”   于是,徐砚清带着一群人站在路边朝着牛车里委屈、弱小又可怜的殷元城连连摆手,嘴上还说着一路走好,一路顺风等等吉祥话。   殷元城抬头望天:丢死人了,一点儿都没有被安慰到。   牛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车里面人还不少,挤得不行,而且还有人跟殷元城搭话:“小伙子,你是阿清他们家的亲戚吧,果然也是一表人才,小脸俊得很嘞!”   殷元城有心想说他才不是徐砚清家里的亲戚,但是听着人家一连串夸他的话,哪里还好意思辩解,只能面带尴尬地默默点头。   “我就说呢!”那群大叔大婶好像非常自来熟,一路拉着殷元城聊八卦,还说了很多武安侯年轻时候还没有出去闯荡之前的事情,听得殷元城那叫一个痛快。   唔,虽然徐砚清不是个好东西,但是武安侯却是京都很多郎君们心中敬仰的对象。   殷元城刚走没多大会儿,殷晏君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换了一件赭色的道袍,更显得整个人风姿绰约、身形若竹。   “元城道长已经走了,可惜玄尘道长错过了和他道别的机会。”经历了昨晚那般尴尬的事情,再见到玄尘道长徐砚清眉目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躲闪。   殷晏君了然于心,所以也就顺着小郎君的话音继续说下去:“元城自幼在我身旁养过一段时间,所以跟我亲近许多,若是让他看见我,临走的时候怕是要落眼泪了。”   如此说着徐砚清就来了兴趣,他最喜欢看别人的乐子:“元城道长这般稳重的性子,小时候也会哭鼻子吗?”   殷晏君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那是当然,别看他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小时候也是个胆小怕事的娇气性子。”   实际上不是殷元城性子娇气,而是他们那个时候处境艰难,小小的孩童替自己的舅舅觉得委屈,又不能让人看见,所以他就只能偷偷掉眼泪。   徐砚清却不知道那些过往,他拉着玄尘道长听了一会儿殷元城小时候丢脸的事迹,就见着木瑜提着一个竹篓打算出门。   于是他赶紧将木瑜喊住,招了招手将木瑜怀里的竹篓拿了过来,对着玄尘道长晃了晃:“道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掰玉米?”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熟透了的阿清:道长,我请你吃烤肉!   道长:抱歉,我茹素。   作者君:解释一些为什么给阿清设定为Omega,主要是阿清性子慵懒。   如果没有潮热期作祟,他后面压根不会跟道长回京都,咸鱼的追求就是天高皇帝远,快活又自在! 第28章   一生好强的小叔叔从不认输   正在收拾厨房的李婶闻言快步走了出来, 她手里还拿着一大块猪肉,将猪肉垫了块布放到徐砚清手中的竹篓里:“郎君啊,他们几个买肉买多了, 咱们也吃不完,您给村长家带上一点儿。”   其实这些琐事都是徐羡之在临走之前交代李婶的,他家弟弟从小是被父母宠着长大的,在这些人情往来上面不甚精通, 所以他就只能托着李婶掺和一把。   徐砚清没有任何疑问, 看了一眼竹篓里的肉,还挺新鲜,他是个咸鱼不是个傻子, 礼尚往来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于是他又扭头去看玄尘道长:“道长要和我一起去掰玉米吗?”   殷晏君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抬手将放着肉的竹篓从小郎君手上拿到了自己手中。   徐砚清唇角微微上扬:“走吧!”   两人走在石子铺成的小路上, 他们住的宅院离村子有点儿距离,那地方原本是片荒地,后来武安侯发迹之后才买下来建了祖宅。   一路有人看见徐砚清,便热情跟他打招呼,其实这些人大多并不识得小郎君, 不过村子里少有生人, 大家自然也都能猜得出小郎君的身份。   徐砚清面对这么一群自来熟的叔伯婶娘们,不禁生出了些许退避三舍的社恐心理, 但是他也不好冷着脸对人家,于是就扯起嘴巴露出一抹乖乖巧巧的笑容。   小郎君一张脸蛋精致漂亮, 双眸更是干净澄澈, 徐家村的这些叔伯婶娘们对他很有好感, 纷纷跟徐砚清说笑让他有时间去家里坐坐。   “嗯嗯, 好。”连连点头应和过去, 丧批咸鱼痛发誓言,下一次绝对不会再轻易出门。   站在一旁的殷晏君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自持,好似一丁点儿也不受他人目光的影响,这让觉醒社恐人设的咸鱼心中甚是敬佩,果然不愧是大梁的君主,上得了朝堂,下得了农庄。   殷晏君侧首淡淡望着身旁的小郎君:“小郎君在看什么?”   徐砚清侧目望着玄尘道长,两人明明经历过那般亲密无间的事情,偏偏言谈举止又是最生疏不过,这关系也是没谁了。   不过他见玄尘道长如此正经地称呼自己,却没有一丝一毫让对方改口的意思,徐砚清就是觉得玄尘道长唤自己小郎君的时候格外有趣。   玄尘道长自身气质清冷疏离、端正雅致,再加上那一身赭色的道袍穿得工整洁净,让徐砚清莫名就想到了「禁欲」一词。   可惜如此出尘的仙长却被他破了道身,啧,他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大恶人。眨了眨眼睛,徐砚清微微收敛了些许笑意:“唔,就是敬佩道长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这般来去自如。”   殷晏君那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顺着小郎君的话音他温言说道:“我可不是仙人,哪里又做得到来去自如,处之泰然。”   如果他真的处之泰然,就不会在江城之时给暗卫下达那样的命令。   “小叔叔你来找我玩吗?”在门口踢毽子的胖娃娃看到徐砚清,赶紧放下毽子兴冲冲地跑到徐砚清面前。   殷晏君便见着刚刚对一群叔伯婶娘们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小郎君伸出一根手指无情将跑过来的胖娃娃推开,略带骄矜地说道:“我才不是来找你玩的,你怎么没有跟其他小孩儿一起出去玩?”   “阿清来了,快进来坐。”听到门口的声音,院子里走出一个身上缠着围裙的婶娘,她笑着对徐砚清说:“阿宁今天还有功课没做完,他可是自己说了功课没完成,就不能出去找其他小朋友玩。”   “呦,胖娃娃竟然这么好学啊!”徐砚清忍不住咂舌,如他这般咸鱼的惫懒性子,对于那些一本正经的书籍,向来都是懒得翻看。   阿宁也不生气刚刚徐砚清推他的事情,反而被夸得小胖脸蛋微微泛红。   “婶娘我就不进去了,家里玉米吃完了,我去地里偷掰几穗。”徐砚清精致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笑意,在孙氏哭笑不得的目光中将竹篓里那块肉递过去,解释道:“阿牛哥他们买肉买多了,家里也吃不完,李婶让我给婶娘送一些过来。”   “哇,今天中午就有肉吃了。”胖娃娃盯着那块肉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其实村长他们家条件算是可以了,但是在村子里即便是村长家里这样的条件,也做不到天天吃肉。   孙氏有些不太好意思:“阿清,你看看你,几穗玉米值几个钱,哪儿值得你拿这么大块肉……”   徐砚清手上揉了揉胖娃娃毛茸茸的脑袋:“婶娘您可别见外,我掰玉米向来都是光明正大的掰,今天真是肉买多了。”   实在是怕了跟孙氏你推我推下去,徐砚清抬手拉着身旁的玄尘道长,对着孙氏晃了晃手中的竹篓:“婶娘你先忙,我去掰玉米啦!”说完拉着玄尘道长转过身快步离开。   雨过天晴,空气都是清新的,地里面的路不太好走,殷晏君怕小郎君被路边的草或者石头绊倒,所以一只手始终稳稳地护在小郎君腰侧。   徐砚清平素里是个能偷懒就偷懒的性子,今天主动出门,简直就是他到徐家村以来最勤快的一天。   主要是徐砚清昨晚在玄尘道长离开之后睡得非常好,好到他做了一个美梦,梦到前世小时候住在乡下老家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们家里很穷,穷到徐砚清小小年纪吃不起奶粉只能吃豆奶和各种糊糊,但是那个时候的徐砚清却是最快乐的。   他喜欢跟着表哥们一起下河捉鱼,上树抓鸟,偷偷去地里刨地瓜和玉米烤着吃。   梦里的烤玉米太香了,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也太过于美好,导致徐砚清一觉醒来,还在念念不忘。   至于带着玄尘道长过来,纯属是大家对玄尘道长比较放心,所以他提出让道长陪他出来,可不就没人反对了吗,徐砚清在心里给自己点个赞,果然不愧是一省状元,这智商还没因为长期的咸鱼生活而降低到不复存在。   一头扎进玉米地里,晚几天种的玉米这个时候长得最嫩,徐砚清拨开一个玉米的外衣,在里面的玉米粒上掐了一下,乳白色的玉米汁立刻沾了他一手,徐砚清点点头表示非常满意。   扭头望向身边的玄尘道长,徐砚清眸中波光流转,他抬手指着玉米穗说道:“道长快看,这穗玉米像不像一个金色头发的小老头。”   小郎君果然还是年轻,这脑回路跳跃得让自觉年长的殷晏君有那么些许无奈,却在小郎君期颐的眼神下淡淡点头:“像。”   徐砚清心满意足了,他将玄尘道长手中的竹篓接过来,然后抬手指了指面前那穗玉米:“我就要这穗了,道长帮我掰下来。”   从不曾掰过玉米的殷晏君在小郎君灼灼的目光下镇定自若地伸出手,一个用力玉米就被他掰了下来。   不过或许是因为用力过猛,他顺便把玉米杆最上面的那节也给掰了下来。   小郎君在玉米地里笑得前仰后合:“道长你这未免有些太猛了吧!”   殷晏君眉头紧锁,手中的玉米杆子瞬间成了烫手山芋,拿在手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徐砚清将玉米接过来放进竹篓里,顺便将玉米杆随手一扔:“道长,我教你,掰玉米的时候你不要直上直下地用力,应该像拧麻绳那样使劲。”   说着只见神采飞扬的小郎君将竹篓放进殷晏君的怀里,挑中了一穗玉米双手用力,一个旋转玉米就被他掰了下来。   在玄尘道长的注视下,徐砚清眨了眨眼睛嘚瑟说道:“怎么样,学会了没有?”   本就不是什么难事,殷晏君自然是学会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收获了满满一竹篓的玉米。   任由玄尘道长掰玉米,徐砚清蹲在地上恶趣味地将那些玉米上面的须须全都编成麻花辫。   轻飘飘的竹篓慢慢变沉,徐砚清走过去颠了一下,随后就被玄尘道长拿了过去单手提在身侧。   “道长,我发现一个很神奇的问题。”徐砚清目光落在殷晏君的手臂上:“明明道长就是个文弱的仙人模样,为何体力却如此卓越?”   “我自幼学习的东西比较杂,除了经史子集,骑马射猎全都有所涉猎。”殷晏君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炫耀。   徐砚清却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果然生在皇室的孩子虽然从小金尊玉贵,但是与此同时却要承受这份金贵带来的责任和压力。   低头瞅了一眼肚子里的小豆丁,身为小豆丁的阿爹,徐砚清默默在心里为他点蜡祈祷,再想想原剧情中小豆丁偏执任性的模样,他瞬时还是觉得小豆丁值得好好操练操练,毕竟功课多了也就没有力气去撩妹了。   从玉米地里回来,徐砚清兴冲冲地扒了几穗玉米,扯着木瑜让他给自己烤玉米。   难得自家郎君主动想吃一样吃食,木瑜很给面子,赶紧去厨房里忙活了起来。   没过多久徐砚清就舒舒服服地窝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吃起了香喷喷的烤玉米。   北方人大多都是捧着一整穗玉米直接开啃,徐砚清坐起来甩开膀子啃,结果一穗玉米啃完,他直接撑得打了个嗝。   烤玉米如同梦境里一样的美味,徐砚清非常大方地将剩下的烤玉米全都分了出去,齐辰抱着玉米咔哧咔哧啃得就像是一只贪吃的仓鼠。   文镜倒还好,抱着玉米啃得慢条斯理,他小时候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对于烤玉米的味道亦是有几分怀念。   只有清冷疏离的玄尘道长一人,坐在桌子前腰身笔挺,一粒一粒吃着烤玉米,模样矜持养眼极了。   徐砚清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笑着感叹:南北方之间的饮食习惯相差已经很大了,然而普通人和帝王之间的饮食习惯相差更大。   中午吃饭之前,徐川送过来了满满一蒸屉的饺子:“李婶快来,把饺子拿去煮了,今天给你家郎君加餐。”   孙氏忙活了半天,将徐砚清送过去的肉全都剁了,做了好几蒸屉的饺子,这不刚做好就让儿子给这边送了一些。   “行嘞,那就多谢川哥儿了。”李婶将饺子接过来。   徐川笑得一脸憨厚,没说几句话,转身就跑了。   回房换了衣服的徐砚清根本就没见着人,他重新换了一件浅黄色的衣衫,窝在院子的躺椅里吹风。   正在院中喝茶的殷晏君瞥了小郎君一眼,倏地起身走到小郎君身边,将他宽松的衣袖向上卷了卷,目光落在小郎君白皙光滑的手臂上:“小郎君胳膊是怎么回事?”   徐砚清闻言茫然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胳膊,原本白白净净的手臂上多了一些红红的印记,像是被他自己挠出来的红痕。   轻轻用手指戳了一下,徐砚清察觉不到疼痛,转头一想咧嘴轻笑:“可能是在玉米地里剐蹭的吧!”反正不疼不痒的,他根本就没当回事。   殷晏君微微蹙眉,站起身去房里取了伤药,给小郎君细细涂上,这才又坐回桌子旁边,捧着书本继续看。   道长脊背挺直,衬得身形修长俊美,徐砚清盯着自己被涂抹了药膏的手臂,默然有些出神。   中午李婶做了八宝饭,里面放了玉米粒还有其他各种杂粮,最后还在上面铺了一层油光水滑的腊肉。   配着徐川送过来的饺子,大家吃得那叫一个痛快。   午饭过后闲来无事,徐砚清刚打算去房间里睡个午觉,结果胖娃娃却背着他的小挎包,兴奋地跑到了院子里。   “小叔叔,小叔叔。”凑到徐砚清身旁,阿宁咧嘴一笑:“我来找你玩啦!”   “困,不想玩。”徐砚清非常无楠`枫情地拒绝了小孩儿的真诚邀约。话说小孩子都这么有精力了吗,竟然连午觉都不睡。   阿宁扯着徐砚清的衣袖撒娇:“小叔叔陪我玩一会儿嘛,就玩一小会儿。”   冷酷无情的徐砚清窝在躺椅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小挎包里带了什么好东西?”   阿宁拍了拍自己的小挎包:“是我的功课,等我和小叔叔玩好了,就去做功课。”   “小家伙,你不行啊!”徐砚清懒懒散散晃了晃身下的躺椅:“好孩子都是要一鼓作气把功课完成才能去做游戏的,你这样可就算是偷懒的小孩子哦!”   “才不是呢!”被莫名按上偷懒名头的小孩儿赶紧跑到桌子前面,将自己的小挎包放上去,然后又巴巴地望着徐砚清:“我现在就做功课,等到功课做完了小叔叔可以陪我玩吗?”   “唔。”徐砚清犹豫了一下,再看看桌子上挺厚实的小挎包,慵懒地点头:“行吧,如果到时候我睡醒了就陪你玩。”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家里很无聊,所以阿宁眨了眨眼,思考了片刻勉强同意。   他小挎包里可放了不少东西,有书、纸、笔墨……零七零八的东西刚刚拿出来,躺椅上的徐砚清已经开始呼呼大睡了。   阿宁略微有些苦恼,小叔叔看起来懒洋洋的,也不知道等他功课完成了,小叔叔能不能醒过来。   殷晏君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院中躺椅上呼呼大睡的小郎君,还有桌子前认真练字大字的胖娃娃,是小郎君叔父家里的娃娃,殷晏君今天上午见过。   小孩子模样很机灵,练大字的时候胖嘟嘟的小脸板正得像个小老头,看起来着实是童真童趣气十足。   殷晏君回房间取了一床毯子,抬脚慢慢走过去,将毯子盖在小郎君的身上。   虽说现在已经入夏,但是小郎君睡的地方避着光,风一吹过来多少有点儿阴冷。   毯子一盖到身上,徐砚清迅速伸出他的小爪子将毯子往自己怀里扯了扯,整个人缩在毯子下面,小脸上洋溢着一股浓浓的满足感。   殷晏君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小郎君肉嘟嘟的脸蛋,蹲在躺椅旁看了小郎君好大一会儿,方才起身走到桌子旁边,随手拿起他之前放在桌面上的书。   正在写大字的阿宁好奇地目光落在面前的叔叔身上,他虽然不怕生,但是这个叔叔看起来有点儿端肃,像是村塾里的夫子。   但是要比夫子还要多几分威严,小小年纪的胖娃娃分不清那是什么感受。   但是直觉使他不敢开口跟这个叔叔说话,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练大字。   村塾的夫子是个秀才,大概也有四十多岁的年纪了,平素里对着一群调皮捣蛋的小孩子自持身份板着一张脸。   所以小孩子们都很害怕夫子,当然了他们最害怕的还是夫子手里的戒尺和夫子喜欢找家长的「坏习惯」。   殷晏君手中的书已经看完了,他抬手将书本合上,随手放在桌面上,胖嘟嘟的小孩儿还在认真地练大字,那副愁眉苦脸的小模样还真和小郎君有点儿相似。   于是殷晏君便起身走到阿宁的身后,看着小孩子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写出来的大字,他手指戳了戳阿宁肉嘟嘟的小手:“你执笔的姿势不太对,这样会很累手。”   殷晏君上一次和这般大的小孩儿相处,还是幼年时的殷元城养在他身边的时候,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倒是一点儿都没有长进,语气一如既往的严肃,这让阿宁不由自主就紧张了起来。   还在身后这个叔叔虽然严肃却耐心很好,一点儿都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很快阿宁就将执笔的姿势改正了过来,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喜:“真的啊,这样手腕都不累了。”   殷晏君点了点头,又去指点小孩儿该怎么落笔、运笔,小孩儿很有灵气,学得也非常认真。   不多会儿功夫几张练大字的功课就全部完成了,阿宁将桌子上的东西认认真真收到他的小挎包里,然后咧着嘴巴双眼晶亮地望着殷晏君。   “叔叔,你是夫子吗?”阿宁好奇地问道。   殷晏君唇角含笑微微摇头,他一身清冷光华敛去不少,面对小孩儿的时候耐心十足:“不是,我是个道士。”   “道士?”阿宁一双眼睛有些茫然,他不知道道士是什么,只觉得面前这个叔叔这般厉害,那道士应该也是非常厉害的身份,于是小小年纪的胖娃娃学着大人的模样感慨道:“我也想成为叔叔这般厉害的道士。”   “就怕是阿宁你吃不了那个苦。”身后迷迷糊糊醒过来瞧着和胖娃娃说话的玄尘道长,徐砚清忍不住笑着恐吓小孩儿:“阿宁可知道道士是不能吃肉的,也不能睡懒觉,每天都有写不完的功课。”   “啊?”小孩儿忍不住瞪大眼睛,有些怜悯地望着殷晏君:“当道士这么可怜的吗,竟然连肉都不能吃,叔叔你不知道,肉可好吃了,阿宁特别喜欢吃肉。”   徐砚清丝毫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那阿宁你还要当道士吗?”   “不了,不了。”阿宁吓得连连摆手,肉肉那么好吃,他可不能抛弃肉肉。奶奶今天包的饺子就放了好多肉肉,味道特别好,香得他趴在锅前直流口水。   殷晏君清俊的眉目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双眸望向躺椅上依旧懒洋洋的小郎君,淡淡道:“你睡了一个半时辰,身上难不难受,起来走动一下。”   长时间躺着,身上确实有些酸痛,但是他睡得浑身软软绵绵,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完全没有起来的欲望。   这会儿完成功课的阿宁想起了他跟小叔叔的约定,赶紧巴巴地跑到徐砚清面前:“小叔叔快起来,说好我做完功课,你就陪我做游戏的。”   窝在躺椅里的徐砚清被罩在毯子里面,毯子里暖洋洋的感觉让他脑袋有些发昏,只感觉舒适得闭上眼睛就能再睡一觉。   眼看着小叔叔又要睡着了,阿宁赶紧又喊了几声:“小叔叔,小叔叔……”   一连串的呼喊就像是叫魂一样,听得徐砚清耳朵都要抽疼了,于是他艰难地战胜想要睡下的欲望,忙不迭地睁开眼睛:“行了行了,我已经清醒了,跟叫魂似的,我看你是真适合去做道士。”还是那种走街串巷,坑蒙拐骗的捉鬼道士。   “嘿嘿。”阿宁可不管小叔叔在说什么,赶紧拉着徐砚清起来,陪他玩翻石子。   这个游戏要让石子能够在翻手的时候稳稳当当落在手背上,若是石子掉下去就算输了。   徐砚清一双手和阿宁一般都是白白胖胖的,却硬是没有阿宁的小手灵活,一连输了三局,他颓唐地用手托着下巴,扭头可怜巴巴地去看玄尘道长:“道长,帮帮忙,再输下去我这小叔叔的面子就全丢光了。”   哼唧,一生好强的小叔叔从不认输,是的,他可以厚着脸皮请求外援。   “小叔叔,你这叫做耍赖皮!”阿宁皱着小眉头看了看殷晏君又看了看徐砚清,表示抗议。   徐砚清耸耸肩:“你也可以请求外援。”   没有外援的阿宁:哭,当小孩怎么这么惨!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未来某一天)   阿清带着小太子一起玩耍,阿清惨败。   阿清哭唧唧:道长救救我!   道长:元琛过来,不要欺负阿爹。   阿清暗中嘚瑟,小太子回头望着父皇:阿爹太幼稚了。 第29章   小郎君会难受吗?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 等到天一放晴,木瑜就忙活着打扫院子,徐砚清将他的那些木板还有图纸全都放到了外面, 拉着殷晏君两人一起消磨时间。   机械钟的几个齿轮已经被徐砚清弄好了,剩余还有很多比较细碎的零件,看着就有些繁琐。   齐辰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就被徐砚清拉了壮丁, 拿了几张砂纸让他打磨那些零件。   齐辰:他就不该多看那一眼, 简直就是自讨苦吃,悔不当初啊!   没一会儿功夫,殷晏君就将那些细小零件的图纸全都贴到了木板上面, 比起苦着脸忙碌的齐辰,他倒是闲适很多, 特地去厨房取了热水,泡了一壶茶放在桌子的一角。   小郎君眼下这个阶段不能饮茶,所以他特地问木瑜要了桃子果酱,给小郎君冲了一杯温热的果茶。   玄尘道长可真体贴,齐辰忍不住咂舌, 再看看自己面前的一堆小零件, 默然叹息:唉,什么时候他能娶个像玄尘道长这般体贴入微的妻子就好了。   不过齐辰也发现了面前两人的特殊相处方式, 他特地参考了自家阿爹阿娘,又冒着被打趣的风险套了李婶的话, 所以勉强能够看得出来, 虽然小郎君和玄尘道长有时候相处的非常和谐, 但是有时候却带着一种略微生分的「相敬如宾」。   就像是他们两个被腹中那个胎儿硬生生绑在了一起, 等到孩子出生就会一拍两散一般, 齐辰有些头秃,实在不明白这两个当事人是怎么想的。   不过眼下自从玄尘道长到来之后,看着郎君的脸色倒是一天比一天红润鲜亮,齐辰琢磨着该好好研究研究孕中、后期需要注意的事项了,防止到时候郎君身体出了状况,他再手忙脚乱,那多打老齐头的脸啊!   徐砚清弄完了手头的小零件,见着齐辰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忍不住双手在对方耳边猛得一拍。   一声炸雷将齐辰从胡思乱想当中惊醒,他吓得一哆嗦,整个人险些仰到后面去。   “郎君,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齐辰自觉丢脸,赶紧抓着徐砚清一阵讨伐。   徐砚清端过一个茶盏给齐辰倒了一杯水:“行行行,我给小齐大夫道歉,不过小齐大夫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你就磨了两个小零件?”   “咳咳。”齐辰笑呵呵地将那杯茶接过来,咳了两声方才强行挽尊:“我这叫做慢工出细活,郎君你懂不懂?”   “不懂,实在是不懂。”咸鱼只有在懒散的时候能懂,这会儿他兴致正高,一点儿都不懂。   将那些零件全都装到一个木盒子里,徐砚清舒舒服服地窝在躺椅里慢慢打磨,左右不过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已。   木盒被徐砚清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盒子很轻,里面的零件也很轻,所以压根就压不到里面的小豆丁。   最近小豆丁变得比之前活跃了一些,像条长大了一些的小鱼儿,从徐砚清腹中的这边一路游到那边,来来回回好不快活。   于是被徐砚清放在肚子上面的木盒就立不稳了,来来回回地左右晃动,徐砚清嫌弃地啧了一声,小孩子什么的果然很不可爱。   殷晏君虽然在看书,但是目光时不时便会落在小郎君的身上,见状忍不住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拿过一个凳子放在躺椅旁边,缓缓抬手将小郎君腹部的木盒放在了凳子上。   木盒里面还有不少需要打磨的零件,殷晏君温和地问道:“需要帮忙吗?”   “诺。”徐砚清非常爽快将手上打磨到一半的零件递给玄尘道长,咸鱼能够偷懒就不会和别人客气,正好这会儿他的手腕也累了,如今的这幅身子太过娇弱,倒是比不了前世。   不过也都无所谓了,丧批咸鱼是不会生出任何想要强身健体的欲望。眯起眼睛,看着头顶万里无云的天空,咸鱼小郎君缓缓闭上了他的眼睛。   殷晏君慢条斯理打磨着手上拿着零件,目光偶尔会瞥过小郎君的腹中,比起上一次他摸到的情况,胎儿如今的动静似乎变大了一些。   一旁的齐辰默默地看着这两个人,见着玄尘道长那种似是而非的神情,突然悄悄开口:“郎君睡着了,道长可以摸了摸郎君的肚子,说不定孩子的动静会更大一些,毕竟孩子也期望和自己的另外一个父亲相接触。”   殷晏君闻言神色不变,甚至都没有抬头看齐辰一眼,只安静开始打磨手中的零件。   齐辰见自己没能说动玄尘道长,深觉无趣,起身麻溜走人,他有时间还是多去看会儿医书多学点儿东西的好。   齐辰走后,殷晏君又默默地将目光放回了小郎君的腹部,那目光中带着有些许复杂和期颐,不过手上却也没有忘记小郎君交代他的活计。   “道长看了这么久,真不打算摸了摸你儿子吗?”徐砚清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眸中一片戏谑,很明显并没有真的睡着。   殷晏君抬头和小郎君四目相对,他素来端庄自持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窘迫和犹豫,下一刻徐砚清如同上一次那般,直接将道长的手拿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腹部。   这般近距离接触,殷晏君能够明显感受到小郎君身上的温度,小豆丁果然也没有让他的父亲失望,很快就在他父亲的掌下动了动。   这一次的动静比起上次确实大了一些,殷晏君抬眸问道:“他在肚子里来回地动,小郎君会难受吗?”   “唔。”徐砚清想了想说道:“也没有多难受吧!”反正咸鱼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这生活看起来又丧又颓,但是咸鱼本人还算满意。   殷晏君别开视线,将手从小郎君的腹部挪开,继续慢条斯理打磨着手上的小玩意儿,只是他面上的表情是咸鱼看不清的深邃。   徐砚清忍俊不禁,他侧过身轻笑着望向面前清冷疏离的道长,手指探过去拉了拉对方的衣袖:“别忙活那些东西了,道长给我读书听吧!”   毕竟道长看的书——可以催眠。   殷晏君回头静静望着小郎君,眼睫隐约微微颤动,顿了半晌他放下手中的木盒,缓缓起身将桌子上的那本书拿了起来。   殷晏君近来看的这本书是一本经文,内容略有些晦涩难懂,所以他看得也会比平日里慢一些,只是没有想到小郎君会做出如此要求。   丝丝缕缕的日光折射在殷晏君的脸上,衬得他面庞光洁如玉,徐砚清看了他一眼,倏地闭上眼睛。   殷晏君捧着书卷,一字一句缓缓读着,他的嗓音带着生来的温润清泠,闭着眼睛的徐砚清默然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让道长给他读书呢?闭着眼睛的咸鱼脑海中浮现出前世他曾经见过的那些小夫妻,又想起母亲的声嘶力竭,或许他曾经也是渴望的吧,人类可真是复杂。   微风吹拂而过,裹着初夏的温热,院中除了殷晏君清冷舒缓的读书声,便再无其他。   躺椅上原本只打算闭目养神的小郎君,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睡着了。殷晏君将手中的经文合了起来,目光敛和温柔地凝视着躺椅上的小郎君,一只手放在对方的额头上,轻轻按揉着小郎君微微蹙起的眉心。   徐砚清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太久,醒来的时候阳光依旧明媚,他坐起来环视一周,殷晏君弄了个书案放在院子里,书案上放着许多奏疏,文镜跪坐在一旁为他研磨。   批阅奏疏时的殷晏君显得有些肃穆,那是徐砚清不曾在玄尘道长身上见过的神色,清楚明了能够看出几为帝王的威严。   徐砚清眨了眨眼睛,他正放空脑袋胡思乱想着,便听到耳边传来殷晏君温润的嗓音:“喝口水。”   徐砚清抬手将杯盏接过来喝了一口,杯盏中是白开水,温度刚刚好可以入口,他喝完之后,殷晏君非常熟稔地将杯盏接了过去。   被照顾到明明白白的丧批咸鱼舒舒服服叹了口气,现在他被照顾成这般五体不勤的德行,怕是以后孩子生出来多少会有些不太适应。   不过丧批咸鱼从不想以后,只要眼前舒服自在,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护主的御前总管文镜一开始见到官家如此体贴入微地照顾徐小郎君,心里多少还会有点儿不太舒服的感觉。   如今却是已经全然看开了,有什么关系呢,官家觉得开心就够了。   次日,徐砚清起了个大早,近来他这次的潮热期总算是过去,每天晚上都睡得很香,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没有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春梦了。   徐砚清对此表示非常满意,主要是他现在才发觉自己可能有梦游的潜质。   万一哪天正做着春梦,他真的梦游跑到人家玄尘道长眼前,强压着人家这样又那样,才叫糟糕。   披头散发地推开门,徐砚清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守在门外的木瑜见状赶紧将他家郎君的胳膊按了下去:“郎君郎君,动作小点儿,小心抻着腰。”   咸鱼没有任何打算反驳的意思,乖乖地将手臂放了下来,木瑜放心地将人拉回房间按在椅子里坐下来,将自家郎君一头乌黑的头发仔仔细细梳好,然后用发带绑起来。   “对了,郎君前段时间用的那个木簪怎么不见了?”木瑜记得有段时间他家郎君特别喜欢那根木簪。   丧批咸鱼:那个木簪早就被徐砚清偷偷藏了起来,当然一起藏起来的还有那件烟灰色的披风。   这会儿木簪的真正主人就住在院子里,咸鱼再颓再丧也不好意思用着偷偷从人家床上摸来的木簪。   于是面对今日好奇心好像极强的木瑜,徐砚清默默转移话题:“今天你要去镇子上?”   木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镇子上送信,再从镇子上买一些他家郎君需要的物件。   果然,听到徐砚清的问话,木瑜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他拍了拍郎君有些凌乱的衣角,点头道:“是啊,又到了给侯爷、夫人送信的时候了。”   “哦!”徐砚清满意地点头:“那你吃完饭就去吧,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收到自家郎君的叮嘱,木瑜很是开心,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傻里傻气得很。   一大早吃完早饭,木瑜收拾收拾东西就跑去虎子叔家里蹭牛车了,齐辰也巴巴地跟了上去,他要去镇上买点儿家里缺的药材。   玄尘道长需要做早课,百无聊赖的咸鱼非常颓废地窝在躺椅里,温暖的太阳照在身上,让人一阵昏昏欲睡。   天空一片碧蓝如洗,徐砚清仰头望着上方,一双澄澈的眸子里映出连绵一片洁白柔软的云朵。   徐砚清砸吧砸吧嘴,突然有点儿想吃棉花糖,虽然那玩意儿就是糖拉出来的丝,味道也没有多美味,但是……唔,咸鱼真得很想吃棉花糖。   然后徐砚清就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脑海中全是棉花糖软绵香甜的味道,不过好像古代是没有棉花糖的……咸鱼忍不住有些委屈。   “小郎君不舒服?”殷晏君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小郎君坐在躺椅里发呆的模样,这就显得有些不太正常了,于是他抬脚走过去,轻声问着。   小郎君向来能躺着就不愿意老老实实地坐着,而且他看那张小脸,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委屈又可怜。   咸鱼抬头望着头顶洁白的云朵,眨了眨眼睛:“道长吃过棉花糖吗?”   棉花糖?请恕饮食向来清淡,甚至不怎么吃糖的道长孤陋寡闻了,他是真的不曾听说过什么棉花糖。   殷晏君坦诚地摇头:“小郎君是想吃糖吗?”   咸鱼觉得思考这些不存在的东西有些累,于是懒洋洋地往身后一躺,片刻后他张了张嘴:“想吃棉花糖!”   殷晏君略有些担忧地抬手摸了摸小郎君的手腕,见他还是那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语气放得格外轻柔:“小郎君可以跟我说说棉花糖长什么模样,我让文镜去寻。”   徐砚清艰难地扬起嘴角笑了笑,并不打算为难人家文大总管,只是直直盯着头顶的云朵,恨不得能爬到天上把云朵摘下来尝一尝。   突然,徐砚清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倏地从躺椅上坐起来,嘴角的笑意更真实了一些,他拉着殷晏君站起来:“道长没有吃过棉花糖吧,今天我请你吃棉花糖。”   小郎君莫名的委屈消失得一干二净,反而变得兴致高涨起来,殷晏君纵容地被小郎君扯到桌子面前坐下来,见着平素里懒洋洋的小郎君一路跑进屋子里,然后又飞快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徐砚清手里拿了一些木铁片、铁丝还有模板,他灵巧地将木板拼成一个没有盖子的木盒子,然后四边又钻出几个小孔。   铁片被敲打成一个圆圆的小罐子,同样是没有盖子的那种,咸鱼敲了几下手上就没了力气,于是坦坦荡荡将小锤子递给身旁的殷晏君:“道长帮帮忙。”   咸鱼一双手白白嫩嫩,只长肉不长一点儿力气。   殷晏君瞥了小郎君一眼,在对方讨好又晶亮的注视下接过那把小锤子,按照小郎君的指导,将那个铁片敲打到合适的大小和形状。   清风霁月的玄尘道长这会儿已经变成了小郎君手下的铁匠。   在铁片敲打成的小罐子周边钻出很多个小小的孔洞,徐砚清又拿出一根木棍和一个铁质的圆环,比划了一下大小,万分庆幸刚好合适。   最后将所有准备好的零件全都组装在一起,徐砚清炫耀地将木盒摆在殷晏君面前:“道长你拉一下那个木棍上面缠绕的绳子。”   小郎君一双眼眸里全是晶亮,于是殷晏君按照他的说法一只手扯住一根绳子,稍微用力一拉,下面那个铁片敲打而成的小罐子就快速地旋转了起来。   “哇,真的成功了。”徐砚清感叹了一番,果然美食就是力量,而且是可以让丧批咸鱼主动动起来的力量。   “不是说想吃糖吗?”殷晏君抬手轻轻将小郎君脸上蹭到的木屑擦掉,目光落在桌面上他叫不出名字的木盒上面有些不解,是不是他和小郎君比起来相差有些年岁,所以才总是弄不明白小郎君稀奇古怪的想法?   道长温热的手从自己脸颊上轻轻蹭过,徐砚清脸颊上有些微微发烫,下意识站了起来,在殷晏君的注视下,咳了咳:“我去厨房拿东西。”   说完徐砚清赶紧溜到了厨房里,抬手拍了拍发烫的脸颊,他取了糖、蜡烛和铁勺,又等到脸上的热度降下去了方才回到院子里。   点起蜡烛,将糖放到铁勺里面,静静等着糖粒的融化,慢慢徐砚清就闻到了一股焦糖的味道,将铁勺里面已经融化的糖浆倒进木盒中的那个小罐子里,他期颐地抬头望着玄尘道长:“道长,道长,快拉绳子。”   殷晏君清冷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浅浅的宠溺,按照小郎君的要求去拉绳子。已经融化的糖浆在小罐子旋转起来之后通过小罐子四周的小孔全部都化成浅焦糖色的糖丝,沾在了提前清理干净的木盒上面。   徐砚清望着那一层糖丝,眼中带着满满的垂涎,但是眼下这个分量可称不上是棉花糖,于是他继续融化糖粉,再催着玄尘道长去拉绳子。   一盏茶的时间,浅焦糖色的糖丝就装满了整个木盒,徐砚清心满意足地将蜡烛吹灭,取了筷子将软乎乎的糖丝全都取出来。   这种程度的糖丝自然比不了前世那些用工具转出来而且还拥有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棉花糖。   不过尽管如此,徐砚清还是非常心满意足地啃了一口,古代的糖可不会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弄虚作假。   所以他手中的棉花糖虽然外形不是很好看,但是味道却非常不错。   将有点儿丑唧唧的棉花糖举到殷晏君面前,徐砚清笑盈盈地说道:“道长尝尝,味道真的很不错。”   殷晏君望着小郎君这幅眉飞色舞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许,他学着小郎君的模样扯了一块儿棉花糖放进嘴里,糖丝入口即化,带着些许焦糖的甜味儿。   虽然不是什么美味的东西,但是这种体验对于殷晏君来说算得上新鲜。   “怎么样?”徐砚清凑到道长的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他心中自然清楚这棉花糖可不是什么珍贵的御膳。   但是这怎么也算的上是他们两个人共同努力的成果,所以就格外期待道长的评价。   殷晏君的动作慢条斯理,他又扯了一块儿棉花糖放进嘴里,然后赞赏地点点头:“味道不错,只是我不明白这糖是浅褐色的,为什么小郎君却唤它棉花糖。”   徐砚清闻言眨了眨眼睛,盯着手上模样越看越丑的糖,上去啊呜一下咬了一大口:“唔,大概是因为糖丝软软的,很像云朵吧!”   殷晏君垂眼望着吃糖的小郎君,轻轻点头:“如此说来,确实很像。”心满意足的小郎君就像是被顺了毛的狸奴,整个人眉目舒展开来,瞬间变得明朗许多。   徐砚清像只贪吃的豚鼠一般,咔哧咔哧三两下就将一个大大的棉花糖全部吃掉。   殷晏君给小郎君倒了杯温水,咸鱼咕嘟咕嘟全部喝了下去,整个人瞬间心满意足,又变得懒洋洋起来。   将那些做棉花糖的工具推到一边,咸鱼慵慵懒懒地往桌子上一趴,连站起来走到躺椅那边的力气都没了。   啊,果然,食欲得到满足,咸鱼的本质就会变本加厉,无忧无虑的生活会让人越来越颓废。   今天木瑜给他家郎君束发的发带有些长,软软地搭在徐砚清的腰间,因着他的动作,一不小心扯到打好的结,瞬间满头青丝就全部散开。   徐砚清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没有一丝一毫动弹的打算,头发散开就散开了,咸鱼不需要衣冠整洁,其实不修边幅也是一种个性。   殷晏君抬手将小郎君柔软的发带接到手中,他盯着小郎君懒洋洋的肩背看了一会儿,轻轻抬手在小郎君乌黑顺滑的发丝中穿插而过。   被人揉弄着头顶,咸鱼没有反抗的意思,反而觉得头顶酥酥麻麻还挺舒服的,于是就任由殷晏君用手指给他通发。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小郎君的头顶一路顺到对方纤瘦的肩背,殷晏君摸着小郎君后颈的穴位,轻轻揉捏了几下,方才拢过对方一头青丝,用那根发带松松垮垮地绑起来。   最后来回卷了几圈打上一个漂亮的结,红色的发带服服帖帖搭在小郎君肩背处,留下一抹令人惊艳的颜色。 第30章   道长不睡觉跑到了郎君房里   “徐小郎君怎的趴在桌子上睡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文镜, 正打算向官家汇报一下奏疏的整理情况,便看到徐小郎君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而官家就坐在一旁静静地守着。   殷晏君抬眸看了文镜一眼, 淡淡开口道:“不用你守着,先回房睡一觉吧!”   中午木瑜和齐辰没有回来,李婶做的菜多了些,就分出来一部分给村长他们家送了去, 回来的时候李婶提着一个小竹篮, 里面兜了不少热腾腾的包子。   “村长他们家今天蒸了包子,我过去的时候,小阿宁正提着个篮子要往咱们这边跑, 他爹娘是拦都拦不住,最后还是他奶怕他把包子都弄到地上, 才给拉住了。”李婶笑得不行,村长家的那小孙子虎头虎脑,确实喜人得很。   徐砚清翘了翘嘴角:“小孩子闹腾起来大多都非常烦人,胖娃娃倒算得上乖巧。”难得能从他嘴里说出夸小孩儿的话,可惜阿宁不在, 要不然小孩儿一准儿能高兴地原地乱跳。   殷晏君眼底露出一抹忍俊不禁, 小郎君平素里满口都是讨厌小娃娃,如今看来却是个口是心非又心软的主儿。   上午忙活着折腾那个做棉花糖的小玩意儿, 等吃完了午饭,丧批咸鱼是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干脆掀开被子, 直接往床上一躺。   侧着头徐砚清就看到了自己头上松松垮垮绑着的发带, 他摸了摸头发上的结, 一点儿都没有松散开来的意思, 于是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看来道长不仅能做个好铁匠,竟然连头发都梳得这么好。   咸鱼表示拱手以示对道长深深的敬佩之意,他穿到这个世界那么长时间,能够学会一个簪头发的式样,已经算是咸鱼很给面子了。   徐砚清迷迷糊糊是被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李婶和文镜来回走动说话的声音吵醒的。   盖着被子睡得有些闷热,徐砚清懒洋洋地一脚将被子踹开,然后将着的脚丫子放在被子上面,这般姿态显得他惫懒、散漫、不修边幅。   继续又窝在被子上躺了好大一会儿,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是没有消停下去,徐砚清这会儿散了身上捂出来的热度,磨磨蹭蹭了老半天,方才从床榻上起身推开了房门。   外面的场景格外凌乱了些,徐砚清眨了眨眼睛,以为眼前的画面是自己还没睡醒产生的错觉。   但是来回闭眼睁眼三四次,外面的场景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十七八只半大不小的鸡崽子满院子来回地乱跑,李婶和文镜这边抓住一只,那边又跑走一只,模样看起来非常狼狈。   一只鸡崽子跑到丧批咸鱼的房门口来回转圈,它一头想要往房间里钻,却被冷漠无情的咸鱼一脚踢开。   小鸡崽觉得自己备受伤害,扑腾着翅膀往徐砚清身上撞,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直接掐住鸡崽的背部,鸡崽扑腾着翅膀表示抗议,结果却一点儿用都没有。   “道长。”徐砚清喊了一声。   “嗯。”殷晏君抬头望着衣衫不整的小郎君:“没事吧?”   “没事。”丧批咸鱼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低头盯着道长手里的那只鸡,眼中露出一抹快意:“活腻歪了,今天晚上就拿你做炸鸡。”   鸡崽的肉很嫩,做炸鸡肯定很好吃。   徐砚清对着鸡崽垂涎三尺,果然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咸鱼,而是一个非常重口腹之欲的咸鱼。   李婶见一群鸡崽子抓了这只又跑了那只,跑到隔壁将几个五大三粗的护院全都喊了过来一起抓鸡。   人多力量大,忙活了大半天,众人终于将鸡崽全都抓了起来。   李婶盯着院子里的鸡窝有些发愁,这地方本来就是临时搭建的鸡窝,还没来得及好好修缮,结果就连着下了两三天的大雨,估计就是因为那几天的大雨把这个临时鸡圈给冲跨了,今天问题全都暴露了出来,所以鸡崽们才全跑了出来。   徐砚清看热闹般凑到李婶身旁盯着里面那群暂时老实下来的鸡崽子:“这鸡圈要重新搭吧!”   “可不是嘛!”李婶叹了口气:“谁知道一场雨就把这鸡圈给冲垮了。”   徐砚清摸了摸下巴,让那群五大三粗的护院搬了砖头和木板过来,然后懒懒散散地窝在躺椅里看他们垒鸡窝。   古代大多都是用黏土拌出来的泥浆盖房子,黏土的黏性很不错,但是坚固性却比不了水泥。   于是徐砚清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了做水泥的方子,咸鱼抬手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打算把脑海中乱七八糟地想法全都拍走。   水泥是很不错,但是咸鱼没有力气去做研究,还是躺平了比较香。   见到小郎君突然一巴掌拍到了他自己的头顶,殷晏君想拉都没来得及拉住,就听见啪的一声,打得还挺响。   他哭笑不得地抬手揉了揉小郎君的头顶:“挺聪明一郎君,怎么突然泛起傻来了?”   不,咸鱼不需要聪明的脑袋,这一巴掌下去脑袋可能就会变得笨上一些,徐砚清目光落在鸡圈里的那些鸡崽身上:“道长还记得是哪只鸡撞到我身上吗?”   殷晏君:这要他一个出家人该如何回答……   不过,小郎君似乎对那只为非作歹的鸡崽儿印象非常深刻,根本就不需要玄尘道长的回答,直接就在一群鸡崽里面看到了那只找死的鸡。   “李婶,那只鸡看起来好像格外肥美,今天晚上不如就把它炸了吧!”咸鱼吃过了棉花糖,现在又开始对炸鸡念念不忘起来。   李婶:“鸡崽太小了,不太好这个时候就杀吧!”怎么郎君就突然想吃鸡了呢?   “唔。”徐砚清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只还想要越狱的鸡崽:“这个大小的鸡崽炸着吃最嫩了,而且它好像很赞同我的话。”咸鱼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   李婶笑呵呵地回道:“哪有鸡会自己主动找死的,不过郎君想吃,那咱们今晚就杀鸡。”   殷晏君轻笑一声,看来小郎君的身子骨是真的已然大好,一开始还吐得什么都吃不下,这会儿已经开始主动报菜单了。   如此想着殷晏君又抬手蹭了蹭小郎君毛茸茸的头顶。   李婶去抓鸡去了,那群护院们这会儿混好了黏土,已经开始在地面上摞砖头。   他们几个手脚非常麻利,很快就垒出了一个崭新的鸡窝,将一群鸡崽赶到新窝里面,护院们又收拾了地上七零八落的残局,这才出了院子。   见到李婶已经开始准备杀鸡,徐砚清这才心满意足地拉着玄尘道长离开,咸鱼许是一时良心发作,竟然开口安慰玄尘道长:“道长放心,你看不到杀生就不回难受了,反正最后吃鸡的人是我。”   殷晏君轻笑着向小郎君解释:“其实我也算不得正经的道门中人,身在世俗之中,染了一身是是非非,哪里还在乎这点儿小事。”   他并非真正不染尘埃、仙风道骨的仙人,如今大梁看起来一片太平,又何尝不是他曾经铁血手段之下才得到的一种局面。   人都不知道杀过多少了,又何谈是一只鸡。   咸鱼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对方的真实身份,一瞬间也算得上是听明白了道长话里话外的意思。   被一群鸡崽弄到乱七八糟的院子已经被文镜收拾得整整齐齐,桌子上被鸡崽踩出了好几个爪印,文镜直接把桌子抬到了水缸旁边来来回回冲洗了好几遍遍,这才将桌子恢复原位。   重新垒好的鸡窝在院子的角落里,李婶在原本鸡圈的位置杀了鸡,处理干净之后将鸡放在盆里腌着,又把旧鸡圈的位置清理干净。   等到木瑜和齐辰从镇上回来,只感觉整个院子好像都不太一样了,木瑜找了半天才找到新鸡窝的位置,听到李婶的解释,他也是笑呵了小半晌。   “不过这样也好,鸡崽们长大了,每天早上叽叽喳喳越来越吵,弄远点省得早上把郎君吵醒。”木瑜如是说道。   齐辰却忍不住啧了一声:“郎君只要是睡下了,怕是炸雷都吵不醒,这些个鸡崽子可不是他的对手。”   徐砚清一点儿也不在意齐辰嘲笑他的话,毕竟睡得沉也算是咸鱼的一种特殊能力,再则炸鸡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让他根本没有精力去听齐辰的那些个絮絮叨叨。   木瑜把那些鸡崽养得很好,虽然鸡崽子是小了一点儿,但是身上的肉却一点儿也不逊色,这个大小的鸡崽口感还不会柴,香着呢!   李婶按照郎君的说法,将腌制好的鸡崽刷上一层蜂蜜,再糊上一层面粉,最后整个儿下油锅炸了。   鸡肉表层的面粉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层酥香的焦皮,然后小火继续煎炸,鸡崽的肉质特别嫩,所以也很好炸熟。   一盏茶之后,徐砚清就端了个盆坐在院子里开始啃炸鸡,咸鱼倒也不护食,非常大方地分给了齐辰和木瑜一人一大块肉,然后又扯了一个鸡腿递给玄尘道长。   齐辰:郎君这是什么神操作,逼迫出家人吃肉什么的真不会有罪恶感吗?   然而,在齐辰目瞪口呆之中,殷晏君缓缓抬手从小郎君手里接过了那只酥香鲜嫩的鸡腿。   殷晏君平素里确实不怎么吃荤食,不过那并不是因为他出家人的身份,而是另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内情。   文镜忙活了好长时间,没怎么睡好又起来将院子打扫了,这会儿已经回了房间休息,徐砚清扯了一块肉放到一个干净的碗里给他留着。   一个鸡崽本就不是很大,每个人分一点儿也就没剩多少了,咸鱼扯了另外一个鸡腿,啃得很是愉悦。   鸡肉的表皮很酥,里面提前腌制过的肉很嫩,再加上李婶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一口咬下去口感很是丰富,总之咸鱼啃鸡肉啃得很开心,甚至有点儿意犹未尽。   晚饭之后,殷晏君扶着小郎君在院子里溜圈,果然没走多大会儿,咸鱼一张肉嘟嘟的脸蛋上又露出了要死不活的表情,非常抗拒再继续走下去。   偏偏坏心眼的齐辰又给他加了一圈,咸鱼就连想抓着对方殴打一顿的力气都没有了。   “走不动了,腿说它们真的好累。”小郎君整个儿瞬间松懈了下去,手脚都变成软趴趴的模样。   殷晏君哭笑不得地抬手扶住小郎君的腰,小郎君是个懒散的性子。   但是他懒散得很有意思,遇上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忙上一整天都不会喊累。   但是遇上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别人实在是强求,小郎君也懒得开口掰扯,只是没一会儿就会变得面色惨白,手脚无力,从身体上表示拒绝和抗议。   殷晏君温热的手护住小郎君的侧腰:“再坚持坚持,马上咱们就走完了。”   咸鱼不想抬脚,咸鱼委屈:“腿疼。”一点儿都不想走了,他只想躺在自己软绵绵的床榻上好好睡上一觉。   殷晏君放轻手上的力道,轻轻按揉着小郎君的腰:“待会儿走完了,我给小郎君按按腿,这样腿就不会疼了。”   徐砚清一双疲惫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然后在玄尘道长温声细语地安抚下,有气无力地继续往前走。   走出一身汗的丧批咸鱼被木瑜伺候着扶进浴桶里,原本院子里是没有浴桶的,今个木瑜去镇上顺便就买了一个回来。   浴桶里的水刚好没过徐砚清的胸口,他懒洋洋地往后面一躺,任由木瑜擦洗着他的身子。   肚子里的小豆丁又开始变得活跃起来,木瑜有些好奇地盯着自家郎君的腹部:“郎君,小小郎君如今是越来越活跃了呢!”   “嗯。”咸鱼有气无力地应和了一声,他一点儿都不关心小豆丁。   躺在浴桶里昏昏欲睡的徐砚清是被木瑜喊醒的,他从浴桶中站起来,身上的水哗啦啦往下滴,露出一对十分漂亮的腰窝,衬着洁白无瑕的肌肤分外勾人,只是微微凸起的肚子,看起来有几分不太寻常。   窝在床榻边懒洋洋地坐着,任由木瑜拿着布巾一点一点擦着他的头发,等到头发快要干透,咸鱼再也坐不住了,他抬手推开木瑜慵慵懒懒躺了下去,肉嘟嘟的脸庞映衬在铺散开来的乌发间,犹如粉雕玉琢的工艺品。   恰在此时,殷晏君推门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个非常精致的药瓶,抬头望过去,床榻上精致漂亮的小郎君已经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玄尘道长?”木瑜有些讶异地抬眼望过去,没有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找自家郎君,只能压低声音解释:“道长,郎君他已经睡下了。”   “嗯。”殷晏君点了点头,没怎么在意这个,只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一缕沾到小郎君脸上的乌发顺了下去。   木瑜有些茫然,虽然平素里他家郎君是和玄尘道长相处格外融洽,只是没有想到玄尘道长会入夜登门,而且对他家郎君动手动脚。   难道玄尘道长是看上了他家郎君,可是出家人不是不能有七情六欲吗?木瑜挠了挠脑袋,死活想不出个头绪来。   “道长可算是来了。”咸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着殷晏君手中拿着的药瓶,忍不住挑了挑眉梢,毫不客气地将双腿从被窝里伸出来。   木瑜被他家郎君赶了出去,满脑子困惑地往自己房间走去,结果齐辰正巧那个时候开门走出来,两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嘶。”齐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想什么呢,走路都这么不注意?”   木瑜疼得龇牙咧嘴,恨不得原地跳上几下,闻言他一边摸额头,一边犹犹豫豫地开口:“玄尘道长在郎君的房里。”   “嗯。”齐辰点了点头,摆出一副我在听你继续说的表情。   木瑜却拍了拍他的手臂:“小齐大夫不觉得有点儿奇怪吗,虽说平日里郎君和玄尘道长关系是很不错,就仿若一见如故一般,可是这大晚上的,玄尘道长不睡觉反而跑到了郎君房里,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主要是木瑜心里格外清楚他家郎君喜欢男人的实情,如此一想,更是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齐辰勉强皱着眉听完木瑜叽叽咕咕的揣测,一脸嫌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木瑜,来来来,让我给你诊诊脉。”   这玄尘道长都在徐家村住多长时间了,怎么木瑜这个笨蛋家伙反应就这么迟钝呢?   “小齐大夫?”木瑜困惑地望着齐辰:“我好像没有生病。”所以并不需要诊脉。   “不,我觉得你有病,而且还是脑袋里有问题。”齐辰啧了一声:“我记得当初玄尘道长刚刚借住进来的那两天,你一直觉得元城道长很眼熟,现在你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元城道长了吗?”   齐辰话题跳跃得太快,木瑜还没来得及掰扯对方说他脑子有问题的事情,就顺着齐辰话回想起了元城道长的模样,不过元城道长都走那么多天了,他是真的想不起来。   于是木瑜傻傻地摇头:“想不起来了。”反正就是觉得很眼熟。   “唉!”齐辰叹了口气,武安侯也是个有意思的,给自家小儿子安排了这么个傻憨憨的贴身小厮,真的是没得救了:“行了,你也别想太多,反正郎君虽然惫懒了些,却是个耳清目明的主儿,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木瑜想了一下,非常赞同地点头应和道:“小齐大夫说的对。”然后就真放下了心,回他房间休息去了。   齐辰在他身后摸着自己被撞疼的额头,忍不住感叹,果然是心大啊,这也是个非常不错的优点。   窝在床榻上的咸鱼,懒洋洋地扯过单薄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只露出两条双腿,然后非常熟练地眼睛一闭,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   殷晏君坐在榻边盯着小郎君精致的脸庞看了一会儿,方才抬手慢慢卷起小郎君的裤脚,露出对方一双白嫩的双腿。   因着小郎君懒散的个性,他一双腿白白嫩嫩,就连小腿肚上的肉也是软绵软绵的,怕是腿上确实没什么力气。   将药瓶里的药油倒进掌心,快速地搓热,等到掌心开始有些发烫的时候,殷晏君方才将一双手落在小郎君的腿肚上。   小郎君的皮肤本就白嫩,在药油的浸润下泛出些许莹润的光泽,更是白净得犹如羊脂软玉,触手一片温润滑腻。   殷晏君垂下眼帘,宽大温热的手掌又取了些许药油,然后整个儿包裹住小郎君的腿腹,轻轻推拿揉捏。   已经沉入梦乡的小郎君被推拿揉搓得很舒服,迷迷糊糊哼唧了两声,睡得更熟了。   将小郎君的两条腿全都推拿一遍,殷晏君净了手将小郎君的裤脚慢慢放下来,然后囫囵个儿塞进被窝里。   一双腿刚塞进被窝里,小郎君就翻了个身,双腿摩挲了两下,然后微微蜷缩起来,那模样看起来乖巧极了。   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小郎君床榻旁的凳子上,殷晏君低头蹭了蹭小郎君的侧脸,方才起身走出房间。   最近的天有些奇怪,忽冷忽热没个定性,徐砚清有些受凉,所以木瑜拦着不让他继续睡在院中的躺椅里,于是咸鱼乖乖地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继续折腾他的机械钟。   机械钟所有的木质零件全部准备齐全,在拉玄尘道长当壮丁的这段时间,也已经全部打磨好了。   不过目前为止还不能正式进行组装,里面还缺了一些其他的重要零件,于是徐砚清就把目光投向了剩下的那些木板上面。   他打算拿那些木板做个后世十分流行的木质创意日历,不过古代不像后世记录时间那般简洁,要结合天干地支,略微有些繁琐。   不过那对于徐砚清来说自然算不上什么大事,当他不在颓丧期的时候,一切都好说。   咸鱼没法子去院子里躺尸,就只能窝在房间里锯木头,不过他还有点儿自知之明,画图还算可以,但是一爬字却比不上玄尘道长。   于是徐砚清非常干脆地将书写日历的任务交到了玄尘道长的手上。   “道长你看,这些木块都有六个面,你按照顺序将图纸上面的字全都写上去就可以了。”徐砚清凑到玄尘道长身边,白嫩的手指落在案前的图纸上。   两人的距离特别近,殷晏君可以感受到小郎君洒落在自己脖颈处的温热气息,他身形有一瞬间的怔愣。   “道长。”徐砚清轻轻晃了晃玄尘道长的衣袖,眨了眨眼问道:“道长听明白了吗?”   没太注意小郎君说了什么,殷晏君心头一颤,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然伸了出去,不自觉护住小郎君的侧腰:“我没太听懂,小郎君能再说一遍吗?”   那一刻,他平静如水的心里似乎泛起层层涟漪。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木瑜(神秘兮兮):我发现道长大半夜不睡觉跑到郎君的房间!   小齐大夫:那怎么了,不是很正常吗?(毕竟那啥,孩子都有了)   木瑜:我家郎君喜欢男人,说不定会对道长这样那样!   小齐大夫:怕是道长会对郎君这样那样才对,傻木瑜。 第31章   徐小郎君果真怀了官家的孩子?   或许他的心早就已经乱了, 只是他向来含蓄,自然懂得如何遮掩自己,甚至可以连同己身一同蒙蔽过去。   小郎君抬眸望向他的时候, 一双乌瞳格外澄澈,澄澈到让殷晏君心头生出几分微微局促和无措。   徐砚清没有当回事,他自己以前听课的时候偶尔也会神游天外,所以非常大方地又重新讲解了一遍。   这一次讲完, 他侧头望着玄尘道长, 讲了半天话嘴巴有点儿干,所以徐砚清下意识地舔了舔唇:“道长这一次听明白了吗?”   殷晏君点头,抬手倒了杯温水递给小郎君手边:“喝点水。”   玄尘道长可真是拯救咸鱼的一把好手, 体贴入微地让徐砚清有些心慌慌,是不是他最近支使玄尘道长支使得太过于理所应当?   不过玄尘道长那副端庄自持的模样, 看也看不出什么头绪,咸鱼坚持了三秒钟干脆利落地表示放弃,他并不适合察言观色,所以默然选择装死。   小郎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殷晏君低垂着眼帘, 手中拿着细细的毛笔在木块上一点一点儿地勾勒着。   他没有抬头, 过了一会儿小郎君已经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殷晏君方才抬眼望了过去, 小郎君这会儿似乎已经疲惫,坐在他的对面用手掌托住脸颊, 昏昏欲睡。   不过跪坐着睡到底是不舒服, 所以小郎君又换了个姿势, 折腾来折腾去怎么都不舒坦。   “小郎君累了就去休息一会儿, 等所有的字都写完了, 我再喊你。”道长清冷中带着点儿宽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咸鱼果断抛弃了难受的蒲团,跑到躺椅上窝着,顺便伸手扯了扯身上盖着的小被子,确保自己盖得好好的,以免受凉的症状加深,木瑜又会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   殷晏君动作很快,不多大会儿功夫就把那些木块上所有的字写完了,文镜敲门送了这段时间的奏疏过来。   将奏疏放在书案上,殷晏君垂下头批阅,京中有内阁的那些个老大人坐镇,再加上怀亲王暂时摄政,并不会出太多问题。   只不过有一些重要的奏疏,就是怀亲王也不敢随意下决定,只能快马加鞭送到徐家村,让官家另行决断,然后再火速将奏疏送回京都。   怀亲王向来随性惯了,如今莫名其妙被官家安置在了这个代理朝政的位置上,弄得他是哪儿哪儿都不快活。   等到殷元城一回到京都,前来接他的不仅有长公主府的下人,竟然还有个怀亲王身边贴身伺候的。   随手把缰绳交给身旁的仆从,殷元城微微蹙起眉头,抬脚就往长公主府走。   “母亲,我回来。”结果他这边刚刚走到大厅,就看到自家阿娘正在和怀亲王面对面喝茶。   怀亲王在长公主面前可老实得很,毕竟连官家对长公主这个姐姐都倍为尊敬,他一个庶弟哪里敢在嫡姐面前放肆。   “行了,你等的人也回来了,本宫就不听你瞎扯那些有的没的。”长公主一张华婉清贵的面庞上带着一丝疲惫,将手中的茶盏往桌子上一放,起身就走。   殷元城对着怀亲王行了一礼:“元城见过王爷。”   怀亲王快步走过去,一把将行礼的殷元城拉起来:“元城啊,快过来坐,有事咱们先坐下说。”   他那模样简直就是把公主府当成了自己的王府,对着殷元城一通端茶倒水,才终于将自己今日的目的表露出来:“元城啊,怎么官家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殷元城似乎猜到了怀亲王的来意,他一路快马加鞭,这会儿累得要死。   于是直接将官家写给怀亲王的信件交了出去:“官家有要事在身怕是暂时回不了京都,不过官家对王爷似乎另有交代。”   殷元城这信一交出去,怀亲王哪里还能坐得住,麻溜起身就离了长公主府,结果当天怀亲王府的书房里就传来一阵他家王爷「呼天喊地」的声音。   于是乎,接下来的日子里,怀亲王只能勤勤恳恳、毫无怨言地按时到内阁点卯。   然后下了值再强行拉着殷元城去酒楼里喝酒,试图从殷元城嘴里套出点儿话,可惜官家亲自教养出来的臭小子,嘴巴严得那叫一个密不透风。   怀亲王悲伤地铩羽而归,做梦都想让官家赶紧回京。   而殷晏君本人,此刻刚刚将一沓的奏疏批阅完成,文镜取了奏疏出门,躺椅上的咸鱼也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   “醒了?”殷晏君缓缓走过来,将小郎君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掀开:“裹得这么紧,也不怕热到。”   暂时没被热到的咸鱼眨了眨眼:“我梦到自己被人绑了起来。”然后梦里的他是个比现实中还要颓丧的咸鱼,被人绑架竟然也不知道逃跑,于是他就被绑着一直到睡醒。   那可真是一个悲惨的梦境,殷晏君抬起手指磨蹭了一下小郎君被躺椅压出痕迹的脸颊,然后又极其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起来稍微走两步,那些木块我都已经弄完了。”   咸鱼懒懒散散地起身,想要伸个懒腰,低头看看微微凸起的肚子,又硬生生将伸懒腰的姿势改成了活动胳膊。   那模样着实有趣,殷晏君望着小郎君的目光中带着清浅的温和。   清醒了很多的咸鱼跪坐在蒲团上,抬手将那些已经写好字的木块全都拢到自己面前,然后手指灵巧地将它们全部组装在一起,最后摆到殷晏君的面前,教他如何使用这个奇奇怪怪的日历。   殷晏君对那个模样怪异的日历确实很感兴趣,小郎君明明就是个极为聪慧的小家伙,若非性格懒散,定然也能在朝堂上有一方立足之地。   不过很明显,小郎君对于出人头地一点儿想法都没有,武安侯府也足够养着他坐吃山空。   “小郎君很是聪慧。”殷晏君抬手拨弄了一下塞到木盒里面竟然可以灵活转动的木块。   “道长喜欢这个小玩意?”徐砚清眸中带着一丝灵动的笑意,然后非常大方地说道:“那这东西就送给道长了。”   虽然这玩意儿本来就是给玄尘道长做的。   殷晏君倏地抬头望着模样精致眉眼弯弯的小郎君,他静静坐在案前向来端肃自持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徐砚清托腮,真是要命,道长这般模样可真是哪儿哪儿都合他心意,可惜对方是大梁的君主,和丧批咸鱼注定就不是一路人。   丧批咸鱼痛失如此合心意的潜在对象,晚饭直接多吃了一个包子。   齐辰按例给他诊了脉:“郎君腹中胎儿如今正是生长的时候,所以才会致使郎君食欲大增,不过目前来看都在可控范围内,并不需要太过担心。”   殷晏君欣然点头,没有问题就好,不过今天小郎君食欲确实格外的好一些。   等到小郎君在椅子上消了会儿食,他又轻声哄着对方去院子里兜圈。   这一次殷晏君怕小郎君又要偷奸耍滑,所以直接握住了小郎君的手,只是他的眼睫微微颤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   咸鱼只顾着在脑袋里想今天要寻个什么借口才能少走几步路,自然没能察觉到殷晏君面上细微的变化。   齐辰端着一杯果酱冲泡的温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木瑜去厨房烧热水了,待会还得给他家郎君泡澡呢!   身边只坐了一个老神在在的文镜道长,而文镜道长半天都没说一句话,齐辰转头望过去,却见着文镜呆愣愣地坐在那里神游天外。   齐辰抬手在文镜面前挥了挥:“文镜道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文镜被齐辰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抖了一下,然后神情恍惚地望着齐辰:“小齐大夫刚刚说,徐小郎君怀胎了?”   有那么一瞬间,文镜甚至在怀疑他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竟然从小齐大夫口中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来。   但是随后他又想起那晚他迟迟赶到青灵山,一时动了私心纵着徐小郎君闯进了官家的房间,又开始有些犹豫。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明明徐小郎君就是男儿身,男人又怎么可能会怀胎。   所以定然是他听错了,而徐小郎君只是生了病,才会搬到徐家村修养身体。   但是,官家决定留在徐家村又变得难以解释起来,一开始他是以为官家对徐小郎君产生了爱慕之意。   但是如今再看官家跟徐小郎君之间的相处,虽然是亲昵了些,但是应该还没到那种亲密无间的地步。   官家若是因此而留在徐家村三五天,还能解释得过去,但是如今官家是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就有点让人猜不透了。   齐辰见文镜一脸要死不死的崩溃模样,非常淡定地点头:“怎么,你到现在才知道?”   齐辰略微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不应该呀,你家道长自己就是个精通医术的主儿,早就知道了郎君怀他孩子的事情,怎么半个字都没透露给你?”   身为官家的御前内侍监,文镜伤心得想要落泪,他已经不是官家最信任的奴仆了,官家竟然连有了小主子这么重大的事情都不告诉他,好难过。   不过文镜心里还是有些复杂,官家中的那个毒,致使他从不沾染任何女郎,就连官家自己也是做好了从宗室子弟中挑选继承人的准备,徐小郎君是怎么怀上龙胎的呢,而且徐小郎君还是男儿身。   最后文镜想了半天,还是暗暗感怀,说不定就是因为徐小郎君天赋异禀!   晚间,殷晏君坐在书案前默写经文,文镜默默跪坐在案前为官家研墨,他神色犹犹豫豫地抬了一下头,倏地又把脑袋放了下去。   殷晏君抬手蘸了墨汁,继续书写:“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今日怎么这般支支吾吾开不了口。”   文镜在案前跪得笔挺:“今日……小齐大夫说徐小郎君怀了龙胎?”   “小齐大夫只会跟你说徐小郎君怀了我的孩子。”经文书写完毕,殷晏君待笔墨干透,抬手将纸张放入身侧的木盒之中。   文镜目光中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喜悦:“所以,徐小郎君果真怀了官家的孩子?”   “最近京都送过来的奏疏比较多,若我杂事缠身,你便寻个机会守在他身边。”殷晏君没有去回答文镜的话,只是抬手去拿书案上的奏疏。   看来怀亲王也是被他逼得太紧,竟然将这般小事送到了他的案前。   文镜忙不迭地点头,一字一句间带着难以压制的激动:“是,奴才遵旨。”有了小主子,他自然是开心到不行,恨不得现在就去守在徐小郎君身边,等着小主子的诞生。   “小郎君为了养胎从京都住到了徐家村,这日子过得更是足不出户,定然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他怀孕的事情,你即便是要守在他身边,也得注意个度。”殷晏君眉头微皱,小郎君是男子之身,怀胎生子定然在他心中也是个不小的压力。   文镜是个聪明人,他伺候在殷晏君身边这么多年,自然对官家的意思心领神会:“是,官家,奴才省的了。”   他们官家孤苦半生,身边连个知心人都不曾有过,更别提一儿半女了。如今徐小郎君怀着身孕,别管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他觉得自个儿都是死而无憾了,哪里还会多嘴多舌,惹得徐小郎君心生厌烦。   徐小郎君会不会因为自己男儿身却怀了身孕而心生厌烦?实际上,咸鱼除了觉得自个儿没办法做好爹爹的身份以及对父子关系的排斥之外,其他的根本就不屑于多想。   毕竟小豆丁现在都已经在他肚子里了,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让咸鱼倒头睡上一觉来得舒服。   第二次天气大晴,徐砚清被木瑜连声哄着喝了一碗姜糖水,这才心满意足地让木瑜将他的躺椅重新弄到外面。   虽然在屋子里也是躺着,但是咸鱼更喜欢盯着天上的云朵,晒着暖洋洋的太阳。   只是今天有一点是个例外,平素里木瑜帮着李婶弄好厨房的活计,再喂好那群鸡崽,就会坐在屋檐下守着他家郎君。   但是今天坐在屋檐下的人却多了一个,对方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落在自己的身上,咸鱼勉强睁眼看了一下,是玄尘道长身边伺候的文镜。   对方目光之中并无恶意,所以咸鱼也就懒得管了,拉了拉身上的小被子,就那么懒洋洋地窝在躺椅里摇摇晃晃。   徐小郎君慵慵懒懒地躺着,文镜也没法子上前去博取好感,于是乎就拉着身旁的木瑜轻声闲谈。   木瑜是个性情单纯的,对待别人向来不会以恶意揣摩,再加上文镜又是个人精中的人精,所以一来二去就从木瑜口中套出了不少徐小郎君的喜好。   想着刚刚套出来的那些要点,文镜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徐小郎君喜欢看那些稀奇古怪的话本子,那他就赶紧命人去找;徐小郎君喜欢躺着,那他就找工匠去做更精致舒服的躺椅;徐小郎君好口腹之欲那就更简单了,皇宫之中尽揽天下最优秀的厨子,他可以向官家请命,弄个御厨安插在院子里面。   木瑜没有发现文镜突然的出神,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自家郎君身上,突然他站了起来,啪嗒啪嗒跑到徐砚清身边:“郎君是不是长高了?”他觉得郎君的衣服好像比之前短了一点点。   徐砚清这会儿并没有睡着,而是睁着眼睛望天,闻言给了木瑜一个你好无趣的眼神,然后非常敷衍地眨了眨双眼:“或许是因为我长胖了,所以衣服就撑短了!”   木瑜却坚定地认为他家郎君一定是长高了,而且还要拉着一旁看热闹的文镜过来:“文镜道长你来看看,我觉得郎君就是长高了。”   文镜呵呵一笑:“确实听说有人会在孕期的时候长身体,说不定郎君真的是长高了。”   对身高没什么特别追求的丧批咸鱼瞅了文镜一眼,然后百无聊赖地对着傻乎乎的木瑜点点头:“哦,那说不定就是长高了一点点。”   “你们怎么都凑在一起,说什么呢?”齐辰神出鬼没地从房间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一条长长的绸带,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木瑜:“我们再说郎君长高了的事情。”以前郎君一直觉得自己身高比起世子矮了很多,每次长高一点点都会特别兴奋,如今郎君怀了孕,竟然对长高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   徐砚清不感兴趣,反倒是齐辰巴巴地跑了过来,非要让徐砚清站起来跟他比一比身高:“比一下,就一下,以前咱们俩身高差不多,比一下就知道郎君有没有长高了。”   在齐辰期待的目光中,丧批咸鱼勉强起身和他背对背站着,齐辰兴奋地喊木瑜去比划他们的头顶,木瑜上去比划了一下,激动地说道:“郎君真的长高了,现在要比小齐大夫还要猛一些。”   咸鱼比完了身高,又重新窝回了躺椅里,齐辰却哭丧着一张脸:“唉,我怎么就不长个儿呢?”小齐大夫怨念满满。   “你找个男人,怀上他的孩子,说不定就能长高了。”徐砚清摸着下巴,这算不算他的经验之谈。   齐辰恐惧脸,连连摆手,那画面太美他根本不敢想象:“算了吧,我觉得自己现在的身高就很好。”生孩子什么的,请从他的脑海中退散。   文镜闻言立刻警惕地去看徐砚清的脸色,唯恐徐小郎君听了这话心里会不舒服,谁知道徐小郎君不仅不生气,反而还颇有兴致地给齐辰提意见:“那你就去买头下奶的牛,天天喝一杯牛奶说不定也是可以长高的。”   齐辰想了一下:“这个主意不错,咱们倒是可以养头产奶的牛,毕竟郎君也要补身体。”   咸鱼对比表示婉拒:“我不喝牛奶,会吐。”他对那种腥不拉几的玩意儿敬谢不敏。   木瑜重重点头:“对对对,郎君不能喝牛乳。”   徐砚清眨了眨眼,他前世对牛奶过敏,没想到原身也不能喝牛奶,还挺巧。   一旁的文镜默默记了下来,徐小郎君不能喝牛乳,以后一定要多加注意,说不定小主子承了徐小郎君的这一特点,也不能喝牛乳呢!   “那就算了,就我一个人喝也不值当买一头牛过来养,臭烘烘的还要好生伺候,费劲。”齐辰扯了扯手上的绸带,总算是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让躺椅上的徐砚清稍微坐起来一些,然后拿了那个长长的绸带,围着徐砚清腹部最高的地方量了一下,并做了一个记号。   “小齐大夫这是做什么?”文镜好奇地问了一句。   齐辰举着手上的绸带给他看,嘴上解释道:“按理来说男子之身定然是没办法怀胎的,就算是怀胎也留不住,但是如今郎君腹中胎儿已然五个月了,那就证明郎君体内定然如同妇人一般是有可以孕育孩子的地方,但是男子的身体到底比不上妇人的体质,所以需要格外注意胎儿的大小。”   齐辰这话说的比较隐晦,毕竟文镜道长是个出家人,说不定还是个脸皮薄的。   “胎儿长得太大会增加难产的风险,如今郎君过了孕吐期变得胃口大开,除了一日三餐之外,要投喂郎君其他吃食,都需要注意个度。”这一屋子人都见过徐砚清之前孕吐的模样,这会儿恨不得能让徐砚清多吃一点儿,所以他就得提前把话说清楚。   木瑜连连点头:“好,我一定好好盯着郎君,不让郎君随便乱吃东西。”比起郎君腹中的小小郎君,木瑜觉得还是他家郎君更为重要,小小郎君瘦一点儿就瘦一点儿吧,等到生下来可以再行进补。   文镜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慎而又慎地点头,想了想厨房里伺候的李婶,他觉得从皇宫弄来个厨娘的事情绝对可行,而且最好还能顺便带个稳婆过来。   不过这院子好像小了点儿,不一定能住不下这么多人,于是文镜在众人散去之后,走过去敲了敲官家的房门。   “官家,如今徐小郎君身子重,要不要从京都派个厨娘和稳婆过来?”文镜跪在书案前。   今日送过来的奏疏和昨日的量差不多,估摸着怀亲王也是怕官家气恼,所以乖乖地适可而止。   殷晏君批阅着书案上的奏疏,头都没抬一下:“我已经让长公主寻人了,这件事自不用你来操心。”   文镜松了口气,是他关心则乱了,官家为了徐小郎君直接抛下政事在徐家村长住,定然会将徐小郎君的一切事宜安排得妥妥当当。   而收到官家密信的大长公主,多少有点儿不明所以,于是赶紧派女婢去将在书房里忙个不停的儿子请了过来。   “你在回京之前,官家可有叮嘱过其他事情?”长公主清贵的眉心微微蹙起。   殷元城疲惫地瞪大双眼:怎么他家阿娘也开始明里暗里审问他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文镜:关于我再也不是官家最信任的奴仆这件事,伤心!   道长:真真只是忘记了。   木瑜:啊,身为榆木脑袋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第32章   小郎君觉得可能入眼?   “阿娘, 你就行行好,放过儿子吧!”殷元城苦着一张脸,拉着长公主的衣袖撒泼卖乖:“儿子回来的时候, 官家除了那两封信,其他真是什么都没说。”   长公主这就愈加困惑不解了:“那你告诉阿娘,官家为何迟迟不归?”官家从不是个肆意任性之人,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定然不会迟迟留在外面。   殷元城心里一咯噔, 抬头望了自家阿娘一眼,其实回京的路上,他自己在心中已然有了些许猜测, 无外乎就是官家看上了徐砚清那个浪荡子,而现在徐砚清又生着病, 所以官家不放心就留在徐家村照顾。   不过这事儿可不好对他家阿娘说,官家久不动心,一动心就是如此惊世骇俗,殷元城就怕他家阿娘到时候关心则乱,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惹了官家不喜。   “阿娘, 这话可不能乱说。”殷元城连连摆手:“官家既然不想让外界知道他身在何处, 阿娘又何必探知帝王行踪,这可是犯了大忌讳!”   “行了行了。”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儿子一颗心尽是向着官家, 连连摆手让人有多远走多远,看得她心烦。   殷元城闻言忙不迭地拔腿就跑, 长公主在他身后拿出官家派人送来的密信, 再结合他家儿子紧张兮兮的表现, 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不过到底她也没有真的去探知帝王行踪, 只是矜贵的眉眼间带上一抹笑容, 让身边伺候的嬷嬷替她出门接个人回来。   长公主要接的人是赵姑姑,赵姑姑也是官家身边伺候的老伙计了。   以前殷晏君尚且还是太子的时候这位赵姑姑就在东宫服侍,后来太子遭遇迫害险些成了废太子,于道观中静养的那些年,也是她在身边伺候膳食。   赵姑姑祖上亦是医药世家,故而她不但做得一手好膳食,手上还有着许许多多调理身子的药膳方子,甚至还懂得许多宫中秘药。   不过到底赵姑姑年纪也大了,所以前几年殷晏君念着她的功劳,便格外施恩将人放出宫荣养天年,这会儿殷晏君提出让长公主帮他找位会调理身子的嬷嬷,长公主第一时间还是想到了赵姑姑。   赵姑姑来得很快,其实她的年纪并没有到所谓荣养天年的地步,不过是殷晏君体恤身边伺候的奴仆,寻个借口将人放出去罢了。   “赵姑姑,这次可真是又劳烦您了。”长公主笑着说道:“官家让我帮忙寻个会调理身子的嬷嬷,我这手头哪有这般人物,可不就第一时间想到了赵姑姑。”   赵姑姑能够重新回到官家身边伺候自然也是高兴,闻言恨不得立刻就坐上马车赶到官家身边。   于是没几日功夫,赵姑姑就被送到了徐家村,是文镜亲自将人接到了家里。   “赵姑姑也是自己人,规矩比我学得好,所以我也不多说什么,只盼着赵姑姑照顾好徐小郎君的身子就行。”文镜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交代清楚,在赵姑姑怀疑人生的状态下,推开大门。   到底是见过风风雨雨的老人了,赵姑姑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态,抬头去看院中躺椅上的小郎君。   小郎君的腹部微微凸起,似乎也就是刚刚显孕的状态,只是眼下昏昏沉沉的窝在躺椅里,似乎精气神不太好。   而他们官家就坐在小郎君身边,手里拿着一本启蒙的千字文,慢条斯理地读着。   说真的,赵姑姑在官家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见过最多的也就是官家清冷疏离的表情,倒是头一次见官家身上还带着一丝暖气。   咸鱼对于外界的视线有些敏感,直觉有人在看自己,还是那种打探的目光。   不过他这会儿被太阳晒得正是手脚无力的时候,根本懒得睁开眼睛去看,于是抬手拉了拉身下的小被子遮住自己的脸。   完美,这样就感受不到那股打探的视线了。   赵姑姑直觉自己失了礼,赶紧跟着文镜去了厨房,李婶正在做午饭,原本文镜以为自己多请了个人,她会不高兴。   结果李婶却是拉着赵姑姑的手,热情得很:“哎呦,赵姐姐你不知道,我这手上会做的也就那几个菜,真真是怕郎君还有大家伙吃腻歪了,你来了岂不是更好!”   赵姑姑也是个人精,推开文镜自己跟李婶说话,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跟李婶打好了关系。   文镜见到厨房里实在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于是非常识相地麻溜闪人。   殷晏君将小郎君盖住脸的小被子往下拉了拉,将小郎君闷到有些红红的脸颊露出来,然后从自己怀中拿出一方赭色的帕子,搭在小郎君的脸上替他遮光。   鼻翼间是道长身上清清冷冷的香气,徐砚清睡得昏昏沉沉,不自觉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微微转身一把将脸上的帕子抓住,塞到了自己的怀里占为己有。   睡到迷迷糊糊的小郎君就是如此霸道。   殷晏君微微垂下眼帘,盯着面前睡颜乖乖巧巧的小郎君,嘴角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徐砚清是被厨房里传来的香味儿诱醒的,结果却见到自己手中抓着个帕子。   而且还紧紧握在胸口,脸上瞬间浮现出一股茫然,这帕子明显就是玄尘道长的,上次道长给他擦汗的帕子,他说好让木瑜洗了就还回去,实际上那帕子现在还躺在他的衣柜里呢!   “道长的帕子怎么在我这儿?”徐砚清厚着脸皮,抬头去看身边的道长,脸颊挂上了一抹笑意。   殷晏君将帕子接过来,擦了擦小郎君额头上沁出的点点汗水,随手将帕子塞进衣袖中,目光清浅而温和:“起来吧,稍微在院子里走一走就可以吃饭了。”   徐砚清嗅了嗅空气里的香味儿,忍不住感叹:“也不知道李婶今天做了什么吃食,味道好香啊!”   “应该是赵姑姑给你熬了汤。”殷晏君将手中的书合起来,解释道:“文镜将以前在我身边伺候的赵姑姑接了过来,赵姑姑极为擅长庖厨之术,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赵姑姑说。”   哇塞,以前在玄尘道长身边伺候的,那可不就是御厨了吗,徐砚清眨了眨眼睛,一双专属于吃货的眸子里满是光亮,恨不得现在就跑到厨房里偷吃点儿东西,一饱口腹之欲。   殷晏君看得有趣,忍不住抬手落在小郎君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徐砚清没怎么在意,反正在家里阿爹阿娘和兄长都喜欢揉他的脑袋,就像是撸猫一样。   果然中午的时候徐砚清喝到了赵姑姑做得玉米排骨汤,闻着味道就非常鲜香,赵姑姑拿着勺子给徐砚清添了一碗汤,嘴上还温和地说着:“家里食材不多,时辰也不太够,郎君勉强吃上一顿,明个我跟兰娘去镇上买点菜,再给郎君做好吃的。”   木瑜把排骨汤接过来放在他家郎君面前,徐砚清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忍不住感叹:“赵姑姑的手艺真好。”   “郎君喜欢就好。”赵姑姑笑得一脸灿烂,她煮的汤多,郎君一人也喝不完,于是就给众人全都添了一碗。   齐辰更是跟在徐砚清后面对着赵姑姑一顿猛奖,一看那小模样就知道也是个好吃鬼。   李婶第二天简单做了早饭放在锅里让木瑜看着,就带了赵姑姑去虎子家里做牛车去镇上。   赵姑姑是个坦率的性子,教了李婶一些庖厨上面的小妙招,一来二去她跟李婶的关系可不就越来越好了。   午后燥热,现在这个天气徐砚清在院子里实在是待不住了,于是只能窝在自己的房间给阿爹阿娘写信。   原身娇生惯养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儿,所以一手字简直就是不堪入目,不过他的字比起原身也没好到哪儿去,只能算是勉强可以入眼。   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交代得一应俱全,徐砚清盯着手上剩余的一张信纸抓耳挠腮。   殷晏君曲起手指轻轻在书案上敲了一下:“小郎君如此出神,是在想什么呢?”   丧批咸鱼将那张只写了两个大字的信纸摊平放在书案上,一张精致的小脸皱在一起:“阿爹阿娘和兄长,每人一封书信,而且还要内容不同,我现在全是明白了,原来写信也是个累活。”   殷晏君闻言失笑:“为何三封信全要写不同的内容?”   “因为他们三个无聊至极,定然会换了信来看。”这都是咸鱼小郎君的经验之谈上一次他就偷懒耍滑送出去了三封只有细小差别的信件,结果阿爹阿娘当即便派人送了信过来指责他敷衍至极,非要让他用小字写上三份互不相同的信件来。   咸鱼托腮,重新体会了小学时期被家长逼着写日记是种什么样的新奇体验?哦,是想抓狂的体验呢。   徐砚清歪着头看了玄尘道长一眼,默默蹭到对方身侧,眼巴巴将手中的信纸递过去:“不如道长行行好,帮我写完这封信吧!”   殷晏君将桌面上另外两张信纸接过来,小郎君的这两封信写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简直就是把一日三餐全都交代了进去。   给武安侯的信写了前几天的吃食,武安侯夫人的是后几天的吃食。   所以到了武安侯世子这里小郎君直接就卡了壳,完全写不下去了。   “小郎君真要我帮你写这封信?”殷晏君望过来的目光敛和温煦。   咸鱼连连点头,恨不得以后的信都能让道长帮他写。   “武安侯和世子可都是朝中很是得用的官员。”殷晏君轻笑。   咸鱼不解:“那又如何?”   小郎君一脸困惑茫然,殷晏君垂眼看他:“尤其是武安侯,他虽然身为武官,却也经常上书到我案前,故而我的字迹,他定然能够认得出来。”   徐砚清瞬间明白了玄尘道长的意思,他爹怎么也是帝王面前颇为得用的武官,自然认得出来官家的字迹,他要是真让道长帮他写了这封信,估计不要三五天,他家阿爹就得骑着马连夜跑来将他提溜回家。   于是咸鱼默默将道长手中的信纸夺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支笔,委屈巴巴地继续伏案抓耳挠腮。   殷晏君看得有趣,却也不忍小郎君愁成这般模样,于是开口说道:“小郎君也不一定非得去写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倒也可以说说你做得那些小玩意,或者说说家里的鸡窝……”   同样也是记流水账,但是道长提起来的这些明显就有趣很多,徐砚清脑子一转,突然就来了灵感,赶紧提笔写字。   一盏茶的功夫徐砚清放下笔,从上到下将这封信重新打量了一番,忍不住笑了:“果然,我这文采也算可以了!”   小郎君笑起来眉眼明艳,可比刚刚愁眉苦脸的样子好看多了,殷晏君帮他将三封信全都收好折起来:“小郎君文采斐然,玄尘佩服。”   徐砚清脸皮厚,可不跟他客气,直接点头承认:“那可不,阿娘说我要是愿意好好读书,说不定也能考个进士及第回家光宗耀祖。”可惜咸鱼的爱好是吃喝玩乐睡,读书考试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徐砚清说完了大话,想要起身回到他的位置,结果脚下绊了一下,朝着殷晏君摔了过去。   殷晏君脸色一惊,好在他反应很快,一只手抄过小郎君的腰,直接将人抱进了怀里。   房间的窗户开着,院中的风吹进来,带着夏日的闷热。   丧批咸鱼直接一下子坐进了玄尘道长的怀里,脑袋靠在道长的胸口处,他心头莫名微微一颤,抬头间恰好和低头望他的道长四目相对。   玄尘道长眼中满满都是关怀和心惊,房间里静谧一片,徐砚清甚至可以听到耳边道长略微有些慌乱的心跳声。   小郎君没有动,殷晏君也没有将人放开,屋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种奇奇怪怪的氛围之中。   徐砚清素来心大,待他反应过来之后,抬手轻轻附在玄尘道长的胸口,戏谑道:“是我吓到道长了,道长的心跳好快。”   殷晏君气息凝滞,感受着胸口小郎君那只手炽热的温度,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他心神回笼,方才将怀中的小郎君放了下来:“小郎君下次可要小心一些。”   徐砚清眨了眨眼:“怎么,道长是怕我把你的孩子摔没了?”   殷晏君心中明白,小郎君并没有其他心思,只是那么随口一声打趣。   故而也不跟他置气,只是望着小郎君温柔一笑:“小齐大夫可是说了,如今小郎君可要比腹中这孩子重要许多。”   玄尘道长模样长得极好,一笑起来,当真就像是一阵暖风吹过清冷的竹林,让泠泠风骨的翠竹也带上了一丝暖意。   ……   如今咸鱼小郎君有李婶和赵姑姑两人一起伺候饮食,一张小脸变得更加莹润光泽,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院子里再也放不了躺椅,整日憋在屋子里,徐砚清也是无趣得很。   殷晏君望着小郎君双眼灼灼盯着窗外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小郎君是在屋子里待得无趣了?”   徐砚清没什么表情地瞥了玄尘道长一眼,这不是废话吗,咸鱼的蔚蓝天空没有了,连太阳也不能晒了,最重要的是明明天气这么热,他却不能用冰,丧批咸鱼表示他很郁闷,任何人都不要跟他说话。   眼下小郎君已经怀胎六个月了,肚子略微长了一些,却也没有长多少,比起那些大腹便便的妇人显得有些不够看。   一方面有众人故意给小郎君扣食的原因,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小郎君的孕腔比较靠后,所以才会不太显怀。   赵姑姑对这些比较了解,她隔一段时间就会趁着齐辰给小郎君测量腹部的时候,摸了摸小郎君的胎相。   徐砚清腹中的这个孩子和官家一样,明显是个老成的性子,赵姑姑摸了很多次都没有碰上孩子胎动,偏偏每次官家一摸,小豆丁就会变得格外活跃。   齐辰忍不住打趣,这孩子也是个认人的,看起来对自己的父亲格外满意呢!   文镜一听这话,那叫一个高兴,恨不得当场老泪纵横一把。   这几天天气越来越热了,徐砚清的食欲没有之前那么好,赵姑姑和李婶那是挖空了想法给他做些新鲜吃食。   偏偏丧批咸鱼就是想吃冰碗,赵姑姑把握着度给小郎君稍微吃了一点儿,结果当天晚上小郎君就有点儿受凉咳嗽,弄得赵姑姑心里万分内疚。   从那之后赵姑姑就再也不敢给小郎君吃冰碗,最多也就是弄点儿果子稍微冰镇一下,还要等凉气快要散得差不多了,才敢拿到小郎君面前。   徐砚清失去了在院子里躺尸的幸福生活,又不能吃冰碗,感觉咸鱼的日子也没有那么好过了,于是整个人瞬间变得闷闷不乐起来。   众人见状都有些着急,但是念着六个月的小豆丁,实在不敢让小郎君再吃冰碗,只能从其他方面想法子逗小郎君开心。   “派人在院子里搭个葡萄架,把小郎君的躺椅挪到葡萄架下面。”殷晏君微微蹙起眉头。   文镜点头领命,赶紧下去找人忙活去了。   次日一大早,徐砚清吃完早饭就懒洋洋地窝在躺椅里发呆,最近他变得有些奇怪,躺着那么长时间竟然睡不着。   咸鱼对此表示深深的困惑,最后归结于可能是没有吃到心心念念的冰碗,所以才会郁结于心。   然后徐砚清就开始反思自我,自从玄尘道长到来的这两个月,他好像变得越发任性了,竟然会为了口吃食胡乱发脾气,实在是不应该。   丧批咸鱼谴责完了自己也是要付出行动的,于是玄尘道长再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个难得勤快的小郎君,不仅坐在书案前帮他研墨,竟然还给他端茶倒水,着实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在殷晏君印象中,小郎君大多都是窝在躺椅里,能够给他个眼神,或者坐在书案前陪他说说话都算是勤快的了。   于是殷晏君抬起头困惑地望着面前百无聊赖到托腮的小郎君:“今日小郎君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咸鱼摇头,冰碗也不想吃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叮叮当当地吵起来,咸鱼趴在桌子上,一点儿也不关心外面的情况。   不过这个姿势对于咸鱼来说确实不太舒服,于是他懒洋洋地又坐了起来。   殷晏君似是想起了什么,他从书案下面取出几本书递给小郎君:“昨日文镜找了一些话本子过来,小郎君可以借此打发打发时间。”   提起话本子郁郁寡欢的咸鱼小郎君可就兴奋了,毕竟他跟齐辰带过来的那些个话本子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看,他都快要把剧情倒背如流了。   文镜找过来了一整箱子的话本子,殷晏君先略微过目了一遍,里面不乏有些话本子,殷晏君当即冷淡地看了一眼文镜。   文镜呵呵一笑解释道:“奴才这可是专门去问了小齐大夫,费劲口舌、千方百计从小齐大夫口里套出来的精髓。”   总之徐小郎君就是这么不走寻常路,不爱那些正儿八经的话本子,就喜欢这些又禁忌又花里胡哨的。   殷晏君面上带了几分对小郎君的无可奈何,最后挑选了几本送到了小郎君的房里。   不过他过去的时候小郎君睡得正香,所以那些话本子暂且就被放到了书案下面。   徐砚清先是随意浏览了一下那些话本子的封面,看名字大多都是些查案类型的话本子,只有一本讲得是公公和守寡的儿媳妇。   “这可是文镜废了好大力气从其他地方挑选来的,小郎君觉得可能入眼?”殷晏君似是而非地抬眼问道。   徐砚清在心头啧了一声,最后那一本绝对合他心意,其他的也很不错。   但是抬头望着端庄自持、仙气飘飘的玄尘道长,他还是勉强含蓄了点儿:“虽然有个别话本子过于狂放不羁,不过还是要多谢玄尘道长和文镜道长为我如此费心。”   小郎君目光落在最后那本「狂放」话本子上的目光明显要比其他话本子灼热一些,一看就是格外满意的,偏偏嘴上还要含蓄一下。   殷晏君难得生出些许逗弄小郎君的坏心思,于是他慢慢伸出手去拿那本书:“既然这个话本子不合小郎君的心意,不去我去给小郎君重新换一本。”   徐砚清反应极快地把话本子捞进怀里,脸上露出一抹真诚又灿烂的笑容:“就不劳烦道长了,我不挑的,一点儿都不挑!”   说着小郎君就抱着话本子站起来,火速窝进了他的躺椅里看话本子去了,从殷晏君的角度望过去,小郎君手上是一本查案的话本子。   但若是细心去看小郎君扶住书本的手势,便会发现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所以小郎君八成是将那本「狂放不羁」的话本子藏在了里面,口是心非的小心思可真是暴露得一览无余。 第33章   这一声「好」温润又轻柔   外面叮叮当当的声响一点儿都不影响咸鱼小郎君看话本子的高昂兴致, 高山雪莲般不染纤尘的圣僧和媚态横生的合欢宫宫主什么的,果真很有意思。   殷晏君没了小郎君给自个儿研墨,只能暂时放下手中的朱笔亲自上阵, 在批阅奏疏的空闲偶尔会抬一下眼帘看一看躺椅上的小郎君。   近日一直存于小郎君眉心的闷闷不乐终于散去了许多,殷晏君缓缓松了口气,他到底比小郎君年长很多。   有时候也会弄不清楚现在的年轻郎君们喜欢做什么, 只能通过试探的笨方法一点一点儿摸索。   好在小郎君心思通透, 什么心绪都摆在脸上,倒也好懂,殷晏君缓缓低下头继续批阅书案上的奏疏。   文镜指挥着一群工匠在院子里大动土木, 挖出来四个很深的坑,再填放进去四根粗壮结实的柱子, 倒入黏土用砖头一点一点儿砌好。   这个时节葡萄都已经成熟了,并不好移植,所以文镜派了好些人下去专门寻了要晚一个月才能成熟葡萄树,快马加鞭移植过来。   柱子上面加固了铁网,文镜又命人在铁网上面铺了一层细密的纱缎, 防止有枝叶和灰尘落到下来。   这一折腾就是小半天, 最后命人将新打造的躺椅和茶案搬进去,这个精心搭造的葡萄架总算是完成了。   文镜和赵姑姑手脚麻利地将被弄乱的院子重新收拾了一番, 如今再看这个院子就有了点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   文镜缓了口气,这才转身敲门去请人, 徐砚清翻过一页看着文中普度众生的圣僧和妖孽张狂的宫主你来我往彼此牵扯不断, 恨不得露出姨母笑。   这时传来文镜敲门的声响, 咸鱼选择自动屏蔽,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接着便听见道长清冷的嗓音:“进来。”   翘起两只耳朵的咸鱼小郎君瞬间收了脸上奇奇怪怪的笑容,将内侧的书折了个记号,然后偷梁换柱放到身侧,「专心致志」去看另外一本查案的话本子。   将小郎君所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殷晏君嘴角微微上扬,这时候文镜走了进来,对躺椅上看话本子的小郎君提议道:“郎君看了好长时间话本子了,也要适当放松放松眼睛,要不要出门走一走?”   外面大热的天,已经躺平的咸鱼一点儿都不想出去晒金油,于是徐砚清眼皮子微微抬了一下,果断表示拒绝:话本子在手,出门是绝对不可能出门的。   文镜有些无奈地抬头去看官家,只见官家放下了手中的朱笔,从书案前缓缓起身走到小郎君身边,抬手从假模假样的小郎君手里抽出话本子。   小郎君抬眸望过去,只见玄尘道长将一只手递到了他的面前,口中轻声说道:“我批阅奏疏有些累了,不如小郎君陪我出去走走。”   突然徐砚清就想起了他给自己制定的任务,是哦,他原本是觉得自己最近脾气阴晴不定,弄得人家玄尘道长为他干这干那没个停歇。   所以今个特地打算回报道长,也替道长「鞍前马后」一下的,为什么他又窝回躺椅里看起了话本子呢?   咸鱼对此表示困惑,一时自责上了头果断将手递进了道长的掌心,打算舍咸鱼之命去太阳底下陪道长流汗、晒美黑。   不过很明显道长没有给他流汗、晒美黑的机会,一走出房门属于夏天的热气扑面而来,咸鱼刚要转身溜回房间,却像是被什么吸引了目光一般,又把脑袋转了回来,视线落在了院子里的葡萄架还有葡萄架下的新躺椅上。   “怎么样,要不要过去坐一会儿?”殷晏君眉目温和中带着一丝打趣。   徐砚清忍不住挑了挑眉梢望着玄尘道长,默默在心中感慨,会不会是他明里暗里戏谑了道长太多次,导致如今清风霁月的道长竟然也学会了打趣别人,再者他现在又算不算是自讨苦吃?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咸鱼小郎君自觉脸皮厚,于是光明正大地抬脚往葡萄架下面走,文镜一共令人移植了三棵葡萄树过来,密密麻麻的枝叶仿佛遮天蔽日一般笼罩下来,只隐约能够透出一丝半缕的光线。   葡萄架下面温度也比其他地方凉快不少,徐砚清大步走到新的躺椅旁边熟练地窝了进去。   不得不说东西还是新的更吸引人,这个新躺椅上面铺了一层软软的凉席,像是用什么枝叶编织而成的,接触到皮肤触感凉润很是舒坦。   这让喜新厌旧的咸鱼小郎君很是满意,而且躺椅的两个扶手上面还包裹着一层绣着花纹的绣片用以防滑,绣片的颜色和躺椅相呼应并不会显得突兀,主要是咸鱼抬手握上去的时候手感还挺不错。   因着小郎君孕腔靠后的缘故,导致小郎君虽然不像普通妇人那般显孕,却会导致腰身会因为胎儿的压迫产生极大的不适,所以殷晏君专门让赵姑姑做了一个精致柔软的腰枕。   抬手将腰枕塞到小郎君的腰后,殷晏君坐在茶案旁给自己倒了杯水:“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适,不舒服的话可以让工匠再过来改改。”   咸鱼小郎君舒舒服服地窝在躺椅里,闻言非常心满意足地摇头表示自己哪儿哪儿都很满意。   下午李婶从她自己家里带了一些今年刚刚晒好没多久的梅菜干,赵姑姑取了一些看过,连连夸了几句李婶这梅菜干晒得好。   齐辰每天闲来无事就四处溜达,他刚刚从山上摘了草药回来,将背篓往地上一放,就看到李婶和赵姑姑正在清洗梅菜干,于是他忍不住说了句:“不如就包梅菜瘦肉包吧!”   李婶点头:“就是打算包包子,小齐大夫这是也想吃包子了?”   听了李婶的打趣,齐辰忍不住笑道:“那还不是李婶跟赵姑姑手艺好,吃得我都长了好些肉,怕是回到京都我家爹娘都要不认识我这个胖儿子了。”   李婶和赵姑姑被齐辰这番话逗得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面已经被李婶提前和好放在一旁醒发,等到下午太阳没有那么大了,她和赵姑姑直接将案板抬到了院子里,哐当哐当开始剁肉。   馅料是赵姑姑调的,她在这方面很有心得,调出来的馅料鲜香可口,大家都很喜欢。   等到馅料调好了,李婶和赵姑姑一个擀面皮一个包包子,徐砚清默默蹭了过来,双眼亮晶晶地落在案板已经包好的包子上面。   “郎君是饿了吗?”赵姑姑搬了个椅子让小郎君坐下,语气恭敬而又温柔地问着。   徐砚清摇了摇头,他抬手指了指案板上的包子:“赵姑姑包的包子都很好看!”形状饱满,褶子漂亮,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李婶乐呵一笑:“郎君要不要试试看,包包子很简单的。”   “可以吗?”徐砚清抬头望着李婶和赵姑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更亮了一些。   大梁国风开放,男子成亲普遍都比前朝要晚个几年,按照年纪,徐小郎君也就是刚刚可以成亲的年纪,如今却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怀了官家的孩子。   于是乎赵姑姑落在小郎君身上的目光就更是充满疼惜:“当然可以,郎君等着,我去给郎君端水净手。”   没等徐砚清开口,赵姑姑就利落地起身,从水缸旁边端了一盆净水过来,伺候着徐砚清洗了手。   还没等到徐砚清开始动手包包子,殷晏君亦是缓步朝这边走了过来,赵姑姑起身行了个礼。   李婶到现在看得都很新奇,赵姑姑曾经跟她说过,这位玄尘道长未出家之前是她主家的郎君,端看赵姑姑这一身好手艺,就知道她的主家定然不一般。   如此这般富贵的主家,金尊玉贵的郎君竟然会想不开出家做了道士,果然有钱人家的想法,穷人就是看不懂。   不过,其实李婶有点儿怯这位玄尘道长,虽然对方平素里从不见发什么主子爷的脾气。   但是那一身冷冽端肃的气质,看着就让人忍不住莫名从心底里发怵。   殷晏君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小郎君身边,他身形高大清俊,如此窝在一个小板凳上,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不过很明显矜贵的玄尘道长并不当回事,只是目光温煦地去看身边的小郎君。   徐砚清就是突然对包包子产生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兴趣,他睡醒了本是打算出来坐坐的,却看到李婶和赵姑姑在院子里包包子。   那场景让他想起了一些快要遗忘在脑后的儿时回忆,于是就不自觉走了过来,估计玄尘道长是未在房中看见他,所以才会寻了出来。   于是徐砚清扫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水盆,示意道长先洗个手,等到对方洗好了手,小郎君麻溜地将一块软软糯糯的面片放到了道长的手中,轻轻挑了挑眉梢:“道长包过包子吗?”   殷晏君摇头:“不曾。”他到底是中宫所出的嫡子,身为大梁的储君,即便是再怎么不受先帝的重视,下人亦不敢明面上欺辱于他,即便是后来他被「养病」于道观之中,也不曾入过庖厨。   徐砚清眨了眨眼,笑得很是快活:“那今天道长就可以学着包一次了。”   赵姑姑怕徐小郎君惹怒了官家,于是略带几分忐忑小心翼翼去看官家的脸色,却见官家素来端肃的面容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温和地对着小郎君点头道应道:“好。”   这一声「好」温润又轻柔,竟让曾经伴随在官家身边多年的赵姑姑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惊愕。   官家是真的变了。   “郎君,你看我的手。”赵姑姑恍然回神,见徐小郎君仍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却还是教得非常认真:“咱们在面皮里面放好馅料,然后把面皮放在左手的手指上,用手指稍微勾一下,不让面皮掉出去就可以。”   徐砚清盯着赵姑姑的动作,将面皮放在手指的位置,然后抬起头目光晶亮地去看赵姑姑。   赵姑姑连连点头,细细教着小郎君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一步太难了些,徐砚清只觉得脑袋里已然记住赵姑姑是怎么捏褶子的。   于是兴致勃勃打算实践,结果一动手却又忘了个一干二净,典型诠释了什么叫做:脑子说我会了,手说我还不会。   倒是小郎君身边的殷晏君学得像模像样,他微微垂着眼帘手上动作行云流水,称着他那一身清冷俊逸的气质,包包子似乎也变得高大上起来。   小郎君将自己可怜巴巴没个型的包子捧到玄尘道长面前,苦着脸道:“道长果然厉害,能不能劳烦道长帮帮忙?”   殷晏君瞥了小郎君一眼,语气淡淡道:“是小郎君说想要学包包子,可不能这般半途而废。”   咸鱼被打击累了,不,咸鱼也有不愿认输的时候,于是小郎君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跟自己手上的面皮杠上了。   按照赵姑姑教的方法,徐砚清一点一点儿转着手上的面皮,于是他手下渐渐出现了一点儿褶子的模样,小郎君侧头望着玄尘道长,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忘形。   可惜手上的包子没有让他得意太长时间,距离收尾还有一点儿距离的时候,小郎君手中的面皮直接撕裂开来,里面的梅干肉馅全都漏在了案板上。   小郎君瞬间就沮丧着一张脸,没想到前世作为省状元的他,竟然如此手笨,连包个包子都搞不定,简直就是……令人不禁泪流成河。   不过道长也是第一次包包子,为什么可以学得又快又好?于是哭唧唧的小郎君又捧着手心命丧咸鱼手的包子给道长看。   殷晏君哭笑不得地看了小郎君一眼,将小郎君手里废掉的「包子」放在一边:“待会儿这个包子就蒸给小郎君吃。”   咸鱼小郎君瞪大一双眼睛: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道长!   殷晏君轻笑着取了两张面皮,一张放在自己手上,另一张递给小郎君,眸中带着浅浅的打趣。   一生要强的咸鱼绝不认输,于是徐砚清恨恨将道长递过来的面皮接在手中,打算虚心向成功者学习,最好是能学会徒弟,废了师傅。   不过很明显玄尘道长没有给徒弟废了师傅的机会,只见他用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一点捏着褶子,轻轻旋转,很快一个形状精致漂亮的包子就新鲜出炉了。   “在捏褶子的时候,右手不要往前主动捏面皮,而是用左手轻轻将面皮推到右手上,这样面皮就不会裂开了。”玄尘道长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小郎君的问题所在。   徐砚清听得非常认真,他把脑袋凑到道长的身边,一点一点儿按照道长的说法去捏褶子,偶尔还要抬头看一眼道长,在得到道长的认同之后,才低下头继续忙碌。   于是一个像白面团子一样的「包子」就被小郎君创造了出来,整个面团看上去像是个长了揪揪的馒头,一点儿都不像包子。   这下子面皮是没有裂开,但是专属于包子的褶子去哪里了,难不成还能自个儿长腿跑了不成?   咸鱼眨了眨眼睛,更加怀疑自我了。   “不着急,咱们再来一遍。”殷晏君非常有耐心地又往小郎君手里塞了一个面皮,等到小郎君将准备工作全都完成了,这才慢慢地动作起来:“小郎君把右手食指大概伸出去一指节的长度就可以了,保持这个姿势去捏褶子。”   玄尘道长清冷中带着一丝温和的嗓音再加上他耐心迁就的态度,简直就是纯纯的治愈系,一下子就让徐砚清略微有些急躁的心平静了一下。   这一次小郎君果然成功包出了一个模样正常的包子。虽然还是没有道长手中的包子漂亮,但是小郎君表示非常开心,就很有成就感。   有点儿上瘾的小郎君自行取了面皮继续包下去,一边包还一边忍不住向李婶和赵姑姑炫耀。   李婶和赵姑姑看得那叫一个乐呵,尤其是赵姑姑看得更是感慨万分,想当初元城小侯爷跟在官家身边长大的时候可没有郎君眼下的待遇,没学会就继续学,撒娇卖乖那是一丁点儿用处都没有的。   如今官家却是将自己所有的耐心和温柔全部倾诉在了小郎君的身上,赵姑姑可没有文镜那些无用又多余的担忧。   如今的官家更像是个知情识趣的普通人,而不是端坐在高台之上的帝王、仙人。   殷晏君侧头望着全副心神都放在包子上面的小郎君忍不住笑了笑,然后随手拿了几张面皮放在手中揉捏,直到他将面团揉得格外紧实之后,方才慢慢继续其他动作。   徐砚清放下手中越来越精致的包子,侧头得意洋洋地去看身边的道长,却见着道长手中揉着一块面团,慢慢捏成出了个可可爱爱的面娃娃。   那是个胖嘟嘟的福娃娃,虽然没有上颜料,却也能够看出娃娃的憨态可掬。   “行啊,原来道长还有这个手艺。”徐砚清拍了拍自己手上的面粉,跑到厨房里取了两粒黑豆,按在福娃娃的眼睛处,于是这个福娃娃就变得更加灵动了。   晚间,李婶和赵姑姑整整蒸了三锅包子,给村长家里送了一些,又给隔壁几个护院送了一些,剩下的全都端到了堂屋,大家伙儿凑在一起吃包子。   “不是,这玩意怎么就这么格格不入呢?”齐辰提着小揪揪拎出来一个圆润的「馒头」:“看模样也不是李婶和赵姑姑的手艺啊,木瑜,这是你包的?”   木瑜抱着包子啃,闻言实诚地摇了摇头:“不是我包的。”今天上午他去了镇上,回来的时候包子已经全部上锅蒸着。   徐砚清一把从齐辰手中将那个带馅的「馒头」夺了过来,放到玄尘道长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道长包的。”   齐辰:信你就有鬼。   不过瞬间齐辰也就真相了,那包子肯定就是郎君包的,不过顾及郎君仅剩的那点儿面子,他非常识相地没有戳破。   咸鱼装模作样的啃了口包子,等这个话题转移过去,方才冲着身边的玄尘道长露出一抹讨好的笑意。   殷晏君提起那个带馅的馒头咬了一口,虽然模样丑了点儿,但是却不影响味道。   徐砚清晚上吃了两个包子,就见着赵姑姑端着一碗汤放在他面前:“梅菜干到底是腌制的菜,用得盐重了一些,郎君不要吃太多,喝碗汤顺顺肠胃。”   虽然对包子还有点恋恋不舍,不过赵姑姑的汤还是让咸鱼小郎君果断放弃了梅干菜瘦肉包。   赵姑姑这一手熬汤的功底简直就是爱喝汤人的福音,徐砚清豪情四溢地干了一碗汤,直喝得肚子更鼓了一些。   于是当晚也不要殷晏君哄着诱着小郎君出去走动了,吃到撑的小郎君主动在院子里慢慢溜达。   赵姑姑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好歹只是汤喝得多了些,溜达溜达再多去几次恭房也就消化了。   木瑜伺候着自家郎君沐好浴,将人安置在床榻上,抬手去拿擦头发的布巾。   咸鱼舒舒服服坐在床榻上缓了口气,眸光一转从枕头下面掏出圣僧和造孽宫主的话本子继续翻看。   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打斗,圣僧不小心吞了合欢宫宫主的血,将二人绑定到了一起。   于是两人被迫同行,当然被逼迫的只有圣僧一个,合欢宫宫主可是巴不得日日夜夜缠在圣僧身上。   徐砚清看得津津有味,将话本子翻了一页,手却没有放下去,而是在微微突起的肚子上轻轻挠了几下。   木瑜收拾好浴桶,站在床榻边老老实实地给他家郎君擦头发,并没有注意到郎君的小动作,走进房门的殷晏君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木瑜将郎君的头发擦干,又细细给郎君通了头发,这才端着盆走出房间,他对玄尘道长这么晚了还跑到自家郎君房里的唯一猜测就是:玄尘道长定然心悦他家郎君。   所以连郎君身为男子之身却怀有身孕这般惊世骇俗的事情都一点儿也不介意。   木瑜对此没有一丝一毫要阻拦的意思,玄尘道长一看上去就是本本分分的大好人。   而且还那么照顾他家郎君,如果以后玄尘道长真能跟郎君在一起,也算是好事一桩,总之身为郎君和玄尘道长的拥护者,木瑜乐见其成。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殷晏君缓缓抬脚走到小郎君的床榻边,见小郎君又要伸手去挠肚子,他抬手将小郎君拦住:“肚子难受吗?”   徐砚清倏地将话本子合起来,他看得有些入了神,竟然连木瑜什么时候走的,道长又是什么时候来的,皆全然不知。   好在玄尘道长这会儿注意力并不在话本子上面,于是小郎君大大松了口气,暗戳戳将话本子塞到枕头下面。   “道长再说什么?”徐砚清眨了眨眼,眸中一片纯真。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现代幼儿园,小朋友们排排坐,一起学做手工。   殷晏君小朋友做好一朵小红花戴在徐砚清小朋友的头顶:“可爱!”   徐砚清小朋友一脸茫然:“哥哥在做什么呀?”   殷晏君小朋友学着大人模样,板着脸口是心非:“没什么,你要乖乖听老师的话,别走神。”   徐砚清小朋友乖乖点头:“好的呀!” 第34章   还是任由自己栽到了小郎君身上   见小郎君沉迷话本子, 似是完全没有听清自己的话,殷晏君在床榻边坐下,目光落在小郎君的腹部, 轻声问道:“刚刚见小郎君抓了几次腹部,可是腹部不舒服?”   徐砚清刚刚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话本子上面,抓肚子的动作也是无意识的,这会儿听了道长的话, 他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略微感受了一下,茫然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我刚刚有挠肚子吗?”   殷晏君轻轻拿过小郎君的手腕, 日常诊了一下脉,确定没什么事方才放下心。   其实每日晨起和晚间齐辰都会按例给小郎君诊脉, 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齐辰早就已经开口,殷晏君不过也就是关心则乱。   “这几日小郎君似乎睡意没有以前重了?”小郎君一头青丝乖顺地搭在背上,殷晏君从一旁拿过发带,轻轻将小郎君一头青丝随意绑在一起。   玄尘道长温热的手不小心从咸鱼小郎君的侧脸蹭过, 徐砚清只感觉被碰过的地方传来一股奇怪又舒服的酥麻感, 于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侧脸。   等头发被绑好,咸鱼慵慵懒懒地往床上一躺, 不自觉又伸手挠了挠肚子:“最近感觉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困了。”   这下子殷晏君可是实实在在看到了小郎君挠肚子的动作,于是按住小郎君的手:“肚子痒吗, 所以一直挠。”   徐砚清一低头, 果然看到自己的手放在凸起的腹部, 这会儿还真的感受到了一丝痒痒的感觉, 不过他的手被道长按住了, 没办法去挠肚子。   于是小郎君乖乖回答:“好像肚皮有点儿痒,不过也就是一点点痒,有时候能感觉到,有时候又感觉不到。”   殷晏君微微蹙起眉松开按住小郎君的手,眼睫轻颤了一下方才缓缓说道:“可以让我看看小郎君的腹部吗?”   他这话说的有些突兀,徐砚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着玄尘道长微微红了耳朵,方才恍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一瞬间他的脸上也有点儿微微发烫。   徐砚清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微微凸起的模样有点儿丑不拉几,就是平时再怎么厚脸皮的咸鱼,也不想让仙风道骨的玄尘道长看到他不男不女的身体,不是羞涩而是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但是玄尘道长的目光却又格外的清亮,不带一丝其他意味,对方纯粹只是担心他的身体。   而且小郎君又感觉到了那股突如其来的痒意,于是他躺在床榻上乖乖点头。   殷晏君耳朵有点儿发烫,一张清冷端肃的脸上满是正色,心里却又窘迫又羞赧,如他这个年纪着实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困窘。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小郎君柔软白净的寝衣上,一点一点儿地掀开,露出小郎君不同常人的腹部。   殷晏君的心跳突然有些快了,鬼使神差将手落在了小郎君的腹部,小郎君微微颤栗了一下,随后就是腹中小豆丁不老实的动静。   “痒。”小郎君白嫩圆润的脸蛋上泛起微红,殷晏君这才整了整心神去看小郎君的肚子,嫩滑的腹部因为突起而带上了些许丝丝缕缕略微泛白的纹路,泛白的纹路虽然不多,但是在小郎君如玉般干净的腹部却又有些显眼。   殷晏君轻轻蹭了蹭,纹路还在上面,于是他温声安抚了一下小郎君:“长了一些细小的纹路,我让小齐大夫过来看看。”   “细小的纹路?”徐砚清眨了眨眼睛,估摸那应该就是妊娠纹了,虽然他是个男生,但是这种基础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反倒是玄尘道长这个比他年长许多的长者,眼中没有明了只有担忧。   于是咸鱼小郎君抬手又轻轻挠了挠肚子,在玄尘道长担忧的注视下拉了拉寝衣将肚子盖住,抬头问道:“道长少年长身体的时候腿上没有这种细小的纹路吗?”   殷晏君有些不解,不知为何小郎君突然提起这些不甚相关的事情,不过他还是回道:“但是不曾注意过。”   小郎君笑了笑:“其实就是身体生长的时候冒出来的纹路,肚子就那么点儿大,里面却住着一个越来越大的小豆丁,肚皮慢慢撑开就产生了这些纹路,道长跟阿辰说一下,说不定他手上已经准备好了药膏。”   “好。”殷晏君点头,抬手扯过床上单薄的被子,给小郎君盖好,这才快步走出房间。   徐砚清咸鱼躺尸般仰头望着床顶,倏地转过身,脸上微红的热度就没有降下去,真的是太羞耻了。   门外殷晏君不经意间呼了两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这才敲开齐辰的房门,将小郎君的情况一一道来。   齐辰点头:“妇人怀胎到了一定的时期就会长这种纹路,不过郎君是男儿身情况比较特殊,所以这种纹路才来的早了些,我这里提前准备了一些香膏,每次郎君沐浴过后,道长帮着涂上一遍,等早上起来的时候让郎君再涂一遍,多涂几次就能止了肚子上的痒意。”   殷晏君蹙眉:“那种纹路是否能够消除掉?”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主要是小郎君身为男儿,却长了这种妇人才有的纹路,就怕小郎君以后每次看到肚子上的纹路便不由得心生厌恶。   齐辰挑了挑眉梢,将自己提前炼制好的药膏递到玄尘道长的手上,故意打趣说:“道长这是嫌弃郎君肚子上的纹路不好看?”   殷晏君清冷而又威严的目光落在了齐辰身上,接过那小小的药瓶。齐辰瞬间产生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危机感,直觉让他闭上了嘴,不敢在玄尘道长面前瞎掰扯。   殷晏君淡淡转身,重新回到小郎君的房间,躺在床上的小郎君一整天都没怎么睡觉,下午也只是略微睡了会儿就醒了,所以这会儿久不见道长回来,直接窝在床上沉入了梦乡之中。   小郎君依旧是微微蜷缩着身子的模样,看起来有些许可怜,殷晏君走上前,在床榻边坐下,他的动作并不算太轻。   但是床榻上的小郎君依旧睡得香甜,没有一点儿要醒过来的意思。   殷晏君生出些许无奈,略微迟疑了片刻,见梦中的小郎君仍不忘伸手去挠肚子,只能手指略微僵硬地扯开小郎君身上的被子,再轻轻挪动一下小郎君的睡姿,让他整个人正朝上睡着。   徐砚清无意识地蹬了蹬腿,鼻翼间是熟悉的味道,他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轻嗅了一下,扭头又继续睡了。   殷晏君伸出的胳膊停了下来,等到小郎君睡得更熟了些,方才颤着手轻轻掀开小郎君的寝衣。   齐辰炼制的香膏只有各种草药,并没有添加其他的东西,所以味道只有淡淡的药味儿,殷晏君取了一些出来放在手心里揉搓化开,等到药膏微微发热,方才轻轻地涂抹在小郎君的腹部。   他的动作放得很柔很轻,所以睡到正香的小郎君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只觉得肚子上原本淡淡的痒意被一股温温热热的感觉替代。   这种感觉可比挠了也解脱不掉的痒意要舒服多了,于是睡梦中的小郎君抬手按在玄尘道长手上,希望这种温热的触感能够在自己的肚子上再多停留一会儿。   殷晏君以为小郎君醒了过来,莫名带上了几分心虚抬头去看小郎君,却见到小郎君无意识地蹭了蹭身下的枕头,并没有真的醒过来。   殷晏君心绪微乱轻轻将小郎君的手挪开,又取了一些药膏再次揉搓化开,轻轻涂抹在小郎君的腹部。   如此涂抹好殷晏君深深舒了口气,扯了寝衣将小郎君的肚子盖好,又将被子盖回小郎君的身上,他在床榻边守了许久,见小郎君都没有再无意识地伸手去挠肚子,这才放心地走出小郎君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殷晏君在书案前坐下,拿起桌子上的笔墨照旧书写着经文,但是这一次他写写停停,过去了许久,一篇经文都没有完成。   心静不下来经文也无需再写下去,殷晏君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墨,这是许多年来第二次没能静下心将经文写完,第一次是他在毒素发作之下,将误闯进房间的小郎君压在身下,然后就是这一次了。   他一贯清冷敛和的气息再也难以平静缓和下来,径直坐在书案前默默怔神,心头一阵繁繁杂杂。   到底他还是苦笑一声,再怎么年长,再怎么看惯风风雨雨,最后他还是任由自己一头栽到了小郎君的身上。   ……   床榻上睡得格外香甜的咸鱼小郎君可不知道玄尘道长心里经历了怎样的起起伏伏。   一夜过后,他懒洋洋地从床榻上坐起身,一扭头却看到枕边多了个陌生的药瓶,他抬手将药瓶拿起来,打开盖子闻了一下,只有淡淡的草药味不冲鼻还挺好闻。   “郎君醒了?”木瑜推开门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如今郎君月份越来越大了,所以木瑜也不敢让郎君再去水缸旁边洗漱,唯恐郎君脚底打滑,再出个什么问题。   看到自家郎君手上的药瓶,木瑜凑了过去:“这个药瓶应该是小齐大夫送过来的,说是让郎君在手心里搓热了涂抹在腹部,能够止痒。”   药瓶里面的药膏明显是用过了的,徐砚清突然回想起昨个晚上他睡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忍不住脸上突然一阵发热。   所以昨晚他梦中腹部温温热热的感觉,其实应该是玄尘道长在给他涂抹药膏?   咸鱼快要热熟了!   晕晕乎乎让木瑜伺候着完成了洗漱,咸鱼只想瘫在屋子里,他今天一整天都不想出门了,更不想看到那瓶药膏。   偏偏木瑜端着水盆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对着自家郎君叮嘱一番:“郎君,小齐大夫说了,让您一早一晚一定要好好涂药,要让他发现您偷懒,他就找个人帮郎君涂药。”   被齐辰打趣的咸鱼小郎君窝在躺椅里对着木瑜摆了摆手,然后拿着药膏默然发呆,这会儿他不想做任何事情,只想安安静静窝一会儿。   知道自家郎君听了进去,木瑜也就放心地端着水盆带上门出去了。   咸鱼瘫了一会儿,还是皱着眉打开那瓶药膏弄了一些出来放在掌心揉搓发热,然后涂抹在微微突起的腹部,这种自己给自己抹药膏的感觉就是比不了别人给自己抹药舒服,咸鱼心里莫名发出一声感慨。   果然,丧批咸鱼连早饭也没有出去吃,同样是木瑜端了漆盘送进来,今天的早饭很简单,李婶家里有点儿事情要忙,今个告了假没有过来,所以赵姑姑简单煮了个粥,配着昨天蒸的包子凑合一顿。   另外徐砚清的早饭里还多了个胖乎乎的福娃娃以及一份青椒炒蛋,福娃娃的两个脸蛋上面被抹上了两个红点点,看起来非常可爱。   徐砚清恨恨地拿起那个福娃娃,对着耳朵就咬了一口,就着一碟子青椒炒蛋,莫名羞耻的咸鱼将一整个福娃娃全部吃了下去。   最后肚子饱饱地窝在躺椅里,看着手中的话本子,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翻页,明显就是在神游天外。   直到外面响起一阵喧闹声,还有人在门外喊着小郎君的名字,拿着话本子挡住脸的咸鱼小郎君终于从神游天外中回过神,慢吞吞地走出房门。   “贴这里行吧,歪不歪?”徐川手上按着一张红彤彤的囍字,扭头去看身后的其他人。   阿宁啪嗒啪嗒跑到徐砚清的门前,抬手敲了敲门,正好这个时候徐砚清慢吞吞抬手将房门打开。   见到门口贴对联的一群汉子,徐砚清茫然眨了眨眼睛低头去看面前的胖娃娃:“你爹他们干什么呢?”   阿宁老老实实地回答:“贴对联啊!”   咸鱼小郎君无语对天:“我当然知道他们在贴对联,不过这个时候不年不节的,为什么要贴对联?”而且贴对联也是各家贴各家的,哪有还要别人帮着贴的道理。   阿宁小胖手在衣兜里掏了掏,好半天掏出两块饴糖,一块塞进嘴巴里,一块递给自家小叔叔,嘴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林子叔要娶婶婶了,所以发了糖果,还要贴红对联。”   小郎君毫不客气接过阿宁递给他的饴糖塞进嘴巴里,不得不说古代这种不搀各种防腐剂的糖果就是好吃。   在脑海里想了半天徐砚清才想起来阿宁口中的林子叔是谁,徐林是徐川的堂弟,两个人是一个爷爷,之前刚来徐家村的时候似乎就听说徐林面前就已经开始议亲,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办喜事了。   徐川看起来很高兴,他贴好了两个大大的红囍,抬头就看见自家儿子和小郎君一大一小坐在院子里,两人嘴巴都是鼓鼓囊囊的模样,看起来非常的喜人。   于是他大步朝着两人走过去从衣兜里掏出好些饴糖放在桌子上:“明个林子成亲,阿清你记得过来,到时候我给你安排个安静的位子。”   村长一家包括厨房里伺候的李婶都不知道徐砚清怀孕的事情,只以为徐家小郎君生了病。   所以过来修养身体,碰上这样的喜事,自然不会将徐砚清忽略了去。   听到院子里的声音,殷晏君将批阅到一半的奏疏放下来,起身走到院子里。   殷晏君住到院子里也有两个多月了,这么长时间徐川单方面表示自己已经跟这位清风霁月的道长很熟了,于是连着殷晏君一起邀请去了明天的婚宴。   殷晏君默默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郎君,轻轻颔首:“明日定当到场。”   小郎君身为新郎官的亲戚,又受村长一家子的照顾,定然会去参加喜宴,殷晏君有些不太放心,喜宴上来往的人太过杂乱,免得冲撞了小郎君,倒不如他陪着小郎君一同过去。   咸鱼的大脑不会让莫名其妙的情绪在心里停留太长时间,所以这会儿的小郎君又恢复了平素里厚脸皮的模样,对着徐川点头:“好,明天我和道长可就要劳烦川哥照顾了。”   徐川憨憨一笑,抬手摸了摸脑袋,他没有在小郎君这边多留,还有其他家里要贴红囍,所以就先把阿宁放在了这边,赶紧带着其他汉子忙活去了。   这段时间阿宁经常过来找小叔叔玩耍,慢慢也跟玄尘道长混熟了关系,主要是作为一个成绩不太好的小孩天生就佩服那种看起来就很有学问的长者,而玄尘道长那副模样明显看上去就很厉害,最起码在阿宁心里道长比好几个小叔叔都要厉害。   于是小家伙在玩耍的时候就赖上了小叔叔,做功课的时候就赖上了玄尘道长。不过,明显玄尘道长要比他家小叔叔脾气好,除了偶尔在忙,大多数时间都愿意指点一下胖娃娃的功课。   而咸鱼小郎君就不一样了,咸鱼的最终心愿就是开开心心地躺尸。   勤快的时候只是个例,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咸鱼自个儿窝躺椅里睡大觉,阿宁只能选择自娱自乐。   尽管如此小阿宁还是很喜欢小叔叔,哪怕小叔叔经常口头上表示嫌弃他,阿宁依旧可以大方地拍着小胸口表示,他是小小男子汉,不跟小叔叔计较。   徐砚清抬手将胖娃娃推到玄尘道长面前,懒洋洋地走到葡萄架下躺下来:“小孩儿,你跟道长好好玩吧,别来烦我。”他话本子还没看完呢!   咸鱼从茶几下面光明正大将话本子拿了出来,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能够满天过海地看这种十八禁话本子,那就是改书名。   让咸鱼如此费尽心神,耗尽脑汁,也算是玄尘道长独有的能耐了。   毕竟玄尘道长一副清风霁月、仙风道骨的气质,让人看了恨不得上前拜上一拜,徐砚清哪好意思在神仙一般的人物面前看十八禁的话本子,只好偷偷摸摸将话本子改了名字。   殷晏君抬头看了一眼小郎君手中的书卷,那是一本叫做《大理寺查案手册》的话本子,他提前看过一遍,里面讲得都是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案情。   但是再看看小郎君脸上那副兴致勃勃的小模样,就知道这里面定然有猫腻,不过他只是轻笑了一下,并不打算戳破小郎君的计谋。   这会儿他也正好有时间,不用在屋子里批阅奏疏,所以就拉着面前乖巧懂事的胖娃娃,考教了一些功课。   胖娃娃回答得一本正经,进而又摇头晃脑背了最近新学的文章,可能是刚刚学过没多久,胖娃娃在家里还背得滚瓜烂熟,这会儿背了上句却死活想不到下一句,急得他小脸蛋一阵泛红。   殷晏君稍微给他提示了一下,胖娃娃瞬间回想了起来,接着摇头晃脑继续往下背。   等到文章背完了,胖娃娃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站在玄尘道长面前,等待道长的评价。   殷晏君淡淡道:“读书使人明理,但是你却是只会背死书,全然不知其中的意思,所以才会背着背着就记不住下一句。”   窝在躺椅上看话本子的小郎君听到玄尘道长的声音,拿着话本子挡住自己的脸,视线偷偷往旁边瞄。   道长一张俊美端逸的脸上带着几分严肃,语气却仍是温和明煦,一一指正着胖娃娃的缺漏之处。那副模样让徐砚清忍不住咂舌,道长以后当了父亲定然也会是个温和又严肃的好父亲。   阿宁听得很认真,村塾里的夫子向来只会让他们背文章,却从来不会告诉他们文章里面的意思。   但是玄尘道长却不一样,道长会非常有耐心地指导他文章中每一句话都在告诉世人怎样的道理,常常让本就好学求知的胖娃娃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不过阿宁这个时候还不知道给他讲解文章的玄尘道长是个什么人物,京都有大把大把的学子希望能够得到官家只言片语的指教。   等到他后来前往京都进学时方才明白自己幼时是有多么的幸运,而这份幸运全是他最喜欢的小叔叔所带来的。   第二日一大早,徐砚清就被吹锣打鼓的声音吵醒,今日徐林大婚可是专门请了镇上的戏班子,在村子里搭台唱戏,吱吱呀呀全部都是喜庆的曲子。   厨子们一大早就开始准备起来,那香味儿都能飘满整个村子。   徐砚清被吵得睡不着,干脆就从床榻上爬了起来,这几天他白日里都不怎么能睡着。   所以晚上反倒是睡得特别香,一觉醒来自然是神清气爽,精精神神。   小郎君打开门在院子里慢慢溜达,木瑜就凑在自家郎君身边跟着,唯恐郎君脚底打滑之类的。   溜达了一会儿小郎君着实是无趣,扭头望着玄尘道长的房门,一时来了兴致,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说起来道长也来两个多月了,他作为「主人家」还不曾去过道长的房间呢。   反倒是玄尘道长天天在他这个「主人家」的房间里待着,如此一想这也太不公平了。   于是,徐砚清抬手一把将玄尘道长的房门推开。 第35章   本郎君深受长辈们的喜爱   听到开门的声音, 殷晏君略有些手忙脚乱地将放在衣架上的长衫扯过来,一丝不苟穿在身上,只是那系衣带的手微微轻颤。   流氓小郎君忍不住在心头啧了一声, 道长这般模样可真像是那被纨绔子弟当街调戏的小娘子,真美。   殷晏君整理好衣衫淡淡抬起头,朝着门口的方向望了过去,歪歪扭扭靠在门框旁的小郎君眼睛隐隐带着光亮, 不知在想些什么。   耳尖微微泛红, 殷晏君只能故作冷静,眸中泛起浅浅的笑意:“小郎君今日又起了个大早。”   已然抬脚端坐在书案前的道长执笔书写经文,依旧是身姿挺拔坐得端正如松, 让徐砚清这个从不好好坐着的咸鱼,忍不住想要竖起大拇指表示自己滔滔不绝的敬佩。   慢吞吞抬脚走进玄尘道长的房间, 这间房子原本是兄长住过的地方,之后兄长离了徐家村房子也就空了下来。   如今再看整个房间,除却多了一些书籍还有道长的衣物,其他依旧空空荡荡, 看着有点儿冷清。   小郎君忍不住咂舌, 整个房间清冷的倒是如同主人,所以有时候他都在怀疑道长是不是在学习那些寺庙中的苦行僧, 明明是个帝王日子却过得清苦至极。   “道长是一如既往的勤快。”徐砚清走到书案前坐下来,凑到玄尘道长面前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经文, 还没扫上两眼, 就觉得整个脑袋都要大了, 妥了咸鱼什么都看不懂。   不过咸鱼小郎君欣赏能力还是有的, 托着侧脸干巴巴感叹了一句:“道长的字写得真好。”   玄尘道长的字确实极为漂亮, 笔锋细腻流畅但又不失力度,颇有翠竹劲挺之意,又带着道长身上那种独一无二的端逸清冷,总之就是很入小郎君的眼。   毕竟徐砚清一手毛笔字也就比狗爬字好上那么一点两点,见到别人的字这么漂亮就忍不住感慨赞叹。   “小郎君的字确实需要练一练。”想起小郎君那些龙飞凤舞的家书,殷晏君不禁开口打趣了两声。   这让徐砚清更是感慨,殷小侯爷对他不放心其实是有原因的,看他这不还是把道长给带坏了。   如今的道长是越发会打趣人了,不过好像每次受到伤害的都是他,咸鱼表示躺平、任嘲,毕竟练字是不可能练字的。   于是咸鱼小郎君随手拿了书案上的笔墨,在一张白纸上提笔乱画,殷晏君轻笑着继续他手上还没有写完的经文。   咸鱼手上并没有什么高超的画技,甚至画个简单的卡通画他都能化成四不像,最后他随便画了几笔,一张古代版的抽象画作就新鲜出炉了。   像是来了兴致,小郎君随手又抽了一张白纸,沾了墨汁继续龙飞凤舞,等到殷晏君手上的经文完成,书案上已经多了七八张小郎君的大作。   抬手拿过一张,殷晏君看得有些不解,实在看不出来小郎君这是画了个什么上去,正在心里猜测着,只见小郎君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看我画的胖娃娃像不像?”   “这是阿宁?”殷晏君倒是能从几根线条里面,看出这是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但是恕他眼拙,实在没有看出来这是小郎君口中的胖娃娃。   咸鱼小郎君眨了眨眼指着画作上面的两个黑乎乎的圆圈解释道:“这是胖娃娃的一双大眼睛。”   殷晏君点头,勉强认同两个大圆圈算是一对儿大眼睛。   徐砚清转而又指着小人肚子上的一条弧线:“这个弧线代表着他的肚子鼓出来了,不就是胖娃娃吗?”   殷晏君虽然不解,却还是纵容地点头:“确实,如此一看画得的确很是生动。”毕竟胖娃娃的精髓还是被小郎君画了出来。   于是他又重新拿了一张,略微审视了几眼,依旧有些不太能猜得出来这是谁,毕竟他还没有见过眼里能够冒火花的人。   “这是小侯爷,他脾气那么差,天天横挑鼻子竖挑眼,不就像是个大火苗吗!”徐砚清咂了咂舌解释道。   殷晏君有些好笑,元城在京都也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但是每次碰到小郎君确是会变得沉不住气,如此一看这画却也形象逼真。   随之殷晏君又拿起了一张画,这次他没有让小郎君解释,而是略带了几分不确定猜测道:“小郎君这张画的是我吗?”   一样还是简洁明了的画风,一样还是几条歪歪扭扭的黑线,殷晏君却似乎抓住了小郎君作画的关窍。   小郎君得意地点头:“怎么样,画的很像吧!”   确实很像,横线代表面无表情的嘴巴,浅浅的两抹晕开的灰色是他的胡须,至于头顶那团黑疙瘩应该就是他头顶的发髻。   小郎君一会儿的功夫可真是画了不少画作,有蹲在地上喂鸡的木瑜、倒茶的文镜、洗菜的李婶、煲汤的赵姑姑以及搓药丸的齐辰……   殷晏君抬眸问道:“小郎君为何没有画自己?”   “画了呀!”徐砚清从一堆画纸中找到玄尘道长的那一张,他指着其中一处几条歪歪扭扭的线:“这个就是我。”   一条闪电形状的线条代表躺椅,躺椅上面两条线组成的闭合纹路像是一条鱼,对,那就是窝在躺椅里的咸鱼本鱼了。   小郎君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如此清晰明了。   玄尘道长不理解,但是玄尘道长不说。   李婶被叫去帮忙,今天同样是告了假,赵姑姑做好了早饭,在院子里喊了一声。   “走吧!”殷晏君走到小郎君身边,抬手将人扶起来:“昨晚小郎君说想吃馄饨,赵姑姑可是一大早就起来包馄饨了。”   越到孕期后面,徐砚清越发觉得自己口味多变,今天想吃清淡的,明天说不定就想吃重口味的,上午想吃馒头大饼,下午就想喝汤啃骨头。   有时候咸鱼都觉得自己要求太过分了些,简直就是为难赵姑姑,偏偏赵姑姑还要过来安慰他,说是孕期本就是这样,让他不要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如此小郎君心头那点儿莫名的小情绪方才散得一干二净。   猪肉胡芹馅的小馄饨,肉质细嫩口感顺滑,赵姑姑还在上面浇了一些芝麻油,瞬间让小馄饨变得更香了。   小郎君端着碗吃得极香,一连吃了满满两大碗还有点儿意犹未尽,但是齐辰以郎君要控制食量为借口抢走了最后一碗。   咸鱼叹息,果然齐辰是变得越发欠揍了,等到碍事的小豆丁出来,他定然要让赵姑姑帮忙做上一大锅的小馄饨,他就把齐辰绑起来,然后坐在齐辰面前吃,定然要把齐辰急得口水直流哇哇直叫。   齐辰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但是吃着碗里香喷喷的小馄饨,他也顾不上后背凉不凉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反正现在他要先吃为敬。   ……   徐林家中张灯结彩,挂满红绸,院子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徐家村大多都有点儿沾亲带故,再加上村长一家子在村子里本就名声很好,所以村子里闲着的叔伯婶娘们都主动过来帮忙。   吃完了早饭,赵姑姑收拾好厨房也带了几个护院去帮忙接待客人,徐林家的院子已经够大了,就那人来人往还是站不下,所以连着外面都是一群人进进出出。   徐川正忙活着,远远看到一身道袍的玄尘道长陪着衣衫宽松的徐小郎君朝着这边走过来,赶忙迎了上去:“阿清和玄尘道长来了。”   徐砚清晃了晃手上的钱袋,眉眼带笑地跟徐川说道:“川哥先带我们去上礼吧!”   “好好好!”徐川憨厚地笑着,忙带了徐砚清和殷晏君去前头上礼。   上礼的地方人很多,但是大家伙见到徐川陪着的小郎君和仙风道骨的玄尘道长走过来,便主动让出一条路。   徐砚清心里有些好笑,果然官家就是不一样,一身端肃清冷的气质在排队上面也能占上风,对此咸鱼表示他插队插得很开心。   “徐家二郎上礼十两纹银,玄尘道长五两纹银。”报数的汉子有些心惊地看着面前两人,据他所知徐林家里娶媳妇的彩礼钱也就是二十五两,这一下子从两人头上直接就赚回了十五两,真不知道是徐林家里的什么亲戚,竟然这么大的手笔。   “阿清,这礼钱是不是上的太多了?”就连徐川亦是感到心惊肉跳,他知道阿清家里有钱。   但是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而且阿清如今在村子里养病,多的是花钱的地方。   徐砚清咧嘴一笑:“川哥不用担心,权当是阿爹阿娘一同上礼了,到时候我写了家书寄回去,让阿爹从私房钱里面偷偷给我补贴回来。”   这地方人多眼杂,徐川怕人来人往闹腾得徐砚清心烦,于是赶紧将人带到了房间里,这地方放着一些大家送的贺礼,徐川外面还要忙活,就让徐砚清和殷晏君坐在屋子里喝茶,还特意给两人准备了瓜果点心。   殷晏君饮了一口茶,微微蹙起眉头:“小郎君渴不渴,我去厨房倒点热水?”   徐砚清摇头,外面闹腾个不停,屋子里倒是显得安静,他随手抓了一把瓜子嗑得津津有味,好长时间不吃瓜子,猛得一吃感觉很上瘾。   瓜子壳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嗑出来一大堆,殷晏君看得有些好笑,到底还是叮嘱了小郎君两句,然后提着茶具到厨房让赵姑姑给他烧壶开水。   殷晏君没有在外面多留,怕小郎君一个人在屋子里被人冲撞,于是跟赵姑姑交代了一下便回了房间。   徐砚清还在嗑瓜子,并且闲来无聊,他把一堆瓜子壳全都在桌面上铺开,拿那些瓜子壳作画。   不过他那点儿画技本就不堪入目,用瓜子壳拼出来的东西就更是一言难尽,最后勉强「画」出来一只缺翅膀少腿的胖鸟儿。   没等殷晏君回来,几个老妇人抱着一堆喜庆的被子、毯子走了进来,她们嘴上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趴在桌子上用瓜子壳画画的小郎君。   这就致使小郎君从桌子上坐起来的时候,把一群老妇人吓了一跳,见着模样乖乖巧巧的小郎君,她们几个本就没有什么事情,于是就凑过来主动搭话。   “小郎君是谁家的亲戚啊,这模样长得可真是出挑。”   “是啊是啊,小郎君怎么不出去玩,坐在这里不无聊吗?”   “小郎君吃糖,喜糖,甜着呢!”   徐砚清被一群老妇人围着,这种感觉太过于新奇,让他一时之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于是一眨眼功夫他的手里就被塞满了喜糖。   手脚无措的小郎君只能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慢慢跟这群看起来就很热络的老妇人聊起了天。   “我是村长家旁系的亲戚,喊新郎官兄长。”   “我从小身子骨就弱,所以川哥怕我被人冲撞了,就让我在这里待着。”   “确实算是生了病,不过也不太严重,就是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   等到殷晏君从厨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原本还在沉浸于嗑瓜子的小郎君这会儿已经跟一群老妇人们聊得热火朝天了。   这几个老妇人都是长辈,像她们这个年纪的长辈都喜欢乖乖巧巧又懂事的小辈,所以拉着小郎君聊起天来,一点儿也不避讳。   最后快要开席的时候徐砚清和殷晏君一起都被热情的老妇人们拉了过去。   “小郎君就跟我们一起,跟那群汉子们坐一桌,只管着喝酒去了,根本吃不好饭。”   “是啊,小郎君你身子骨弱,这会儿还生着病,能不碰酒就不要碰,好好吃饭才比较养人。”   “咱们这一桌离戏台子远一些,比较安静,待会儿新娘子接来了还得炸炮仗,小心惊着你们两个。”   正说着,外面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去迎新娘子的花轿回来了。   感觉周遭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彼此之间说话声都听不清晰,殷晏君见着小郎君微微蹙眉,似乎不太适应的模样,于是轻轻抬手捂住了小郎君的耳朵。   徐砚清整个人仿佛都被玄尘道长罩在了怀里,鼻翼间闻不到那种刺鼻的鞭炮味儿,只有道长身上清浅冷冽的气息,他的耳边亦是从锣鼓声、鞭炮声的震耳欲聋中安静下来。   一桌的老妇人们见状,面上都对着玄尘道长露出满意的笑容,是个会照顾弟弟的兄长,虽然出家了却也是个很不错的郎君。   院子里一下子从外面涌进来了许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们围在两侧,簇拥着一对新人牵着团花红绸慢慢从外面走进来。   徐林脸上带着成家的欢喜,新娘手中拿着却扇遮住了脸上通红的羞涩。   徐林的父母被人推到主座,一对新人就站在堂下,只听有什么人在喊着唱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于是众人又响起了一片熙熙攘攘的欢笑,高座上的二老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徐家村的风俗是将喜宴设在中午,新郎新娘这边被送进了洞房,那边鞭炮锣鼓声再次响起,戏台上的曲子吹奏得更是欢喜热闹。   “开宴喽!”   伴着一声高喊,便有很多汉子、媳妇端着大大的托盘,其上摆着各式凉碟、热菜走了上来。   菜上得很快,也很丰盛,同桌的老妇人们晓得小郎君身子骨不好,一见上菜就招呼着小郎君身边的玄尘道长给弟弟夹菜。   一开始徐砚清还稍微有那么一点儿的窘迫,但是慢慢的窘迫散去,他就心安理得接受道长体贴周到的布菜。   等到徐川过来上菜的时候见到席位上凑在一群老妇人堆里的徐砚清和玄尘道长,忍不住笑了起来:“刚刚我和赵婶还打算给你们两个安排个好位置,没想到你们俩倒是早早就给自己找到了舒服的地方。”   “川子你就忙你的吧,你这个小兄弟我们帮你照看着。”一群老妇人非常大气地主动接了活。   中间大家吃得正欢,小郎君因着此前嗑瓜子嗑得口干舌燥,后面又喝多了水,这会儿想要去恭房。   “我陪小郎君一起去。”殷晏君有些不放心。   咸鱼茫然,去恭房也要道长陪着,他这是变成学堂里的小娃娃了吗,最后他还是非常坚决地拒绝玄尘道长要陪他一起去恭房的提议。   乡下村子里的恭房自然比不上京都里的恭房干净,于是小郎君只能捏着鼻子寻了个稍微干净一点儿的恭房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需求,然后火速跑出来。   就那小郎君仍是感觉自己身上隐约沾了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于是他决定慢吞吞走回去散散味儿,结果迎头撞上一个崴到脚的姑娘,那姑娘「啊」了一声朝着徐砚清的方向摔过去。   一时情急之下,徐砚清只能一把拦腰将人扶住,好险那姑娘就差点儿撞到他的肚子上面。   等到站稳了脚跟之后,徐砚清赶忙把人推开,甩了甩自己有点儿酸痛的手腕。   那姑娘脸上一片羞红,细声细语向小郎君道谢。   徐砚清没什么和姑娘相处的经验,于是摆了摆手麻溜朝着院子的方向走过去。   身后那个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徐砚清渐渐远去的背影,一双眼睛里闪过一丝羞涩和意味不明的微光。   小郎君去厨房外净了手方才回到席位上,殷晏君微微蹙起:“怎么去了那么久?”他正打算再见不到人就要出去寻了。   徐砚清摇了摇头,无论是恭房的事情还是那姑娘的事情都不适合这会儿拿出来说,于是他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碗,有些目瞪口呆:“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不过是出去了一会儿的功夫,面前的碗里已经盛了一堆吃食,那是快要堆成小山的节奏。   “小郎君快吃,这可都是好东西,你兄长专门给你留的。”一群老妇人们笑着说道。   小郎君有些好笑,定然是这些长辈们让道长给他留的菜,他勾了勾唇,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笑意。   于是在一群长辈们的照顾下,徐砚清这酒席吃得很是痛快,好在有玄尘道长在一旁看着,没让他把肚皮撑得更大。   最后回家的时候还是玄尘道长将小郎君扶了出去,两人一路走一路轻声细语说笑着,远远望过去那模样很是和谐。   家里剩下的三人,这会儿正忙着呢,天气越发热了,文镜去镇上给官家和小郎君做了几件夏衫,另外为表示公平也给小齐大夫做了两件。   这会儿三人正忙着收拾衣裳呢,抬眼就见着玄尘道长扶着小郎君走了进来。   齐辰忍不住笑道:“郎君啊郎君,你这样子倒是像极了快要生产的妇人。”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补充道:“不对不对,郎君你应该用手托着自己的腰,那样子就更像了。”   徐砚清:他想用眼神杀了齐辰这个嘴欠的家伙。   木瑜却一脸担忧地跑了过来:“郎君这是怎么了?”   咸鱼小郎君面无表情地回答:“本郎君深受长辈们的喜爱,所以——吃撑了!”   “啊?”木瑜震惊,所以就只是吃撑了。   “哈哈哈!”齐辰笑得更加嚣张,不过他看着郎君想要杀人的「凶狠」眼神,识相地闭上嘴巴,跑到厨房给吃撑了的咸鱼煮了壶助消化的茶。   徐砚清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又喝了消食茶,最后窝进他的躺椅里,摸着肚子忍不住感慨:原来太受欢迎也是一种令人头秃的压力。   赵姑姑晚上从徐林家里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许多新鲜的菜,都是今天喜宴上没用完的,徐林他娘就让赵姑姑带了一些回来。   得知今天郎君在喜宴上吃多了的事情,她也忍不住笑了笑,晚上就简简单单给小郎君做了一份鸡丝面。   徐砚清吃过了大鱼大肉的喜宴,突然觉得原来一碗简简单单的鸡丝面竟是如此美味。   徐林家中,晚上还要宴请今天过来帮忙的大伙儿再喝一顿,新房中一个姑娘正在陪着新娘子说话。   “真的,那小郎君长得就这么俊俏,让你见了一面就这么失魂落魄?”新娘子忍不住打趣。   坐在凳子上的那姑娘脸上羞红一片,却还是强撑着羞涩对着新娘子说道:“表姐,你就帮我问问姐夫,那郎君究竟是哪家的嘛!”   新娘子笑着抬手在那姑娘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好好好,你放心为了我家妹妹的幸福,表姐肯定帮你问个清楚好不好?”   新娘子这番话引得那姑娘又羞又恼,忍不住拉着新娘子的手一通撒娇,最后直接被打趣地跑出了新房。   等外面宴席散了,徐林晕晕乎乎地走进新房,新娘子赶紧拿着却扇挡住自己的脸。   徐林上去就是一通厚着脸皮的痴缠,新娘子这才面色羞红将却扇拿了下来,徐林眼中满是惊艳,猛得将新娘子抱了起来压在床上。   许久之后,屋子里的蜡烛还在燃着,新娘子困顿地趴在徐林的胸口,突然想起了表妹的托付,开口问道:“夫君家里是不是有个小郎君今日也来参加喜宴了?”   “小郎君?”徐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今日喜宴上来的人可不少。   新娘子笑道:“瑶瑶今天在外面碰上了一个模样精致的小郎君,你也知道我这个表妹从小就心气儿高,还没看上过什么儿郎,偏偏今日在喜宴上不知道见了谁,一颗心都跟人家飞了!”   如此一来,徐林倒是笑了:“那你这个妹妹确实眼光好,她见到的应该是阿清。”   “阿清?”新娘子有些疑惑,她从不曾听夫君提起过这般优秀的郎君。 第36章   他也就是馋人家道长的身子   徐林搂着媳妇儿慢慢解释:“阿清的父亲算是我的堂叔, 不过堂叔那一系也是命不好,多年前一场霍乱之后只剩了堂叔一个。   所以堂叔出了徐家村投入行伍, 现如今在京都做官,阿清是堂叔的幼子,从小身子骨弱了些,在咱们村子小住也是为了修养身体。”   徐林的媳妇儿姓乔名秀娥, 此时听了徐林的话, 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抬头又去问丈夫:“那夫君知不知道这位郎君在京都有没有婚约?”   徐林想都没想就直接摇了头:“这个倒是不曾听说过?”随后他又说到:“我知道你想什么,但是阿清从小生在京都长在京都, 眼光自然很高,就怕是他看不上你那个表妹。”   乔秀娥闻言亦是叹了口气, 不过她到底还是为了妹妹着想,对着丈夫劝说一番:“既然小郎君没有婚约,我觉得倒是可以让瑶瑶试一试,咱们多留瑶瑶在家里住一段时间,给他们创造些个见面的机会。”   见自家男人脸上没有赞同也没有不赞同, 乔秀娥继续说道:“如果瑶瑶真能和那位郎君成事, 到时候咱们也算是和堂叔亲上加亲。”   徐林摸着媳妇细嫩的肌肤,心头又是一阵心猿意马, 最后含含糊糊点了个头,又拉着人去干那事儿了。   李月瑶躺在床上, 脑袋里回想着小郎君精致干净的模样, 手中忍不住揪了揪被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她一双手紧紧攥住被子的一角, 眼中的神色亦是变得深沉起来。   徐砚清自然不知道有个姑娘似乎对他一见倾心的事情, 他这会儿沐浴完了,正在给自个儿涂抹药膏,齐辰的药膏很好用,他涂抹了几次肚皮就慢慢不痒了。   今日因着去参加喜宴的事情,玄尘道长这会儿还在忙着批阅奏疏。   所以小郎君就光明正大地拿了话本子继续看,不染纤尘的圣僧和媚态横生的合欢宫宫主的话本子他已经快要看完了。   为了追查祸乱武林的罪魁祸首,圣僧与合欢宫宫主结伴而行,又因为圣僧不小心吞了宫主血珠的问题,两人似乎比以往亲近许多,圣僧被人追杀,合欢宫宫主将人救了下来,躲进密室之中,竟有了一夜情缘。   咸鱼小郎君忍不住咂舌,果然话本子里的内容就是没办法讲究什么伦理道德,爽就完了。   三两下最后几页也被看完了,合欢宫宫主最终还是把不入凡尘的圣僧拿了下来,咸鱼随手把话本子扔到床尾,陷入了一种没书可看的空虚中。   将自己在床榻上摆成一个大字型,咸鱼忍不住叹息:好文难求……书荒的感觉真难受。   难受着难受着,咸鱼就以这个非常狂放不羁的大字型睡姿沉入了梦乡。   殷晏君将手上刚刚批阅完的奏疏收拢在一起,缓缓起身走到了小郎君的房间。   木瑜给他家郎君留了一盏灯放在床头的茶案上,防止郎君夜里会起夜。   虽然他家郎君夜里是从不起夜的,倒是小齐大夫说了,怀胎之人到了孕后期,起夜的次数会越来越多。   所以木瑜就有些忧心忡忡,甚至想要给他家郎君守夜,结果却是被郎君无情拒绝了。   灯火衬得床榻上的小郎君面容柔和精致,殷晏君望着小郎君狂放不羁的睡姿,忍不住宠溺地笑了笑,抬手轻轻地将小郎君两条腿拢在一起,又扯了被子盖在小郎君的身上。   小郎君没一会儿又换了个睡姿,整个人侧着朝外睡,身子忍不住微微蜷缩起来。   殷晏君在床榻边坐下,忍不住抬手落在小郎君肉嘟嘟的侧脸上,轻轻揉捏了两下。   许是感觉到痒意,小郎君抬手按住玄尘道长放在他脸上的手,然后非常流畅地将道长那只手抱进了怀里。   小郎君身上的热度比殷晏君的手要高一些,可能是感觉这个温度令他非常舒适。   所以小郎君转而又捞起殷晏君的手,在他肉嘟嘟的脸蛋上来回蹭了蹭。   殷晏君只觉得自己心头前所未有的柔软,他已经这般年纪了,却还如同年轻儿郎们一般悄然心动,说起来着实算得上狼狈。   盯着小郎君看了许久,最后殷晏君站起身正打算离开,却无意间瞥见被小郎君扔到床尾处的话本子,抬手将话本子拿了过来。   瞒天过海的封面里面却内有乾坤,也就在这种事情上面,小郎君才愿意多花几分心思。   殷晏君如此想着,抬手将那话本子放在床头处,最后用修长的手指又轻轻蹭了蹭小郎君的脸颊,方才起身离开。   第二日,齐辰换上了新衣服,一大早就跑到徐砚清面前炫耀,徐砚清瞥了他一眼,随手指了指自己的衣柜,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好吧,他就是文镜道长顺便的那一个,齐辰表示他退出这个本来就没有一丝一毫公平可言的比赛。   咸鱼小郎君得意翘腿:“认输就好,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抬手将床榻边的话本子拿过来,徐砚清将话本子递到齐辰面前:“绝对是本好书,我已经全部看完了。”   齐辰眼睛一瞬间变得炯炯有神,接过话本子,对着小郎君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郎君,就是仗义。”   说着他就麻溜地跑回房间看话本子去了。   看完一本十八禁的话本子,徐砚清决定吃点素菜,于是随手捞起一本探案的书,走出房间窝进了葡萄架下的躺椅中。   比起那些轻松愉快的话本子,这种探案的剧情可就有些烧脑了,不过咸鱼看话本子就仅仅只是看,从来不会根据线索去思考剧情,最后在案子被主角团堪破的时候,恍然大悟般感叹一句:主角团果然就是神。   徐砚清看得正起劲,突然听到一阵敲门的声音,木瑜正在水缸前面浆洗他家郎君的衣物,听到敲门声就放下手中的衣物抬起了头。   门口站着一个模样还算漂亮的女郎,手中提着一个竹篮,里面似乎放了一些东西。   木瑜有些困惑:“女郎是来找谁?”   李月瑶刚一进门就看见了葡萄架下的小郎君,他今天换了一身浅黄色的锦袍,袍子上面绣着精致的纹样,看起来就很是贵气。   她咬了咬唇角,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抬头去看水缸旁边的木瑜,轻声细语地解释:“我是李月瑶,家里做了很多鸡蛋饼,林哥让我送过来一些。”   “啊,啊,是月瑶女郎呀!”徐林和徐川两兄弟偶尔都会送过来一些吃食,只是今天是个木瑜从来没有见过的女郎。   将东西接过来,木瑜笑着说道:“女郎等一下,我把竹篮腾出来。”说着他走进厨房里,将里面热气腾腾的鸡蛋饼拿出来,随手又放了几串紫红紫红的葡萄进去。   院子里的葡萄有些已经熟了,齐辰眼尖见到后就直接把熟了的葡萄全都摘了下来。   等在外面的李月瑶目光始终落在躺椅上的小郎君身上,偏偏小郎君手里捧着一本书,似乎看得正认真,始终不曾给她一个眼神。   木瑜很快从厨房里走出来,将盛放着葡萄的竹篮递给李月瑶:“院子里的葡萄熟了,女郎带几串回去尝尝。”   “多谢小哥。”李月瑶没有理由再留下去,只好默默朝着葡萄架那边又看了一眼,最终闷闷不乐地离开。   等到殷晏君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葡萄架下躺着的小郎君看话本子看得正入神。   这会儿小郎君正看到一个密室杀人案件,主角团众人各有各的猜测,咸鱼觉得他们每人说得都有道理,然后兴致勃勃继续往下看。   这几日小郎君也不赖床了,每日都醒得很早,殷晏君在小郎君身边坐下,今日他也换了一身崭新的道袍,石青色宽袖长袍并着白色的领缘,腰间系了一条浅色系的宫绦,衬得他身材颀长、宽肩窄腰,着实是个身姿卓越、见之忘俗的神仙道长。   丧批咸鱼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欣赏的目光落在玄尘道长身上,忍不住咂舌在心里再次感叹。   如果道长不是帝王而是一个普通的出家人就好了,那般的话他定然愿意费点儿力气将人哄到手。   “道长穿这身衣服真好看。”小郎君明媚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略显轻佻的笑意。   殷晏君垂眸:“小郎君今日也很好看。”   徐砚清闻言忍不住眨了眨眼,觉得道长这回答有些怪怪的,但是究竟哪里奇怪,他又有点儿说不上来,于是咸鱼选择放弃,只当做这是道长对自己的夸赞。   “郎君,快来吃饭啦!”木瑜把衣服浆洗好晾晒起来,这时候赵姑姑也把早饭做好了。   齐辰溜达着从房间里走出来,凑过来和咸鱼小郎君勾肩搭背:“果然不愧是郎君看过的话本子,就是带劲儿!”   徐砚清眉眼间神采飞扬:那可不,咸鱼对于这方面向来都是慧眼识珠。   今天的早饭算得上丰盛,有口蘑肥鸡、菠菜豆腐、五绺鸡丝,还有一碟子鸡蛋饼。   齐辰拿了一张鸡蛋饼尝了尝味道还不错,不过感觉这味道并不是赵姑姑的手艺,于是他就随口问了一句。   木瑜给自家郎君盛了一碗粥,见状说道:“那是徐林郎君让他家的月瑶女郎送过来的。”   “女郎?”齐辰咬了一口鸡蛋饼:“他不是昨天刚成亲吗,家里哪有什么女郎?”   木瑜摇头,他也不是很清楚。   眼下众人还不知道月瑶女郎是个什么角色,结果接下来的六七天里却见识了个明明白白。   那个叫做李月瑶的女郎是徐林媳妇的表妹,长得秀外慧中,手上干活也很是麻利,最起码徐林他老娘就经常挂在嘴边夸赞。   原本这般一个女郎跟咸鱼小郎君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偏偏这女郎三天两头就往他们院子里送点这送点那。   齐辰忍不住咂舌:“郎君,你说这个月瑶女郎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们平素里也没有跟徐林家里来往的这么勤快吧!   咸鱼只知道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对一个陌生女郎的心思并不关心,也没工夫关心。   正说着李月瑶又提着一个篮子敲了敲大门。   齐辰眨了眨眼,有点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他对着李月瑶开口道:“月瑶女郎来了,快过来坐。”   今天的太阳很毒,李月瑶脸上冒出了一些汗水,听到齐辰的话,白净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那模样看起来娇娇羞羞,最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向着葡萄架走了过来。   “坐坐坐,今天女郎做了什么新鲜吃食?”齐辰抱了个凳子过来,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期待。   李月瑶对着两人温温柔柔行了个礼,这才在凳子上坐下来,将竹篮里的东西轻手轻脚拿出来:“听表姐夫说徐小郎君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我就做了一些点心,里面放了红枣、芝麻、核桃……全是一些益气补血的食材。”   齐辰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窝在躺椅里的咸鱼小郎君,扭头又温温和和继续跟李月瑶说话:“果然都是一些好食材,很适合郎君的身子,女郎真是有心了。”   李月瑶羞涩地低下头,随即又有些胆怯地抬头去看躺椅上的小郎君:“就是不知道徐小郎君喜不喜欢?”   徐砚清不是个傻子,很明显这个月瑶女郎就是冲着他来的,不过关键是他现在大概、也许、可能已经成了弯的,以前是个什么情况他说不清楚,最起码他现在竟然对着道长的身子垂涎三尺,如此可见他就是个好男色的,自然不能去欺骗人家小姑娘。   于是丧批咸鱼放下手中的话本子,对着一侧的齐辰使了个眼色,原本还打算继续看热闹的齐辰只能悻悻找了个借口回他自己的房间了。   于是整个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徐砚清和李月瑶两人,李月瑶似乎有些紧张,所以她的手一直在无意识抓挠着自己的衣服。   徐砚清一向不怎么跟女孩子相处,所以心里也有些无法言说的别扭,最后张了张嘴,还没有开口,就见李月瑶将那一碟子糕点推到了他的面前:“郎君要不要尝了尝,我做了一早上呢!”   徐砚清闻言目光落在那碟子糕点上面,糖色的糕点上面点缀着红枣、核桃、芝麻的颗粒,模样看起来非常精致,这也算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所以徐砚清只尴尴尬尬地赞道:“女郎心灵手巧,着实是有心了。”   李月瑶目光温温柔柔地落在面前模样精致的郎君身上,闻言轻笑道:“郎君还是尝一尝吧,如果喜欢我以后再给郎君做。”   这话说得已经有些过了,徐砚清紧紧蹙起眉头:“多谢女郎好意,但是男女有别,我这院子里多是男子,并不合适女郎过来,之前几次也是我们考虑不周,免得到时候传出谣言,于女郎的名声有碍。”   李月瑶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她微微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小郎君:“郎君……郎君为何突然这么说,以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女郎心灵手巧、秀外慧中,我却是个体弱多病、命数无常的人,再者我与女郎无意,如此往来下去,难免会让别人说三道四。”徐砚清已经将话说得很是清楚。   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女生动过心,或者说他从不曾对任何人动过心,唯一的一个例外就是玄尘道长。   不过徐砚清估摸着他也就是馋人家道长的身子,想着想着他在心里给自己盖了个渣男的印章。   “我并不介意郎君身子不好……”李月瑶眼眶开始泛红,一双眸子里带上了隐隐的泪光。   她还想再说什么,徐砚清却没有给她开口说下去的机会:“我与女郎无意,自然希望女郎能够早日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这下子李月瑶再也坐不住了,她提起自己的小竹篮,哭着跑出院子。   咸鱼小郎君懒洋洋地往身后一躺,齐辰飞快从房间里跑出来:“怎么,郎君这是没有看中那位月瑶女郎?”   “我觉得你最近越发欠揍了。”徐砚清嗤笑一声:“前段时间阿爹阿娘来信,说是齐大夫过府诊脉的时候向他们二人问过你的情况,你觉得我要不要在下一次的家书里,顺便给齐大夫捎上一封?”   “别介啊,郎君。”齐辰连连摆手,他不就是想看看热闹吗,怎么就这么难呢?   “不过说真的,郎君你什么时候惹得人家月瑶女郎对你倾心至此,连着好几天做各种吃食,几乎就不带重样的,也真算是有心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怜的月瑶女郎遇上了郎心似铁的徐小郎君。   徐砚清拿起他的话本子继续看,闻言想了一下说道:“估计是那日参加林哥喜宴的时候吧,不过也就仅仅只是碰了一面。”他也没有想过会出这种事情,于他而言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齐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所以郎君不喜欢月瑶女郎这样的,那郎君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你这样的,行不行?”被齐辰在耳边絮絮叨叨烦了,咸鱼小郎君一个冷眼瞥了过去。   齐辰还想再说什么,结果看到玄尘道长朝着这边走来,他赶紧识相地闭上嘴巴,道长看上去温温和和的模样,却最是端肃威严,看着有点儿骇人,所以齐辰装模作样地咳了咳,找了个机会赶紧溜了。   殷晏君目光落在小郎君身上,瞬间变得温和许多,他手里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小郎君手边:“喝点水。”最近天气太干,小郎君却总是忘记喝水,导致有些上火。   刚刚跟李月瑶说了一大堆话,徐砚清还真有些渴了,于是赶紧端起茶盏,吨吨吨三两口就把一杯子的温水全部喝了下去:“道长真是我的救星,快要渴死了。”   “别乱说话。”殷晏君拿了杯盏又倒了杯水放在小郎君手侧的桌子上,让小郎君渴了随时都能喝,片刻后他将目光落在茶案上那碟子糕点上:“这是赵姑姑做得枣糕?”   徐砚清摇头:“月瑶女郎送过来的,道长要吃吗?”实际上小郎君并不怎么喜欢吃枣糕,尤其是夏天,本就干燥,吃了糕点他就更容易上火了。   殷晏君摇了摇头:“文镜比较喜欢吃枣糕。”   “那就拿给文镜和齐辰吃吧,我看齐辰似乎也挺喜欢吃的。”徐砚清继续翻看着手上的话本子,注意力根本就没有放在枣糕上面,自然也没有注意到玄尘道长有些奇奇怪怪的眼神。   于是那碟子糕点最后就被文镜、木瑜和齐辰三个人分着吃完了,赵姑姑又给他们几个煮了点儿去火茶放在桌案上。   李月瑶是哭着回家的,乔秀娥见状和自家男人对视一眼,赶紧起身走到了表妹的房中,见着伏在床上哭得可怜兮兮的妹妹,她自然是心疼,便只能安慰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月瑶,你要知道徐小郎君跟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你长得这般出色,又何谈找不到好的夫家,何必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哭成这个样子。”   李月瑶闻言扑在乔秀娥的怀里,哑声哭诉:“为什么,他为什么就不喜欢我!”   乔秀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人与人的情感,向来强求不得,不是你喜欢人家,人家就必须喜欢你,但是李月瑶毕竟是她的妹妹,她也只能低声哄着。   之后的几天李月瑶再也没有去给徐砚清送过吃食,丧批咸鱼也算是放下了心,这几天看完了手头的那个话本子,小郎君又开始忙碌他的机械钟。   现在机械钟就差一些金属零件了,半个多月前徐砚清就拿了图纸让木瑜带到镇上请铁匠帮他打造出来,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徐砚清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去逛一逛这边的集市。   “来了这么长时间,郎君确实还没怎么出去走动过,如今郎君腹中的胎儿虽然六个多月,但是并没有那么显怀,出门赶个集市也没什么问题,小心一些就是了。”齐辰照例给徐砚清把了脉,又测量了肚子的大小。   徐砚清六个多月的肚子可能就跟普通妇人五个多月差不多,放下宽大的衣袍,旁人也只会觉得小郎君有些胖嘟嘟的,并不会有人猜测到其他上面。   殷晏君点头:“文镜,去备马车。”   文镜领命,赶紧下去准备了。 第37章   果然道长就是太犯规了,哼唧   难得去一次集市, 小郎君有些个兴奋,他平日里懒洋洋得根本不想动弹,这会儿难得那么好的兴致, 殷晏君也乐意纵着他。   “道长快来看,那边有小羊。”沿途路上,有个老汉在河边放羊,那处小河早就已经干涸, 只能勉强算是个小沟沟, 沟里长满了杂草,一群小羊跟在老羊后面啃草啃得可欢了。   “啊,小羊真可爱。”咸鱼小郎君叹息一声, 随后砸吧砸吧嘴:“我想吃羊肉串了。”   殷晏君有些忍俊不禁地抬手揉了揉小郎君的脑袋,如今小郎君尚且不足二十未曾束冠, 所以平日里都是用一根长长的发带将头发绑住。   可能是这几个月经常被道长头顶,徐砚清已经从一开始的别扭变成了如今的习以为常,他满脸笑意地扭头望着玄尘道长:“道长是不是以为我要说小羊这么可爱,我们怎么可以吃小羊!”   “不。”殷晏君轻笑:“我以为你要说,小羊这么可爱, 你想和小羊一起玩。”   徐砚清嗤笑一声:“我哪里有那么稚气, 又不是阿宁那个胖娃娃。”只有小娃娃才想着跟动物玩,他是狠心的大人了, 只想着干饭。   “等回家让赵姑姑给你做炙羊肉。”殷晏君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徐砚清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对于一名妥妥的声控而言, 道长的声音和道长的身子一样, 令咸鱼小郎君垂涎三尺。   很快就到了镇上, 文镜赶马车也是有点儿技术在手上的, 最起码徐砚清没有一点儿想要晕马车的意思。   下了车整个人依旧神采奕奕, 耳边的声音有些杂乱,而徐砚清一眼就看到了路边卖糖葫芦的老爷爷。   “想吃糖葫芦?”街市上人来人往,殷晏君习惯性地用一只手护住小郎君的侧腰,见着小郎君目光落在街边卖糖葫芦的老人身上,他低头温声问着。   刚刚还在说自己不是小娃娃的小郎君,这会儿却真真实实如同小娃娃一般对什么都很感兴趣。   殷晏君笑了笑让文镜过去买了一串糖葫芦:“山楂性凉孕者不可多食,小郎君吃一个尝尝味道就行了。”   徐砚清虽然是个吃货,倒也不是个听不进话的任性吃货,所以他咬了一个山楂尝尝味道也就心满意足了,剩下的全都交给了身边的玄尘道长。   殷晏君手中拿着那串糖葫芦,在小郎君的催促下慢慢咬了一口,外皮的糖浆很甜很脆,山楂酸甜适中,味道还算不错。   徐砚清轻笑着问道:“味道怎么样?”   殷晏君淡淡点头:“尚可。”   对于道长这般性格的人来说,一句尚可都已经算得上是很高的赞赏了,徐砚清笑着拉起道长的手往前走。   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买了不少小吃,有些小郎君可以吃也就多吃了一点儿,有些他不能吃闻个味道就全推给道长了。   最后才不疾不徐走进打铁的铺子,徐砚清拿出木瑜交给他的订单条子交到掌柜的手上,掌柜赶紧寻着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将一个挺大的木盒拿了出来。   徐砚清打开木盒,拿出里面的零件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就非常利索地将剩下的银钱付了。   从铁铺里面出来,徐砚清也就没什么事情了,于是就拉着道长一起四处溜达。   结果一抬头就碰上了徐林夫妻俩,他俩身边还跟着个李月瑶。   李月瑶望见徐小郎君那张精致的脸庞,神色带上了些许伤心,她低下头不愿意再看对方。   “阿清跟玄尘道长也来逛街?”徐林招呼了一声,说完这话怎么感觉有点儿别扭,但是他也没有察觉出来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劲。   徐砚清笑了笑:“过来拿点东西,林哥这是给嫂子买什么好东西了?”   小郎君话里话外都是打趣,徐林哈哈笑着摸了摸脑袋,他旁边的乔秀娥脸上带着些许初为人妻的羞涩,看来刚刚成婚的小夫妻俩感情确实很不错。   几人凑在一起闲谈了会儿这才各逛各的,小郎君定制的那些个小零件有些分量,所以文镜就拿了东西先放回马车里。   殷晏君走在小郎君的外侧,防止小郎君被路上的行人冲撞,小郎君一路说说笑笑脸上的神色很是愉悦。   李月瑶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里带着说不出的复杂,刚刚徐小郎君压根就没有看到她,连一丝一毫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她身上。   正打算转身离开,李月瑶却看到地上落了一方手帕,那帕子有些熟悉,她隐约见过徐小郎君用过那帕子。   于是她鬼使神差一般抬手将那方帕子捡了起来,塞到自己的衣袖里。   “瑶瑶干嘛呢,快过来,这会儿人多小心走散了。”乔秀娥在前面喊了一声,李月瑶心里一惊,怕表姐发现不对,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乔秀娥以为自家表妹是见了徐小郎君所以才不开心,于是一路就故意拉着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但是李月瑶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衣袖中的手帕上,那副黯然出神的可怜模样让乔秀娥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郎君和玄尘道长寻了个面摊一人吃了一碗面,又给文镜买了点儿吃食,便打算打道回府了。   “给你买了两张肉饼垫垫肚子,等你吃完咱们再回去。”徐砚清将手中油纸包着的饼递给文镜。   文镜接过去,忍不住笑道:“多谢郎君。”   徐砚清摆手,在殷晏君的搀扶下坐进了马车里。   一路晃晃悠悠就回到了家,跑上这么一趟,咸鱼的力气已经全部用完,于是又慵慵懒懒窝进了自己的躺椅里。   殷晏君坐在小郎君旁边给他揉捏着紧绷的小腿,突然开口说道:“那位月瑶女郎是不是倾慕小郎君?”   徐砚清抬眼看了道长一眼,对方脸上依旧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过他隐约记得,那日李月瑶对他倾诉心意之时,道长并不在院子里。   如此一来,道长就是根据今日李月瑶的表现猜出来了这些,咸鱼小郎君忍不住感叹,道长这敏锐的观察力,真不愧是官家,于是他点头应道:“确实如此,不过我已经拒绝了。”   “小郎君这是还想着那位令你伤心欲绝的表兄?”玄尘道长语气似乎变得更加冷淡,丧批咸鱼满脸茫然,不知话题为何就转到了所谓「表兄」的身上。   窝在躺椅里想了好半天,咸鱼小郎君总算是想起了道长口中的「表兄」是何方神圣,他嗤嗤一笑:“道长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提到苏寒枫了?”   这会儿苏寒枫还不知道在哪儿受苦受罪呢,他嘲笑对方还来不及,哪儿来得伤心欲绝。   见到小郎君如此表现,殷晏君轻笑:“这可是小郎君当时亲口对元城所说的话,小郎君这是扭头就忘了个干干净净?”   徐砚清这会儿哪里还不明白,玄尘道长就是在故意打趣他,不过他想到当初他胡诌乱扯的时候殷小侯爷的表现,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起来小侯爷也是有趣,我随口那么一说他竟然就信以为真。”   “普通人可不会像小郎君这般拿自个儿随意开玩笑。”殷晏君目光温和地落在小郎君凸起的腹部,状若无意地问道:“这孩子如今已经六个半月了,还有三个多月就要出生了,小郎君怕不怕?”   徐砚清目光也缓缓落在了自己的腹部,他神色中带着些许复杂:“怕倒是不怕,只是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殷晏君极其自然握住小郎君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小郎君的腹部。   如今小豆丁胎动起来,已经变得有些活跃了:“小郎君有没有想过孩子生下来之后做何打算?”   “道长不是说自己中了毒不能生子吗?”小郎君没有一丝犹豫,他直截了当开口说道:“而且道长又是那般的身份,既然如此孩子定然是由道长养着,而我就可以窝在武安侯府做一辈子的纨绔子弟,反正阿爹阿娘可以养我,以后兄长也会养我。”   徐砚清对于玄尘道长的问话其实有些不解,他以为自己早就和道长形成了共识,道长那般的身份能有这个孩子已是不易。   如今既然有了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而他本就没有做好当爹爹的准备,甚至不清楚自己会怎么对待这个孩子,倒不如交给道长,最起码在脱离剧情的情况下,道长定然会成为一个温柔又严厉的父亲。   殷晏君落在小郎君身上的目光始终都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甚至是纵容。   即便是听到小郎君这般「不负责任」的说辞,他也没有任何生气的趋势,只是宠溺地望着小郎君,片刻后点了点头:“我自然明白小郎君的意思。”   小郎君身上带着一股复杂的情绪,殷晏君常常能够看到小郎君满目纠结地望着自己的肚子暗暗发呆。   他纵容着小郎君的一切想法,甚至殷晏君能够隐约察觉出小郎君对情感的排斥,所以他从不逼迫小郎君去做任何不开心的事情。   “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用为了这个孩子而感到任何压力。”殷晏君笑了笑,他又抬手揉了揉小郎君的头顶。   徐砚清呆呆的有些出神,他没有想到自己会从道长口里听到这番话,本以为在这个孩子的问题上,会跟道长争论一番。   默默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道长这也太犯规了。   于是乎,当晚徐砚清难得的失眠了,他一闭眼耳边就是道长温温柔柔的嗓音,抬手捂住胸口他心跳得有些快,这种感觉太过于陌生,让他有些心慌慌的感觉。   丧批咸鱼生无可恋,碍于六个多月大的肚子,又不能在床上翻来覆去,于是他就更痛苦了。   咸鱼心中愁绪横生,于是非常果断地将错误归结到了无辜道长的头上,没有什么缘由,既然是道长弄的自己睡不着觉,那错的肯定就是道长。   「咚咚咚」外面的房门被敲响。   书案前的殷晏君淡淡起身,抬手将房门打开,便看到门外站着个披头散发的小郎君。   「啊呜」一声,披头散发的小郎君装成恶鬼模样,非常凶狠地跳到玄尘道长面前。   原本这个时间小郎君应该已经入睡了,可是这会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又站在了他的门前。   殷晏君一双手温柔地将人扶住,轻笑道:“小郎君今日如此作为,可是我哪里惹恼了小郎君?”   没能吓到道长,咸鱼小郎君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走进房间里在道长的书案前坐下:“道长近来好像特别忙,可是京都出了什么大事?”   小郎君没有解释为何自己夜里睡不着,又为何跑到他的房间里将他吓唬一顿。   故而殷晏君非常体贴地没有开口继续追问,只是轻轻说道:“怀亲王是个不着调的性子,每日那点儿心思全都放在了吃喝玩乐上面,如今我压着他在京都帮忙处理政务,他便偷奸耍滑派人将一部分奏疏送到了这边。”   对于怀亲王的名声,咸鱼小郎君也算是略有耳闻,同样作为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丧批咸鱼本人表示如果他自己被人强压着在京都整天忙碌那些枯燥乏味的奏疏,他怕是会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不过说到底道长将代理朝政的任务压在怀亲王身上最终还是为了他。   所以咸鱼本鱼再怎么没心没肺,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面跟玄尘道长作对。   于是小郎君只是眨了眨乌黑的双眸,乖乖坐在书案边看道长批阅奏疏。   等到殷晏君将书案上的奏疏全部解决掉,抬头再看小郎君已经趴在书案上睡着了,不过小郎君精致的眉宇间紧紧蹙着,很明显是睡得不太舒服。   殷晏君缓缓站起身,走到小郎君身边打算将人打横抱起来,他一只手放到小郎君的后颈处,另一只手轻轻环住小郎君的腰,随后便把人抱进了怀里。   徐砚清本就困顿得很,只是因着心头那些个莫名其妙的小心思,导致他窝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这会儿待在道长身边,那些恼人的小想法反而全部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于是一歪头他就陷入沉睡之中。   小郎君如同眷恋长者的小兽一般,将脑袋窝进道长的怀里来回蹭了蹭,这副模样看得殷晏君心头一软,面上露出几分宠溺的笑意。   第二日徐砚清从睡梦中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日晒三竿,他躺在自己的床榻里,盯着床顶发了一会儿呆,等到木瑜进来伺候的时候,才慢吞吞地从床榻上爬起来。   昨日刚刚从镇上将那些金属零件带回来,今日小郎君也算是有事可做。   于是吃过早饭,他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将那些勉强拼凑在一起的齿轮全都拆开放在书案上。   小郎君房间里很快就传来一阵敲敲打打的响声,齐辰有些好奇便巴巴从自己的房间溜达到了小郎君的房间。   房中乱糟糟一片,地上摆满了一堆齐辰看不懂的铁疙瘩,勉强见缝插针,齐辰才走到小郎君的身边,他满脸都是对地上那些东西的好奇:“郎君,这是干什么呢?叮叮当当的,我还以为你是在拆家。”   徐砚清压根就没空搭理齐辰,只是大发慈恩般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扭头又去忙碌自己手上的东西。   所有零件准备齐全,剩下的就是拼装了,只是这些细小的零件太多,所以就显得有些麻烦。   不过很明显,小郎君对于这些事情已经轻车熟路,地面上的零件那么多,他随手就能拿到正确的那一个,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机械钟拼出了个大概的雏形。   其实地面上所有的零件中,最精巧的就属于徐砚清专门让工匠做出的那个发条了。   这个世界的工艺水平远远达不到后世那种高超的程度,单是在发条上面徐砚清就惆怅了很长时间,无奈之下他只能剑走偏锋让,木瑜找到了一块比较合适的铁块,又请了工艺最娴熟的老师傅,才勉强将想要的东西打造出来。   最后将一条很有分量的铁链搭在几个齿轮的中间,齐辰压根就没有看清小郎君动了哪里,就听到了一阵咔哧咔哧的声响,然后整个机械钟的所有齿轮都开始转动起来。   “哇。”齐辰瞬间很没见识地长大了嘴巴,一双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地板上小郎君的机械钟:“郎君,这玩意儿竟然自己动起来了!”   明明刚刚还只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木堆和几块完全没有价值的铁疙瘩,结果拼凑在一起,虽然不是特别好看,但是能够自己动起来就已经很神奇了。   这可是他亲眼看着郎君一点一点拼凑在一起而做成的,所以感觉就更加震惊,齐辰愣愣抬头像看什么不出世的得道高人一样看向小郎君:“郎君做的这是什么东西?”   徐砚清没有打算卖关子,只是神采飞扬的说道:“这是一种计时的工具,就像是日晷和线香一样,不过这种东西计时更加准确一些,而且他还会主动给咱们报时呢!”   齐辰目光落在机械钟下面坠着的两个铃铛上面,问道:“郎君是说这两个铃铛吗?”   徐砚清点头:“你可以等上一会儿,这个东西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报时一次。”   半个时辰过去得很快,齐辰帮忙收拾着郎君乱七八糟的房间,等到他将地板全部清理干净,突然就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   齐辰的双眼瞬间变得更加震惊,这东西可比日晷要精巧很多,而且还可以主动报时,简直灵活得不能再灵活了。   徐砚清一会儿的功夫就懒洋洋窝进了他的躺椅里,听到齐辰大惊小怪的声音也只是随意地摸了摸下巴,并没有把机械钟当回事,主要是这玩意儿在前世就是一种玩具,比起真正的时钟还是差了很多。   于是齐辰满腔想要和小郎君探讨一下的激情瞬间就被扑灭了,但是他哪里是那种说闭嘴就能闭上嘴巴的人。   于是跟小郎君打了声招呼,就提着那个奇奇怪怪的「报时器」走出了房门。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丧批咸鱼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唏嘘感叹的震惊声。   “这东西是什么呀?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这好像是前段时间郎君一直在忙着做的东西。”   “为什么它能自己动起来,还能自己发出来声音。”   “果然我们郎君就是聪慧过人!”   对徐砚清夸个不停的人,除了木瑜再无他人,反正木瑜觉得他家郎君简直就是绝顶聪慧。   只可惜平日里性情过于惫懒,要不然他们郎君去参加科考,好歹得拿个探花郎回来,毕竟郎君模样那么精致漂亮。   徐砚清对于木瑜的无脑夸表示毫无感觉甚至昏昏欲睡,但是他一抬头却看见抬脚走进房门的玄尘道长,再听听门外木瑜对自家郎君激情澎湃的夸赞,突然咸鱼心头升起了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请让咸鱼当场死亡吧,或者挖个洞让咸鱼钻进去,激情澎湃的木瑜还不知道他让自家郎君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叫做「社死」的情绪。   于是小郎君手忙脚乱从一旁拿过一本书盖在自己脸上,果断隐身当做自己完全不存在。   殷晏君一张清俊如竹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他抬脚缓缓走到小郎君身边:“木瑜说的没错,他家郎君确实聪慧过人,只可惜心思却完全不在学问上面。”   殷晏君语气里带着浅浅的戏谑,正在装作隐身中的咸鱼小郎君只当做自己完全不存在。   所以他自然也就听不到道长打趣的话,只是书本下面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却慢慢染上了一层红晕。   怕小郎君被书本捂着,于是殷晏君轻轻抬手将小郎君脸上盖着的书本拿了下来,瞬间就露出了小郎君那张红艳艳的小脸。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慌,徐砚清开口回答道长刚刚的话:“老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没有规定像我这般聪慧绝顶的郎君就必须去参加科考报效国家,毕竟我也是有自己追求的。”   殷晏君抬手给小郎君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语气温和地问道:“那小郎君的追求又是什么?”   提起这个小郎君脸上带上了一抹得意:“我的追求就是做一个正正经经的纨绔子弟,当一个潇洒自在的咸鱼。”   小郎君提起过多次咸鱼的说法,殷晏君虽然不甚明白其中含义,却也能够猜得出来几分小郎君的意思:“那我可得好好努力,争取让大梁越发昌盛恢宏,这样小郎君就能够安然待在武安侯府里做一只潇洒快活的咸鱼。”他轻笑着用上了小郎君的说辞。   听着道长的话,丧批咸鱼突然想到了前世网络上的一种说辞: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   瞬间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奇思妙想蠢红了脸,最后默默咬了咬牙,果然道长就是太犯规了,哼唧!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的道长暗戳戳吃醋,暗戳戳以退为进攻略小郎君! 第38章   还望小郎君怜惜一二   一大早木瑜正在浆洗衣服, 突然就听到了一阵喧嚣吵闹的声音,声音来源于门外,听起来像是汉子喊闹的声音, 还有女郎的哭泣声。   徐家村很少出现这种情况,最起码在木瑜看来,徐家村里挨家挨户关系都特别融洽,有时候木瑜从村里路过, 经常还会有人向他打招呼。   不过他听着那声音也没有凑热闹的意思, 将盆里的衣服拧出来,又重新换了净水,结果下一刻木瑜就听见砰的一声, 有人把他们的大门踹开了。   大门撞到墙壁上,发出一声特别尖锐的声音, 木瑜当即皱起了眉头,他家郎君尚未起身。   木瑜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一个中年汉子拉着许久未见的月瑶女郎,从外面气势汹汹地闯进了院子里。   “你是谁,为什么要闯进我们的院子?”木瑜当即放下手里的衣服,赶紧将想要继续往前走的中年汉子拦了下来。   中年汉子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面目, 见着木瑜去拦他, 眼中的神色变得更加凶狠,抬手就去推木瑜:“你一个伺候人的奴仆, 哪里有脸跟我说话,让你们家郎君出来, 我要见你们家郎君。”   木瑜平时脾气很是老实憨厚, 见此情况只想将人拦住:“我家郎君还在休息, 你若是有事就稍后再来, 如若在这般闹下去, 我就让人把你赶出去。”   “滚,不要给脸不要脸,现在就把你们家郎君喊出来!”这中年汉子面目可憎,即便是木瑜再怎么说,他依旧这般胡搅蛮缠。   文镜从房间里大步走了过来,在官家身边伺候了这么长时间,别看他平日里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对上这中年汉子却是极有气势。   他也不去跟着那汉子说话,直接对木瑜道:“郎君还在睡着,这是什么情况?”   木瑜有些紧张:“郎君没有被吵醒吧,这人很是奇怪,不仅踹了我们的门,还非要闹着要见郎君。”   文镜嗤笑一声抬头去看那汉子,他的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对中年汉子的蔑视:“不过是个无知的莽夫,还想见郎君,岂不算得上是痴心妄想。”   在说这话的时候,文镜不仅在看中年汉子,同时目光也落在了汉子身后的李月瑶身上。   那汉子被文镜讥讽了一通,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极了,气急败坏对着两人斥道:“不过是两个下人,还敢跟老子在这顶嘴,快把你们家郎君喊出来,老子要见你们家郎君,再不出来老子也不介意把事情闹得整个徐家村都知道!”   汉子身后的李月瑶脸色很是苍白,在文镜说完那番话之后,她面上就更加的难看,一双手死命的拉住自己老爹,想让他不要再闹下去,可是她老爹哪里要管她的意愿。   “去喊隔壁的护院将人拉出去。”文镜见惯了这种敷衍趋势之人,依着那汉子的态度,明显是想要算计到他们郎君身上去,索性直接让木瑜去喊人。   其实根本就无需木瑜出去喊人,隔壁那群五大三粗的护院听到声音早就等在了门外,一听文镜的话赶紧进来就要将那中年汉子拉下去。   中年汉子完全没有料到文镜会这么干,更没有料到自己连主人家的面都没有见到,于是抬起拳头就去推搡殴打文镜。   院子里瞬间乱成一锅粥,文镜的衣服被撕烂了一角,几个护院赶紧去拉汉子,那汉子干脆坐在地上学着难缠妇人的姿态,抹着眼泪哭天喊地:“我要去见县太爷,我要去告官,告你们郎君奸污民女。”   “嘴巴放干净点。”文镜这会儿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直接抬腿踹在那中年汉子的身上,下脚的力度可一点儿也不含糊,脸上偏偏还带着一丝笑意:“想要往我们郎君身上泼脏水,就你这点儿心思还不够看的。”   中年汉子被狠狠踹了一脚,瞬间狂躁起来跟疯子似的,李月瑶想要将自家老爹拉起来,结果她老爹闹腾得更加厉害。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徐砚清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冷眼看着院子里的闹剧,不知何时玄尘道长也走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手非常熟练地放在小郎君的侧腰处。   “你要见我,可我并不识得你?”徐砚清自觉虽然咸鱼了一些,却也不愿意有人将这般污水泼到他的身上。   那汉子见到徐砚清和殷晏君有一瞬间的怔愣,尤其是殷晏君虽然穿着一身道袍看上去是个普普通通的道士,但是一身气质似乎格外威严冷厉,让汉子隐约觉得有些骇人。   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是没一会儿却还是强忍着心头的慌乱嚷嚷上了:“你是不识的我,但是你应该认识我女儿,我女儿清清白白的身子不就是被你污了去。”   这人明显就是最不知礼的乡野莽夫,徐砚清挑了挑眉梢,目光转而落在拉扯着汉子的李月瑶身上:“月瑶女郎是林哥的小姨子我自然是识得,不过您说的后半段话我可不敢苟同。”   “原来从京城过来的郎君也会做了亏心事而不敢当,你干了那种龌龊事,如今倒是装的像个衣冠禽兽。”汉子张了张嘴,想要骂徐砚清几句,但是小郎君身边的那位道长冷眼看过来,他只能悻悻收了话音。   “这位大叔你要知道,随意污蔑他人,我可是能够将你送去见官的。”徐砚清嗤笑一声,没有想到他这般咸鱼的人竟然会被披上衣冠禽兽的罪名。   汉子闻言却当场炸开了:“见官?你做了这样的事情,还敢让我去见官,我女儿定然是被你污了去,就算还没有被你占了身子,但是一身清白的名声也早被你弄没了!”   “爹你别说了,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李月瑶哭着喊着抬手去拉她老爹,偏偏她老爹一双臂膀猛然用力将人推开,继续阴着脸在院子里骂骂咧咧。   “大叔我早就说过了,我与月瑶女郎清清白白,从不曾有过任何苟且之事,如果你再闹下去,我便真的送你去见官。”到底是碍着这汉子的身份,徐砚清一开始并不打算和人计较,但是如今看来,对方却是拉扯着他不肯罢休。   闻讯赶过来的徐林夫妻俩,一个将胡搅蛮缠的汉子拉开,一个将摔在地上的李月瑶扶起来。   将自家表妹好好安慰一番,乔秀娥,这才扭头去跟自家男人拉开的汉子说话:“姑父你不要再闹了,瑶瑶在我这里住了这么多天,有没有与人私相授受,我最是清楚不过。”   “你现在嫁到了徐家村,自然是向着徐家的亲戚,你表妹手上还有这男人的帕子,若不是有过苟且那么私人的帕子又岂会落到你表妹的手里!”中年汉子死命推开擒住他的徐林,一头朝着徐砚清撞过去,那模样张牙舞爪很是吓人。   徐砚清躲避不及,在众人的目光中往后退了两步,殷晏君电光火石间,揽住小郎君的腰,将人护在自己的身后。   被玄尘道长挡住的小郎君,只听到嘶的一声,那汉子已经被反应过来的护院们按在了地上。   小郎君从道长身后钻了出来,第一时间就去看道长的情况,结果却看到道长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添了几道血色的痕迹,那是被汉子尖锐指甲抓出来的痕迹。   一瞬间,徐砚清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望向汉子的目光前所未有的锐利:“你说月瑶女郎手里有我的帕子,那就请月瑶女郎先把帕子拿出来。”   李月瑶抬头颤颤巍巍看了徐砚清两眼,但是精致漂亮的郎君此时此刻脸上一片森寒,她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只是一味的摇头。   见状徐砚清扭头对着按住汉子的护院道:“搜他的身。”   护院里面可不管地上的汉子如何挣扎,三两下将一方帕子从对方衣兜里拽了出来,然后递到小郎君的手中。   徐砚清嗤笑一声:“行了报官吧,就说这汉子乱闯宅门,空口白牙污蔑主人家,甚至出手重伤主人家。”   “你凭什么报官,那帕子就是证据,你得了证据还想要报官!”被护院按住的汉子死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   “那不然月瑶女郎说说,这帕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徐砚清森寒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李月瑶的身上。   李月瑶浑身上下一直在颤抖:“是那日在镇上偶遇郎君时我捡到的,只是来不及还给郎君,便不见了郎君的身影。”   “你这个小贱蹄子,你撒谎,你之前说过你和帕子的主人有了苟且……”汉子口中不停地骂骂咧咧,一句一个小贱蹄子,一句一个赔钱货,压根就不把李月瑶当成自己的女儿。   “这帕子是玄尘道长借我用的,上面甚至还有着道长的标记,你空口白牙冤枉到我身上,甚至还伤了道长,真当我有多好的脾气。”徐砚清冷冷看了汉子一眼,转身拉着玄尘道长回了房间。   院子里还在闹腾,文镜直接命人往汉子嘴里塞了一块破布,他从自己衣袖中拿出一块令牌,递给其中一名护院:“拿着这令牌送人去见官,就说他伤了令牌的主人,相信县官自然会有所定夺。”   那护院接过令牌,直接用麻绳将还在挣扎的汉子结结实实捆了起来往外拖拉。   最后文镜的目光转回了李月瑶的身上:“月瑶女郎倒是好算计,只怕是你算计到了自己惹不起的人头上。”   李月瑶只是一味地窝在乔秀娥怀中不停颤抖,她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仿佛听不明白文镜的话。   “文镜道长这是什么意思?”乔秀娥听得迷迷糊糊,她抬头去看文静,口中解释道:“我大姑姑去的早,月瑶她爹是个不着调又重男轻女的,所以一向对月瑶格外苛刻,能够干出今天这种事也不稀奇。”   文静眼下不屑于去跟乔秀娥解释只是冷冷望着李月瑶,最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只怕是月瑶女郎算计一场,最后还是会落得一场空。”   没几时,院子里安静下来,房间中的小郎君重重将道长按在椅子上:“这么多护院还护不住我一个,需要你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道士来保护我?”   这会儿小郎君情急之下似乎全然忘了道长的真实身份,只觉得他家道长就是柔柔弱弱一男儿。   如今连个乡下汉子都能伤到他,而且还伤到了那张如仙似玉的脸,真是让小郎君好一番心疼。   殷晏君偌大个人老老实实坐在椅子里眼帘微垂,听了小郎君的话,他长长的睫羽轻轻一颤,看起来可真是「弱小、无辜又可怜」。   这番模样惹得小郎君更加心疼,他从柜子里将那个装备齐全的医药箱取了出来放在桌子上,抬手轻轻托起道长的下颚。   道长一双清俊的眼睛望向自己,让小郎君有种自己正在调戏良家妇男的错觉,于是藏在心里的那点恶趣味又冒了出来。   用指腹轻轻磨蹭着道长下颌处细滑的肌肤,口中忍不住戏谑着说道:“道长这张脸如青葱翠竹,若是真的破了相,可真是令人心疼万分。”   殷晏君只觉得自己心头一乱,定定地看了小郎君一会儿,开口道:“原来小郎君只不过是心疼我这张脸。”   闻言小郎君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可不,道长这张脸可谓是倾国倾城,我这般怜香惜玉的郎君自是心疼不已。”   殷晏君轻笑,他眉目温柔:“既然如此,还望小郎君怜惜一二。”   “哈哈,道长你好像被我带坏了。”咸鱼小郎君忍不住笑出声,原本如同仙人一般清风霁月的人物,如今不仅学会了戏谑他,竟然还学会跟他一起说笑逗乐。   殷晏君眼中一片宠溺,还有一丝被打趣后细微的窘然。   小郎君抬手将药箱里的一瓶药取出来,用干净的纱巾沾取药汁轻轻擦拭着道长脸上这会儿已经微微红肿的伤痕。   那汉子毫无形象趴在地上哭天抹泪沾了一手的泥土,扭头在道长脸上抓了这些个伤痕,简直就是可恨至极。   轻轻对着道长的伤口一边吹气一边擦拭,口中还不忘安抚:“道长忍一忍,那人手上脏兮兮的,所以伤口要先擦洗干净才能上药。”   殷晏君的视线被小郎君的身形遮住,他余光瞥见小郎君认真为他吹气的面容,心中软绵一片甚至不受控制地想要离小郎君近一些,再近一些。   徐砚清将手中染了血的纱布扔到桌子上,又重新换了一块新的,如此擦拭了三遍,这才又拿了一瓶药涂抹在道长的脸上。   盯着道长涂抹了药膏的脸,小郎君心里还是忍不住气愤,如道长这般仙风道骨的人物,竟然被一个粗鄙不堪的汉子伤了,这让他心里莫名其妙得不舒坦,只恨不得仗着他爹他哥的权势让木瑜给当地县官递个话,把那汉子扔进大牢里打个半死不活,再多关几年。   这种护犊子的情绪对小郎君而言是非常陌生的,所以他下意识将这种突如其来的心绪忽视掉。   外面乔秀娥将李月瑶扶回了家里,见着哭到双眼红肿的表妹,她心疼得倒了热水,拧了帕子给她擦脸。   等到李月瑶看起来冷静了很多,乔秀娥才缓缓开口问道:“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爹突然就闹到了徐小郎君的院子里,而且还说出那般不要脸不要皮的话?”   李月瑶趴在乔秀娥的怀里,眼睛通红一片:“那日我在镇上捡到了徐小郎君的帕子没能追上人,后来鬼使神差就将帕子留了下来,我知道徐小郎君看不上我。   所以只是想留着帕子做个纪念,但是归家的那天,我爹总觉得我从表姐家里捞到了什么东西,所以就趁我不在屋的时候翻了我的包袱。”   乔秀娥拍了拍表妹的背,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爹这次喊我回去是想要将我卖给一个五十多岁的鳏夫做填房,我自然不愿意,所以当他怀疑我是不是和别人有了苟且之时,我没有辩解。”李月瑶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摇头:“我真的没有想把这个污名抛到徐小郎君的头上,但是不知道我爹从哪里得知我住在徐家村的时候经常去徐小郎君那处,所以才闹成这个样子。”   说着李月瑶就紧紧握住乔秀娥的手:“姐,我真的不想嫁给那个五十多岁的鳏夫做填房,但是我也没有想到会闹成眼下这个样子。”   “瑶瑶放心,姐不会让你嫁给那个鳏夫,徐小郎君那里我亲自去道歉,多去几次,总能够让他消气。”乔秀娥一时之间想了很多,又想起从小院里出来时那个文镜道长莫名其妙的话,她有一瞬间的迟疑。   但是看到双眼通红的表妹,最后还是坚定不移地选择相信李月瑶。   晚间用过饭,殷晏君陪着小郎君在院子里溜达了六七圈,今天的小郎君一点儿都没有撒娇卖乖闹着不愿意溜圈的意思,反而在溜完圈之后,又一把将他拽进了房间。   重新给道长脸上的伤口上了药,小郎君语重心长:“现在天气热,道长一定要当回事儿才行,要不然发炎留了疤痕,到时候一上大朝会被其他官员发现,人家说不定还要揣测是不是道长干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才被抓了一脸伤。”   小郎君一向不会避讳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殷晏君便顺着说下去:“他们平素里很少抬头看我,即便是看我,也不会看得这般仔细。”更没有人胆敢拿着这种事情况他说笑。   咸鱼小郎君可不管,他细细擦掉道长脸上多余的药膏,然后将人推出房间:“今日道长就不用陪我了,受了伤的人要好好休息,也别一直熬夜着急处理那些奏疏。”   殷晏君觉得自己脸上不过是几道抓痕,不至于像小郎君说得这般严重。   不过他确实有些个事情要处理,于是便顺水推舟回了自己的房间。   很快文镜推门走了进来,他跪下向官家请罪,到底是他没能护好徐小郎君,还害得官家受伤。   “回宫自己去领罚,如今在徐家村住得久了,你的警惕心倒是差了很多。”殷晏君语气淡淡,随后问道:“可问出什么了?”   文镜颔首:“李月瑶早年丧母,父亲重男轻女,不过是将她当做能够卖钱的货色,之前打算将女儿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鳏夫做填房,所以李月瑶就把主意打到了小郎君的头上。”   先是故意让她的父亲发现那方帕子,然后再明里暗里暗示自己和一个有钱的贵公子有了苟且,引得她那既贪婪又无能父亲生出贪心。   所以急匆匆跑来徐家村套话,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小郎君这个冤大头的身上。   “她做好了两手打算,如果她的父亲真让她嫁给了小郎君自然是好事,但是她也清楚这种可能性不大。   所以就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借郎君的手除掉她的父亲,然后再找乔秀娥帮助,找个好人家嫁了。”文镜目光很冷,他是个阉人,手里自然有无数种手段让一个人乖乖说真话,偏偏李月瑶犯到了他的手上,不仅险些伤了他盼望多年的小主子,更是伤了官家。   “既然她不想嫁给一个鳏夫那就成全她。”殷晏君淡淡抬手批阅着手中的奏疏:“不想嫁人这辈子就不用再嫁人了,直接扔去落发为尼做姑子吧!”   文镜点头:“奴才明白。”官家没有其他吩咐,那这里面可以操控的余地可就太多了,简简单单让李月瑶做了姑子未免太过于轻抬轻放,他又岂是那种善心的大好人。   大门吱呀一声,文镜轻手轻脚走出院子,一间黑漆漆的破屋里,几个壮汉守着李月瑶。   李月瑶没什么力气地趴在地上,一张秀美的脸颊上多了几道红肿的血痕,看起来可怜极了。   “你本是个可怜人,若是真心求到郎君面前,郎君或许会一片仁心帮你一把,偏偏你心术不正,算计到了郎君的头上还害得主子受伤,那便真真是罪该万死了。”文镜抬手拿着一块染血的木板在李月瑶的脸上随意拍了拍,语气平淡极了:“可惜主子仁心仁德留你一命,也算是为小主子积德。”   文镜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很轻,李月瑶听不清切,只是浑身都在发抖,面前这个人在徐小郎君身边倒是宽和,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骨子里却是如此可怖。   文镜缓缓站起身,对着两个壮汉抬抬手:“将人带走吧!”   两名壮汉一言不发,闻言直接将李月瑶抬了起来,至于弄到哪里去,就完全不用文镜操心了。   烛光下,殷晏君目光落在手中的奏疏上,眉宇间微微蹙起,满身气息尤为冷淡。   想了许久,他神情淡漠将奏疏放回书案上,淡淡起身走出房间又行至小郎君的门外。   屋里留了一盏灯,小郎君怕黑,夜里总是留着一盏灯才会安然入睡。   就在殷晏君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那是小郎君带着些许惊惧的梦呓。 第39章   难道以后他就是一只变态的咸鱼了?   殷晏君没有任何犹豫, 抬手推开门大步走进房中,床榻上的小郎君紧紧缩成一团,但是因为微微耸起的肚子, 而显得有些可怜至极。   小郎君口中呢喃着什么,声音颤栗发抖,整个人陷入梦魇之中,额头一直往外冒着冷汗。   快步走到床榻前, 殷晏君口中温柔唤着小郎君的名字, 但是沉浸在梦魇之中的小郎君似乎一点儿外界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是浑身上下不停地发抖。   徐砚清觉得自己站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门前,他惶然无措地站在门口, 房门被从里面紧紧锁住,里面还不停传处歇斯底里的争吵声, 以及霹雳啷当砸东西的声音。   小小年纪的男孩儿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来来往往上下楼的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只有可怜唏嘘,但是他们面对那样的家庭纠纷也只能束手无策。   小小年纪的徐砚清看不懂那些人眼中的深意,他紧紧抱着书包坐在门口坐了很长很长时间,从傍晚斜阳泛着红光的时候一直坐到楼道里变得一片漆黑。   屋里的人似乎终于吵累了, 门口的小男孩眨了眨眼睛, 原本暗淡的目光中带上了一抹晶亮,他终于可以进去了。   现在大概已经8点多了, 小男孩还没有吃晚饭,肚子里空空荡荡饿得难受, 而且他的作业还没有写, 要是完不成作业估计又要挨打了。   房门终于被打开, 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男人被坐在门口的小男孩吓了一跳, 他骂骂咧咧抬手将小男孩提进房间里, 房间里乱糟糟一团,主卧的房门紧紧关着。   男人似乎转移了注意力,拉着小男孩又开始一顿斥责,他把自己满腔的怒火从孩子母亲的身上转移到了小孩的身上。   小男孩百无聊赖的伸出手抠了抠自己的衣服,结果被男人看见,他直接一巴掌将小男孩的双手拍开,小男孩的一双手瞬间变得红彤彤一片。   男人扔下小孩走进房中,里面又争吵起来,小孩刚想要回房,他的母亲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去写作业,放学了不回家在门口呆着干什么?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偷奸耍滑,简直就跟你爸一个德行。”女人似乎忘记了,她没有给小男孩准备大门的钥匙,家里吵成那个样子,小男孩根本就不敢回家。   “我饿,我要吃饭。”小男孩抬起头,一双眼睛乌黑晶亮,小小年纪目光中却一片平静,看的女人心里有些渗得慌。   但是女人只觉得小男孩违背了自己的命令,在盯着小男孩那双瘆人的眼睛,她或许是一时冲动,或许是已经养成了习惯,直接抬手一巴掌朝着小男孩的脸打了过去:“现在就去写作业,作业没有完成今天就不用吃饭了。”   “我饿,我想吃饭。”小男孩没有管自己被打疼的脸,他垂下头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疼的肚子,感觉自己再不吃东西,就快要饿死了。   女人的手都在颤抖,她拉着小男孩一路往前拖拽,将小男孩推进一个房间里:“这么小年纪就学会了跟家长顶嘴,今天晚上你就待在这个房间里反思一下自己,如果作业没有写完,明天的早饭也就不用吃了。”   房门被扑通一声带上,那声音震得小男孩耳朵生疼,小男孩将自己蜷缩在凳子里,紧紧压着发疼的肚子,感觉这样才能好受一些。   这一晚上他没有吃到晚饭,忍着腹中的饥饿,一点一点认真地写完作业。   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主卧里的男人终于又走了出来,他朝女人问了几声小男孩的事情,女人还没说上两句话,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男人不忍她这个德性,冲动之下又跟对方吵了起来,小房间里的男孩,默默听着外面争吵的声音,他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想去厨房里找点东西吃。   一男一女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小男孩,他们两个厮打在一起,男人将女人甩在地上,不打算再跟她争吵下去,结果女人愤怒之下直接拿起桌子上的一个东西朝着男人扔过去。   男人眼疾手快躲开,那东西直接飞了出去,随后就听到女人尖叫的声音。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有红色的液体,从他头顶往下滑落,他觉得自己头也疼肚子也疼,全身都在发疼,最后眼前一黑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   梦中的一切都是疼痛的,床榻上的小郎君疼得皱起眉头哼哼唧唧了两声,嘴中喊着疼,但是怎么都醒不过来。   殷晏君在小郎君耳边又唤了几声,小郎君却依旧沉浸在梦魇之中。   于是他紧紧蹙起眉头,轻柔抬手将床榻上的小郎君抱进了怀里,一只手像是哄孩子一般在小郎君后背轻轻安抚着。   梦魇之中的小郎君,只感觉有人贴了贴他的额头,在他耳畔轻轻哄着:“不怕不怕,没事了!”   浑身颤抖的小郎君,在殷晏君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了许多,他伸出手胡乱的摸索着,于是殷晏君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和小郎君十指相扣。   徐砚清只觉得自己被道长身上清冽浅淡的气息紧紧包裹,他渐渐感觉自己黑暗的梦境有了一片光亮。   但是咸鱼已经没有一点儿力气,他望着那片光却怎么也走不到光晕之中。   于是全身上下疼痛不已的小郎君在梦境中疲惫不堪地闭上眼睛,等休息了片刻他再一次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那片明明还很遥远的光晕,似乎在渐渐地扩大、渐渐地扩大,直到将他整个人完完全全包裹进去。   徐砚清猛然从梦中睁开了双眼,他迷迷糊糊抬手去摸梦中疼痛的额头,手指碰到额头的地方濡湿一片。   “疼。”小郎君娇娇气气地喊了一声,他将碰到额头的手指放在眼前,只有一片水渍,并不是梦中鲜红的血迹。   殷晏君牢牢将小郎君搂在怀中,宽和温煦地安抚:“小郎君觉得哪里疼?”   娇气又脆弱的小郎君面对抱住自己的道长,就是像是受到欺负后找到靠山的小孩儿,嗓音里带着一点儿哭腔:“耳朵疼,肚子疼,额头也疼,感觉全身都疼!”   殷晏君没有将人松开,只是伸出一只手,仔细检查着小郎君的耳朵,额头和肚子。   小郎君全身上下都是好好的,并没有哪里受伤,但是殷晏君依旧耐心地轻轻按揉着对方的耳朵和额头,嘴上轻声安抚:“小郎君忍一忍,马上就不疼了。”   徐砚清窝在道长的怀里,一只手和道长十指相扣,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道长的衣襟。   咸鱼的个性并不是那种沉溺于过往而久久不愿醒来的人,自从徐砚清穿越以来,他极少想起前世的那些过往,或许是今天李月瑶老爹那种歇斯底里的胡搅蛮缠,让他想起了前世的父母。   很快在道长的安抚下,小郎君终于恢复了过来,他松开抓住道长衣襟的手有些羞赧地抬手抓了下脑袋,小声说道:“道长,我已经没事了。”   “还疼吗?”殷晏君轻轻挪开小郎君抓脑袋的手,语气格外轻柔。   小郎君乖乖地摇了摇头,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坐到了道长的怀里,咸鱼已经说不清这究竟是不是社死了。   反正也没有其他人看到,于是他就破罐子破摔继续在道长的怀里窝着。   脸皮这种东西需要锻炼,只要锻炼得好,脸皮就会越来越厚,而咸鱼自觉已经修炼到了一定的等级。   殷晏君体贴地没有去问小郎君为何梦魇,而是轻拍着小郎君的后背哄他入睡。   徐砚清经历了一场梦魇,这会儿自然是睡不着,他又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后颈,拉着道长和他闲聊。   殷晏君长了小郎君好些年月,说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亦是丝毫不觉过分。   小郎君窝在道长怀里听得很是认真,只是他时不时便会抬起手去挠自己的后颈。   殷晏君轻柔地将小郎君的手拉开,目光落在小郎君白嫩嫩的后颈上,那一块儿皮肤被小郎君手指抓挠得有些泛红。   “小郎君可是后颈又不舒服?”殷晏君微微蹙起眉头,在他的印象中有好几次小郎君都会像今日这般抓挠后颈,就这个问题他也曾问过小郎君,只是始终没有问出答案。   “后颈?”徐砚清怔了一下神,感觉自己最近的反应能力好像迟钝了一些,不过听道长这么一提,他瞬间就想起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的潮热期。   潮热期发作的时间都是不定的,徐砚清最近在徐家村的小日子过于舒坦,早就把潮热期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如此想着潮热期的特性,咸鱼小郎君更是破罐子破摔地将自己窝进道长的怀里,然后像个变态一样嗅着道长身上的气息,深深狂吸一口气。   突然丧批咸鱼就明白了猫儿闻到猫薄荷的时候是个什么感受,这种堪称上头的感觉,不是普通人能够体会的,简直销魂致极啊!   抬手将道长的手放在自己的后颈,小郎君不要脸不要皮地软软撒娇:“好痒,道长帮我挠一挠。”   “真的没问题吗?”每隔一段时间后颈就会难受成这个样子,着实让殷晏君放不下心。   小郎君无所谓地摆手,咸鱼适应生活的最终法则就是:当你无法抵抗这个世界的时候,可以选择舒舒服服地躺平!   京都之中,徐羡之被人拉了去打马球,不过很明显他的兴致不是很高。   殷元城骑着马溜达过来,用肩膀撞了徐羡之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唔。”徐羡之拽了拽缰绳,让自己的马儿往旁边走了走,免得将温润如玉的小侯爷从马背上撞下来:“我家阿清的家书今日该到了。”所以他这会儿哪里有心情打什么马球,要不是小侯爷将他拉出来,他今日压根就不会出门。   妹控小侯爷对弟控世子爷抬手抱拳表示自愧不如,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徐小郎君究竟生了什么病,非得跑到乡下修养身体?”   徐羡之闻言突然皱起眉头:“小侯爷怎么知道我家阿清是在乡下修养身体?”按道理来说,京都里的那些个公子郎君只知道他家阿清是去乡下祭祖,结果小侯爷却张口就是修养身体。   一时说漏嘴了,殷元城借着笑哈哈两声遮掩过去,只是说道:“前段时间我领官家旨意去了江城一趟,结果夜遇大雨,恰好碰上徐小郎君,便借住叨扰了两天。”   徐羡之略显怀疑地抬头看着殷元城,到底还是和和气气说道:“倒是不曾听阿清提起过,不过他那孩子心善,能做出这种善事也是理所应当。”听他那一字一句里,满是对自家弟弟的骄傲之情。   殷元城: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寒暄了一番,殷元城到底还是没能从徐羡之嘴里套出来徐小郎君究竟生了什么病,等到一场马球结束后,他再抬头去看,球场上早就不见了徐羡之的身影。   殷元城摸了摸下巴,都说徐羡之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夫,如今照他来看,武安侯世子着实是个聪慧机灵之人。   静安郡主走过来抬手拍了拍自家兄长的肩膀:“兄长胜了比赛,不去领奖在这发什么呆呢?”   “刚刚还在跟武安侯世子说话,结果一眨眼的功夫人就跑没了。”殷元城侧头望了一眼自家妹妹,面上带着几分宠溺的笑容:“今日彩头是一只金簪,走,兄长去给你拿礼物。”   “多谢兄长。”静安郡主嘴角微微上扬,她今日穿了一身英姿飒爽的骑装,手中拿着一根马鞭,模样着实明艳极了。   徐羡之急匆匆赶回家里,果然见着自家爹娘已经拆了信封,他不甚愉悦地走过去:“阿爹阿娘真是,就这一会儿工夫也不等等儿子。”   苏氏见了人赶紧招手让他过来,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快来看看,阿清如今竟然不写菜谱了,这信里面的内容也比以前有趣多了。”   之前徐小郎君在信里不是写今个吃了什么就是写明儿吃了什么,内容着实是无趣,偏偏武安侯夫妇想念幼子,就只能从那一大堆的菜谱之中寻出一点儿幼子的近况。   而这一次寄过来的家书比起之前就明显有意思多了,徐砚清听从道长的建议,提起之前去玉米地掰玉米的事情,还有大雨过后鸡窝坍塌的事情,以及他每天做了哪些小玩意儿,最后勉强提上两句腹中胎儿的情况。   苏氏一边看一边笑,最后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虽然这个小儿子平日里三天两头不着家。   但是好歹就在京都里,她派个小厮过去就能把幼子喊回家,如今却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让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哭什么哭!”武安侯安抚地在苏氏后背轻轻拍了拍:“这个臭小子怕是如今在徐家村玩得逍遥快活,等他回来了天天在你面前转悠,估计你就要嫌他碍眼了。”   苏氏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丈夫:“我什么时候嫌弃过儿子碍眼,不要把你说过的话栽赃到我头上。”   武安侯连连讨饶:“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希望夫人原谅则个。”   自家阿爹阿娘黏黏腻腻的模样让徐羡之简直就是没眼看,他飞快将自己的那封家书拿过来麻溜跑路。   问阿爹阿娘夫妻关系太好,身为儿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徐羡之的答案绝对是:吃狗粮吃得撑到走不动路。   怀亲王府里,一群下人在门口东张西望,时不时还惊慌恐惧地回头朝着府内望。   终于他们远远看到温润如玉的小侯爷骑着马缓缓而来。   一群下人争先恐后的帮殷元城牵马:“小侯爷您可算是来了,再晚一些,奴才们怕是都没命见到小侯爷了。”   殷元城抬腿朝着怀亲王府内走:“你们王爷今天是什么情况,这么着急喊我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怀亲王府的老管家连连摇头:“老奴也不知晓,只觉得今日王爷脾气似乎格外焦躁。”   殷元城点了点头,大步朝着怀亲王的书房走去。   怀亲王此刻就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看到殷元城进来,赶紧迎了上去:“大外甥啊,你可算来了,再不来你舅舅我就要急死了!”   “王爷平日里英明神武,今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王爷这般急躁?”殷元城不疾不徐走上前,面上端得是谦谦君子,温润如风。   “这眼看着不足两个月就是五年一度的年节了,周边各国皆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朝见君主,可是如今官家迟迟不回,让我一个小小王爷如何是好?”接待属国使臣的事情他还能勉强办一办,真要在宫宴之上会见使臣这种事情可就不是他一个王爷该插手的了,怀亲王对于这些事情向来有分寸的很。   “我记得王爷几天前就已经给官家递了奏疏?”藩属外交确实是件大事,因此殷元城也不禁皱起眉头,官家对于属国来朝向来看得很重,不可能没有回信才是,难道是因为什么大事绊住了手脚?   如此一想,殷元城脑海中瞬间便浮现出了徐小郎君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蛋儿。   一时之间便有些神有天外,如今官家果然是动了心,竟然为了一个小郎君而误了国家大事。   不过这话也就只是说笑,殷元城却不太相信官家会做出这样不知轻重缓急的事情。   因此殷元城便开口安慰怀亲王:“王爷放心,官家向来重视属国之交,定然不可能将此事全然推到王爷头上,我这边也再递封奏疏过去催一催官家。”   “大外甥呀!”怀亲王忍不住拍了拍殷元城的肩膀,最后叹息道:“舅舅的这条小命可就交到你手上了,你可一定要把官家请回来。”   殷元城也有些欲哭无泪:但愿他真的能把官家尽早请回来。   于是乎,殷晏君的书案前就多了几道请他尽快回宫主持大局的奏疏。   咸鱼小郎君抬眼望过去,他极少见到道长如此威严肃穆甚至略带微愁的模样,一时兴起凑到道长身边:“京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道长愁成这个模样?”   殷晏君将手中的奏疏合起来,扔到书案上,抬眸认真地望着面前眉眼灵动的小郎君,轻轻开口道:“小郎君可愿意随我一同回京?”   咸鱼小郎君的第一反应就是开口拒绝,他不愿意!随后才疑惑地开口问道:“京都真得发生了大事?”   殷晏君自然是觉察到了小郎君的拒绝之意和那一瞬间的僵硬,他轻缓地注视着小郎君,不想给他任何压力,淡淡开口道:“一个半月之后就是五年一度的年节,周边属国皆会前往京都朝觐君主,所以我必须回宫主持大局。”   “那道长便先行会宫吧!”咸鱼小郎君心里闷闷不乐有些莫名的不舍,却还是低头道:“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本来他就只是打算一个人将腹中这个小豆丁生下来,道长这么长时间的陪伴,已经很不错了。   最主要的是咸鱼小郎君不想回京都更不想入宫,甚至不想去面对一些因着他的任性,而置之脑后的一些问题。   毕竟咸鱼的大脑只能盛下一丁点儿的东西,那些过于沉重的思考,不符合咸鱼沙雕的本质。   “那我先回京都?”殷晏君目光宽和,他注视着小郎君莞尔一笑。   徐砚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这一次的潮热期刚刚开始,所以他必须在道长走之前偷偷摸出来一些道长常穿的衣物,最好还是没有浆洗过的。   不过,徐砚清有些失神,他怎么觉得自己是真的走上了一条变态道路呢,难道以后他就是一只变态的咸鱼了?   丧批咸鱼再次怀疑人生,而使咸鱼小郎君逐渐变态的道长,依旧笑得清风霁月、仙风道骨。   简直可恨至极,小郎君内心站着一只眼泪汪汪的咸鱼指着道长言辞犀利地讨伐不休。   殷晏君轻轻抬手蹭了蹭小郎君肉嘟嘟的脸庞,然后顺着脸庞又在小郎君白嫩嫩的后颈处轻轻揉捏摩挲:“小郎君再想什么,竟然这般出神?”   在想怎么偷你的原味衣服!小郎君乖乖巧巧地眨了眨眼睛,不过这种无耻下流的话,他可不能随便说出口。   潮热期刚刚开始,咸鱼小郎君的后颈被道长捏在手心磨蹭着,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止不住地涌上来,徐砚清忍不住在道长的手心蹭了蹭。   殷晏君眼中闪过一丝宠溺,手掌向上揉了揉小郎君柔软的发丝,他并不打算给予小郎君太多压力。   但是他自然也不放心把小郎君一个人留在徐家村,所以最后定然还是要将人诓走的。   两军交战,他得好好寻个法子才是。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小郎君为何认为做不好父亲甚至不想成亲的原因(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孩子)   小剧场:   端看道长怎么拐带自己的媳妇儿。   道长拿出兵书:朕需得找个稳妥的法子。   作者君:妥妥就是美人计了! 第40章   只愿郎君无忧朕便心生欢喜   咸鱼小郎君窝在葡萄架下的躺椅里手中拿了个话本子, 这是道长又新给他拿过来的,同样是好几本正正经经的话本子里掺杂了一本「绝世小甜文」。   不过这会儿徐砚清抱着他的「绝世小甜文」却有点儿看不下去了,因为他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蹲在水缸旁边浆洗衣物的文镜身上。   文镜和木瑜那叫一个分工明确, 木瑜专门浆洗他的衣服,文镜专门浆洗道长的衣服,咳咳,说起来徐砚清也不太好意思让京都赫赫有名的内侍监大人帮他浆洗衣服, 所以他这才给木瑜下了死命令, 做好「郎君衣服保卫战」。   不过眼下咸鱼小郎君想要偷偷在文镜眼皮子底下拿到几件道长的「原味衣服」着实有点儿难度。   道长每日都会换洗衣服,无奈文镜也是每天都会勤勤快快地浆洗衣服,所以……徐砚清盯着竹竿上搭着的衣服, 黯然头秃。   丧批咸鱼颓然窝在躺椅里,天气闷闷热热, 他感觉自己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摸了摸依旧止不住躁动的后颈,徐砚清开始思考还有什么其他可行的法子。   傍晚的时候,丧批咸鱼瞧见道长坐在院子里书写经文,文镜就跪坐在一旁给他家主子研墨。   于是小郎君心底里那点儿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又开始活跃起来, 近来天气闷热, 所以晚间道长都会挪到外面做晚课,只要他能在那个时候避开众人的耳目偷偷溜达进道长的房间, 就可以将道长的衣服「偷渡」出来。   说实话咸鱼已经累了,他已经不再变态地追求道长的「原味衣服」了, 现在只要能够捞到道长的衣服, 咸鱼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 他该怎么避开众人耳目「偷渡」进道长的房间呢?这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毕竟如今他这个状态, 众人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一双眼睛放在他身上。   咸鱼苦恼,咸鱼不想活了。   木瑜凑到他家郎君身边,有些不解:“郎君怎么了?”   郎君怎么了?郎君要烦死了!   徐砚清突然从躺椅里坐起来,他目光晶亮地落在满脸茫然的木瑜身上,突然唇角上扬,一张精致的脸颊上满是狡黠。   郎君笑,木瑜也跟着傻笑,虽然他完全不明白郎君为何刚刚还在失魂落魄,现在就突然高兴了起来。   “木瑜,快来。”对着木瑜招了招手,咸鱼小郎君眼中里满愉悦。   木瑜乖乖听话凑了上去,然后徐砚清就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郎君?”听到一半木瑜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家郎君,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郎君你现在还……这肯定不行。”   “嘘。”丧批咸鱼偷偷抬头看了道长那边一眼,然后拉着木瑜继续诱哄:“好木瑜,你乖乖听话,出了事你家郎君兜着。”   木瑜还在犹豫,结果他家郎君已经自行做了决定,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木瑜眼巴巴瞅着自家郎君,犹豫了好长时间,但是对着郎君愉悦的脸却又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眼。   徐砚清拿着书本把自己的脸盖住,没多大会儿功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木瑜扭头看了看院子里的玄尘道长和文镜道长,有点儿做贼心虚地跑到了厨房里给赵姑姑、李婶帮忙。   李婶正在跟赵姑姑聊八卦:“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李大黑那个腌臜老汉跑到咱们院子里闹腾,不过后来李大黑被送去见官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可不就是个腌臜泼才,他还在玄尘道长脸上抓了好几道疤呢!”木瑜凑上去有点儿咬牙切齿:“要不是玄尘道长护着,估计郎君可就不好了。”   李婶只负责在厨房里伺候,所以并不知道徐砚清男子怀胎的事情,徐家大郎只雇佣了她三个月,等过段时间就会有人来顶替她,她只晓得徐小郎君身子骨比较弱,闻言也是颇多感慨:“不得不说玄尘道长对咱们郎君是真好。”   木瑜连连点头,深觉玄尘道长对他家郎君实在是体贴又温柔,有时候好得甚至让他忍不住有些怀疑,郎君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玄尘道长的。   不过一想到玄尘道长出家人的身份,他又不禁摇头表示自己亵渎了仙人。   赵姑姑瞥了一眼单纯的木瑜,轻笑了一声继续跟李婶聊李大黑的事情:“听说他把自家女儿卖给了一个鳏夫做填房?”   “唉!”李婶叹了口气:“说起来月瑶那孩子确实不幸,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如今又遇上了这种事情。”   “那月瑶女郎现在怎么样了?”木瑜突然发觉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李月瑶了。   李婶感慨地叹息一声:“李大黑自己被下了大狱,但是他早前就已经收了对方的银钱,这会儿出了事人家就过来讨要媳妇,月瑶不知道怎么的就剪了头发去做姑子了。”   “啊!”木瑜长大了嘴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月瑶女郎生在这样的家里确实可怜,但是如果他家郎君那天真出了什么事情,他怕是连杀人的心都有了,所以只能说是李月瑶自己不幸。   晚间,徐砚清老老实实在玄尘道长地陪伴下溜达完圈子,整个人瞬间就瘫在了堂屋的椅子里。   殷晏君手里拿着帕子细细将小郎君额头的汗水擦掉:“感觉怎么样?”   “咸鱼已死,有事请上坟烧纸。”徐砚清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儿摊平趴在地上。   殷晏君一只手捏了捏小郎君肉嘟嘟的脸蛋,脸上神色有些端肃:“小小年纪,不要说胡话。”   咸鱼小郎君果断投降:“好吧,这就是年轻郎君和年长道长之间的代沟!”话说三岁一代沟,他和道长之间好像不止一条沟。   殷晏君脸色略有有些被戳破年纪的窘迫,随之他身体往小郎君的方向倾斜了几分,嗓音顿了顿:“小郎君这是嫌弃我垂垂老矣!”   “垂垂老矣?”徐砚清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提到了这个,望着道长慎重而认真的模样,小郎君福至心灵般笑了笑:“道长这般想就不对了,大叔可是成熟儒雅、稳重随和的典型代表,而且道长尚未而立之年,正是男儿的大好时光,可千万别有任何颓丧的想法。”   颓丧是咸鱼的专属。   如今已经进入盛夏,屋子里闷热得很,但是入了夜外面却很是凉爽,所以近几日殷晏君直接将书案放在了院子里。   咸鱼丧丧地窝在躺椅里看着道长书写经文,没一会儿功夫就开始昏昏欲睡起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呀,终于撑不住窝在躺椅里睡着了。   殷晏君并不如表面上那般认真,他的心神分了一部分放在小郎君身上,见着小郎君瞌睡的模样,他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起身走到小郎君身边缓缓蹲下身子,忍不住抬起手指从小郎君的眉眼处轻轻划过。   小郎君砸吧砸吧嘴,许是感到脸上的痒意,他迷迷糊糊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挥动了一下,然后翩翩的衣袖便落在了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   殷晏君望着小郎君怔愣出神了会儿,才又捏了捏小郎君的耳垂,语气温和而宠溺:“小郎君醒醒,若是困了便回房里睡。”   被闹腾地睁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徐砚清睡意正浓将道长那只温热的手从耳朵处拉过来塞进怀里:“道长别闹,我好困啊!”   小郎君的体温比之常人要热一些,殷晏君猛得触到小郎君细滑的肌肤,瞬间一双耳朵变得通红,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小郎君心脏的跳动。   木瑜和齐辰躲在一边伸头探脑地盯着院子里的两个人,时不时还凑到一起交头接耳,文镜目光落在官家身上,心满意足抬手将看热闹的两个人提溜走。   “哎哎哎,我还没看够呢!”齐辰看得正带劲,被人提溜着衣襟拉走,满脸都是不开心。   文镜使了个眼色,木瑜会意立刻上去捂住齐辰的嘴巴,免得这个大嘴巴惊动了院子里的两位主儿。   但是他一边走一边想自己好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大事,但是齐辰闹腾得厉害,他只顾着「捂嘴」去了,什么大事都扔到了九霄云外。   殷晏君缓缓将手从小郎君的怀里扯出来,面红耳赤地低声又唤了几句,可惜小郎君睡得正香,根本就不搭理他。   最后殷晏君无奈叹息一声,将小郎君整个儿打横抱起来,小郎君身上带着浅浅水蜜桃的气息,他低下头盯着小郎君精致的面容心中一阵悸动,将人放在床榻上,殷晏君屈膝蹲在床榻边温柔抚过小郎君的脸。   小郎君身上出了一层细汗,殷晏君起身去厨房取了些热水,细细替小郎君擦拭着脸颊和上半身,方才站起来走到衣柜旁去找干净的里衣。   小郎君的衣物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有一个小包袱被随随便便塞进了一堆衣物之中,看起来多少有些碍眼。   殷晏君随手抽出一件寝衣,却直接将那个小包袱顺带着抽了出来,啪嗒一声包袱落在地上。   烟灰色的披风直接散落出来,上面还放着一根木质的发簪,无论是那件衣服还是那根木簪,于殷晏君而言都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他微微顿了一下脚步耳尖又泛起了些许红晕,反应了片刻才蹲下去将包袱捡起来暂且放在床头。   咸鱼小郎君的上半身还露在外面,殷晏君心中软成一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为小郎君穿上柔软的寝衣。   那日小郎君爬上墙头,身上散落着柔和的月光,仿若话本子里诱人心神的山灵。   将这山灵送回云水院,小郎君一只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衫,殷晏君百般无奈,最后方才将最外层的披风脱下留在了云水院。   至于那根簪子……一时之间殷晏君想起来许多,心中一片纷纷杂杂。   殷晏君原本就生得俊美出尘,如此模样更是犹如动了凡心的神邸,若是小郎君清醒着,定然又要将他戏弄一番。   爱怜地抬手摸了摸小郎君的乌发,殷晏君起身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包袱重新系好塞回了衣柜之中,最后给小郎君备好热茶,方才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房间,殷晏君在书案前坐下,很快文镜便走了进来:“官家,都已经问清了。”   “嗯。”殷晏君抬眸,轻叹口气:“小郎君是要让木瑜为他做何事情?”   小郎君今日奇奇怪怪的表现,殷晏君自然是看得清切,小郎君许是想要安排木瑜今晚做些个什么坏事,偏偏没有想到最后反而是他自个儿先睡着了,着实可爱得紧。   “木瑜说小郎君安排他守着房门,顺便帮他准备凳子爬官家的窗。”文镜神色自若,心底却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官家就在此处,小郎君又有何事还需要爬官家的窗。   殷晏君面色如常,眼底却带着一些浅淡的笑意,回想起小郎君房中的那个包袱,他心中已然有所猜测。   “将小齐大夫请过来,就说我有事相商。”殷晏君目光清淡,缓缓将书案上的棋谱拿在手中。   齐辰还在房中「厉声」讨伐刚刚将他捂嘴拉走的木瑜:“比起文镜道长,可是我先认识你的?”   木瑜点头,自然是的。   “那我平时对你好不好?”   木瑜点头,自然是好的。   见到和呆子一样傻乎乎的木瑜,齐辰气不打一处来:“那你为什么要听文镜道长的话,不仅拉我还捂我嘴巴!”   没看上那般如胶似漆的画面,齐辰捂住胸口,他好痛苦。   木瑜:“文镜道长也是担心小齐大夫动静太大,吵醒了郎君。”毫无疑问在木瑜心中天大地大——郎君最大。   “明显你就是被文镜道长忽悠了,依我看文镜道长外边看着老老实实,实际上就是一只老狐狸,狡猾着呢!”而且老狐狸和傻乎乎的木瑜一样护主得很,怕是玄尘道长将徐小郎君拆吞入腹了,木瑜还傻傻觉得那主仆两个真是大好人。   木瑜:“也没有吧,最起码文镜道长对郎君还是很好的。”   那主仆二人有所图谋当然对郎君甚好,齐辰叹息一声,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你去开门。”齐辰毫不客气地支使惹自己生气的傻木瑜。   木瑜没觉得有什么,直接走过去将房门打开,然后就看到外面站着的文镜。   “文镜道长?”   文镜脸上带着和风细雨般的笑意,轻声说道:“小齐大夫在不在,我家道长请小齐大夫过去有事相商。”   “嗯,在的。”木瑜点头。   齐辰气呼呼瞪了一眼木瑜,扭头又瞪了一眼文镜,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跟着文镜一起走了出去。   文镜轻叩房门,屋子里响起玄尘道长清冷威严的嗓音,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文镜对着齐辰抬手示意:“小齐大夫请。”   总觉得今天的文镜道长有些古古怪怪,齐辰望了对方一眼,在对方的催促下犹犹豫豫抬脚踏进了房中。   随后房门被文镜从外面关上,齐辰莫名,这两个道士在搞什么鬼!   “小齐大夫请坐!”殷晏君将一杯茶水推到自己的对面,抬头望向齐辰的目光深邃而又威严。   齐辰心头一惊,他再一次从这位玄尘道长身上感受到了那种莫名的威压,老老实实在玄尘道长面前坐下,他犹豫着开口:“玄尘道长唤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问了一句废话,齐辰尴尬地想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但是那种莫名的紧张让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他莽莽撞撞拿起杯盏一饮而尽,权当压惊了。   “小齐大夫有没有想要进宫做御医?”殷晏君翻看着手中的棋谱,神色幽深不明。   齐辰咳了咳:“这个自然是想过的,都说全天下顶尖的大夫全都汇集在太医院,不过很可惜我还没有进太医院的那个资格。”他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清晰到位。   “如果我给你这个机会呢?”殷晏君将棋谱放下,随即从书案上拿出一封书信推到齐辰面前:“这是太医院院正的推荐信,凭着这个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太医院。”   太医院院正的推荐信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到的,齐辰翻看了两下,猛然将信件合拢:“玄尘道长究竟是什么人,将这份推荐信赠与我又有什么目的?”   齐辰再次望向殷晏君的目光中充满了警惕和审视,即便是心里忌讳玄尘道长身上的威压,依旧强忍着不肯落下风。他自然想进太医院,但是也不应该如此稀里糊涂就接了别人给予的好处。   殷晏君淡淡问道:“小齐大夫觉得我有何图谋?”   玄尘道长望过来的目光一如既然的冷淡甚至是冷漠,齐辰忍不住紧张地攥起拳头:“你是为了郎君腹中的孩子?”   这会儿齐辰有些后悔,后悔当初雨夜收留了玄尘道长,后悔当初一时冲动让玄尘道长给郎君诊脉,如今却把这么一个心思深沉、戳摸不透的人送到了郎君面前。   能够看出齐辰对自己的警惕,殷晏君不急不躁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你虽然年纪尚浅,但是心思通透、处事圆滑,不过到底还是需要历练,眼下事情紧急,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愿入宫为医官照料、陪伴小郎君?”   玄尘道长这话转得太快,齐辰听得有些糊涂,却还是抓住了一丝半毫的重点:“道长是说入宫?”   “再过一个半月便是五年一度的年节,周边属国皆会前往京都朝觐君主,那时朕必须回宫主持大局,小郎君自然不能留在此地。”殷晏君眉心微微蹙起,似有些为难又有些窘迫:“只是小郎君并不愿意与朕一同回京,不知小齐大夫可有什么法子?”   “您,您是……”齐辰惊慌失措地跪下来:“草民叩见官家,方才草民不是故意冒犯官家……”   殷晏君垂眼去看齐辰,神色淡然却不失威严:“起来吧!”   齐辰依言在殷晏君面前跪坐好:“郎君早就已经得知了官家的身份?”   “小郎君聪慧非常,此前虽不曾进宫面圣,却也猜得出来。”殷晏君神情一如既往的恬淡清冷,但是齐辰莫名从这只言片语里面听出了几分欢喜,不免有些感慨,官家这是真对郎君动了心?   不过对于郎君的选择,齐辰倒是能够帮着殷晏君解析一二:“郎君性子慵懒,平素里最不耐烦人情往来,在徐林婚宴上招惹了月瑶女郎之后更是懒得出门一步,皇宫遍地都是贵人,怕也不适合郎君的性子。”   “你倒是个胆大包天的。”殷晏君语气轻轻,一双眸子却沉若寒渊。   齐辰虽然心惊肉跳却也强撑着冒死坚持己见:“郎君虽然平素里看起来慵懒过了头,但是他并不是那种贪恋权贵之人。”   “你能想得到,朕自然看得清。”殷晏君眼底带着丝丝缕缕提起小郎君的缱绻温柔:“小郎君通透明艳,朕又岂会那般折辱于他,只愿郎君无忧,朕便心生欢喜。”   帝王从不轻下誓言,口头上的誓言如同轻飘飘的翎羽,风一吹便能飘摇而起,实是无用。   不动情则已,一动情便至浓至深,只是不知这深情款款又能持续到几时,齐辰心头有些复杂:“官家想让草民做些什么?”   “朕只问你,郎君的身体究竟如何?”小郎君那般性情却留了他的衣衫和发簪在身边,今日又想要翻窗入室。   如今看来许是为了盗取他的衣物,只是这里面的个中缘由,他便想不明白了。   齐辰:“古籍之中男子怀胎并非没有前例,但是那些例子却和郎君大有不同。”   齐辰手上有个小册子,记录了他自跟着郎君到达徐家村以来的许多细枝末节,通过这些细微的变化再结合郎君口中特殊的omega体质,齐辰倒是探知了不少:“如若官家要回京都,最好还是要将郎君带上的,否则怕是郎君难熬接下来的孕期。”   殷晏君蹙起眉头:“为何如此严重?”   “郎君孕期内需要官家的安抚,并且随着产期的接近,郎君会越来越眷恋官家,怕是离了官家郎君不仅自个儿身子难受,腹中胎儿也会受到影响。”齐辰对此一直忧心忡忡,此前他不知道玄尘道长的身份,只是见着郎君对玄尘道长颇为亲近,如今看来这说不定就是郎君的一道坎。   殷晏君坐的端正挺直,心中却是一片纷杂,真应了齐辰的说法,如若当初他没有微服南下,小郎君在孕期又该承受多少痛苦。   若是他一直不曾知晓小郎君怀有身孕,小郎君最后会不会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思及此,殷晏君甚至不敢继续想下去。   “你先下去,此事容朕再想想。”殷晏君深邃敛和的眉眼有些出神,他此前未曾想过许多,只盼着能将小郎君带入皇城,此番下来他需得好好谋算、思虑周全。   齐辰叩首行礼,从房中缓缓退了出去,院中月光如华、莹莹如洗。   作者有话说:   回老家陪姥姥两天,可能修文不太细致,等我回去再仔细修一遍!   小剧场:   阿清:木瑜一定要记得我交代你的事情!   木瑜:好的……唉,郎君之前说什么来着?   齐辰:没看完我嗑的cp相亲相爱,痛苦啊! 第41章   郎君真要随道长一起回京?   潮热期还没有过去, 或者说潮热期好像在随着孕期而慢慢延长,徐砚清一睁开眼就感受到了后颈处传来的炽热温度。   将自己埋在枕头里胡乱蹭了几下,丧批咸鱼突然愣住了, 所以说他现在为什么在床上躺着,而不是窝在躺椅里?   日常过来诊脉的齐辰敲门进来,望着床上生无可恋的小郎君,忍不住开口打趣:“郎君这是怎么了, 昨夜可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妙事儿?”   完全错过「偷衣服大作战」的咸鱼生无可恋平躺在床上, 闻言扭头没好气地瞥了齐辰一眼:“什么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我问郎君,郎君怎么还反过来问我。”齐辰坐在床边替丧批咸鱼诊了脉, 然后抬手在他那个小册子上面又添了几笔,神色有些复杂地问道:“郎君的潮热期是不是延长了?”   “这也能诊出来?”徐砚清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之前诊脉不都是很正常吗?”   徐砚清一直觉得自己就是穿书的过程中身体发生了异变, 才会从一个普通男大学生变成一个可以怀孕产子的omega。   所以这种体质在大梁应该也是头一份,齐辰诊不出来也是正常,如今能够诊出来了才是不正常。   打量试探的目光落在齐辰身上,徐砚清下了结论:“你今天看起来有点儿奇怪, 是不是干了什么亏心事!”   齐辰咳了咳:“不就是昨天偷看到郎君睡着了还招惹调戏人家玄尘道长吗, 我也没看到太多就被文镜道长给拉走了。”   “我——调戏玄尘道长!”咸鱼震惊,咸鱼艰难翻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拉着齐辰的胳膊质问:“你确定我真的调戏玄尘道长了?”   咸鱼欲哭无泪,他好像越来越变态了, 梦里和玄尘道长这样那样还不够, 如今睡着了都不忘对道长动手动脚, 可真是令人唾弃。   “那什么, 郎君别激动, 咱们还是说说潮热期的事情吧!”没想到小郎君会突然激动起来,齐辰赶忙把人安抚好:“再说了道长是你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你对他动手动脚也是正常。”   正常吗,这真的正常吗?咸鱼不明白,但是咸鱼没有地洞可钻最终只能选择妥协:“我也发觉潮热期的时间变长了,你是怎么发现的,真是诊脉诊出来的?”   齐辰用怜爱小傻子的眼神将小郎君上下打量一番:“郎君在潮热期的时候体温比平时高一些,这算不算诊脉诊出来的结果?”   被当成小傻子的咸鱼毫无羞耻心,甚至还颇有兴致地打趣自己:“说不定我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孕傻三年,这才是第一年。”   所以说你很骄傲是吧!齐辰恨不得当场给咸鱼小郎君翻个白眼,瞧他那得瑟的样,再傻下去就真要被某人连人带孩子一起哄走了。   “不过郎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真让玄尘道长就这么走了?”齐辰转了转眸子,开始暗戳戳进行他的套话大计。   徐砚清穿好衣服,整个人因为陷入潮热期,显得比平素里更加懒散,闻言他抬头去看齐辰:“你怎么知道玄尘道长要离开徐家村了?”   “喏,外面文镜道长都已经开始收拾行礼了。”齐辰打开窗户,示意小郎君往外看。   果不其然,文镜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马车,那马车看起来并不华丽。   但是胜在又大又宽敞,估计坐上去会比他们武安侯府的马车舒坦不少,徐砚清感叹了一番,道长果然不愧是帝王,连马车都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玄尘道长一走,可就没人帮着郎君度过潮热期了,郎君可是已经想好了决策?”如今最了解徐砚清身体状况的人也就是齐辰了。   “阿辰啊,你说如果我雇佣一群杀手,在半路上将玄尘道长掳走,行不行得通?”痛失玄尘道长的原味衣衫,甚至连一片衣角都没够得着,徐砚清开始琢磨起了其他的法子。   毕竟咸鱼虽然颓丧,但也是一只惜命的咸鱼。   掳掠帝王这种办法也亏小郎君能够想得出来,若是齐辰不知道玄尘道长的真实身份,凭借着武安侯府的实力,他或许会觉得这也算是个不上不下的计策,如今再看徐小郎君这纯纯就是想掉脑袋了。   “郎君还是自个儿好好想想吧,恕在下不能奉陪!”齐辰被夹在两人之间原本定然是偏向小郎君的,只是这会儿他被闹腾得满心疲惫,爱咋滴咋滴吧!   “文镜道长这是怎么了?”如今有赵姑姑在,李婶过来的时候就会晚一点儿,见着院子里忙碌不停的文镜,有些个纳闷。   “我们观里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得赶紧回去了。”文镜笑着回道。   “哎呦,两位道长在咱们这儿都快住两月有余了吧,猛得一走估计郎君该要不习惯了!”李婶忍不住心生感慨,跟文镜又絮叨了两句,方才走进厨房。   他要不习惯了吗?丧批咸鱼很野地啧了一声,谁说他会不习惯,大概是他腹中的小豆丁会不习惯才对。   不过他没能拿到玄尘道长的衣物,这确实是个难事,要不然趁着这会儿文镜在收拾行李,他去顺水摸鱼一把?   “郎君起来啦!”木瑜端着水盆过来伺候他家郎君洗漱。   咸鱼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昨天我睡着了,你为什么不把我喊醒?”   木瑜也是今天早上才发觉自己耽误了郎君的「大计」,他有些愧疚又有些为难地解释:“昨天郎君睡着了还缠着玄尘道长,我实在是找不着机会把郎君喊醒,玄尘道长离开后就直接回了他自个儿的房间,那个时候再把郎君喊醒也没有用了。”   “行了行了。”丧批咸鱼想要紧紧捂住耳朵,他昨天晚上究竟干了什么事情,如今连木瑜都说是他缠着道长,简直就是坏了他的「清誉」。   当然,说不定在众人眼中,咸鱼早就没有清誉可言。   等吃过早饭,文镜立在门口敲了敲房门,得到徐小郎君的回应后,文镜方才推门进来:“小郎君,今日我们就要离开此处了,官家想请小郎君过去道个别。”   道别?徐砚清心思一动,他正愁着找不到顺手牵羊的机会,这会儿道长可不就把机会送到了他面前,于是咸鱼故作矜持地点点头:“好,我马上就过去。”   “不着急,官家自是有等待小郎君的时间。”文镜轻笑。   咸鱼小郎君总感觉文镜这话是在打趣他无奈他又没有证据,抬手挠了挠微微发烫的后颈,小郎君故作冷静地起身走出房间。   小郎君进来的时候,殷晏君正在房间整理他的那些个奏疏和古籍,因着收拾行李的缘故,所以房间里显得有些凌乱。   抬眸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徐砚清将目光落在道长身侧的那个木箱上,木箱的盖子没有合严实,露出里面道长的衣物,全都整整齐齐地叠放好,看上去就令人赏心悦目,不得不说文镜收拾东西的功夫还是很到位的。   正胡思乱想着咸鱼小郎君便听到道长清冷中带着一丝温煦的嗓音:“地上很乱,小郎君小心一些。”   房门被文镜从外面拉上,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丧批咸鱼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在椅子上落座:“没想到道长走得这么急促。”   “怀亲王一直在催,我自不好将国事一直推到他一人头上。”殷晏君望向小郎君的目光缱绻而温柔。   小郎君坐在椅子上也不老实,一双脚踢踢踏踏,看上去虽然是在和道长认真说话,目光却始终游离在道长身边的木箱上。   殷晏君看得有些忍俊不禁,他放下手中正在收拾的古籍,抬脚走到小郎君身边。   离得近了些,殷晏君甚至可以闻到小郎君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处理的淡淡水蜜桃味儿。   如今他也算是有了几分经验,自是知晓小郎君的潮热期尚未退去。   他心中满是对小郎君的怜爱和无可奈何,最后张了张嘴只是浅浅问道:“小郎君当时得知怀有身孕,是不是很害怕?”   那一瞬间徐砚清只感觉心头闪过一丝酥酥麻麻的颤悸,他抬头愕然望着玄尘道长,片刻后还是老实回答:“或许是有的吧。”   殷晏君声音略低沉了几分,引着小郎君继续说道:“当日我从京都出发路过武安侯府,元城说小郎君前往老宅祭祖,当时立于马背之上心中颇多感慨,如今想来倒是有几分困惑不解。”   咸鱼小郎君将灼灼的目光从那些衣物上转而投放到道长身上:“我来老宅祭祖很奇怪吗?”   “小郎君怀胎一事原本只有武安侯夫妇和齐大夫知晓,若是当时小郎君怕留在京都沾染是非,何不干脆一些男扮女装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徐家村虽然算是偏僻到底人来人往,等到小郎君肚子再大一些总有穿帮的风险。”殷晏君抬眸望着小郎君。   道长生的俊秀出尘,身上带着几分傲骨寒梅的清冷感,这般望过来的时候让徐砚清心头升起一丝心猿意马,使得他忍不住在心里哼了一声,长得好就可以这般勾引别人吗?简直就是让人好生为难。   咸鱼惯会倒打一耙,他自己先对人家那张漂亮脸蛋心生歹意,偏偏还要冤枉人家清风霁月的道长勾引于他,果真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的程度。   不过对方的问话倒底是让咸鱼怔愣了下来,道长说的也对,他虽然性格咸鱼,却也不能时时刻刻待在院子里,总有走出院子的时候,或者说总有他人会来院子里寻他。   到了那个时候,他身为男子却怀有身孕的事情也就暴露于人前,那当初他究竟为何会做出这般决定,好像当时他碍于原剧情,又满心想着道长是他惹不起的主儿,就想着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恰好当时兄长要来老宅祭祖,他便将计就计,决定在老宅养胎,如今猛得被道长细说明了,徐砚清才明白当初下的这个决定好像并非良策。   方才他与齐辰戏言一孕傻三年,不过就是嘴花花的逗趣,眼下这才叫做尴尬,话说当初他爹怎么就没拦下他呢?或者说他们不愧是父子,一样的只顾头不顾尾?   京都之中,武安侯猛然打了个喷嚏,长刀狠狠刺过去,将他大儿子的衣服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徐羡之眉心跳了跳:“阿爹,我可是你亲儿子,你这是要杀子吗?”   武安侯将长刀收回,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瓜子极其敷衍地呵呵一笑:“手误手误,纯粹就是手误。”   老爹手误可是差点要了当儿子的命,徐羡之表示他好苦啊!   武安侯陪着大儿子练了会儿工夫,将手上的长刀扔到架子上扭头回了院子,苏氏正在整理她给小孙子准备的衣物。   “这也忒小了,能穿得下吗?”武安侯提溜起一件红色的小马甲。   苏氏抬手将武安侯手中的小马甲夺过来,顺手在对方手上拍了一下:“这些小衣服刚刚清洗干净,你从外面回来满身都是臭汗,可别给我小孙子的衣服弄脏了。”   “想来这个时候阿清也已经怀胎六个多月,足已经显怀,怕是在徐家村也住不长久,你备好的那些人打算什么时候派出去?”苏氏这些天一直忧心忡忡,当初小儿子得知怀胎之后,一心想着避开孩子的另外一个父亲,她无奈之下只能任由儿子离开京都。   不过住在徐家村也不是长久之计,好在她这个夫君虽然表面上是个大老粗,内里却能考虑周全,让她勉强放下心来。   武安侯拍了拍苏氏的肩头,他在床榻边坐下,将媳妇搂进怀里:“放心吧,阿清那里我自会安排妥当。”   苏氏依偎在武安侯府肩头,这会儿丝毫没有嫌弃丈夫的满身汗味儿:“阿清从小就是一副傻乎乎的德行,被人骗了一遭,如今做起决定还是不能考虑周全,也不知将来会不会有个妥当的人照顾他。”   “我们武安侯府如今也算是家大业大,就算是将来阿清没个贴心人照顾,我们也能保护好他,夫人这是担心则乱,还是把心神分一部分放在为夫身上吧!”武安侯陪着苏氏说笑了一会儿,总算是将苏氏哄得眉开眼笑。   徐砚清尚且不知自家阿爹阿娘的安排,他这会儿感到微微有些窘迫,但还是强撑起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所谓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小郎君表示无话可说,眼下他只想赶紧捞到道长的衣物,麻溜钻进自己的房间,今天一整天他都不想再见人了。   但是时机来得刚刚好,丧批咸鱼尚未来得及动作,只觉得后颈慢慢开始发烫,整个房间里亦是渐渐萦绕起水蜜桃的气味儿。   这次的潮热期明显有些折腾人,眼下还是第一次白日里发作得如此迅猛,徐砚清只觉得口干舌燥,恨不得跳进凉水里冲个澡。   小郎君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颤抖,殷晏君素来雅正端持的脸上瞬间挂上了担忧,他一只手搭在小郎君的手背上:“小郎君可是不舒服?”   道长掌心温热,却远远抵不过他后颈处的热度,咸鱼小郎君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这幅身子闹心得很。   阳光隐约透进房间,衬得玄尘道长那张俊美出尘的面容更加光洁如玉,仿若半分瑕疵也无,无论是哪儿哪儿都合小郎君的心意。   丧批咸鱼叹息一声,在身体的痛苦面前果断选择妥协,他回握住道长的手掌,引着对方去摸自己的后颈:“道长今日就要离开徐家村了,而我如今已经显怀,可真真是可怜至极。”   殷晏君眼睑微颤心头一阵涌动,唇角忍不住上扬起一抹清浅的弧度:“是啊,小郎君怀有身孕却孤身一人留在此地,确实可怜。”   “小豆丁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竟然抛夫弃子,可真是没良心。”对倒打一耙已经轻车熟路的小郎君手指忍不住揪住道长的衣衫,也没工夫想什么顺手牵羊了。   如今他都这么难受了,谁知道接下来的三个多月会发生什么变故,为了这条小命着想,咸鱼果断决定保持躺平姿态不动摇,跟着玄尘道长一同回京。   殷晏君的手轻轻磨蹭着小郎君柔嫩发烫的后颈,闻言有些哭笑不得:“那小郎君愿意与我一同回京吗?”他原本准备的那些说辞,如今遇上不走寻常路的小郎君尽数被打了回去,只余下对小郎君的满心纵容。   “如果道长愿意求求我,我就随道长一同回京,可好?”蹬鼻子上脸的小郎君最是喜欢得寸进尺,如今他在道长面前落了面子,可不得趁着道长的纵容赶紧找回场子。   殷晏君那张仙风道骨的脸上出现一丝窘迫,良久之后只见他轻轻揉捏着小郎君的耳垂,垂下眼睫温言软语道:“求求小郎君宽恕则个,随我回京可好?”   道长浅淡的眉眼仿佛蕴藏着夏夜里璀璨却不刺目的星辉,徐砚清只觉得心头嘭嘭直跳,乱得已然不受他的控制。   浑身炽热似乎愈发躁动不休,他盯着道长那双盈满温柔的眉眼,指尖轻轻从对方的额头慢慢下滑,道长的眼眸、道长的鼻梁、道长的唇瓣……无一处不是干净俊美。   omega的潮热期需要怎么被安抚下来呢,除了身体接触,还可以咬后颈,还可以唇齿相依……   指尖落在道长温热湿润的唇瓣上,徐砚清仿若是被仙人诱惑的凡人,忍不住躁动地向下拉扯着道长的衣衫,鬼使神差在道长的唇角处落在一吻。   殷晏君耳尖微微泛红,手上却扣住小郎君的后颈,微微侧过脸与小郎君真真正正的唇齿相依。   甜甜的水蜜桃味儿逐渐变得愈发浓烈,和道长身上清清冷冷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变得更加诱人。   这次小郎君第一次与人接吻,不仅他是生疏的,道长同样亦是生疏,最后还是突然反应过来的小郎君面红耳赤着抬手推开道长,满心慌乱从这个气息馥郁的房中离开。   突如其来的潮热慢慢散去,只留下唇瓣处微微的疼痛,丧批咸鱼生无可恋地窝在床榻上,所以他是为什么突然和道长亲到一起了呢!   简直就是鬼使神差、色迷心窍,咸鱼深深唾弃自己意志不坚,不仅没有完成自己顺手牵羊的目标。   反而一头栽在了道长身上,以他来看道长与其做个帝王倒不如做个祸国殃民的妖姬。   “郎君真要跟着玄尘道长一起回京?”齐辰火急火燎地从外面推门进来,抬头就看到一条咸鱼将自己整个儿摊平在床榻上。   “唔。”徐砚清面无表情地点头:“你今天一大早跑过来试探我,不是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吗。”   “我以为郎君意志坚定,绝不动摇。”齐辰被戳破那点儿小伎俩却也不尴尬,直接拖了小凳子在郎君身边坐下:“玄尘道长是说了什么,竟然让郎君改变了想法?”   丧批咸鱼直直盯着齐辰,非常认真地说道:“只能说道长那张脸美色/诱人啊,只要他提出要求,我又哪里忍得住不同意。”所以作为一个看脸的资深颜控,咸鱼觉得自个儿深受其害却又乐在其中。   沉迷美色的时候是很快乐,只不过清醒过来的时候有些……心慌意乱,甚至忍不住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最后咸鱼思考了一番,称他这种状态为——「贤者时间」。   齐辰脸上的神色有些一言难尽,他认真审视了一番咸鱼的神色:“郎君真的觉得玄尘道长那张脸……美色/诱人?”齐辰实在不明白郎君是怎么把玄尘道长那张仙风道骨中又带着帝王威仪的脸称之为美色/诱人。   “啧啧啧,这就是你没有欣赏美的眼光,不像我妥妥就是传说中相中千里马的伯乐。”咸鱼脸皮再一次厚起来,嘚瑟到不行。   “行吧行吧,郎君开心就好!”齐辰耸耸肩,随口问道:“真要回京都,郎君想好要怎么跟武安侯、夫人以及世子交代了吗?”   徐砚清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个问题,而且等到生产之后他还会将小豆丁留在宫里,到时候就更难跟阿爹阿娘解释了。   “阿辰,你觉得我能瞒住多长时间?”咸鱼为难,咸鱼躺平。   齐辰眉梢一挑:“我觉得郎君连一个月都瞒不下去。”   见郎君望过来,齐辰解释道:“当初我跟郎君一起过来徐家村的时候,阿爹就说等到郎君孕期七八月的时候就会从京都出发……”   “唔,可是我现在不过只有六个多月,尚且还早呢!”咸鱼拖延症犯了,向来都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我阿爹自然是听从侯爷和夫人的安排,如今郎君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咱们整日窝在院子里也不太可能,郎君说侯爷和夫人难道就不会另有安排?”单单是在大夫上面侯爷和夫人就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更何况后期还需要产婆,奶娘……   想必爱子心切的侯爷和夫人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决定,郎君如今打算随官家一同归京又岂能瞒得下去。   作者有话说:   潮热期给阿清调戏道长的勇气,嘿嘿,今天的阿清也是沉迷道长盛世容颜的一天! 第42章   被人骗了身子怀了孩子   “那就以实情相告, 至于个中内情,我自会向阿爹阿娘解释清楚。”丧批咸鱼低头看了一眼如今已经鼓起来的肚子。   想理由太难,想一个合适的理由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咸鱼小郎君果断决定如实相告,依着道长的身份,总不至于被他家阿爹打了一顿。   官家房中文镜满脸皆是兴奋:“郎君真的同意跟官家一起回京了?”   殷晏君耳尖炽热的温度刚刚降下去,闻言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当着文镜的面, 他却只是淡淡点头:“嗯。”   “真好,郎君如今怀着龙胎,留在此地也不安稳, 还是回宫的好。”文镜心里很是兴奋,再过上三四个月宫里就要多出个小主子了, 如今回了京都,还有大把大把的事情需要安排。   文镜摩拳擦掌,如今宫中全在官家的掌控之中,定然出不了错,不过下面那些宫侍还是需要好好调/教调/教, 定然要让小郎君过得跟在徐家村一样舒坦、畅快才好。   “小郎君如今身子重, 经不得长途跋涉,如今距离年节时间足够, 路上可以慢慢走,你去安排好一切。”殷晏君将盛放着古籍的木箱合起来, 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是。”文镜应声就要出门, 却被殷晏君开口拦住,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过去。   “算了, 你先去安排马车吧!”殷晏君略有些复杂地摆了摆手。   文镜躬身退出房间。   殷晏君将那些古籍收拾好, 重新在书案前坐下,想当初他身陷囹圄,武安侯护驾有功,如今他却和小郎君如此这般……若是其他世家的郎君倒也好安排一些,偏偏是武安侯,却是令他有些束手束脚。   再则今日他能将小郎君带回京都,大半皆是因为小郎君的特殊体质,否则依着小郎君的性情,他又岂能这般轻易将人哄入皇宫。   殷晏君叹息一声,对上素来慵懒又迟钝的小郎君,果断绝决的他竟是这般束手无策,回想起小郎君莽莽撞撞亲过来的模样,他心头又是一阵悸动,平素里的克己守礼如今竟是想不起来半分。   “郎君,郎君,咱们要回京都了吗?”木瑜后知后觉还是从齐辰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于是他赶忙凑到自家郎君身边。   咸鱼小郎君懒懒散散地点头:“赶紧去收拾东西吧,还有外面那些护院以及李婶都要妥善安排好。”   “李婶和那些护院文镜道长都已经处理好了,郎君咱们是要和玄尘道长一起回京都呀!”能不能回京对木瑜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家郎君之前跟夫人缠了好久楠/枫才让夫人松了口,怎么这会儿突然就要回去了?   “唔,孩子他爹的话还是值得考虑一下。”咸鱼只盼着他家阿娘打他的时候能够念着玄尘道长的身份还有肚子里的这个小豆丁,对他下手轻一点,要不然他可就又要把自己受得委屈全都撒到道长身上了。   毕竟这脸皮厚着厚着也就习惯了,徐砚清对着玄尘道长使小性子使得理所应当极了,偏偏他这会儿他却一点儿都没有觉得不对劲。   “孩子他爹……是谁?”木瑜依旧是满脸茫然。   徐砚清一脸嫌弃看了一眼木瑜:“你觉得是谁?”他是怎么找了这么一个憨憨傻傻的家伙贴身伺候,唉,咸鱼叹气。   木瑜难得开了窍,他瞬间将曾经小齐大夫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跟当时大半夜待在郎君房里的玄尘道长对上了,他震惊地瞪大一双眼睛:“郎君,你这算不算坏了玄尘道长的修行?”   徐砚清啧了一声,随手拿起茶案上的话本子在木瑜头顶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你可是我的小厮,什么时候这么向着玄尘道长了,要不然我把你送给道长做小厮?”   还不知道自己被送给玄尘道长做小厮是怎样一种恐怖存在,木瑜憨憨一笑,抬头摸了一把脑袋:“郎君别把我送人,我这不是一时想岔了吗,在木瑜心里自然是郎君顶顶重要。”   “行了行了,赶紧收拾东西去,看着你就头疼。”咸鱼懒懒散散地将手中的书本摊开盖在脸上,今天动脑子的时间太长,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需要收拾的东西太多,今天定然是没法启程了,沐浴过后徐砚清拿过齐辰配好的药膏涂抹在腹部。   如今他的腹部就像个小西瓜扣在身上一般,丑不拉几的模样真真令人不忍直视。   没揉两下,咸鱼只觉得手腕一阵酸痛,于是懒懒散散地将药膏随手扔在床头,殷晏君抬脚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小郎君手腕不舒服?”殷晏君缓缓走到床榻边,将被小郎君随手扔在枕边的药膏放好,目光温润地落在小郎君身上。   一见到玄尘道长,丧批咸鱼不禁就想到今日他唐突道长的场景,装模作样地咳了咳,方才说道:“好像是有点儿不舒服。”   “孕期到了六七月确实有人会手腕不舒服,我用热帕子帮小郎君敷一敷。”说着殷晏君淡然起身,尚且不等徐砚清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到了门外。   很快殷晏君便端着一盆热水回来,清风霁月、如松如竹的道长如今就像是落入了凡尘,身上沾染了尘世的烟火气息,变得不再像初见时那般清冷孤傲。   咸鱼胡思乱想着,他的手腕便被玄尘道长牵扯了过去,热帕子敷在手腕上,那种酸痛的感觉大大得到了缓解。   从徐砚清的角度抬眼望过去,能够看到道长温柔又认真的目光以及那长长的睫羽,在咸鱼灼烫目光的注视下,殷晏君长长的睫羽轻颤了几下,看得徐砚清心头又是一阵奇怪的纷乱感。   忍不住抬起另外一只手,指尖轻触到玄尘道长鸦青色的睫羽,徐砚清低声说道:“道长着实长了一张俊美无双的容颜。”让他一个咸鱼都忍不住成了厚脸皮的流氓,格外垂涎。   殷晏君缓缓眨了眨眼,耳尖又开始泛红发烫,他窘迫又温柔地注视着小郎君的双眼:“不过凡胎,能够让小郎君看得过去,倒是我的机缘。”   “不过说起来道长身为帝王,如今将近而立之年却不曾有过心动之人,着实令人诧异。”咸鱼眨了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殷晏君重新清洗了帕子,握住小郎君的另一只手为他热敷,闻言神色有一瞬间的冷寂,随即却还是浅浅开口道:“小郎君想要听我说说那些腐朽在宫廷里的过往吗?”   若是以往咸鱼对于那些复杂又要人命的宫廷秘辛定然是连连摆手表示婉拒的。   如今他注视着玄尘道长那双淡然清冷的眸子,似乎能够感受到对方此刻心中的情绪起伏,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有关道长的过往,我自然洗耳恭听。”   殷晏君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将手中没甚温度的帕子扔回水盆里,方才缓缓开口:“我一出生便是大梁储君,饱受前朝和后宫的注视,一举一动需得谨言慎行。”   手上轻轻揉捏着小郎君酸痛的手腕,殷晏君语气里并无太多情绪起伏:“先帝宠爱贵妃,累得我少年之时便只能住进道观之中为帝王祈福,好在我尚有几分天分,不曾堕了储君的颜面。”   储君主动退让深居浅出,偏偏贵妃得寸进尺,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折辱殷晏君的机会。   于是先帝赐下圣旨为储君赐婚,殷晏君在大殿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依旧没能让先帝收回圣旨。   一朝储君少年之时便在道观中修行,如今又被迫迎娶一个心有他属的女人为太子妃,大婚之上殷晏君做好了一切安排,他可以和太子妃达成协议。   偏偏那位先帝赐下来的太子妃心高气傲,她自然看不上出身道观又饱受帝王冷落的储君。   所以她听信了贵妃的怂恿,在婚房之中给储君下了永绝子嗣的情毒,并且一刀差点儿要了殷晏君的性命。   “可惜那一刀没能真的要我一命,到底还是承了帝王之位。”殷晏君浅淡一笑:“我这半生确确实实不曾有过妻儿,亦不曾对任何人有过情愫。”只有面前这个小郎君是一个例外,意外出现于他平淡无波的生活里。   小郎君虽然慵懒,但内里却又是个炽热而明艳的性情,令他见之忘俗、念念于心。   原本小说里的帝王不过就是个可以牵制住偏执男配的背景板,他唯一作用就是推动男女主角的剧情发展。   但是如今在徐砚清眼前的玄尘道长,却是实实在在鲜活的血肉之躯,他会笑、会怒、会受伤。   徐砚清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突然心里涌上一股难受的感觉,他抬手将清清冷冷的道长抱进怀里,略带几分圆润的手掌在道长后背轻轻拍抚:“道长那个时候定然很伤心吧!”   亲生父亲的冷落和忌惮,后宫前朝的权势和算计,最后硬生生将道长推到那么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真真成了孤家寡人。   殷晏君被小郎君那么一把抱住,稍微有些怔愣,随即眸中盈溢着清浅的笑意,抬手抚过小郎君柔软的发丝:“是啊,我也是凡胎,自然也会伤心。”   不过那已经是多年之前的他,如今尘埃落定,那些过往早就化为泡影,他又何必沉溺过往。   腹中的小豆丁突然开始在他的腹中活动起来,徐砚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松开道长拉着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语重心长地说道:“如此想来,赐婚这种事情简直就是罪大恶极,尤其是那种违背当事人意愿的赐婚更是让人痛恨,所以道长以后可别轻易给他人赐婚。”   好歹是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揣大的崽儿,徐砚清眼下唯一能为小豆丁做得事情就是让小豆丁摆脱赐婚,摆脱身为偏执男配的命运。   殷晏君有些茫然,小郎君这想法跳跃得太快,不知怎么就转移到了赐婚上面,掌下的小豆丁这会儿正是活跃的时候,在小郎君腹中来来回回的折腾。   “小郎君刚刚似乎因为手腕的疼痛,所以没有好好涂药?”殷晏君突然想起他刚进小郎君房间的时候,对方随手扔药膏的动作。   于是抬手将枕边的药膏拿过来,清冷温润的目光落在小郎君的腹部:“小郎君如今月份越来越大,孩子也会随着月份越长越大,这药膏定是需要好好涂抹。”   咸鱼不太好意思让道长帮他涂药,但是他又被道长的话劝服,毕竟跟满肚子止不住的痒相比,一时半会的面子好像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于是咸鱼非常厚脸皮地决定给予道长一点儿和未来储君相处的时间。   小郎君抬手将衣衫往上拉了拉,露出圆润白嫩的肚子,齐辰配出来的药膏很好用,这段时间小郎君坚持不懈地涂抹,即便是肚子越来越大也没有再爆发之前那种压制不住的痒意。   殷晏君目光温煦,抬手取了药膏放在掌心慢慢化开,这才细细涂抹在小郎君的腹部。   玄尘道长温热的掌心落在自己腹部的那一刻,咸鱼小郎君只觉得肌肤一阵酥麻,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但他能够分辨出来那并不是难受。   今日的小豆丁似乎格外兴奋,他道长父亲的掌心落在哪处,他就在哪处慢慢挪动,就像是在跟他这个父亲玩闹一般。   小郎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歪在枕头上昏昏欲睡,等到殷晏君为他涂抹好药膏,小郎君早就已经沉浸在了梦乡之中。   将小郎君的衣衫拉下来盖住圆润白净的腹部,又拉过一旁的毯子搭在上面,殷晏君这才用之前给小郎君热敷的水净了手。   静静注视着沉睡中的小郎君,殷晏君目光温和专注,小郎君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温暖炽热,在小郎君抱住他的那一刻他心头百般熨帖,只是眼下尚且不到时机,他的小郎君啊……   抬手轻轻蹭了蹭小郎君的脸颊,将人抱着往床榻里面放了放,殷晏君方才起身离开。   第二日徐砚清起身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木瑜站在鸡窝面前跟他最后几只鸡告别,他们马上就要离开徐家村了,这些鸡自然不能带着一同上路,最后全都留给了阿宁那个胖娃娃。   文镜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好几辆马车,停在门口等着徐小郎君醒来之后,方才将小郎君房中昨日收拾好的行李全都装上马车。   “那些细碎的事情交给他们办就行了,郎君快来吃饭。”赵姑姑将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小郎君拉回厨房,唯恐那些搬行李的下人不知轻重,碰撞了小郎君。   即便今日就要离开徐家村,赵姑姑依旧是做了一堆丰盛的早饭,齐辰凑到徐砚清旁边,手里还拿着个肉包子。   “哎呀,今天就要离开徐家村了,说起来还真有些舍不得。”齐辰摇头晃脑地感慨。   徐砚清瞅了他一眼,戏谑道:“你怕是离开徐家村就没有那些婶娘带你一起八卦了吧!”   齐辰摆摆手:“那怎么能叫八卦呢,我这叫做体验乡下生活,到时候说不定我能写出来一本绝世无双的话本子。”   “所以说你现在已经有思路了,说来听听?”徐砚清好奇地望过去,他之前听齐辰嘴花花说要写话本子,还以为对方只是在开玩笑,难道还真是动了心思!   话本子的当事人就在面前,齐辰忍不住有些心虚:“我现在还在构思阶段,等过段时间有头绪了再跟郎君商讨。”   商讨是不可能商讨的,为了防止徐砚清抓着他一顿磋磨,齐辰决定将他未来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话本子死死藏牢了,哪怕是让玄尘道长知道,也不能让徐小郎君知晓。   “切。”徐砚清张嘴咬了一口肉丸:“还说不是在说大话,我指望你写话本子,还不如让文镜道长帮忙多找找呢!”   “对,郎君还是让文镜道长帮忙找找吧!”齐辰连连点头,不得不说之前郎君给他分享的那些话本子香得很,比他搜罗来的那些话本子还要有意思,不得不说文镜道长着实是个妙人啊!   文镜的动作很快,他领着那些下人很快就将所有的行李全装到了马车上。   殷晏君放下手中的笔墨,将信件递给文镜:“先派信鹰将密信送回京都。”   文镜从官家手中接过信件,抬脚走出房门,却见到徐小郎君端着一个漆盘走过来,他赶紧迎了上去,想要将漆盘从小郎君手中接过来:“小郎君怎么过来了,可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吩咐?”   “没什么,你先去忙吧,我听赵姑姑说道长还没有用膳,所以就端了一点儿吃食过来。”手上的东西也没有多沉,徐砚清也就没有将漆盘递给文镜。   文镜脸上带上笑意,眼见着小郎君安安稳稳走进房中,方才放心去办官家交代他的事情。   “道长可真是大忙人,一大早连个膳食都顾不上用。”小郎君将漆盘推到玄尘道长面前,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洋溢着浓浓的戏谑。   殷晏君目光温和,眼中亦是带着浅淡的笑意:“京都的事情如今全盘交到怀亲王的手中,倒也不需要我操心太多,不过小郎君要随我一同入宫,自然需得好好安排一番才是。”   咸鱼万万没有想到原本是他在打趣玄尘道长,最后道长反倒是把话题引导了他的身上。   于是小郎君不甘示弱又生出了逗弄人的意思:“也对,皇宫那么大,我一个小小的郎君,可不得好好挑个偏僻的院子给我住,想来我也是可怜,被人骗了身子怀了孩子,最后还落得个被道长藏于深宫的下场,天道不公啊!”   小郎君假模假样地哭诉,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肆意张扬,殷晏君眼中流露出一抹宠溺:“那郎君不愿住在深宫之中,可否指点一二,我又该将小郎君安置在何处?”   “罢了罢了,这种事情我不主动说出口,道长竟然还要犹豫,难道我这般如花似玉又怀了龙种的郎君不该入住椒房殿吗!”徐砚清装模作样假惺惺地哭诉:“果然,原是我不配了,道长竟是这般忘恩负义。”   “哈哈哈!”小郎君终于玩不下去这讨伐负心汉的戏码了,实在是道长那张清风霁月的脸让他无法给对方披上陈世美忘恩负义、抛妻弃子的人设。   “道长还是赶紧用膳吧!”小郎君喜笑颜开示意漆盘中的吃食。   殷晏君眉眼含笑淡淡瞥了小郎君一眼,在小郎君的连声催促下低头用膳。   阿宁知道小叔叔和玄尘道长今天就要离开徐家村之后,不舍地拉拉这个又不舍地拉拉那个,最后红着眼眶抱住小叔叔的大腿哭得好不伤心。   殷晏君从身后扶住小郎君的腰,不至于让胖娃娃将小郎君扑倒,最后见小郎君面对哭个不停的胖娃娃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颇为大方地伸出援手,将胖娃娃拉开。   “阿宁如今也在学习识字了,只要你认真学习,迟早有一天需得进京赶考,到那时岂不是又能和小叔叔一起玩耍了。”殷晏君拍了拍胖娃娃毛茸茸的头顶,三两句话将哭个不停的胖娃娃安抚了下来。   一旁的丧批咸鱼忍不住再次感叹,道长这幅好脾气以后定然能摆脱原剧情,做一个很好很好的父亲。   最后胖娃娃缠着咸鱼小叔叔拉钩钩之后,才乖乖窝回了自家娘亲的怀里。   “怎么走得这么匆忙,家里什么都没能准备。”徐远带着一家子过来给徐砚清送别。   徐砚清笑着回道:“原本是打算再住一段时日,但是玄尘道长家中有急事需得尽快回去处理,正好我们一同回京,彼此在路上也有个照应。”   说是没有准备东西,徐远一大家子到底还是备了好些徐家村的特产:“你阿爹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些东西,但是那个时候家里穷都吃不起,如今咱们也算是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等你回了京都跟你爹说想吃就寄信过来,我寻人捎带过去。”   小郎君听着长辈的叮嘱,连连点头。   最后徐远在小郎君肩头拍了拍:“路上一切小心,记得替远叔向你阿爹阿娘问好。”   徐砚清被殷晏君搀扶着上了马车,车队缓缓行驶,慢慢消失在众人眼前。   窝在自家阿娘怀里的阿宁见状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被他阿娘哄了好长时间了才止住泪水。   徐远后知后觉地扭头凑过去跟孙氏说道:“我怎么觉得阿清看起来比刚来的时候胖了不少,不是说生病了吗?”   孙氏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瞧你这话说的,胖了总比瘦了好,再说就不能是咱们徐家村风水养人啊!”   徐远虽然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不过他非常识相,没有跟媳妇儿争辩下去,一家人朝着家门方向走去。 第43章   到底是我诱惑了他们的圣子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不得不说文镜找来的这些车夫技术都非常在线,故而徐砚清并没有觉察到太大的颠簸。   尽管如此他还是心有余悸,往日里坐马车的记忆都不太愉快, 所以咸鱼小郎君干脆双眼一闭,歪着脑袋靠在马车上昏昏欲睡。   殷晏君闲来无事手里拿着一本古籍翻看,时不时注意力就会分散到小郎君身上,见着小郎君靠在车壁上磕头打盹的模样, 唇角微微上扬。   “小郎君若是困了, 不如躺下来睡。”马车的空间很大,足够让小郎君躺下来。   徐砚清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没有听清道长在说些什么, 只是茫然地嗯了一声。   殷晏君笑而不语对着小郎君伸出一只手。   马车行驶起来带出缕缕清风,迎面吹过来小郎君落在肩头的青丝飞飞扬扬扑在脸上, 睡到迷迷糊糊的小郎君茫然抬手将头发往后面顺了顺,稀里糊涂就将手搭在了道长掌心。   小郎君肉嘟嘟的手捏起来格外柔嫩,殷晏君将手收紧牢牢握住,顺着那股力道他将小郎君拉到自己身边。   本就不太牢固的发带落了下来,乌黑的发丝瞬间全部搭在了小郎君的肩膀上, 顺着清风有几缕发丝非常调皮, 在殷晏君眼前飘起而又缓缓落下。   自打入了盛夏,咸鱼小郎君最不习惯的就是这一头浓密的发丝, 依着他懒散的性子倒觉得还不如前世的短发来得利索。   若不是碍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说辞, 他早就将这一头长发剪了去。   小郎君拽着头发气哼哼的模样可爱极了, 殷晏君眼中流露出丝丝缕缕的温柔, 他抬手将落在小郎君身后的发带捡起来, 五指落在小郎君的发丝中, 轻轻按揉着小郎君的头顶。   丧批咸鱼被按揉得非常舒坦,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挂在道长身上,还有道长身上那清淡冷冽的气息,无一不合小郎君的心意。   “道长身上是用了什么熏香吗?”对此徐砚清一直非常好奇,如今他尚且还想着等肚子里的小豆丁生下来就能自由自在地潇洒快活,但是因着Omega的体质,确实令他头疼不已。   如果道长身上是用了熏香倒也好办,大不了到时候他明里暗里向道长讨来一些熏香,道长自不是那般小气吝啬之人。   “熏香?”殷晏君淡淡摇头:“我不曾用过熏香,只在道观之时用过檀香。”   “没有吗?”咸鱼将脑袋拱进道长的衣襟中,平素里他闻着道长身上的气息便觉得好闻极了。   若是在潮热期便更是了不得,每次嗅着那香气就像是猫儿闻到猫薄荷一般,那叫一个销魂蚀骨。   小郎君素来行事不羁,殷晏君便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蹦来蹦去,他低头去看小郎君璀璨灵动的眉眼,手上轻轻顺着那光亮顺滑的发丝。   没有熏香?咸鱼瞬间就瘫了,他趴在玄尘道长身上深深吸了口气,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等小豆丁真的生下来再说吧!   用发带将小郎君松松散散的头发重新绑好,殷晏君拍了拍趴在自己身上的小郎君,将马车中央的茶案向旁边挪了挪,抬手抽出坐榻下面早早准备好的柜体,瞬间坐榻就变成了一方不大不小的卧榻,甚至连铺垫都准备得很是齐全。   “小郎君若是累了,便先睡一觉。”殷晏君坐在一侧,让小郎君的脑袋放在自己膝上,神色轻柔宽和。   素来脸皮极厚的小郎君自然不会跟他客气,于是光明正大躺在了道长膝上,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句话:醉卧美人膝……   玄尘道长绝对算得上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丧批咸鱼非常满意地闭上了双眼。   许是因为晕马车的缘故,小郎君除了被殷晏君唤醒起来用膳的空闲,其他时间大多都是倒头睡在玄尘道长的身上。   马车晃晃悠悠行了三四日,终于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小郎君窝在道长的身上睡得正香,哪怕是马车停了好大会儿功夫,他依旧毫无察觉。   殷晏君抬手蹭了蹭小郎君肉乎乎的脸蛋儿,小郎君非常熟练将道长的手拉扯过来塞进自己的怀中,唯恐道长再惹他好眠。   马车外面站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这人模样长得平平无奇,甚至饱经风霜的脸上显露出些许不合年纪的老态。   “恭迎官家圣驾,一路长途跋涉不知官家可还好?”男子弯腰稽首行礼。   唤不醒小郎君,于是殷晏君只能抬手将人打横抱起来,马车外面的文镜撩开车帘,护着官家走下马车。   见着官家怀中抱着位看不清容貌的贵人,中年男子虽然心惊,却非常识趣地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殷晏君未曾开口,文镜对着中年男子稽首行礼:“有劳太守大人关怀,官家一路疲乏得紧,只望寻个清净住处暂作歇息。”   叶钦非常识趣不再多言,只走在侧边领着一众贵人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院落里早就侯着几个伺候的下人。   “官家一路辛苦,等晚些时候臣再过来请安。”叶钦叮嘱了下人几句,便退了出去。   小郎君还在睡着,殷晏君便将人安置在床榻上,抬手又捏了捏小郎君睡到红扑扑的脸蛋。   “官家,房中已经备好了热水。”文镜安排好了院中原本的那些个下人便在门外侯着,见到官家出来,他抬脚迎了上去。   “跟木瑜说,等他家郎君再睡上半个时辰还没醒就将人喊起来。”如此这般睡下去对身子也不好。   “是。”文镜颔首领命。   晚膳之前徐砚清方才从沉睡中醒来,睡得有些晕头转向,丧批咸鱼抬手慢吞吞地揉了揉眼睛。   木瑜恰在这时走进房间,正好看到床榻上已经坐起来的郎君:“郎君总算是醒了,我正要喊郎君起来用晚膳呢!”   睡的时间太长浑身上下都有些出汗,徐砚清让木瑜打了热水过来伺候他沐浴。   赵姑姑早就命人准备好了热水,以便郎君随时叫水,叶府的下人们目不斜视地抬着热水走进来,然后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刚刚睡醒的咸鱼还不是很清醒,等到他窝进浴桶之中方才长长舒了口气,往身后一靠对着身后的木瑜问道:“咱们现在是在哪里?”   “是在云城太守叶大人的府邸,玄尘道长说郎君近几日过于疲乏,所以咱们眼下先在此处休息两日。”木瑜取了皂角细细清洗着郎君的头发。   “道长人呢?”睡得腰有些疼,徐砚清懒懒散散地靠在浴桶上时不时用水瓢盛了热水浇在身上。   木瑜闻言摇了摇头:“许是去见叶太守了吧,毕竟是借住别人家的宅院。”   要见也只能是这位叶太守过来觐见道长,丧批咸鱼对于厚重的朝廷大事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将脑袋往下缩了缩,整个人都缩进了热水里。   “郎君郎君,快出来,小心呛着自个儿。”木瑜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湿淋淋的小脑袋瓜子从热水里钻出来,咸鱼擦干净身上的水,在木瑜的伺候下换了一身宽大的夏衫。   “小郎君可起了?”殷晏君站在外面抬手敲门,木瑜赶紧走过去将房门打开,自从他知道自家郎君肚子里怀着的是玄尘道长的骨肉之后,他每次面对玄尘道长都会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看着玄尘道长虽然一副仙风道骨、不染尘埃的仙人模样,但是对他家郎君却是体贴入微、关怀备至。   如今也说不清是他家郎君坏了玄尘道长的清修,还是玄尘道长对他家郎君动了凡心。   不过总的来说这也是件好事,毕竟自从玄尘道长到他家郎君身边之后,郎君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殷晏君从木瑜手中接过棉制的布巾,走到小郎君身边抬手轻柔地为小郎君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殷晏君的动作很是轻柔,并不会扯疼小郎君,只是他那温热的手指时不时便会从小郎君的后颈处蹭过。   仍处于潮热期的小郎君忍不住轻微地颤抖着,好不容易等头发被绞干又重新束好,浑身酥麻的小郎君赶紧站了起来。   “道长之前不是说年节将近,如今我们却在云城停留,会不会耽误道长的大事?”咸鱼小郎君非常不自在地抬手在后颈处挠了挠,这个什么玩意潮热期,让他整个人变得是越来越奇怪了。   将小郎君抓挠后颈的手拿下来,殷晏君从衣袖中拿出一罐药膏,细细涂抹在小郎君微微泛红的后颈上,他低垂着眉眼不曾回答小郎君之前的问题,而是轻声道:“小郎君肚子上的药膏可涂抹了?”   “涂过了。”小郎君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还没呢!”木瑜老老实实地回答。   丧批咸鱼恨不得在木瑜头上狠狠敲上一下,他这会儿正不自在着,却被殷晏君抬手拉到床榻边坐下。   “小郎君可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偷懒耍滑,要不然最后难受的还是自个儿。”从木瑜手中接过药膏,殷晏君目光平和地落在小郎君身上。   玄尘道长如此这般落落大方,反倒是让咸鱼放松了下来,他破罐子破摔拉着衣襟露出圆溜溜的肚皮。   木瑜早就在玄尘道长要给他家郎君涂药的时候识相地退出了房间,天大地大郎君最大,木瑜自然乐得有人对他家郎君好。   刚刚沐浴过后的皮肤水嫩而又充满弹性,乳白色的药膏涂抹在圆溜溜的肚皮上,咸鱼神态变得格外放松。   “咱们会在此处休息两日,小郎君若是有闲情逸致可以出门逛一逛,云城四季如春、风景如画,倒是个绝佳的好地方。”殷晏君收了手中的药罐:“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咱们可以用膳了。”   恰在此时,文镜带着一群下人将膳食摆上了桌子。   即便是在叶太守的府上,这膳食依旧是赵姑姑一手打理,总归是太守大人府上准备的食材格外丰盛,也给了赵姑姑大展手脚的机会。   入了秋之后雨水极多,他们正用着晚膳外面便霹雳啪啦开始下起了雨。   近乎是睡了整整一天,用过膳食徐砚清反而精神了起来,玄尘道长在他房间书写经文,他便坐在窗前望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珠。   此处虽然是太守大人的府邸,但也并不显得多么豪奢精致,反而带着些许返璞归真的感觉。   院子里种着翠竹,此时正是茂盛的时候,雨水打在竹叶上面,显得竹叶更加翠绿清亮,着实美得像是一幅画。   殷晏君完成了他的晚课,将笔墨放下来,抬脚轻轻走到小郎君身侧,将一盏温茶放下:“叶钦爱民如子,哪怕是如今成了一城太守,依旧是过的清贫如洗。”   “这就是书卷当中的文人风骨吧,不过大梁有道长这般举贤任能的帝王,再有叶太守这般爱民如子的贤臣,倒也合情合理。”小郎君眨了眨灵动的双眸,对着玄尘道长不动声色吹了一波彩虹屁。   殷晏君抬手捏了捏小郎君的耳垂,语气淡淡:“小郎君好好说话。”   “嗯,我这怎么不算是好好说话呢?”小郎君一手托着下巴回头望着身形如松的道长,眼中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戏谑。   殷晏君不曾言语,只静静望着小郎君。   很快咸鱼小郎君耸肩表示投降:“好吧好吧,若是明日雨停了,道长便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好。”殷晏君望着小郎君,极为宠溺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晨起雨果然停了,徐砚清穿好衣衫走到院子里,神采奕奕地伸了伸胳膊。   齐辰过来给他把脉,又在那本小册子上面记下几笔:“郎君这次的潮热期似乎是结束了。”   “是的。”徐砚清点头,果然唇齿相交、相濡以沫的方式能够让潮热期老实下来,徐小郎君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齐辰挑了挑眉梢忍不住开口打趣:“近几日郎君都是坐在马车里,倒是和玄尘道长时时刻刻腻歪在一起,也难怪这潮热期退得如此利索。”   “怎么,你羡慕呀?”对着齐辰徐砚清可没有一丁点儿不好意思,他抬起一只胳膊搭在齐辰的肩膀上:“若是小齐大夫想要一个如意郎君,到时我可以帮小齐大夫掌掌眼。”   “咳咳,郎君说笑了,我可是要娶妻生子继承我家药铺的人。”齐辰表示自己一丁点儿都不羡慕。   “哦,那小齐大夫可真是志向远大。”徐砚清忍不住又打趣了齐辰几句。   两人凑在一处说说笑笑,便见着文镜亲自提着一个平平无奇的木箱走进来:“小郎君,这是您交代奴才准备的衣衫。”   “什么衣衫啊,弄得这么神神秘秘?”齐辰凑过去打开那个木箱,露出里面浅蓝色的布料。   猛然转过头,齐辰目瞪口呆地望着徐砚清:“郎君,你现在是越玩越大啊,小的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先五体投地个给我见识见识。”徐砚清没好气地瞥了齐辰一眼,突然他意念一动,对着文镜说道:“既然小齐大夫羡慕我有新衣衫,不如文镜道长也帮小齐大夫准备一件吧,厚此薄彼可就不好了!”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文镜将手上的木箱放到小郎君房间,转身就去给齐辰准备衣裳去了。   齐辰在文镜身后可怜巴巴伸出他的尔康手:“文镜道长留步啊,我真不想要新衣服……”   小齐大夫欲哭无泪,却被徐砚清拉回了房间里。   文镜的动作很快,尚且不等屋里两人将木箱里的衣服弄明白,他就将专属于小齐大夫的衣服送了过来。   “能不能不穿!”小齐大夫哭唧唧地求情。   “啧啧啧,小齐大夫还是认命吧,赶紧换好衣服我带你去看云城的美人儿。”木瑜也不太会穿那么复杂的衣衫,最后还是内侍监大人亲自出马,总算是将复杂的衣衫套在了小郎君和小齐大夫的身上。   “夫君!”清风霁月的玄尘道长正在和叶钦一起下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指尖夹着一枚棋子方方落下,便听到一抹清亮的声音。   叶钦亦是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就看到一个容貌精致漂亮的姑娘站在门外……不,不应该说是姑娘了,此人腹部凸起,看起来应是怀胎五六个月的样子。   他满脸皆是惊愕,抬头望着面前与他对弈的官家,如果他没有料错,这人便是昨日官家从马车上抱下来的贵人了。   所以说他们官家如今已经有了欢喜之人,甚至还已经有了未来的小主子?叶钦惊愕,叶钦怎么也想不明白清心寡欲的官家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轻狂放纵?   “原来夫君有外客在,是不是妾身打扰了你们对弈?”小夫人精致的眉宇微微蹙起,隐约带了几分歉疚。   叶钦连忙站起来对着小夫人稽首行礼:“夫人说笑了,是叶某唐突,未能料到道长和夫人有约在先,叶某这便告辞,改日再与玄尘道长对弈。”   抬腿就要跑的叶钦在行至小夫人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再次拱手对着小夫人行礼:“叶某未曾想如今道长竟然有了心仪之人,甚至有了孩子,所以也未曾带上见面礼,下次一定补上还请夫人勿怪。”   容貌精致的小夫人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叶大人说笑了,您能够收留我和道长已经是大恩大德,若是道观的那些人追上来,怕是我这腹中的孩子也要留不住了。”   “啊?”叶钦一脸茫然。   小夫人对叶钦满脸的困惑不解视若未见,自顾自地说道:“不过也不怪那些道长们,到底是我诱惑了他们的圣子,坏了圣子的清修,最后才落得这个地步。”   抬手抹了一把虚假的泪水,小夫人对着叶钦屈膝盈盈一拜:“到底还是要多谢叶大人的收留,妾身感激不尽。”   清修的圣子和毁人修行的妖女什么的最是般配了,小郎君眼中波光流转,目光瞥向茶案前板板正正坐着的玄尘道长,忍不住感叹一声,不愧是道长竟是这般晏然自若。   叶钦忍不住悄悄回首望着茶案前稳若泰山的官家,到底是弄不清眼下是何等情况,只能茫茫然落荒而逃,唯恐自己这双不要命的眼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画面。   “哈哈哈!”妖妖娆娆、媚态横生的小夫人在看到叶钦落荒而逃的模样后,终于忍不住破功大笑起来。   小郎君模样本就精致俊俏,不用上妆只穿着这身迤逦的女装,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突兀,妥妥就是一个身形纤长怀有身孕的小妇人。   对着如此顽皮却又鲜活奔放的小郎君,殷晏君清冷的眉眼中略显深邃了一些,他抬起头静静望着小郎君,然后缓缓伸出一只手:“小郎君到我这里来。”   抹了一把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徐砚清抬起头,头一次他从玄尘道长的眼中看出了缱绻温柔和不加掩饰地宠溺,抬脚慢慢走到道长身边坐下来。   小郎君鬓角处带着些许碎发,殷晏君抬手摸了摸那些碎发,轻柔地挽到小郎君的耳后:“怎么突然穿成这个样子出来了?”   见道长似乎没有要计较他故意哄骗叶太守的事情,小郎君瞬间精神了起来,他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精致的女装冲道长眨了眨眼睛:“不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小郎君模样生的好,穿什么衣衫都是好看,但是这话过于唐突了,所以殷晏君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点头:“自是好看。”   徐砚清满意极了,他笑着说:“昨日道长说了要陪我出去走走,在徐家村的时候月份还小,尚且不用顾及那么多,如今大着肚子走在街上,若是穿着男装,怕是要把人吓坏了。”   “小郎君入了皇宫之后无需计较那么多,想被人看到便被人看到,不想被人看到,自是无人胆敢冒犯到小郎君的面前。”殷晏君落在小郎君身上的目光温和而深邃,时至今日他心中仍旧对小郎君怀有那么一丝歉疚,不过更多还是对小郎君的怜爱。   被道长这般目光看的有些微微涩然,徐砚清佯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今日不同以后,等入了道长的地盘自然有道长护着我,眼下咱们还是赶紧出去逛逛吧,说不定待会还要下雨呢!”   “好。”殷晏君抬手将坐在自己身侧的小郎君扶起来,外面文镜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事宜。   穿着女装的齐辰别别扭扭地走到徐砚清身边,他手里拿着一方帕子遮住半张脸:“奴婢见过夫人。”   作者有话说: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第44章   那届时我便全靠小郎君相护了   “啧啧, 这是哪家的小婢女,快把帕子放下来,让夫人我好好瞧瞧。”说着徐砚清抬手就要去扯齐辰手中的帕子。   齐辰死死拽住帕子, 不想把脸露出来,但是一见小郎君戏这么足,他劲头也上来了,别别扭扭松了手中的帕子, 终于露出了一张化着妆容的脸。   “噗。”徐砚清忍不住笑了出来:“对不起, 我没有经过特殊训练,所以想笑的时候真的忍不住。”   不知道齐辰找了谁给他画的妆容,将原本一张少年郎清秀俊俏的脸蛋硬生生化成了见不得人的德行, 看起来着实令人不忍直视。   齐辰气哼哼地瞪了一眼木瑜:“还不是你身后的好木瑜,不会化妆就算了, 还给我弄成这个样子。”   木瑜愧疚,木瑜不敢说话。   “木瑜从小就在我身边伺候,又没有给女郎化过妆,你也真敢让木瑜在你脸上动手动脚,真是长了一颗好生宽厚的心胸。”赶紧推了一把木瑜, 让他把齐辰脸上乱七八糟的妆容全部洗掉。   殷晏君一只手始终护在小郎君的腰侧, 见他说完了话非常自然地牵过小郎君的手一起上了马车。   云城是不同于京都的繁华,晃晃悠悠马车行到了街市之中,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吴侬软语,徐砚清撩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   “小郎君可有想好去哪处玩耍?”殷晏君轻轻捏了捏小郎君的指尖。   徐砚清回过头去看道长, 眼中闪过一丝打趣:“是我想去哪里都行吗?”   “今日是陪小郎君出来散心, 自然是听小郎君的主意。”殷晏君淡淡说道。   “那我想去云香楼也可以吗?”云香楼是云城最大的乐坊, 说是美人云集一点儿都不为过的那种。   殷晏君抬眸落在小郎君身上, 清韵的眸子仿若泛起一层浅浅的涟漪:“云香楼……”   “道长不允吗?”小郎君抬手捏着道长的衣角, 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看上去是说不出的可怜兮兮。   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殷晏君淡淡对马车外的文镜道:“去云香楼。”   说是去云香楼,实际上徐砚清就是想要看个热闹,云香楼是乐坊不是勾栏楚馆,坐在雅间里面向外看去,正中央的高台上有美姬跳着妖娆艳丽的胡旋舞。   其间欣赏舞姿的除了各种郎君、大人,还有不少女郎、夫人,徐砚清手中端着个杯盏里面是甜滋滋的糖水,他喝了一口,然后将杯盏放在桌案上,托着下巴去看表演。   这种感觉就像是前世去欣赏舞蹈表演一般,所以徐砚清眼中除了欣赏,自然没有其他意思。   屋里隔着屏风,有乐姬弹着箜篌,乐声飘飘袅袅,仿若仙境。   殷晏君坐在桌案前,身姿端肃、眉目清冷,乐姬透过薄薄一层屏风往外看去,只见到坐在案前的那位郎君饮一口茶,然后目光便全都落在了他那怀有身孕的夫人身上。   乐姬箜篌的音律错了一个节拍,但是房间里的几人却没有一个听得出来。   齐辰见识到了云城的美人,拉着木瑜在一旁小声私语,不过看情况大多都是齐辰孤独的自言自语,木瑜和他家郎君一样,妥妥就是个认认真真的欣赏者。   高台下的胡旋舞逐渐演化成了激烈的斗舞,徐砚清却依旧慵慵懒懒地趴在窗户旁,殷晏君缓缓起身在小郎君身旁站定,他捉了小郎君的指尖在手中把玩,偏偏小郎君却格外迟钝仿若未觉。   “小郎君。”高台上的斗舞越来越激烈,偏小郎君一双圆溜溜的眸子半张半阖仿佛下一刻便能沉入梦乡,殷晏君在小郎君耳畔轻轻唤了一声,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对方脸颊上捏了捏。   脸颊上酥酥麻麻,丧批咸鱼迷茫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道长那张仙风道骨、清风霁月的容颜,咸鱼恍然以为是在梦中,他缓缓抬起身子,慵懒的拉扯着道长身上的衣衫,夏日的衣衫单薄,小郎君手上胡乱磨蹭着不知怎的就慢慢越过衣衫,探进了道长的衣袖。   殷晏君垂下眼帘,长长的睫羽轻轻颤抖,小郎君温热的手落在他的手腕上还在慢慢向上磨蹭,敏感的手腕一阵酥痒微麻,仿佛可以从手腕处一直痒到心里去,使得他又轻轻唤了一声:“小郎君。”   若是换了咸鱼懒散的时候,在玄尘道长抬眼唤他的那一刻,咸鱼便已经早早松了手,偏偏这会儿小郎君身上穿着女装,头上梳着妇人的发髻。   身为道长「夫人」的小郎君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愈加放肆的抬手在道长温热细滑的手臂上轻轻挠了挠。   殷晏君身子微不可查的颤了颤,一双清润的眉眼渐渐带上了些许幽深,小郎君粉尘未染,一双晶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少年的调皮。   他伸出手落在小郎君的眼睫之下,垂眼语气温和中带上了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沙哑:“小郎君,不许胡闹。”   玄尘道长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徐砚清下意识抬眸望过去。   那一瞬间却仿佛被道长满目的温柔溺毙,他心头忍不住闪过一丝陌生的悸动。   就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徐砚清下意识将自己的流氓手从道长衣袖中伸了出来,颤颤将目光投向楼下跳舞的美姬身上,心里却忍不住一个劲地鄙夷自己就像是不娶何撩的渣男。   手臂上仿佛还残留着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殷晏君目光沉了沉,落在脖颈有些泛红的小郎君身上,略显无奈而又宠溺地叹了口气,如今他是越发拿小郎君没有法子了。   楼下歌舞暂停,众人在桌案前坐下,屏风后面弹奏箜篌的乐姬手上停顿下来,她款款起身拿起桌案上放着的茶壶为众人倒茶。   乐姬面上带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使得她原本就美艳的气质更带上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   徐小郎君刚刚干了坏事,这会儿有些个坐立不安,于是便将目光落在了乐姬带着面纱的脸上。   “先生请用茶。”乐姬走了一圈,最后行至殷晏君的身侧,她微微屈下身子,奉茶的时候露出一截白皙细嫩的脖颈。   殷晏君今日未穿道袍,而是换了一身浅色的儒士服,显得他整个人淡去了些许仙风道骨的冷意,矜贵儒雅的气质反而占了上乘。   那乐姬奉茶时一双眸子媚眼如勾,明显就是对殷晏君有着极大的兴趣,身后伺候的「小齐丫鬟」忍不住在隐蔽处抬手戳了戳正目光灼灼盯着人家乐姬看的徐小郎君。   “怎么,你渴了?”徐砚清茫茫然回过神,抬手将「小齐丫鬟」拉在身旁坐下,手边不曾动过的茶盏亦是被他推到了齐辰面前。   齐辰满眼恨铁不成钢,他眼中示意明显就是对玄尘道长图谋不轨的乐姬,希望面前这个傻郎君能够警醒一些。   乐姬一双柔夷依旧稳稳端着茶盏,即便是面前的男人没有抬手去接,她眼中仍是带着千丝万缕的浓情蜜意,就仿佛她与面前这个面容矜贵清冷的男人有过什么非同寻常的过往一般。   殷晏君面容微冷,他身侧伺候的文镜正打算将乐姬手中的杯盏接过去,却有一人比他快了一步。   “这位姑娘如此望着我家夫君,可是早前便识得我家夫君?”小郎君一双极具肉感的手握着杯盏来回把玩转动。   殷晏君抬手将杯盏接了过来放在桌子上,唯恐小郎君待会儿一时不注意将杯盏里的浓茶喝了下去。   手里没了东西,徐砚清干脆破罐子破摔拉着玄尘道长宽大的衣袖放在指尖揉弄,没什么特殊含义纯粹就是咸鱼爪子痒痒。   乐姬美艳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亮,对着咸鱼小郎君笑道:“夫人说笑了,奴家生来便在云城,自然不曾见过这位先生……”   徐砚清眉梢挑了挑:“所以那你是对我家夫君一见钟情呢,还是见色起意呢?”   “夫人这话说得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外面丫鬟送来了茶点,乐姬将茶点接过去,款款走到徐砚清身侧,将茶点轻轻放下:“我们楼里的茶点味道不错夫人可以尝一尝。”   这让吃货咸鱼怎么能忍,当然忍不了了,于是放下道长被他揉弄到有些褶皱的衣袖,抬手取了一个荷花式样的茶点,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乐姬眉眼弯弯:“夫人觉得味道如何?”   “嗯嗯,好吃。”吃货咸鱼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对这茶点的赞赏。   “茶点里面并无对胎儿有碍的食材,夫人若是喜欢可以多用一些儿。”说着乐姬又给徐砚清取了一个牡丹式样的茶点。   正儿八经的「小齐丫鬟」马上就要被挤到一边去了,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徐小郎君一眼,只觉得郎君是被这乐姬给诱惑了,连自己真正该做什么都全然抛在了脑后。   等到齐辰再一扭头想要跟木瑜诉诉苦,却见着木瑜跟他家主子一样,只顾着吃去了。   齐辰叹息,带不动了,真的带不动了,主仆两个全是没心没肺的傻憨憨。   他们一行人午膳便是在云香楼里用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徐砚清就从乐姬口中得来了人家的闺名,一口一个「芝儿姐姐」叫得好不欢快。   宋芝儿带着些许媚态的眼睛时不时便会落在殷晏君的身上,本来这一行客人不该她伺候,她偏偏围在这夫妻二人身边来回瞎忙活。   临走之前徐砚清从宋芝儿手中接过一卷书:“您家中那位先生生得一副招惹桃花的模样,夫人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可得看严了,否则依着您这幅单纯的性子,怕是被人卖了都要替人家数钱呢!”   徐砚清眨了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唇角微微上扬:“我自知芝儿姐姐的好意,有劳姐姐第一次相见便对我如此优待。”   “不过是见你合我眼缘罢了。”宋芝儿目光落在面前小夫人那张略显稚气的脸上,轻轻眨了眨眼,将一行人送出云香楼。   “芝儿姐,你为何对那小夫人这么好?”跟在宋芝儿身后伺候的小丫鬟有些不解,她平素里可没有见过一贯心高气傲的芝儿姐对谁有过如此好脸色。   “难得遇上一个合眼缘的人,她那双眼睛清亮透彻,就像……”宋芝儿叹息一声缓缓上楼,身姿妖娆、万种风情。   马车里齐辰被一腔八卦的热血激昏了头,坐在徐砚清旁边,拉着对方为他解惑:“郎君,刚刚那乐姬拉着你说了什么?”   吃饱喝足开始犯困的咸鱼小郎君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回答的欲望,他瞥了一眼齐辰:“想知道不如你换上男装再去云香楼里问上一问?”   “得了吧,我不问了还不行吗!”偷偷看了一眼端坐如松、眉眼清俊的玄尘道长,齐辰非常识趣地起身坐到了车帘外面。   丧批咸鱼磨磨蹭蹭到了玄尘道长身边,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芝儿姑娘长得如花似玉,一手箜篌更是弹奏得精妙绝伦,道长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动心吗?”   小郎君眼角隐约可见几分困意,偏偏整个人还不老实,闹腾着问东问西,殷晏君缓缓抬手蹭了蹭小郎君的眉眼:“小郎君这般问话,是有何意?”   徐砚清心头轻轻一颤,他抬头仿佛能在玄尘道长清冷的眉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那种莫名其妙的悸动感再一次占据他的身体。   咸鱼不想问了,咸鱼只觉得男子怀胎或许还有齐辰都不曾摸清楚的后遗症,比如说……心悸?   鸵鸟咸鱼表示自己可以睡一觉,说不定睡一觉这种莫名其妙的悸动就会消失不见了,窝在道长身上顺便扯过道长宽大的衣袖将自己的脸盖住,鸵鸟已经入睡。   殷晏君可没有一丁点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他一贯耐心极好,如今小郎君因为怀胎的缘故,只能硬生生地绑在他身边。   这般下来他们之间并非正常相遇相交,原本就已经是他愧对小郎君,即便是温水煮青蛙,也没有必要太过急躁。   殷晏君莫不作声握住小郎君的一只手,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涩。   马车晃晃悠悠停在了叶府门前,殷晏君垂眸望着躺在自己膝上装睡的小郎君,轻轻一笑带着些许纵容:“咱们已经到了,夫人若是醒了便起身,若是还没有醒,我便抱着夫人入府。”   殷晏君拿着之前小郎君戏谑他的称呼反过来唤着对方,直到他膝上装鸵鸟的咸鱼慢吞吞坐了起来,他抬手蹭了蹭小郎君脸上被衣服印出来的浅浅纹路。   下人在马车外面已经放好了马凳,殷晏君抬手将仍旧穿着一身女装的小郎君从马车里面扶出来,尚且不等那些下人抬头去看小郎君的模样,便见着殷晏君已经将小郎君扶进了叶府之中。   溜达了大半天,咸鱼已经没有一丁点儿力气了,直直躺在床上,宋芝儿塞给他的那本书从衣衫中掉了出来。   摸索着将那本书拿在手中,咸鱼小郎君漫无目的翻开第一页,瞬间又将书本合了起来。   白嫩的脸颊刹那涨得通红,徐砚清终于想起了临走之前宋芝儿对他说的那些话:   “夫人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可得看严了!”看得严了就是这么看的吗?咸鱼震惊脸,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宋芝儿赠与他的这个画本子可比他之前看过的所有话本子都要刺激许多,咸鱼小郎君一张脸蛋红扑扑,一双眸子涩然中带上些许晶亮,他犹豫了一瞬又将画本子翻来。   嘴巴张得老大,原来古代人也这么会玩啊,就连这般不合时宜的时候都有这么多……笼络夫郎的手段。   于是一想到宋芝儿的那些话,咸鱼就忍不住将画本子里的画面带入他和清风霁月、不染纤尘的玄尘道长,总觉得有种亵渎神灵的罪恶感,另外还夹杂一些他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   按住怦怦乱跳的胸口,似乎要将那种莫名的躁动强行按下去,咸鱼小郎君红着脸将画本子塞到枕头下面,觉得那地方有些不安全。   于是他赤着脚踩在地上找出他私藏的小包袱,将那本很是辣眼睛的画本子胡乱塞了进去。   扔是不可能扔的,咸鱼重新躺回床榻上,肚子里的小豆丁踢了他两下,咸鱼恍然回神,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小豆丁在他家阿爹手底下又动了动,他家阿爹毫不客气又轻轻拍了他两下,一大一小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秋日里的老天爷那脾气似乎比夏日的时候还要阴晴不定,上午还出着大太阳,下午就开始滴答滴答下起了雨。   叶府种了许多翠竹,雨滴打在竹叶上面,有种别有趣味的风情,小郎君午睡过后被玄尘道长拉了起来坐在窗边下棋。   反正是在自己房里,丧批咸鱼即便是衣衫不整也没有任何羞耻心,他手里攥着一枚棋子。   等到道长落子之后,他着急忙慌将棋子按在自己早早看好的地方。   殷晏君抬眸瞧了一眼神采飞扬的小郎君,唇边带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小郎君果真要下在此处?”   果然这话一出小郎君整个肉嘟嘟的脸蛋瞬间皱了起来,开始了新一轮的犹豫纠结,棋子被毫无风度的小郎君拿了回去,他也不管什么叫做落子无悔,不消片刻又飞快给自己的棋子找了一个新的落脚点。   玄尘道长依旧是风度翩翩将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之上,小郎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火速下棋,然后火速悔棋……   再又输掉一盘棋之后,丧批咸鱼懒懒散散地趴在窗户边上,目光落在院中的翠竹上面。   “叶太守倒是一个风雅之人。”小郎君咂了咂舌,殷晏君原本以为他要夸赞叶钦一番,结果小郎君话锋一转,眸中带笑:“竹心、竹叶都有下火的功效,叶太守这是怕自己天天上火不成,一下子在院中种这么多竹子。”   殷晏君轻轻笑道:“那小郎君为何在云水院种那么多桃树?”   云水院?可真是许久不曾待过的地方了,徐砚清挑了挑眉梢,整个人肆意飞扬:“那当然是因为桃花可以酿酒,也可以做糕点了。”   吃货咸鱼绝不认输:“不过竹子也很不错,可以煮茶也可以做竹筒饭,这么一想感觉还挺不错,等回到京都我得吩咐下人在云水院种一些竹子。”   果然小郎君的世界里除了懒懒散散地瘫着,也就只剩下吃喝玩乐了,到底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郎君。   殷晏君轻笑,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小郎君毛茸茸的头顶,低声感慨:“若是回到京都怕是我得先让文镜寻来一套护身软甲才好。”   小郎君满脸茫然:“为何,道长要去和谁打架不成?”说起来他倒还没有见过玄尘道长动武的模样,毕竟平素里道长都是一副仙风道骨、端坐高台的模样,让人望之生寒,哪里还敢有什么大不敬的举动。   “小郎君这是忘了你父兄的存在。”殷晏君轻笑,他早就听闻武安侯府平素里最是宠爱小郎君。   若是武安侯那个武夫知道自家小儿子怀了他的孩子,说不定还会后悔曾经为他挡剑的举措。   徐砚清恍然明白玄尘道长再想着什么,他抬手浑不在意地拍了拍腹中的小豆丁,对着道长说道:“入了京都,我自会将这些事情与阿爹阿娘明说。”   有些事情越是瞒下去,越容易出岔子,徐砚清早就已经想要与自家阿爹阿娘细说分详,如此想着他忍不住打趣道:“道长放心,我阿爹虽然简单粗暴了些,但是道长可是咱们大梁君主,他自然不敢对着道长动刀动枪,最多也就是动动拳脚。”   殷晏君并不恼,反而唇角含笑望向小郎君:“若武安侯真的对我拳脚相加,小郎君又待如何?”   “啧啧,道长这般美人儿,若是真被阿爹打了一顿,那才叫做暴殄天物,我这般怜香惜玉的郎君,定然会护在道长的面前。”丧批咸鱼逗弄别人的时候,从来不缺这些甜言蜜语。   现下殷晏君兴致正好,他一双温润的眉眼中笑意渐浓:“那届时我便全靠小郎君相护了。”   “好说好说。”徐砚清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言罢他托腮望着面前陪他戏言的玄尘道长,一双眸子仿若弯成了月牙。   在云城休息了两日,车队再次启程,叶钦独自一人骑着马护送官家行至三里之外,在殷晏君的旨意之下他终于停了马,目送车队缓缓驶远。   叶钦坐在马背上拉着缰绳,怕是过段时日他也要请旨进京了,毕竟看模样小夫人腹中的小主子再过上三四个月便要呱呱落地。   可真是令人期待啊! 第45章   对,我现在也是有靠山的人   一路上走走停停离京都便越来越近, 念着小郎君如今的身体情况,车队一直行得缓慢,文镜领了官家旨意, 骑马先行入京安排一切事宜。   京都之中,怀亲王正拉着殷元城喝酒,当然只有他自个儿喝得起劲,殷元城只是偶尔会应付着对方轻啜一口。   这段时日怀亲王看起来瘦了不少, 人也精神清俊了许多, 偏偏他是个肆意横行又格外闲不住的性子,被拉着按时点卯处理那些国事,想不瘦也难。   “王爷, 王爷……”怀亲王府身边伺候的李公公一路小跑进来:“王爷,天大的好消息, 内侍监大人回来了。”   “文镜回来了!”明明还在喝酒喝到兴头的怀亲王立刻放下酒盏噌得一下站了起来:“那是不是官家也回来了?”   “这个奴才倒是不知,奴才只见着内侍监大人刚刚进了城门,看起来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但也没什么异色,人还挺精神。”李公公忙给他家王爷换了进宫的衣服, 回头一看殷小侯爷早就不见了影儿。   于是文镜刚刚进宫便被怀亲王和小侯爷堵了个正着, 小侯爷倒也还好,尚能够保持他那文雅的君子风度。   只有怀亲王那个浑不吝的, 拉着文镜的肩膀来来回回地晃荡:“内侍监,官家是不是也回来了?”   文镜被折腾得满脸冷漠:“回来了。”   “那人呢?”怀亲王喜笑颜开, 这下子他总算不用处理那些令人头秃的奏疏了, 京都乐馆的美姬们还在等着他呢!   文镜冷漠无情地回答:“还在路上。”   “路上好……路……上……”瞬间怀亲王满脸的兴奋消失殆尽, 又变得颓唐起来。   最后还是殷元城比较稳妥, 对着文镜温声问道:“官家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怎得先派内侍监回来了?”   文镜摇头:“并无什么大事,不过是官家久未归京,有些琐事需要奴才先行回来打理一二。”   怀亲王还想再问什么,却被殷元城拉住了:“既然如此,内侍监先去忙吧!”   “你拉我做什么?”怀亲王满脸不解。   殷元城轻笑:“官家自然有官家的打算,只要官家不打算说出口,王爷即便是问得再多,也难从内侍监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怀亲王摸了摸下巴:“也对,走走走,咱们也不喝酒了,陪我去处理奏疏,等到官家回来我让他给你赏个既漂亮又知书达理的侯夫人。”   殷元城一脸茫然,他都已经是定过亲的人了,还要官家赐什么侯夫人,怀亲王果真是被那一堆奏疏逼疯了。   一路晃晃悠悠,终于在小郎君怀有身孕七个半月的时候抵达了京都。   不知为何小郎君明明早就已经过去的孕吐期再次席卷而来,将脸色略有些苍白的小郎君抱在怀里,殷晏君抬手拍了拍小郎君的后背,温声安抚着问道:“小郎君可还觉得不适?”   趴在玄尘道长怀里鼻翼间是道长身上清冷的气息,大大缓解了徐砚清想要呕吐的欲望,他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没事。”   齐辰爬进马车重新给小郎君诊了脉,确定小郎君身体并无大碍之后方才放下了心:“有妇人确实会在七个月左右的时候再次开始孕吐,郎君这一胎怀得并不是太过安稳,小公子着实有些折腾人。”   小齐大夫是个有心机的主儿,他明里暗里都在向玄尘道长暗示小郎君这一胎怀得有多不容易,尤其是快入京都的时候,他时不时便会来上那么一嘴。   殷晏君抬眸淡淡看了齐辰一眼,念在对方一心为了小郎君着想,并没有计较齐辰的失礼与冒犯。   反而是齐辰在玄尘道长那冷淡的目光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自觉止住了嘴巴,到底是他说得有些过了。   一只手落在小郎君如今越来越大的腹部轻轻揉了揉,腹中的小豆丁似乎抬脚踹了他父皇一脚,殷晏君再去看怀中的小郎君,小郎君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文镜早早便带了些许宫侍在宫殿外面侯着,帝王的车架一路从皇城驶至宫殿门前。   宫侍们皆垂着头不敢多看,马车帘子被外面的齐辰掀开,殷晏君抱着小郎君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派人先把赵姑姑和小齐大夫安置好,另外请韩御医过来一趟。”殷晏君面色冷峻,话音刚落他便抱着小郎君向着宫殿内走去。   木瑜巴巴地跟在后面,却被文镜一把拦了下来:“徐小郎君可是身体不适?”要不然官家也不会这般冷着一张脸。   说实话木瑜现在还有些摸不到头脑,他向来反应迟钝,只觉得刚接受自家郎君怀着玄尘道长的孩子这件事情,没几日又恍然得知玄尘道长竟然是当今圣上,这让他恨不得当下双腿一软就要扑通跪下来。   恍恍惚惚转过头,木瑜望着身穿绯色圆领窄袖衣衫的文镜,他木愣愣开口道:“文镜道长……不,是内侍监大人……”   素来知晓木瑜性情的文镜安抚地抬手拍了拍木瑜,又重新问了一遍:“徐小郎君可是身体不适?”   木瑜总算是反应了过来,点头应道:“不知为何郎君这几日又开始孕吐起来。”   文镜点头,也难怪方才官家会那般模样,他抬手招来一个内侍:“你现在速速去一趟太医院将韩御医请过来,顺便将小齐大夫一同带过去交给院正。”   那内侍低着头应道:“是。”   文镜带着木瑜一起走进宫殿,板板正正候在内殿门外,他轻声和木瑜讲着一些宫中的注意事项:“你是郎君身边伺候的小厮,平素里不要轻易离开郎君身侧,若有琐事尽管吩咐殿内伺候的内侍,再则有什么他们处理不了的事情,便让他们来找我。”   木瑜认真点头,他虽然愚钝但是也能够分得清好歹,但凡是为郎君好的事情,他定然一一听从。   长信殿内,殷晏君缓缓将小郎君放进床榻之中,床榻上铺着的褥子松软中带着一丝清凉,睡梦中的小郎君并不认床,他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枕头,睡得更加安稳了些。   殷晏君目光缓和了不少,抬手缓缓褪去小郎君身上的外衣,帮着小郎君换上一身舒适的寝衣。   宫殿之中提前用了一些冰,即便是外面闷闷热热,殿内依旧舒适宜人,拉过床榻上薄薄的被子搭在小郎君身上,殷晏君方在床榻边坐定。   因着文镜之前已然安排妥当,所以韩御医来得很快,不过殿内没有任何动静,韩御医便在殿外守着。   半个多时辰之后,殿内终于响起了官家清冷的声音,韩御医整了整仪容,抬脚走进殿中,对着床榻前坐着的官家行礼:“微臣叩见官家。”   “韩爱卿平身。”殷晏君端肃清冷的目光落在韩御医身上:“若朕没有记错,韩御医应该格外擅长为妇人接生调理。”   “回官家话,相比其他臣略显擅长此道。”韩御医始终低头回话,他心中略惊,唯恐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画面。   床榻上睡着的小郎君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有些弄不清眼下身处何处,但是身侧坐着的玄尘道长让他很是安心,于是便抬手扯了扯对方的衣袖:“道长。”   殷晏君闻言侧头望着方方睡醒的小郎君,拿过一旁茶案上放着的温水递了过去:“先喝口水,现在还难受吗?”   慢慢吞吞坐起来的徐砚清咕嘟咕嘟将水喝下去总算是清醒了许多,他摇了摇头:“现在没什么感觉了,之前说不定就只是坐马车引起的眩晕症罢了。”   丧批咸鱼吐来吐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已经形成习惯深觉没什么大碍。   “你啊!”殷晏君抬手轻轻捏了捏小郎君肉嘟嘟的脸颊,这几日小郎君吐得面色惨白,着实将他吓了一跳,如今见着好不容易脸色好看了一些,他自然也能慢慢放松下来。   “我请了韩御医为你诊脉,韩御医是宫中最为擅长妇科一道的医者,以后便由他和齐辰一起照料小郎君。”殷晏君的语气格外温和,最起码在韩御医眼中那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温和。   “唔。”咸鱼慵慵懒懒地点头,反正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他自然也想着安安稳稳将肚子里的小豆丁生下来,所以自然不会拒绝道长的安排。   殷晏君又抬手在小郎君头顶揉了揉,方才淡声让韩御医近前为小郎君诊脉。   小郎君腹中高高耸起,明眼人就能看出这是什么意思,韩御医立刻又低垂下眼睛从药箱中取了脉枕,他未曾多想只在诊脉的那一刻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怔愣住了。   这脉象确实是怀胎之人的脉象,偏偏他却诊出来床榻之上的贵人明显是个男儿身,韩御医不解他颤颤巍巍抬起头去看床榻上的贵人,却见着容貌精致的小郎君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敢问韩御医,我这身子可有什么问题?”咸鱼的羞耻心早就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打趣地望着目瞪口呆的韩御医。   “没……没什么大碍,许是因为长途跋涉,略略疲惫了些,好好休息几日便无大碍了。”韩御医怔怔然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徐砚清目光重新落在床榻边坐着的玄尘道长身上,抬手欠欠又扯了扯对方的衣袖:“想来为我诊脉的众多人中,也就只有道长最是镇定,难道说帝王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吗?”   殷晏君看了一眼满脸戏谑的小郎君,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随后对着韩御医说道:“此后小郎君便交给韩御医了,且朕为你安排了一名熟知小郎君身体状况的小医官,与韩御医一同在长信殿伺候。”   “是,微臣遵旨。”韩御医脸色一震,忙跪下领旨。   “先下去吧。”殷晏君淡淡摆手,韩御医赶忙起身退出了长信殿。   丧批咸鱼懒洋洋靠在枕头上,眸中带着几分趣味落在清清冷冷的玄尘道长身上。   殷晏君回过头,见着满眼弯弯的小郎君,紧绷了多日的心绪瞬间软成一片:“小郎君在笑什么?”   “笑官家如此威严端肃,倒是不像我平日里见到的道长了呢!”不过无论是帝王的威严还是道长的宽和,处处都合了咸鱼心意,让咸鱼恨不得将人塞进衣袖中偷渡出宫。   被小郎君这么一打趣,殷晏君耳尖微微泛红,整个人亦是颇为窘迫地垂下了眼帘,他捉了小郎君的手放在手中揉捏:“当年我登基之后,便是凭着铁血手腕方才肃清朝堂,做帝王总归和其他是不同的。”   若有可能,殷晏君也愿意只做个简简单单的道士,生于道观长于道观。   若是那个时候碰上小郎君,他怕是也会一头栽在小郎君身上,然后还俗归家只盼着和小郎君长长久久。   如今身为帝王倒是繁琐许多,小郎君心中尚有颇多忌讳,殷晏君自然看得明白,不过他并不欲逼迫小郎君,毕竟水到渠成方为最佳。   关于帝王的那些过往,徐砚清早前也算得上有所耳闻,到底还是天家无亲情,道长可真是个叫人怜惜的小可怜啊,那般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人搂紧怀里拍拍又亲亲。   殷晏君没能在长信殿待上太长时间,怀亲王猛一得知官家已经回宫的消息,赶紧撒欢似的跑到宫里,请求觐见官家。   不在京都尚且可以将国事分给怀亲王,如今殷晏君既然已经回京,自不好再一个劲儿地压迫于人,毕竟以后多的是用到怀亲王的地方,殷晏君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咸鱼自然毫无所觉,他还沉浸在玄尘道长是个小可怜的心绪之中,见着道长离开之前忍不住对着自己交代这交代那,亦是忍住了没把人赶紧撵走。   殿门之外的小内侍又来通传:“内侍监大人,怀亲王那边一直催着要见官家。”   文镜不动声色瞥了一眼紧紧关闭的大门,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扭头去看着急忙慌的小内侍,忍不住叱道:“着什么急,让王爷再等上片刻功夫,就说官家刚刚回宫已经在换洗了。”   小内侍领了内侍监的命令,抬脚又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奔去。   知道小郎君素来没什么耐心,殷晏君只在小郎君脸颊上揉了揉:“如果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文镜。”   “道长办事都不带上内侍监的吗?”咸鱼可不想因为自个儿而害得文镜丢了差事。   “无甚要紧的大事,小郎君若是困了就再睡一会儿,御膳待会儿就会送到长信殿。”殷晏君面色和煦温柔,念着御书房里等待许久的怀亲王,总算是起身离开。   文镜尚且还在外面侯着,殷晏君身上那种淡淡的温柔陡然被淡漠和疏离代替,这才是文镜一贯熟悉的帝王。   “你暂且先留在这里伺候小郎君,若是缺了什么便赶紧置办。”殷晏君徐徐说道。   文镜浑身一震低头领命,目送帝王缓步离开长信殿。   已经睡了一觉咸鱼小郎君这会儿自然不困,自己穿了衣衫将房门打开,许是念着他的特殊情况,所以长信殿里伺候的内侍并不多。   “郎君,你醒啦!”木瑜凑到自家郎君面前指着院子后面:“郎君你不知道,后院有个凉亭那处的摆设与咱们在徐家村的住处很是相似呢!”   咸鱼小郎君是在昏睡之中被玄尘道长一路抱进了长信殿,这会儿方才看到长信殿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跟着木瑜的步伐,咸鱼小郎君一路溜达到院子里,院中有一颗常青的树木,枝叶繁茂垂下一片暗影,就在大树旁边有一个凉亭,里面安置了一个宽敞又奢华的躺椅,躺椅旁边放着一套桌椅,着实是和徐家村的小院有些许相似之处。   “内侍监有心了。”徐砚清挑了挑眉梢扭头看向一同跟过来的文镜:“不过倒是因为我,让道长把内侍监扔在了这儿,内侍监不会因此恼了我吧!”   文镜脸上瞬间带上了笑意:“郎君就是这般爱说笑,能够在郎君身边伺候自是文镜的福气,郎君可饿了,我去催一催御膳房那边。”   咸鱼懒懒散散伸了个懒腰,这几日连着坐马车,可没把他折腾到散架:“行,那就用膳吧!”   宫中的御膳自是美味至极,其中亦不缺乏赵姑姑亲自着手的药膳,到了吃饭的时候齐辰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看模样很是兴奋。   “你这是在路上捡到金子了?”反正道长也不在,咸鱼干脆拉了大家陪他一起吃饭。   齐辰忍不住摇头晃脑:“非也非也,到底还是沾了郎君的光,我竟然成了太医院最年轻的医官。”这可是光耀门楣的荣誉,可没把他高兴坏了。   “啧啧啧,可真了不起。”咸鱼学着齐辰摇头晃脑的模样感慨了一番,志向远大的人真真是值得夸赞,不过咸鱼依旧是咸鱼,一丁点儿想要翻身的欲望都没有。   用过午膳,丧批咸鱼坐在书案边拿起了笔墨,一张精致的小脸苦不拉几得皱到了一起。   木瑜跪坐在一旁给自家郎君研墨,见状困惑地问道:“郎君这是怎么了?”   “木瑜,你说阿爹阿娘要是知道我回京之后直接住进了宫里,会不会直接提刀进宫把我砍了。”回京之前徐砚清便已经给阿爹阿娘送了信,差不多这个时候阿爹阿娘应该已经收到了信件。   木瑜亦是皱起了一张脸,胆颤惊心地说道:“侯爷应该不至于吧,毕竟郎君眼下也是有靠山的人。”郎君还怀着小小郎君呢,身子真是要紧的时候,侯爷即便是想的对郎君动手,自然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对,我现在也是有靠山的人。”丧批咸鱼一拍手给自己打气,道长总不至于看着他被阿爹揍上一顿才是。   主仆两人鸡同鸭讲了一番,丧批咸鱼总算是重新提笔,很快龙飞凤舞写完了一封信:“让内侍监帮忙将信件送到侯府,估计勉强过了今日阿爹阿娘就要请旨入宫了。”   木瑜把信件接过来,慎而又慎地点了点头。   武安侯府内气氛显得格外奇怪,奴仆来来往往动静都放得极轻,唯恐惊到房内的主人。   “阿爹阿娘,要不然我现在就去徐家村将阿清接回来。”徐羡之穿着一身短打面对自家阿爹,脸上略带愁苦。   苏氏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你去接,去哪儿接?当初是他闹着要去徐家村,现在都已经给他安排妥当,他又自个儿跑了回来。”   “你先不要着急,阿清那臭小子也不至于这么不着调,他说了有人一路沿途护送他回京,说不定这会儿人都已经快到京城了。”武安侯将自家夫人的手握在掌心:“手拍疼了没,我给夫人揉揉。”   吃阿爹阿娘狗粮吃到撑的徐羡之很想仰头望天,甚至在心里迫切希望阿清那个臭小子赶紧回来,兄弟两人一起吃狗粮好歹也有个安慰。   苏氏满腔的怒火就这么被武安侯这个糙汉子三言两语给安抚了下来,正说着,下人战战兢兢走了进来:“侯爷、夫人,外面有人求见。”   “什么人,就说侯府现在不方便见客。”武安侯正忙着哄夫人呢,哪里有时间见什么外客。   下人支支吾吾说道:“他……他说他是替咱们家小郎君送信的人。”   “帮阿清送信……”苏氏脸色一变:“赶紧把人请进来。”   “是。”下人赶紧跑了出去。   信是文镜亲自送过来的,他站在武安侯府门外候了一会儿,便被下人请了进入。   武安侯府文镜也曾来过几次,皆是奉官家旨意来侯府宣旨,如今倒是他第一次穿上常服,为将来的「皇后娘娘」而来。   小郎君迟钝至极,文镜倒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清风霁月的官家明显就是对人家小郎君动了私心,想要将人长长久久留在宫中,只是不知为何官家似乎并没有要和小郎君戳破这张窗户纸的意思。   文镜不解,但是文镜懂事,明里暗里撮合小郎君和官家,便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客人这边请。”下人将文镜一路带到书房。   书房内听到脚步声,徐羡之走过去将房门打开,迎面便看到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   “内侍监大人!”徐羡之是武状元,虽然面圣的机会不多,但是对于文镜这个深受官家重用的内侍监却是见过几次,他怎么也没料到所谓替自家弟弟送信的人竟然是文镜。   “什么内侍监?”见长子愣在门口,武安侯慢了半拍抬起头。   文镜毫不客气地走进房中,对着武安侯以及走到武安侯身边的徐羡之躬身行礼:“文镜见过侯爷,见过世子!” 第46章   为何又勾搭上了微服私访的官家?   “还真是内侍监啊!”武安侯乐呵呵地笑起来, 示意长子赶紧将人请进来:“内侍监突然到访,可是官家有什么要事吩咐?”   文镜望着面前与他做戏的武安侯心中忍不住好笑,比起内秀腹黑的武安侯, 徐小郎君倒是纯粹得很。   “并非官家吩咐。”文镜将衣袖中的信件取了出来,递到武安侯面前:“文镜这次确确实实为了给徐小郎君送信而来,不如侯爷先看了小郎君信中的内容再说?”   武安侯抬眸犹豫地看了文镜一眼,低下头将桌子上的信件打开, 一目十行将小儿子一手跟他一般无二的狗爬字看完, 眼睛瞪得老大然后从头到尾又将信件认认真真重新看了一遍。   文镜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武安侯,再想想武安侯夫人的模样,最后下定结论, 徐小郎君一双灵动透彻的大眼睛倒是随了武安侯,不过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倒是像极了武安侯夫人。   武安侯被信件里面的内容吓了一跳, 整个人开始有些怀疑自我,他对着长子招了招手,将信件递到长子手上:“不行了不行了,你阿爹现在也到了老眼昏花的年纪,快来看看阿清在这信件上面究竟说了什么?”   自家阿爹这番话太过于一言难尽, 徐羡之一脸嫌弃地将信件接了过去, 不多大会儿脸色同样变得难看至极。   实际上徐砚清这封信写得极其简洁明了,而且还是分条陈列的那种, 总而言之意思就是:   一、阿爹阿娘以及兄长,告知你们一件事情, 我现在已经安全抵达京都, 你们不用太过担心;   二、我现在住在皇宫之中, 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官家的种, 这次远避祖宅偏偏碰上了南下微服暗访的官家, 所以一时没有瞒住露馅了;   三、如果你们想我了,就来皇宫里见我哦,我在宫里等着你们。(另外我也是受害者,所以特地申请阿爹打我的时候能不能打得轻一些。)   余下就是一些徐砚清那个小兔崽子胡吹海扯的废话了,徐羡之把僵硬的脖子扭向他家双手握到咯吱作响的阿爹:“阿爹,我似乎眼睛也不怎么好用,阿清竟然说他怀了官家的孩子,你说阿清会不会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变傻了。   所以才会胆大包天、以下犯上攀扯官家,如果真是这样咱家得出多少钱才能把阿清从地牢里捞出来?”   徐羡之已经开始幻想武安侯府散尽家财,将可怜兮兮的弟弟从地牢里捞出来的场景了,他家小弟怎么这么可怜,小小年纪脑袋就不太好用了。   说不定在地牢里走一趟,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之后也会变得呆呆傻傻。   眼见着武安侯父子两人越说越过分越说越离谱,文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终于在一片虚假的幻想之中勉强插了句嘴:“侯爷、世子说笑了……”   文镜话还没说完,武安侯恨不得当场来个老泪纵横,强势打断文镜没说完的话:“内侍监可别安慰我们了,都是徐砚清那个臭小子惹得祸,但是他年纪还小如今又大着肚子,希望内侍监能够向官家说几句好话,饶他一条小命!”   武安侯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可怜,文镜默然等到武安侯这出戏演完了,方才直言:“官家是真龙之身自然不会认错皇家血脉,如今徐小郎君既然怀着官家的孩子,官家自当是对小郎君百般呵护,又岂有乱用刑法的道理。”   唯恐武安侯又一番装疯作傻打断自己的话,对着目瞪口呆的父子俩,文镜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想说的话一鼓作气全部说完:“想来一切事宜小郎君自会在信件之中向侯爷、世子说明缘由,若是侯爷、夫人以及世子想要进宫见见小郎君,尽管吩咐奴才便是,奴才宫中还有官家吩咐的事儿要处理,不便多留这就告辞了!”   再怎么震惊也不能失了礼节,武安侯和徐羡之一路将人送出府门,方才脸色难看地回到书房之中。   见自家夫君和儿子出门去送那位内侍监,一直躲在屏风后面的苏氏走了出来,她抬手将书案上的信件拿了起来看过一遍,整个人亦是愣在原地。   恰在此时武安侯和徐羡之返了回来,苏氏怔怔然回过神:“阿清说他怀了官家的孩子?”   武安侯走过去将苏氏搂进怀中:“眼下来看确实如此,只能等明日进宫见了阿清才能一问明了。”   说着武安侯忍不住叹息一声,他心中同样困惑不已,为何自家顽劣不堪的幼子能够和端肃自持的官家搞到了一起。   徐羡之整个人还停留在一种恍恍惚惚的境界之中,几个月之前他突闻自家弟弟怀了哪个糟心玩意儿的孩子,还在忍不住怒气想把人找出来揍上一顿,怎么几个月过去了,自家弟弟却告诉他那个糟心玩意儿却是当今官家。   长兄不解,长兄一脸蒙圈。   文镜送完了信件赶紧回了长信殿汇报情况,咸鱼小郎君此刻手中拿了片树上掉下来的绿叶窝在躺椅里来回摇晃,看起来好不自在。   实际上丧批咸鱼心里并不平静,他前世虽然在亲缘上面比较单薄,但是这辈子却是不同的,所以他便格外珍惜一朝穿书之后得来不易的亲情。   阿爹阿娘和兄长平素里是那般疼爱于他,徐砚清自然也不希望伤了他们的心。   故而看到文镜进来,徐砚清直接从躺椅里坐了起来,一旁饮茶的殷晏君走过去将人扶稳。   “内侍监将信件送到我阿爹阿娘手上了?”徐砚清眨了眨一双略显紧张的双眸。   文镜在官家冷淡目光的注视下,赶紧上前回话:“回小郎君的话,信件已经送到了武安侯和夫人的手上,只是他们略微有几分迟疑,怕是明日便会请旨进宫。”   徐砚清抬手拍了拍怦怦跳的胸口总觉得自个儿是逃不开一顿打了,算了算了挨打就挨打吧,只要阿爹阿娘和兄长不生气就行。   “小郎君不用担心,明日我便召武安侯进宫,与他细说分详。”抬手捏了捏小郎君愁眉苦脸的脸蛋儿,端庄自持的玄尘道长如今对于这些小动作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咸鱼果断摇头:“道长还是让我先见见阿爹阿娘再说吧!”就阿爹那个暴脾气若是从道长那边经过一遭,怕是还以为他这个幼子学会了大不敬,竟然拿着官家来压迫做父亲的,说不定到时候他会挨得更惨。   所以咸鱼非常果断婉拒了道长的一番好意。   如此想着丧批咸鱼又懒洋洋地窝进躺椅里,忍不住抬手扯住玄尘道长的衣袖挡住脸:“不管了不管了,反正迎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等明天阿爹阿娘来了再说吧!”   衣袖被小郎君扯住,殷晏君挪了凳子在小郎君身边坐下,抬手从桌上拿过一把扇子轻轻为小郎君扇着风。   今日天气倒也还好并没有那么热,大树下面亦是格外凉爽,不过小郎君体热在树下闲聊了会儿,额头还是沁出了些许汗水。   眼下能让帝王为其摇扇的,怕是只有咸鱼小郎君一人了,躲在道长衣袖下面的小郎君脑袋里忍不住想东想西,结果没多长时间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过几日便是各国来朝的大日子,殷晏君这几天本就忙得脚不停歇,也就仅仅只在忙碌之余,抽出一些时间陪伴在小郎君身边。   外面日头渐渐大了起来,殷晏君抬手将小郎君打横抱起,小郎君如今已经全然习惯了道长身上的气息,一被抱进怀里,睡梦中的小郎君便忍不住在道长怀里蹭了蹭。   小郎君睡得极香,殷晏君不禁弯了弯唇角,将人一路抱进殿内安置在床榻之中。   刚要起身,殷晏君却感受到一股阻力,方才发现小郎君一只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衣襟。   小郎君稚气的模样在睡梦中带着几分憨态可掬,殷晏君捏了捏小郎君的手,对方乖乖松了他的衣袖。   并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殷晏君修长白皙的手指蹭了蹭小郎君精致的眉眼一路下滑到唇瓣,睡梦中的小郎君毫无意识地吧唧一口咬住了殷晏君的手指。   殷晏君忍不住浑身一颤,好在小郎君歪了歪脑袋松开了含进嘴巴里的手指,微微侧了一点儿身子小郎君睡得越发香甜。   门外文镜轻轻抬手扣门:“鸿胪寺卿石大人和礼部侍郎张大人求见官家。”   盯着小郎君沉睡的面颊,殷晏君饱含深意地叹了口气,终于从床榻边站起身向殿外走去:“将人请进来偏殿。”   “是。”文镜领命。   毕竟放心不下小郎君的身子,所以自打回京之后,殷晏君便吩咐文镜将他的一切事宜全都挪到偏殿里来。   不过好在殷晏君没有直接让咸鱼小郎君住进帝王专属的含凉殿,若是他真那般做了,怕是小郎君会在惊慌失措之下直接收拾收拾行礼,一路跑路武安侯府。   鸿胪寺卿石大人和礼部侍郎张大人被一路带到长信殿的偏殿之中,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困惑过分,正想着两人便已经走进了殿中。   官家穿着一身闲适松散的道袍,端坐在书案前批阅奏疏,两人来不及再胡思乱想下去,赶忙上前行礼:“微臣叩见陛下!”   “起来吧。”殷晏君淡淡抬手:“两位爱卿相约而来,是为何事?”   “回禀陛下,如今西陵国使臣已经抵达京都。”石大人躬身将奏疏呈到官家案前。   西陵国也是第一个对大梁拱手称臣的附属国,国君拓拔延晖也是个识情识趣的主儿,自知对上大梁连一成胜算也无。   所以早早便归顺大梁,如此多年过去和大梁互通有无,西陵国倒也算得上富庶。   殷晏君打开奏疏看了一眼,随手将奏疏合上:“三日后于清苑殿招待西陵国使臣,此事便交给二位爱卿了。”   “微臣遵旨。”石大人和张大人再次躬身。   两人来得快走得也快,行至宫门张大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听说长信殿似乎住进了贵人,不知石大人可有耳闻?”   “长信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住进去的。”石大人忍不住叹息一声,和张大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如今就连官家自己都住到了长信殿里,怕是咱们大梁喜事将近。”   “说来官家也已经将近而立之年,若果长信殿里真真住了位贵人,可不就是喜事一桩!”张大人忍不住拍手叫好。   不过到底是在宫中,他们二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这也算是官家的私事,他们说得多了都是冒犯天颜,官家到底不过只是表面看着宽和温润,实际上自是龙威浩荡、威严不可侵犯。   尚不知那些大臣对自己身份的种种猜测,丧批咸鱼终于在第二日早膳过后,心惊胆战地迎来了自家阿爹阿娘。   至于他家兄长,暂时被官家留在了御书房说话。   鸵鸟牌咸鱼望向一路走进来的阿爹阿娘忍不住躲在大门后面探头探脑,最后还是他率先沉不住气,对着武安侯夫妇露出一抹讨好的笑意。   自家儿子那副心惊胆战的模样,苏氏哪里又看不到,她心中带着几分对幼子的心疼,却还是忍不住上前提溜起幼子的耳朵:“好你个徐砚清,你是翅膀硬了是吧,瞒着阿爹阿娘干了这么一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这是想要你阿爹阿娘的命吗!”   “哎呦,阿娘你轻一点儿,我耳朵要被阿娘扭掉了。”明明苏氏并没有用什么力气,小郎君偏偏要装出一副龇牙咧嘴的小可怜模样。   木瑜忍不住站在一旁偷笑,他家郎君从小到大都是这幅德行,无论惹出了多大的乱子,只要被夫人发现,都是这幅可怜兮兮的求饶模样。   文镜和木瑜对视一眼,两人纷纷抛弃龇牙咧嘴求饶的小郎君,将殿门关上任由里面私下里说话。   到底是自个儿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苏氏哪里不知道幼子的德行,这次小兔崽子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她自是不愿意将此事轻轻提起再轻轻放下,一路提着幼子的耳朵,缓缓将人按进椅子里:“说说看,这么长时间你究竟瞒了阿爹阿娘多少事情。”   自家夫人训斥儿子,武安侯就老神在在端着茶盏在一旁看戏,结果他低头喝了一口,这才发现茶具里面竟然只是温水。   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嘴里没个正经的小儿子,武安侯选择继续保持沉默,毕竟在对付犯错的幼子,夫人的战斗力一直比他更加强悍。   “阿娘阿娘,我的耳朵真要掉下来了。”小可怜眨巴眨巴水润润的大眼睛,试图迷惑自家冷酷无情的阿娘。   苏氏终于冷哼一声,松开幼子红彤彤的耳朵,再看看幼子已经高高耸起的肚子,满腔慈母之情终于涌上心头泛滥成灾,面上勉强维持了几分冷意:“快点说实话,你跟官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丧批咸鱼默默抬手摸了摸自己慢慢开始发烫的耳朵,试探着看了一眼好像还在怒火中烧的阿娘:“我跟道长真真就是一个错误的巧合,真的我发誓!”   听着幼子一口一个道长,武安侯不经意抬眸看了一眼整个宫殿的装饰,再想想这宫殿的名字,心里哪还不知道官家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不过武安侯素来会装疯卖傻,他手中杯盏重重落在桌子上:“那就一点一点儿解释清楚,巧合也好误会也好,阿爹阿娘总有时间听你讲完。”   小郎君被自家阿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个激灵,苏氏忍不住抬手在自家夫君胳膊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干什么呢,有你这么吓唬孩子的吗?”   武安侯满脸可怜又无辜,在家说好都要「冷酷无情」一定要从幼子口中问出个究竟来的呢,这才一会儿功夫自家夫人怎么就倒戈相向了呢?   徐砚清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继续委屈巴巴地说道:“当初我住在云水院本打算对苏寒枫下药,结果那个阴险小人换了我的茶,致使我喝了那杯下料的茶误打误撞闯进了隔壁,药效发作之下就和道长这样那样了。”   道长身中情毒毕竟是皇室秘辛,徐砚清自然不打算讲此事说出去。   故而只是在这件事情上稍微含糊了一点儿:“我当时只以为是自个儿强了住在隔壁仙风道骨的道长,第二天一醒来就非常不负责任地赶紧跑路了,所以其实细说到底道长也是被我逼迫的小可怜。”   杀伐果断、威严清俊的帝王都成了幼子口中的小可怜,看来官家着实将自家幼子迷惑得不轻,自觉看到了一丁点儿真相的武安侯冷哼一声:“那就继续说说你在徐家村好好养胎,为何又突然勾搭上了微服私访的官家?”   什么叫做勾搭,咸鱼小郎君对于自家阿爹肚子里的那点儿稀薄墨水表示鄙夷。   不过他到底还是在阿爹怒目而视之下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自是好好在祖宅待着,不过是官家随着医馆的大夫到村子上义诊,当日突逢大雨我早早就睡下了,第二日才知道官家一行人在院子里借住的事情。”   “哼,漏洞百出。”武安侯还想再用力拍一拍桌子,结果苏氏直接一个冷眼瞪了过去,他识相地收回手,只用力握紧手中的杯盏,好险没有把杯盏握碎:“即便是官家在祖宅避雨借住,等到天晴也就该走了,只要你不说官家又是如何得知你一个郎君却怀了龙种的事情?”   “那就都要怪肚子里这个没出生的小豆丁了。”丧批咸鱼非常无力地叹息一声,将自个儿的身体情况一一解释清楚:“总之儿子如今怀着龙种不回家反而住进皇宫的原因就是因为肚子里的小豆丁离不开他那个父皇的安抚。”   咸鱼是无辜的,所以咸鱼果断将所有罪过都推到了尚且还没有出生说不出话来的小豆丁身上,简直就是完美至极。   听到幼子说孕吐期间吐得那般可怜,苏氏又是忍不住心疼地摸了摸幼子肉嘟嘟的脸蛋:“那如今可大好了?”   小郎君乖乖任摸,点头应道:“道长在咱们祖宅住上几天就好了个七七八八,许是小豆丁就盼着他父皇在呢,不过前段时间赶回京都,连着坐了几日马车又吐了几次,如今修养几日也没什么大碍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到底是自己和夫君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幼子,一想到幼子明明是个男儿身,却还要承受怀胎生子的痛苦,她就心疼到不行,于是忍不住对官家就产生了些许埋怨。   有时候人就是这般自私,明明于这件事上,官家也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但是最后受罪最多的却是她的幼子,所以苏氏私底下还是把一颗心都偏袒到了幼子身上。   武安侯叹息一声,不管儿子这话里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他缓缓开口道:“那你接下来就打算在宫里长住了?”   “总得先等到肚子里的小豆丁生出来再说吧!”说着徐砚清忍不住习惯性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那举措看得苏氏心惊胆战,忍不住抬手将小郎君欠揍的手甩到一边,她自己反而伸手上去轻轻摸了摸儿子高高耸起的肚子,小豆丁很给外祖母面子,在苏氏手底下踢了一脚。   “哎呦,还挺有劲,这调皮样儿跟你小时候一个德行。”苏氏忍不住心生感慨,再看看如今一副懒洋洋德行的幼子,语气里略带嫌弃:“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个小懒虫,不过那也是阿娘的乖乖小懒虫。”   咸鱼小郎君嘿嘿一笑,咸鱼不仅是一种快乐,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追求。   武安侯忍不住有些眼红自家夫人放在儿子肚子上的手,于是酸酸地说道:“等孩子生下来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身上带着愁人的潮热期,咸鱼小郎君还打算用肚子里的小豆丁跟道长商量一下。   到时候每隔三个月帮他度过一次潮热期,想来道长那般温柔体贴的大好人定然不会拒绝,故而徐砚清揉了揉耳朵说道:“自然是回家了,难道阿爹阿娘要把我扔在宫里不成?”   不过说起来到时候就要和道长分开了,如此想着丧批咸鱼心里突然有股闷闷的感觉,他也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个什么情况。   武安侯见他说得一本正经,心里却忍不住嗤笑一声,就怕他家这个傻儿子被人拆吞入腹再哄得晕头转向,哪里还会想着回武安侯府!   官家那般人物却在他家阿清身上算计良多,连怀胎之人不能喝茶这种细琐小事都能记挂在心上,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他家傻小子离开。   不过看起来他家傻小子似乎对官家的心意一无所知,竟然还想着回家,也算是迟钝到了一定的地步,怕是以后官家想要打动他家傻小子的心,也是情路颇为坎坷。   武安侯心中得意一笑脸上装得一副严肃模样,他保证自己以后若是看了官家的笑话绝对不会落井下石。   “官家!”门外传来文镜的声音。 第47章   我可是要做祸国妖妃的主儿   听到这声音武安侯夫妇陡然一震, 对视一眼顺便将懒洋洋窝在椅子里的臭小子一并拉着站了起来。   殷晏君带着徐羡之走进长信殿,抬眼便看到被苏氏拉起来的小郎君,小郎君挺着个肚子站没站相, 那模样看起来颇为有趣。   武安侯夫妇躬身向官家行礼,殷晏君淡淡抬手:“落座吧。”   说着殷晏君便已经快步走到了小郎君身边,一只手习惯性地护在小郎君腰侧,低声问道:“小郎君可是累了?”   咸鱼小郎君轻轻摇了摇头, 深吸一口气鼻翼间全是道长身上清冷的气息, 让他略带些许懒散的身子瞬间精神了许多。   徐羡之目光极其复杂地落在自家弟弟身上,总觉得官家放在他弟弟腰侧的那只手要有多碍眼就有多碍眼。   众人全都坐了下来,殷晏君抬手给小郎君倒了一杯温水, 看着小郎君咕嘟咕嘟喝下去方才移开视线去和武安侯夫妇说话。   到底是官家的威严放在那里,徐羡之偷偷抬眼看了看官家, 再看看被官家伺候着喝水的弟弟,怎么都觉得别别扭扭。   故而徐羡之向自家弟弟使了个眼神,咸鱼小郎君立刻会意灵动的眸子转了转,寻了个出去走走的借口。   徐羡之在弟弟出门后麻溜跟了上去,一把将人拉到隔壁偏殿。   “好好解释解释, 你跟官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徐羡之一张英武俊美的脸上满是愁容。   “唉!”刚刚跟自家阿爹阿娘解释完毕, 又要跟兄长解释一遍,咸鱼小郎君已经开始疲惫。   啧, 要是有复读机就好了。   不过到底咸鱼小郎君还是又跟兄长解释了一遍:“就是这样,反正如今我肚子里的这个小豆丁是离不开他父皇了, 暂且就只能住在宫中。”   这话说得倒是轻巧, 徐羡之瞥了一眼自家傻乎乎的弟弟, 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这孩子生完了就可以轻轻松松回家了?”   “我要回自个儿家, 还能有人拦着不成?”小郎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就官家对你那个态度, 明显是生了非分……”到底是在皇宫之中,徐羡之顾及良多及时止住了话音,抬眼慎重地看着自家弟弟开口问道:“跟兄长说实话,你对官家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我对道长?”丧批咸鱼像是没有长骨头一般,慵慵懒懒靠在座椅之中,不加犹豫地开口说道:“道长清风霁月、不落俗尘,我每次看着道长那张脸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无耻至极……”   徐羡之:我竟无话可说。   在心中感叹一番自家弟弟过于迟钝竟是一点儿都不开窍,明明就是官家对他动了心,偏偏他一个在人身下被人压的还觉得愧疚,简直就是愚不可及,故而徐羡之愤愤道:“我现在深深怀疑你当初在阿娘肚子里的时候是不是被憋着了。”要不然怎么傻里傻气成这个样子。   小郎君更是茫然了,他眨了眨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兄长怕不是起高热了,说什么胡话呢!”他明明就是聪明绝顶的小郎君好不好,不对不对,他是聪慧机敏,并不秃顶。   “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不想再跟傻弟弟打嘴炮,徐羡之望了一眼弟弟高耸的肚子:“还有三个月这孩子就要出生了,官家可否已经找好御医和伺候的稳婆?”   小郎君点头又摇头:“御医倒是已经安排妥当,至于稳婆我就不太清楚了。”咸鱼向来不过问这些琐事:“兄长就放心吧,道长那般细致入微,定然早早就准备好了。”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了?”徐羡之没好气又瞪了傻弟弟一眼:“这可是你自个儿的身子,怎么也不知道多多注意一下!”   兄弟两个正说着,文镜端了一碟子新鲜的果子进来:“小郎君昨个还念着想吃果子,今天御膳房送了新鲜的寒瓜过来,小郎君赶快尝尝。”   提到吃食咸鱼小郎君可就精神了,他利索地拿银签取了一块寒瓜塞进嘴巴里,那模样活像是只贪吃的猫儿。   从不护食的小郎君将果子推到自家兄长面前:“兄长快尝尝,冰镇过后的寒瓜可甜了。”可惜因着他的身子寒瓜冰镇的时间并不长,再加上从御膳房一路过来凉气都散了许多。   只顾着吃吃喝喝不记愁苦,他家傻弟弟也是没谁了,徐羡之抬手大力将小郎君的头顶好生一番,方才低头拿了银签和弟弟抢食。   文镜见状有些好笑,这两兄弟感情倒是真不错,不过念着他在殿内伺候武安侯世子会不自在,所以文镜非常识趣地退了出去。   徐羡之咬了一块寒瓜:“内侍监倒是对你很是敬重。”   “文镜人很不错。”小郎君非常认同地点点头,虽然文镜一开始对他的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源于肚子里的小豆丁,但是好就是好哪里需要去区分个中缘由。   咸鱼小郎君心态放得很平。   殷晏君特地留了武安侯一家在宫中用膳,用膳的时候苏氏注意力全都落在了幼子身上。   因此也注意到了桌子上那些非常适合怀胎之人的膳食,更是注意到了官家对幼子的体贴入微。   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苏氏满心都是无奈,如今她家阿清明显就是被官家宠着惯着而不自知,也不知之后又会是个什么情况。   用过午膳武安侯夫妇便带着长子出了宫门,咸鱼小郎君懒懒散散窝在躺椅里昏昏欲睡。   殷晏君宠溺地抬手摸了摸小郎君的脸颊:“如今就在京都,小郎君若是想念武安侯夫人随时都可让文镜将人请进宫中。”   “唔。”丧批咸鱼哼哼唧唧地支吾一声睁开眼睛,又困得将眼睛合了起来:“阿娘她……”   小郎君每日都要午休一个时辰,殷晏君抬手将已经睡着了的小郎君打横抱起来放进床榻中,他盯着小郎君肉嘟嘟的脸颊看了一会儿,又叮嘱了文镜和木瑜几句,方才起身离开。   ……   两日后,文镜特地向小郎君「告了个假」:“今日官家在清苑殿招待西陵国使臣,奴才可不得跟在官家身侧忙前忙后。”   咸鱼正窝在躺椅里看话本子,闻言挑了挑眉梢看向文镜:“那可真是辛苦内侍监了。”   文镜呵呵一笑,自从遇上小郎君,他比之以往似乎也变得更爱说笑:“听闻西陵国多出美人,小郎君尽管放心,奴才会帮您看着官家。”   在小郎君茫茫然的眼神中,文镜抬脚退出了长信殿。   躺椅里的丧批咸鱼眨了眨眼,将手中的话本子盖在脸上,有些不知所措但也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反正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烦躁。   “郎君这是怎么了?”木瑜坐在躺椅旁边,抬着手给他家郎君按揉双腿,昨个小齐大夫专门拿了新做的药油过来。   “唔。”丧批咸鱼懒懒散散地叹了口气:“木瑜,你见过西陵国的美人吗?”   多少有点儿脸盲甚至连殷元城都认不出来的木瑜乖乖摇头:“不曾见过。”   新官上任的小齐医官慢慢悠悠抬脚走进长信殿,恰好听到小郎君的问话,忍不住戏谑道:“郎君这是想看美人了?”   咸鱼将盖在脸上的话本子拿下去,灵动的眉眼突然带上了一抹亮光,他对着齐辰招了招手:“阿辰过来,我问你一个问题。”   齐辰边走边说:“美人的事情你问我就对了,我这两日在太医院听那些御医们说了不少西陵国的事情,听说西陵国的公主殿下名唤拓拔锦姝,确确实实是个我见犹怜的大美人,惹得西陵国无数贵公子为她一见倾心。”   清凉殿内,殷晏君在文镜的服侍下褪去身上宽松的道袍,换上玄色五爪龙袍,腰缠玉带、头戴金冠,端得是帝王风姿,眉目英挺不怒自威。   “官家的小印怎么不见了?”文镜困惑不已,官家玉带上一贯钩着一个小小的锦袋,里面放着平素里批阅奏疏要用的小印。   殷元城适时走进来,便听到官家冷冷淡淡的嗓音:“许是落在长信殿了。”   尚且不等文镜开口,殷元城索利索地张口说道:“我去给官家拿。”说着不用文镜阻拦,他便已经出了清凉殿。   “官家,小侯爷这?”若是碰上了如今身怀六甲的小郎君,估计又是一出鸡飞狗跳。   殷晏君眸色淡淡:“无事。”小郎君平素里待在长信殿也是无趣,元城和小郎君年纪相仿,以后倒是可以让他进宫陪着小郎君戏耍。   殷元城一路快步走到长信殿外方才缓缓站定,当着殿外那些侍卫的面,他抬手理了理凌乱的衣角,淡淡然走进长信殿中。   他脑袋转得极快,官家连小印都能落到长信殿中,定然是回京的这段时日一直住在长信殿内。   长信殿是个什么地方殷元城可是清楚得很,于是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言谈举止放荡不羁的徐小郎君。   官家回宫将徐小郎君一并带了回来并不稀奇,但是官家竟然让徐小郎君住进长信殿内,这就让殷元城不得不心惊胆战,想着过来一探究竟了。   抬脚踏进长信殿内院中空无一人,殷元城正好奇着,忍不住抬脚向着殿门快走了几步。   正巧木瑜端着水盆从房间里走出来,原本郎君是在凉亭里跟小齐医官说笑,后来赵姑姑命人送了些许果子,这会儿两人正在屋子里排排坐吃果子呢!   “元城道长。”木瑜顿了一下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利落地改口道:“小侯爷。”   “所以住进长信殿的果然是你家郎君!”殷元城心里已经有所猜测,所以这会儿并不惊讶,他抬脚走进殿中正欲说话,抬眼看到坐在椅子里的徐砚清,他整个人都要傻住了。   “徐砚清你这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殷元城脸色复杂,虽然他觉得徐小郎君是放旷不羁、不知羞耻了点儿。   但也不至于在对方得了不治之症的情况下,还要对人家落井下石。   齐辰一口寒瓜差点儿呛到自个儿,目瞪口呆望着满脸怜悯的殷元城,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干的好事。   好像当初在徐家村是他告诉元城道长小郎君是生了病,所以到现在为止应该……就只有元城道长一个人不知道小郎君怀了官家的孩子。   在心里啧了一声,齐辰忍不住对着殷小侯爷投去一个怜爱的眼神,可怜娃儿估计又要被坏心眼的小郎君忽悠了。   果不其然咸鱼小郎君和齐辰对视一眼,一双水润的眸子很快变得可怜兮兮起来:“如今竟然连你也知道了!”   殷元城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默不作声盯着小郎君非同寻常的大肚子,很是复杂地说了一句:“稍等片刻。”   转身走出房间殷元城去偏殿找到了官家遗落在这儿的锦袋,送到门外的侍卫手上:“将此锦袋送到内侍监手上,不得有误。”   侍卫领命,将锦袋接了过去。   殷元城默默然又回到了小郎君的寝殿之中,盯着小郎君高高耸起的肚子:“官家定然让御医给你看过了,御医可曾说过什么?”   小郎君眨了眨眼睛,回答道:“说是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若是能够过了那个坎以后便是平安无事,若是没能过去怕是小命不保了。”   这可是大实话,咸鱼不算骗人,他可实诚了呢!   三个月?殷元城怜惜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小郎君身上,他在小郎君面前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道:“你放心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呢,太医院的那些御医可不是吃素的,定然能够找到解决你病情的法子。”   “什么病情,小郎君可是有哪里不舒服?”韩御医提着个药箱快步走进殿中,听到殷小侯爷的话心中惊骇不已。   故而就走得快了些,一时没有刹住脚差点把挡在小郎君面前的殷小侯爷撞飞出去。   “哎呦哎呦,请小侯爷赎罪,下官失礼了。”韩御医一把扶住差点被自个儿撞出去的小侯爷,赶紧躬身请罪。   殷元城目光复杂极了,他没有在意韩御医的失礼,直接开口问道:“徐小郎君究竟生了什么病,为何会突然发作得如此严重?”   距离当初他们在徐家村相遇,不过数月,曾经神采奕奕戏耍于他的小郎君竟然变成如此模样……着实令人遗憾至极、心痛至极。   韩御医将小郎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也不见有什么特殊情况,于是脸上便浮现出满满的困惑,小郎君虽然是个男儿身,但是这一胎怀得很稳,入宫这段时日腹中的小主子更是活跃,小侯爷是从哪里看出小郎君得了重病?   许是韩御医犹犹豫豫地开口:“小侯爷是不是在跟下官开玩笑,郎君和腹中的小主子皆是健健康康,小侯爷可不兴拿这个来玩笑。”   毕竟这可是官家的第一个孩子,如今官家将小郎君和小主子全权交到他的手上,若真要出了什么问题,怕是他这条老命也得陪进去。   “不是不是……”殷元城目光悚然落在小郎君高高耸起的肚子上,然后又一脸凝重地望着韩御医:“韩御医刚刚说了什么,可否再说一遍,本侯这耳朵近来好像出了问题!”   连话都听不清楚了,殷元城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韩御医只得再次重复道:“小郎君和腹中的小主子皆是健健康康,侯爷千万别拿这个开下官的……”   这次韩御医话还没说完,只见素来温润如玉的小侯爷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口中念念有词:“完了完了,我的耳朵好像真出问题了。”   韩御医福至心灵,看了眼坐在椅子里吃瓜的徐小郎君,再看看乐呵呵站到自己身边的小齐医官,扭头对着殷元城试试探探地问道:“小侯爷是不是还不知道小郎君……怀有龙胎的事情?”   小郎君……怀有龙胎!!   殷元城猛得抬头瞪着吃瓜吃到快活的小郎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个熏心的浪荡子,定然会对官家做出非分之事,可耻至极!”   吃瓜咸鱼赞同地点点头,非常得意:“对,我就是这么一个熏心的大流氓。”   “不对,你怀了龙胎。”殷元城终于反应了过来:“所以说你是被官家……那你还得意个什么劲。”要得意也是官家得意,当然了官家自然不是这种人。   丧批咸鱼吃瓜的动作丝毫不带停的:“所以小侯爷究竟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殷元城别别扭扭看了一眼小郎君高高耸起的肚子,扭头给韩御医让出位置。   哼,看着徐砚清怀有龙胎的份子上,他就勉强不跟徐砚清斗嘴了。   韩御医日常给小郎君诊了脉,齐辰拿着他的小本子将要点记录下来:“郎君最近是不是起夜比之前勤了许多,睡前发现腿脚有些许的肿胀?”   咸鱼接过木瑜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对,阿辰说这些都是正常现象。”   “确实如此,郎君不用太过担忧。”韩御医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小郎君略微肿胀的双腿:“小郎君夜里入睡之前一定要让下人多按揉穴道,另外如今小主子越来越大,郎君每日最好绕着长信殿多走动走动。”   丧批咸鱼已经疲惫,他不想走路,只想躺着。   一旁的木瑜听得极其认真:“韩御医放心,我一定会监督郎君多多走动。”再者就算郎君躲懒不听他的劝诫,还有官家在呢,官家总有可以治住郎君的法子!   咸鱼叹息,咸鱼的贴心小跟班已然选择背叛阵营。   韩御医诊完了脉利落告退,顺便把躲懒的小齐医官一并给提溜走了。   于是没事人殷小侯爷便霸占了原本齐辰坐的位置,一双眼睛时不时便会落在徐砚清的肚子上。   咸鱼坦然极了:“小侯爷这是没事儿干了?”   “官家今日只是临时宴请西陵国使臣,又不是正式的国宴。”殷元辰话音一转:“不过还是比不上你徐小郎君,窝在长信殿逍遥快活。”   在打嘴炮一事上丧批咸鱼从不认输:“那可不,我可是要做祸国妖妃的主儿。”   “啧。”殷元城满脸不屑:“就你这样懒懒散散的性子,真要做祸国妖妃,怕是早就被后宫一群妃子生吞活剥了,也就是官家洁身自好身边只有你一个。”   谈及此处,咸鱼心底里那点儿别别扭扭的感觉又冒了出来,算了嘴炮咸鱼选择歇战。   殷元城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忍不住开口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次西陵国国君派了什么人过来咱们大梁做使臣?”   小郎君挑眉望过去,总觉得殷小侯爷怎么都有点儿不怀好意,于是他果断选择沉默,对,咸鱼的好奇心很小很小,不说也没关系。   偏偏殷元城就当做徐小郎君很好奇这件事情,自顾自地说下去:“西陵国与大梁向来交好,但是如今大梁越发强盛,他国纷纷来贺,怕是西陵国国君也产生了那么一点儿危机感,所以特意派了自家公主出使大梁,其中含义便是人尽皆知了。”   清苑殿内,殷晏君端坐在高位上,与大臣一同接见西陵国使臣,西陵国国君派了一个较为圆滑的中年男子作为使臣,西陵国公主便坐在这位使臣的身侧。   拓拔锦姝脸上带着一层面纱,她颤颤抬头不经意间望了一眼高座之上的帝王,随即又深深垂下头颅。   高台之下西陵国使臣侧过头对着身侧的侍卫低语两声,随即那侍卫带了手下的人将西陵国的贺礼献上。   此间另一侧鸿胪寺卿石大人和礼部侍郎张大人的目光亦是落在了那侍卫手中的漆盘上。   漆盘之上盖着一层红布,侍卫将红布掀开,露出上面一大一小两个玉牌,西陵国使臣起身在高台下对着殷晏君行礼:“西陵国上上下下崇尚玉牌,所以国君特地花费一年时间打造了一大一小两块龙凤玉牌献给大梁天子,以示西陵对大梁的忠诚。”   “你们国君有心了。”殷晏君淡淡点头,文镜会意走下高台,将侍卫手中的漆盘接了过来,细细检查一番方才将玉牌奉到官家面前。   龙凤玉牌确实做得很是精致,不过怕是西陵国国君意有所指,文镜立在官家身侧,目光下意识扫过高台之下的拓拔锦姝心中不免暗暗揣测。   官家向来性情冷淡,所以石大人直接将话题引了过去,他倒是个人精暗自琢磨出几分帝王心思,所以明里暗里引着西陵国这位使臣说起其他话题。   西陵国使臣望了一眼身旁的公主,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对面那位石大人是个狡猾的,处处挡着他将话题提到公主身上,可高台之上的大梁天子却始终神色淡淡不见喜怒,怕是故意纵容了这位石大人的行为。   石大人嘴皮子极其顺溜,滔滔不绝说着大梁和西陵国互通往来的事儿,不给对方一丁点儿提起联姻的机会。   长信殿里还住着个官家宝贝至极的主儿呢,再者他们大梁自是不需要借助联姻来强大国力。 第48章   大梁天子似乎并无联姻的打算   清苑殿内歌舞升平, 而长信殿中殷小侯爷一张小嘴还在吧嗒吧嗒说个不停,他心中暗暗发誓最好能说得徐砚清哭出来才好,谁让之前在徐家村徐砚清老是嚯嚯他。   “所以殷小侯爷的意思是西陵国送了位金尊玉贵的公主过来就是为了和大梁联姻?”咸鱼小郎君一颗迟钝的大脑终于反应了过来。   殷元城连连点头:“是啊, 而且我还听说西陵国的这位公主长得极其漂亮,又极受西陵国国君的宠爱呢!”   咸鱼小郎君摇摇头表示自己持反对态度:“都送到异国他乡去联姻了,还提什么宠爱不宠爱。”   “也对。”殷元城颇为认同地点点头,顺带着感慨一番:“还好咱们官家英明神武, 大梁国力强盛, 自然无需公主联姻,想当初我母亲被迫……到底身在皇家都不容易。”   “不对。”殷元城突然反应过来:“我说官家要和西陵国公主联姻了,是联姻, 你听明白了没有。”   咸鱼恨不得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整个人慵懒无力, 对于殷小侯爷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他乖乖点头:“好好好,我听明白了。”   “那你这会儿心里是个什么感受?”殷元城试试探探望过去,见着徐砚清脸上没什么表情,又怕他心里难受伤了身子, 于是连忙上去劝慰:“不过你放心, 官家素来不沾女色,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你这一个例外, 如今你还怀着孩子,想来官家定会拒绝这门亲事。”   其实咸鱼小郎君心里并非表面上那般平静, 突闻道长要和西陵国公主联姻, 他那一瞬间只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就像是自己心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了一般, 哪儿哪儿都是说不上来的烦躁。   到底不愿意让殷元城看出自己的心思, 咸鱼果断选择沉默, 随后又听着殷小侯爷一转话音开始安慰起人,不禁露出一抹打趣的笑容:“所以殷小侯爷这是在安慰我吗?”   “哼。”殷元城别别扭扭地哼了一声:“我还不是怕你郁郁不开怀,最后反而害了我将来的小表弟,再者若是被官家知道我惹你不高兴,怕是要将我拉出去打上一顿。”   殷小侯爷口是心非极了,徐砚清装模作样感叹一声:“我这肚子里的小豆丁原来竟是小侯爷的表弟,想来我竟然就这么提了一个辈分,真爽。”   殷小侯爷僵愣住了,整个人就像是被闪电劈了一道,他怎么突然忘了。   如今徐砚清成了官家的心头好,肚子里还怀着龙种,一瞬间他竟然比徐砚清低了一辈。   不过殷小侯爷嘴硬:“你还是等成了大梁的皇后,再让我喊你一声舅母吧!”   丧批咸鱼忍不住浑身一抖,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舅母什么的,殷小侯爷可真会膈应人。   宴席散后,使臣带着拓拔锦姝躬身向大梁天子请退,殷晏君淡淡颔首,派人将西陵国使臣送至使馆。   清苑殿的喧喧嚷嚷变得静谧下来,殷晏君抬手让文镜先将那对龙凤玉牌收下去,方才缓缓起身向着长信殿走去。   殷元城今个留在了长信殿用午膳,午膳过后小郎君坐着消了会儿食,实在困得厉害懒懒散散窝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殷元城待得实在无聊索性跟木瑜聊了几句便起身出宫了。   殷晏君过来的时候,咸鱼小郎君还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只是时不时会蹬一下双腿。   念着小郎君双腿肿胀的事儿,殷晏君抬手从抽屉里取出韩御医特制的药油,将小郎君的裤脚卷起来。   小郎君双腿因着肿胀的缘故就像是发面馒头一般,使得殷晏君满心满眼都是对小郎君的怜爱。   药油涂抹按压在自己的腿上徐砚清迷迷糊糊睁开略显困顿的眸子,入眼便是道长认真为他按揉双腿的模样,使得徐砚清心里仿佛闯进了一只不停乱撞的小兔子。   这一整日小郎君心里就没平静下来过,晃晃悠悠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不等他坐稳,殷晏君一只胳膊便已经护在了小郎君的腰侧,防止小郎君坐不稳再倒回床榻上。   “宫宴结束了吗?”小郎君眨了眨仍有些困顿的双眸。   殷晏君点头:“今日元城过来可有闹腾小郎君?”   “那倒不曾,小侯爷是个很有意思的主儿。”稍微精神了一些,徐砚清轻轻挑眉:“只是跟我说了西陵国国君派遣自己女儿来大梁和亲的事情。”   殷晏君帮着小郎君按揉双腿的手有那么一瞬间停顿,他一双清俊的眸子落在小郎君身上:“或许西陵国国君是有这个意思,但是西陵国的使臣今日可没能把这话说出口。”那使臣能被西陵国国君派遣至大梁,自然是个识情识趣的人,怕是之后的宫宴上不会再提起和亲一事。   听着道长三言两语讲宫宴发生的事情诉说清晰,小郎君眸中晶亮:“咱们大梁这位石大人也是个妙人,着实有趣。”   殷晏君手上继续按揉着小郎君的双腿,片刻之后他净了手重新坐在小郎君身侧:“小郎君平素里若是无趣尽管唤元城过来玩耍,权当消磨时间。”   “那道长就不能陪我玩耍吗?”道长语气里仿佛将小郎君当成了个未曾长大的孩子,满心满眼带着不加掩饰的宠溺,这让小郎君忍不住就想使坏逗弄逗弄道长。   果然小郎君便见着道长的耳尖开始微微泛红,他抬起一只手落在道长的耳尖上,口中轻声呢喃:“道长的耳朵好红呀!”   殷晏君有些窘迫,他抬手握住小郎君故意逗弄他的手:“我比小郎君年长许多,有时也拿不准像小郎君这般年纪的年轻人喜欢玩些什么,怕是小郎君会觉得我无趣至极。”   “才不会呢!”徐砚清挺着个肚子微微歪着脑袋看向道长那双清冷出尘的眸子:“我倒是觉得道长有意思的很。”   咸鱼小郎君又开始对着玄尘道长一阵撩拨,如今想想曾经在徐家村那个不经意的吻,再加上今日听闻道长要和西陵国公主联姻时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徐砚清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他似乎对道长怀有极大的占有欲,这正常吗,明显是正常的,毕竟道长是个美人。   而且还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咸鱼小郎君自觉己身不过凡夫俗子,对着如此体贴入微的大美人抱有占有欲,定然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这会儿他到底还是有所迟疑,那并非是对道长的不信任,而是一种对自己的不信任以及难以压制的自我怀疑。   “小郎君在想什么?”殷晏君极其自然将小郎君的手从自己耳朵上拿下来放在掌心里轻轻揉捏。   徐砚清摇头:“道长见过西陵国的那位公主长什么模样了吗?”小郎君满眼都是好奇。   殷晏君淡淡摇头:“拓拔公主带着面纱。”   “唔。”徐砚清瞬间回想起前世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画面,忍不住打趣道长:“道长为何没有让西陵国这位公主将面纱取下来,说不定是位倾国倾城的佳人呢!”   殷晏君抬手捏了捏小郎君的脸颊,让小郎君将衣服穿好:“我为何非要看拓拔公主是个什么模样?”   丧批咸鱼在心里叹息一声,道长着实是个不解风情的人,果然丝毫无愧于那身清风霁月、仙风道骨的泠泠气质。   ……   使馆之中,拓拔锦姝站在窗前,抬手将窗户推开,外面种了一棵松柏四季常青端得是一身风骨。   使臣敲门走进来:“大梁天子似乎并无联姻的打算。”   “到时候便让我留在大梁吧,入不了大梁的皇宫,我尚且还能做个质子。”她拓拔锦姝前面十八年受尽了西陵国皇室的荣宠,如今也到她为西陵国而奉献的时候了。   使臣愕然:“公主殿下,您……”   “大人不用劝我,届时我自会给父皇修书一封,父皇看过便会明白我的心意。”拓拔锦姝淡淡转身,柔美的一张脸上露出清甜的笑意:“大人,我可以出去走走吗?”她还不曾见过大梁的京都是个什么模样。   使臣心中复杂,却只能点头应道:“臣派侍女伴在公主殿下身侧伺候。”   大梁的京都很是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跟在拓拔锦姝身旁的侍女看得双眼都要直了:“公……女郎,大梁的皇城真的好繁华啊!”   拓拔锦姝换了身大梁女郎的坦领,胸口处袒露出来的地方让她感觉很是不自在。   但是京都的繁华亦是将她感染,被侍女拉着四处溜达,周遭亦是不缺那些来来往往的大梁女郎,她们三三两两看起来落落大方。   「砰」得一声有东西落在了地上,拓拔锦姝只觉得额前一阵疼痛,抬眸望过去是她走了神不曾注意,结果迎头撞在了一位郎君身上。   “这位郎君很是抱歉,是我失礼了。”拓拔锦姝蹲下去帮着捡落在地上的锦盒,锦盒四下散落开而她面前露出来的是一对银镯子。   那银镯子很是精致漂亮,上面还坠着个祈福的小小银牌,看大小应该是婴孩戴的饰品。   徐羡之屈身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全都捡起来:“是在下失礼了,刚刚略有出神,与女郎没有关系。”   “嘿,这不是世子爷吗?”一位郎君抬脚走过来向徐羡之拱手示意。   拓拔锦姝轻轻眨了眨眼,对着徐羡之又屈身行了一礼,方才带着她身边的侍女赶紧离开。   那位和徐羡之搭话的郎君对着徐羡之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刚刚那位女郎是世子爷的相好?”   徐羡之板起脸:“你可别瞎说话,免得坏了人家女郎的名声。”   “行吧行吧,世子爷要不要一起去庆云楼喝酒。”那郎君自是明白徐羡之的性情,唯恐挨打所以赶紧收了满脸的戏谑。   徐羡之低头看了看怀中抱着的东西,木然摇头:“今个就不去了,你们先喝着,改日我再请兄弟们喝酒。”   “女郎,刚刚奴婢听另外一个郎君喊刚刚那位郎君世子爷呢!”侍女年纪有点小所以格外有些活泼。   拓拔锦姝回身又望了一眼,淡淡说道:“回使馆吧!”这是大梁的皇城遍地都能遇上贵人,她不想在这个要紧关头给西陵招惹乱子。   ……   晚间,丧批咸鱼终于走完了圈子,累得浑身都是汗水,殷晏君从衣袖中取出帕子将小郎君额上的汗水擦掉,轻轻蹭了蹭小郎君的侧脸:“还好吗?”   “不好,一点儿都不好。”小郎君从不觉得身为男子却怀有身孕有什么可耻,更不会觉得肚皮上冒出来的妊娠纹有多丑陋,亦不会觉得小腿肿胀有多难挨,那皆是因为眼下这条小命是他好不容易得来了,所以表露在外面的那些都是小问题。   但是为什么一条咸鱼还要承受运动的痛苦,难倒老天爷不知道让咸鱼运动就是把咸鱼搁浅在岸上吗,是会累死人的啊!   小郎君脸上的痛苦表情太过于丰富,殷晏君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小郎君肉嘟嘟的脸颊:“我扶小郎君先回房歇一歇。”   丧批咸鱼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儿挂在道长身上,他的腿太沉了感觉沉重得已经不像是他的腿了,咸鱼需要一个道长牌的担架把他提溜到房间里。   好在道长不愧是道长,咸鱼小郎君没费多大力气,就窝在了寝殿内的躺椅里,这是文镜之前命人打造的,只不过前段时日只完成了后面凉亭里的那个。   咸鱼窝在躺椅里大口大口喘着气,木瑜已经提了好几桶热水倒进屏风后面的浴桶之中。   等到小郎君身上的汗水干得差不多了,木瑜才拉着自家郎君去里面沐浴。   殷晏君听着屏风后面传来的水声,耳尖又开始微微泛红,他抬脚去了偏殿批阅奏疏。   等到书案上的奏疏少了一些,殷晏君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不由得便想起今日小郎君提起西陵国公主的事情。   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小郎君那般惫懒的性子确实适合温水煮青蛙、文火慢烹饪,不过今日这般确实是个意外之喜。   书案上的奏疏很快批阅完,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殷晏君放下朱笔淡淡起身。   咸鱼小郎君一头黑发还在往下滴水随后被木瑜用布巾包裹住,殷晏君走过去将活计主动接了过来,木瑜还要说话他轻轻抬了抬手。   木瑜乖乖听话退了出去。   小郎君坐在椅子里半阖着眼睛困得磕头打盹,连为他擦头发的换了个人都一无所知。   在小郎君又一次磕头打盹差点把脑袋低下去的瞬间,殷晏君伸出一只手托住小郎君的侧脸。   偏偏小郎君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茫茫然睁开眼睛又闭上眼睛,抱着道长的那只胳膊充当枕头,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殷晏君哭笑不得松开给小郎君擦拭头发的布巾,好在方才尚在滴水的头发已经干了个七七八八,他轻轻抬手将人抱起来。   小郎君习惯性地窝进道长的怀中,扯着道长的衣襟砸吧砸吧嘴,像是在梦里吃着什么美食,迷迷糊糊中吃货小郎君一口咬在了道长的胸口处。   殷晏君身影顿时僵硬下来,一对儿耳朵变得通红,偏偏小郎君睡意正浓咬着他的胸口怎么也不撒嘴。   一路别别扭扭走到床榻边殷晏君将小郎君安安稳稳放进床榻里,他弯下身子一低头入眼便是小郎君饱满莹润的额头。   小郎君入了床榻总算是张嘴放开了道长可怜的胸口,殷晏君停顿良久终究还是在小郎君的额头轻轻落在一吻。   长长的睫羽轻轻一颤,殷晏君眨了眨眼愣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过了好大会儿他突然反应过来,整个人倏地站直身体,他竟然趁着小郎君入睡而唐突了小郎君。   连白净的脖颈也微微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殷晏君就站在床榻边盯着小郎君乖乖巧巧的睡颜看了会儿,方才同手同脚走到一侧,拿出抽屉里小郎君惯常涂抹的药膏和药油。   今夜小郎君腹中的小豆丁格外老实,怕是和他阿爹一样睡得安安稳稳,没有在他父皇的手掌之下踢踢打打。   殷晏君给小郎君抹完了药膏和药油,端端正正在小郎君身侧坐好。   自打入秋之后虽然白日里比较热到夜里却常会起风,小郎君睡觉的时候并不老实经常会踢被子。   将被子拉好盖在小郎君身上,殷晏君扯过小郎君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揉捏,过了许久他方才起身从小郎君的寝殿里离开。   伺候官家沐浴的时候,文镜有些惊慌:“官家胸口……”所以为何官家胸口多了那么深一个牙印,小郎君如今怀着那么大个肚子,难道是在生气西陵国公主的事情?   坐在浴桶之中的殷晏君垂眼看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侧头淡淡望着文镜:“不得多言。”   文镜:我错了,是我多嘴,想来如官家的性子,定然会同小郎君解释清楚,不给二人之间留下任何隔阂。   夜里殷晏君板板正正躺在床榻上,他睡得并不沉,但是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耳畔忽然响起小郎君的声音。   那声音由远及近,一开始带着疼痛的呼喊,慢慢那呼喊声变了腔调,软软糯糯中仿佛像是沁了甜甜的蜜汁。   “道长,道长……”小郎君一声一声地喊着,殷晏君迷迷蒙蒙的双眼前便看到一对白净如玉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胸口。   殷晏君恍然从梦中惊醒,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   “官家。”听到殿内传来的声响,文镜轻手轻脚走进殿中:“官家可是梦魇了?”   “今日应该不是你当值。”殷晏君拿过文镜递过来的帕子将额头的汗水擦去。   “老陈昨个吃坏了肚子,奴才跟他换了一天。”官家御前伺候的并不仅仅只有文镜一个,只不过文镜是最得官家信任的那个。   “叫热水吧,朕要沐浴。”虽只是一身薄汗但是身上黏黏腻腻确实难受,文镜得了命令正要转身,忽然殷晏君又叫住了他:“算了,朕先出去走动走动。”   殷晏君没有带任何人只独身一个在院中慢慢踱步,他方才不曾回答文镜的问题,困住他的并非梦魇而是青灵山那夜他和小郎君的一夜。   天尚且停留在夜色之中不曾亮起,殷晏君在院中走了很长时间,等到躁动的内心终于缓缓平静下来,他方才抬脚回到偏殿。   时间过得飞快,咸鱼小郎君如今入住长信殿也有小半个月了,最近他夜里睡得非常好。   尽管起夜比之前频繁了些,但是小郎君就神奇在解决完生理需求回到榻上还能继续睡,似乎影响并不太大。   吃完饭丧批咸鱼窝在寝殿里看话本子,结果就看到殷元城手里抱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朝这边走过来。   将箱子放在桌面上,殷元城从里面拿出一堆小玩意儿:“这些都是我给未来弟弟准备的小玩意儿。”   什么玩具木马、皮影人、蹴鞠球……各式各样,将整个木箱装得满满当当。   咸鱼小郎君顺手从箱子里捞了一个皮影人出来:“怎么,只有小孩儿才能玩这些小玩意儿,大人就不行吗?”   殷元城满脸复杂再看看比他小上两岁的小郎君,颇为无奈地说道:“算了算了,你喜欢就拿去好了,等有时间我再去铺子里找一些更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反正他小时候没玩过的都要给尚未出生的小表弟准备一份。   “最近元霜又跟我问起你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跟元霜搭上了关系,以往我随官家南下也不见她多想念我这个兄长。”妹控小侯爷委屈极了,对着徐砚清那是说不完的幽怨。   “唔。”咸鱼小郎君兴致勃勃玩弄着手上的皮影人,闻言抬头施舍给殷小侯爷一个得意的眼神:“说不定就是因为我比小侯爷更加得人喜爱呢!”   唉,饱受大家喜爱也是一项非常沉重的压力啊,咸鱼苦恼,不,应该是咸鱼嘚瑟!   “说不定就是因为徐小郎君油嘴滑舌,所以才会惹得元霜对你念念不忘。”殷元城念及此装模作样地咳了咳:“如今你怀了官家的孩子,可得和元霜保持点距离。”   “瞧小侯爷这话说得多难听。”咸鱼小郎君摇头晃脑,对着殷元城弯了弯唇角:“我跟静安郡主那纯粹就是被渣男骗过以后伤心欲绝而结成的革命友谊。”   殷元城听得稀里糊涂却还是抓住了重点,回想起曾经小郎君在徐家村故意耍他的那番言论,试探着问道:“那徐小郎君如今对苏寒枫怎么看?”   “对渣男能怎么看!”徐小郎君手中皮影人的那把大刀狠狠砍下去:“渣男就该识相麻溜滚远,要不然小爷刀下不留人。”   作者有话说:   小郎君默默吃醋,开窍进度80%就差临门一脚,大家猜猜谁是助攻:-D 第49章   当然是在想道长了!   殷元城这下子总算是放下了心, 他陪着小郎君在长信殿消磨了会儿时间方才出宫,结果一到家就看到自己院子门口坐了个守株待兔的妹妹。   “你这是干什么?”殷元城满脸不解。   殷元霜却恨不得拿把大刀举在自家兄长面前,见到人之后冷着张脸阴阳怪气说道:“兄长最近挺忙啊, 三天两头地往外跑。”   殷元城身形笔挺端得是温润谦和:“那是因为官家交托了事情让我办,所以自然就忙了点儿。”   “那你怎么买了一堆小孩儿玩得小东西?”殷元霜一双漂亮的眸子直直盯着自家兄长:“说说吧,没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今天你就不用回房了。”   “元霜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殷元城这会儿可不能随随便便把徐小郎君怀了孩子的事情说出来,只能继续跟自家妹妹兜圈子。   “兄长, 玉林可是我的闺中好友, 如今又和你有了婚约,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在外面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 这会儿连孩子都有了?”不是殷元霜故意辱没自家兄长,实在是兄长近来做的这些个事情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她一个人想了好长时间实在想不明白,只能过来找兄长要个说法。   连着十多天日日都要往外面跑,这几天甚至四处搜罗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让殷元霜怎么都有点儿不太好的预感,一边是自己从小到大的闺中好友, 一边是一直护着自己长大的兄长, 静安郡主表示她也很为难。   殷元城万万没想到自家妹妹能想得这么歪,他这可就真真是委屈极了:“元霜我可是你兄长, 你就这么随意揣测自家兄长吗?”   兄长委屈,兄长想要落泪。   殷元霜丝毫不慌:“我可没有真的这么想过, 不过是随意问问兄长罢了, 兄长不会连这点儿小事都要瞒着自家妹妹吧!”   小侯爷捂住胸口, 果然他家妹妹从小就有能够治住他的法子, 小侯爷那叫一个愁啊!   “反正我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真真是一点儿坏事都没做过。”最多也就是和徐小郎君吵吵嘴,大多时候还是徐小郎君单方面碾压他。   “好吧,勉强信你一次。”殷元霜一双眸子落在自家兄长身上,唇角上扬笑得可甜可甜了:“不过兄长最近忙得厉害,都没时间陪我出去玩了,明个可得陪我这个做妹妹的出去逛逛。”   “行行行,就你小心思多。”殷元城算是看清楚了,八成他家妹妹最近是又是缺首饰了。   所以这才找了个借口坑他一笔,做兄长难,做静安郡主的兄长更难,不过殷小侯爷甘之若饴。   昭阳长公主的房中,一个嬷嬷走了进来:“小侯爷刚刚回来,结果却被郡主挡在院子外面,非说小侯爷是不是外面有了人……”   长公主矜贵的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现在呢,兄妹俩还在折腾?”   “没了,郡主闹着让小侯爷明个陪她出去玩,小侯爷一口应了下来,这会儿兄妹两个和好如初,估计过会儿就要过来给殿下请安了。”老嬷嬷满脸笑意,家里这两个小主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吵吵闹闹过来的,倒也不稀奇。   长公主眼角略带细纹,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却也没有去搭嬷嬷的话,自家女儿她最是了解不过,今个霜儿闹了这么一出却又轻轻放下,估计心里另有所图呢!   不过长公主可不打算揭穿小女儿的那点儿心思,毕竟她也很是好奇,自家儿子最近究竟在忙些什么。   不过她自然也了解儿子的性情,偷养外室什么的,自然不是她这个儿子能够干出来的事情,估摸着应该就是和官家有所关联了。   正想着长公主府那两位小主子便说说笑笑朝着这边走来了。   次日,殷元城还是进了一趟宫,见着小郎君越来越高耸的肚子,殷小侯爷开口道:“今个元霜闹着让我陪她出去逛逛,徐小郎君可有什么想要的小玩意儿?”   “小侯爷进宫就是为了说这个?”咸鱼小郎君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挑了挑眉:“听说小侯爷和楚家女郎已经议亲,万一人家女郎知道你买了东西却不是送给她,可不得心里憋屈。”   殷元城瞬间就想到了昨个自家妹妹闹腾的那一出,颇有点儿哭笑不得:“算了,你不说我就自己看着来。”   说着来去匆匆,又出了皇宫。   一旁的木瑜看得满脸茫然:“小侯爷怎么对郎君这么好,不会是对郎君怀有非分之想吧!”   “你这个傻憨憨怕不是被话本子洗脑了。”丧批咸鱼拿着手中书卷轻轻在木瑜头顶敲了一下:“咱们这位小侯爷八成是领了道长的嘱托,所以才会三天两头往宫里跑。”   木瑜摸了摸脑袋,傻傻一笑:“官家对郎君真好。”   咸鱼小郎君闻言握住手中的话本子开始有些出神,最近道长好像特别忙。   所以比之以往过来长信殿的时间少了些许,往往都是晚上才会过来,不过那个时候咸鱼小郎君早就窝在床上睡着了。   听木瑜提过几嘴,小郎君这会儿心里忍不住有所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道长在躲着他?   不过这两天就是各国来朝的宫宴了,道长忙些也是应该的,所以咸鱼扭头就把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   殷元城一路出了皇宫,便看到家门口已经套好了马车,头上顶着幕笠的妹妹带了个贴身侍女等在一旁。   “侯爷可算回来了,郡主等了侯爷许久呢!”那侍女明显就是松了口气。   唯恐再惹到自家尊贵的郡主,殷元城听着妹妹冷哼一声,哪里还敢再多说什么,赶紧把人扶上马车,不过心中还是奇怪,平素里出门可没见妹妹戴这个劳什子幕笠。   马车渐行渐远,衣衫华丽的静安郡主从长公主府走了出来,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殷元霜是曾经疑心过自家兄长为什么三天两头不着家,但是兄长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只有在得知兄长买了一堆小孩子的玩意儿时才略有几分怀疑。   后来威逼利诱了兄长身边的小厮才知道兄长三天两头都是往宫里跑。   不过实在对兄长最近遮遮掩掩的行为过于好奇,所以她才求了楚玉林陪她演了一出戏。   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宫,殷元霜并没有直接去问侍卫平素里她家兄长都往哪里跑,而是先去面见了官家。   “今日元霜怎么想起入宫了?”批阅奏疏的殷晏君淡淡抬头。   殷元霜款款行礼:“阿娘念着官家,所以让元霜入宫看看。”   到底官家忙碌所以殷元霜没待多久就借口从御书房里退了出来,她挥退了宫侍,一个人在御花园里溜达。   抬眼便看到韩御医提着医药箱往另外一边走去,那边既不是官家的御书房亦不是回太医院的路,殷元霜唇角上扬:“简直就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轻轻抬脚跟上去,一路就到了长信殿,然后殷元霜便被侍卫拦在了殿门外面。   “兄长有东西落在了长信殿内,本郡主不过是过来帮他拿个东西罢了,你们也要拦着本郡主?”殷元霜抬眼望着守在殿门外面的两名侍卫,神色之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侍卫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郡主请恕罪,没有官家的命令,我等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殷元霜虽然娇纵却也是守礼之人,见那两名侍卫实在难缠,正打算令想法子,便见着木瑜端了一碟子糕点从远处走来。   “木瑜,你怎么在这里?”殷元霜愕然。   实在是静安郡主给木瑜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木瑜虽然眼神不太好,却还是将人认了出来:“郡主,是您啊!”   殷元霜趁势瞪了两个侍卫一眼,然后非常熟稔地拉了木瑜往长信殿走:“说起来本郡主好久不曾见过你家郎君了……”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总觉得不太对,但是静安郡主这会儿已经进了长信殿,于是其中一名侍卫试探着说:“要不要跟内侍监大人报一下信。”   “行。”侍卫朝着长信殿内瞥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到,只能转身去通风报信。   木瑜这会儿正懵懵然呢,反应过来一把没能拦住静安郡主已经走进了郎君的寝殿之中。   “徐小郎君。”殷元霜唤了一声,抬头便看到躺椅里的小郎君以及在为小郎君诊脉的韩御医。   所以这是个什么情况,静安郡主看不明白,静安郡主满眼茫然。   丧批咸鱼眨了眨一双略显困顿的眸子:“静安郡主,倒是好久不见了。”   比起快要惊掉下巴的静安郡主,丧批咸鱼明显就冷静多了,等韩御医诊脉完毕,小郎君将手收了回来整个人懒洋洋晃了晃身下的躺椅。   “徐小郎君这是生了病?”殷元霜盯着徐砚清高高耸起的肚子,满脸都是困惑。   又来了一个不知情者,韩御医非常热情地帮忙解释:“小郎君并非生了病,而是怀了官家的孩子。”   “果然是有了孩子,也难怪我兄长天天买了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巴巴地往宫里送。”殷元霜稀里糊涂说了一大堆,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徐砚清,你应该是个郎君……的吧?”   殷元霜这会儿有些怀疑自我,她木楞愣看了看小郎君的脸,又看了看小郎君高高耸起的肚子,突然开口道:“难道说其实你是一个女郎?”   异性好友变成小姐妹什么的,对于静安郡主来说有点太过突然了。   “郎君就是郎君啊,哪里来的女郎。”木瑜憨憨傻傻恰到好处地重拳出击。   韩御医笑了笑对着窝在躺椅里的小郎君又叮嘱了几句,方才起身离开长信殿,年轻人的事情就让年轻人自己解决吧!   于是,殷元霜毫无形象地抬手拉了个小板凳在小郎君身侧坐下,目光始终惊愕地落在小郎君高高耸起的肚子上:“那你真的是个郎君,可是郎君为何会怀胎呢?而且怀的还是官家的孩子。”   咸鱼小郎君瞥了一眼仿佛世界观都要崩塌的静安郡主,唇角微微上扬老话重提:“那就只能说是道长天赋异禀、骨骼惊奇,所以才能让我一个可怜又委屈的小郎君怀上了他的龙种。”   殷元霜可不像她那傻乎乎的兄长,自从她认识徐小郎君以来就极少上对方的当,闻言瞥了一眼装模作样的小郎君:“我看是你天赋异禀、骨骼惊奇才对,要不然别的郎君为什么没有怀上龙种,单单只有你独一份。”   不得不说静安郡主就是有种独特的能耐,咸鱼小郎君啧了一声,厚着脸皮说道:“唔,那也有可能是我们两个全都天赋异禀、骨骼惊奇。”   “可不吗!”殷元霜凑过去小声问道:“我还是很好奇,官家那人看起来端肃清冷,身上总透露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仪,所以你是怎么爬上了官家的床?”   “就不许是道长爬上了我的床吗?”丧批咸鱼眨了眨眼,不遗余力抹长在他外甥女心目中的高大威名。   扫了一眼徐小郎君没长多少肉的细胳膊细腿,静安郡主不屑说道:“得了吧,你也就只有嘴上花花的能耐,有本事真让官家来爬你的床试试?”   随即殷元霜话题一转:“你怀这孩子几个月了?”   “唔,七个半月,快八个月了吧!”话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丧批咸鱼有点儿记不清了。   “好像没有当初青珠……姨母七八个月的时候那么骇人。”   小郎君点头:“许是比普通妇人的肚子小上一些。”   ……   御书房内,殷晏君得了文镜的通禀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是执笔的手终是停了下来。   过了片刻他放下朱笔淡淡起身,只是往外走的步伐快了些许。   站在小郎君的寝殿外,便能听到里面二人说话的声音,很明显小郎君跟静安郡主很合得来,两人聊得很是愉快。   殷晏君目光中带上了些许深邃,他迟迟未动,却在听到躺椅晃动的声音之后,抬脚走进寝殿之中。   “官家?”听到声音殷元霜扭头望过去,然后别别扭扭从椅子上坐起来,所以说她这是官家抓包了,好惨,会不会被打一顿?   “嗯。”殷晏君没有计较外甥女偷偷摸摸闯进长信殿的事情,只是抬脚走到小郎君身侧,一只手落在了小郎君的头顶:“今日孩子可有闹腾小郎君?”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肚子里小豆丁胎动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使得原本就慵慵懒懒的小郎君更是懒得动弹一下。   小郎君对于道长熟稔的小动作没有一丝半点排斥,习以为常地摇了摇头:“还好,没有很难受。”反正也就最后两个多月了,等小豆丁出来后,记仇的小郎君暗暗发誓,定然要给小豆丁点颜色瞧瞧。   殷元霜看着官家和徐小郎君的互动,默默眨了眨眼睛,看来她家阿娘担心官家孤独终老真是担忧得太早了,这不官家便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麻溜寻了个机会,殷元霜识相地选择告辞,可不能耽误了官家撩拨徐小郎君,有什么事儿都可以以后再说。   午膳过后,殷晏君手中拿着一本稚子启蒙的书慢慢读着,咸鱼小郎君抬手扯住道长的衣角缓缓闭上了眼睛,没多大会儿功夫便睡了过去。   殷晏君放下手中的书卷,略显幽深的目光落在小郎君脸上,片刻之后他抬手摸了摸高高耸起的腹部。   小郎君如今懵懵懂懂半开窍半不开窍,虽说有些令人头疼,不过殷晏君却是乐在其中。   徐砚清这一觉睡得时间不长,挺着个大肚子,怎么动弹都觉得碍手碍脚,结果梦中一踢腿整个人就醒了过来。   茫然抬手揉了揉睡到有些发烫的脸颊,徐砚清起身便看到道长坐在书案前不知在忙些什么。   “道长每日都不午休,怎么精神还这般好?”咸鱼小郎君非常不解。   殷晏君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许是因为自幼便无午休的习惯。”   “唔。”丧批咸鱼咕嘟咕嘟把温水灌下肚子,懒懒散散托着下巴感慨道:“所以说道长能成为官家,而我就只是一条小小的纨绔咸鱼。”   “小郎君每日都在想些什么,脑袋瓜子里歪道理一条又一条。”殷晏君着实有些忍俊不禁。   咸鱼小郎君眨了眨那双晶亮的大眼睛,不假思索说道:“当然是在想道长了!”   殷晏君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书卷,略带些许幽深晦涩的目光落在了小郎君身上。   小郎君亦是察觉出了几分不自然,故而微微坐直了身子,略显心虚地改口道:“我如今住在道长的地盘上,吃穿用度全靠道长养着,自然时时刻刻感恩于心,所以说日日想着道长也不为过。”   “我自说不过小郎君。”殷晏君眸中泛起微微笑意,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郎君的头顶。   “两日后便是各国使臣来朝的宫宴,若是小郎君觉得无趣,可以出去走动走动。”整日窝在长信殿里怕是小郎君要变得更加慵懒了。   “唔,到时候再说吧!”咸鱼小郎君只想躺平,每天晚饭后溜达的那几圈就够要咸鱼命了,出门是不可能出门的。   如同给慵懒的狸奴顺毛一般,殷晏君揉弄着小郎君的头顶,他那双眸子不似平日里那般清冽冷澈反而有些微微泛红,倒像是夜里挑灯批阅奏疏熬了一整夜。   小郎君不自觉抬手蹭过去,道长那乌黑的睫羽上下轻颤着,宛若蝴蝶翩飞的翅膀:“道长近日睡得不好吗?”   殷晏君抬手握住小郎君落在自己眼睫上的手不动声色握进掌心,他眨了眨眸子:“近日稍微忙了些,过了这段时日便能空闲下来,到时候我带小郎君去见一个人。”   咸鱼小郎君直接点头一口应下,甚至连去见什么人都没有问上一个字,只是被道长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怎么也老实不下来。   暗戳戳摸到道长的衣袖中,咸鱼小郎君很是认真地感叹:“平素里也没见道长练武,怎么手臂上这般结实?”   完全不像他一身皮肉软软绵绵,好在丧批咸鱼虽然是个吃货却不是那种容易发胖的体质,要不然怕是生下小豆丁他就要成个顶着啤酒肚的糙汉子了。   殷晏君对小郎君活络的脑回路颇为无奈,任由小郎君那只手在他衣袖中犯上作乱,略带几分深邃的目光落在小郎君即便怀胎将近八月却仍显得有些纤细的手臂上:“等到小郎君生下孩子也该练一练了。”多练练身子骨硬实,自然不易生病。   小郎君一双灵动的眸子闪了闪,手指在道长衣袖中轻轻敲击,左顾而言他就是不搭道长让他练一练的话。   殷晏君无奈,小郎君出身武安侯府,若是真愿意习武怕是早就成了武安侯手下的得力小将,如今养得这般矜贵,倒也好……   大长公主府内,殷元霜一进门就见到了个满脸漆黑的兄长,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啊,兄长出去逛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我是和谁一起出去逛的街?”殷元城板着张脸:“难怪昨天你那么好说话,原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兄长也真是的,那么点事儿也需要遮遮掩掩,我不过是好奇罢了。”殷元霜浑不在意。   “所以说你今天究竟看到了什么?”殷元城倒也不担心别的,主要是怕自家妹妹真动了什么歪心思,毕竟官家如今对徐砚清看重得很。   殷元霜眉眼弯弯,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我和徐小郎君是知己好友……唔,以后说不定我们还得喊他一声小舅舅,所以兄长别想太多了。”   殷元城脸上神色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奇怪,他瞥了自家妹妹一眼:“你就真没有其他想法?”他原以为自家妹妹对徐小郎君多少有点儿超出友谊的小心思,所以说真是他想多了?   “想法还是有的。”殷元霜抬手摸了摸下巴,她今日进宫一趟还真是收获不少,徐家小郎君一如既往的有趣,不愧是她看中的好友。   而官家的表现就更有意思了,虽说揣测圣意是为大忌,但是她在心里偷偷揣摩一二官家也不会知晓。   徐小郎君那个家伙在其他事情上要多通透就有多通透,可是在情情爱爱上面着实迟钝得很。   殷元城见自家妹妹神色莫名,还想开口再问上一问,可惜殷元霜这会儿心中有事哪有功夫跟他闲聊,抬腿欢欢喜喜跑去给大长公主请安去了。   作者有话说:   助攻已就位,给静安郡主加油! 第50章   丧批咸鱼:我命危矣!   “阿娘, 你说如果我这两个友人就差戳破那张窗户纸了,我该怎么从外面帮他们一把?”殷元霜娇娇气气地靠在大长公主肩头虚心求教。   大长公主抬手在自家女儿额头轻轻戳了一下:“你呀,整日里没个正经, 小心思就是多。”   “阿娘。”殷元霜明眸浅笑:“反正我是阿娘的孩子,自然无需整日里窝在闺阁,您就教教我嘛!”   “一个有意却纵容宠溺,一个有那么点儿意思却迟钝不开窍, 你倒不如寻个机会让后面那人开开窍。”大长公主自然乐得纵容女儿, 她这一生过得太苦,自然不想让女儿走上她的老路。   “可是那人实在迟钝得很……”连官家都在明里暗里温水煮青蛙了,殷元霜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大长公主侧头爱怜地将女儿落在耳畔的碎发向后顺了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明显的爱意便是占有欲, 温水煮青蛙确实是个妙招,但是对于情感迟钝之人却需要从外面给他一个刺激, 让他主动看明白自己的心意。”   殷元霜拉扯着自家阿娘的衣袖,突然有了一丝灵感,欢欢喜喜地站起来:“多谢阿娘,我明白了。”   说着殷元霜屈膝行礼,像是一只花蝴蝶一般从大长公主的房中跑了出去。   大长公主端丽的脸上带着对女儿的纵容, 一个身穿锦袍的内侍从外面走了进来:“郡主这是怎么了, 如此欢快?”   大长公主手中闲适地摇着团扇,将方才的事情与那内侍讲了一遍。   内侍走到大长公主身边, 接过团扇为她轻轻扇着:“怕不是郡主自个儿有了心仪之人?”   “依本宫看却是不像。”大长公主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最后轻笑道:“算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咱们还是少插手的好。”   内侍伸出一只手, 在大长公主背后将落未落, 最后轻颤着收了回去:“奴才明白。”   “你啊!”大长公主望着内侍那张透露着几分文弱书生气息的脸, 慢悠悠叹了口气,将手搭在对方摇扇的手上。   徐小郎君怀有龙胎的事情在殷元霜面前暴露之后,殷元霜就毫不客气夺走了自家兄长陪伴小郎君消磨时间的机会,把自家兄长推到了怀亲王面前忙活招待各国使臣的事情。   怀亲王自是来者不拒,果断将殷元城拉了去,还非常客气地送了殷元霜一套头面。   于是「出卖」兄长的静安郡主就光明正大窝在了长信殿里陪徐小郎君看天、看云、看树……这日子要多清闲就有多清闲。   “今日就是各国来朝的宫宴了,我听怀亲王说那些使臣可都是带了不少美人过来,打算向官家献舞呢!”殷元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躺椅里坐起来:“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美人?”   “美人献舞。”咸鱼小郎君懒懒散散地从躺椅里坐起来:“郡主这是看京都的美人腻歪了,所以打上人家异族美人的主意?”   殷元霜也不解释,潇潇洒洒瞥了徐砚清一眼:“你别管我是不是看腻了大梁美人儿,就问你一句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徐砚清忍不住啧了一声:“去,有热闹看还能不积极。”   正式接见各国使臣的宫宴是在集英殿举办,由于宫中除了官家并无其他贵人,所以这宫宴便由怀亲王带着殷小侯爷齐力操办。   好在这二人也不是第一次接手宫宴之事,再加上文镜的帮忙,到底这差事办得非常漂亮。   宫人们于申时开始摆宴,殷元城带着几个宫侍来回检查了几遍坐席,确定万无一失方才放下一颗心。   集英殿是大梁皇室宫宴举办之处,一年到头除了各国来朝、帝王寿辰也就过年的时候才会用上一次,排场自然亦是恢宏大气。   高台之上放着官家的金龙桌案,右侧一前一后设有两案,分别落座的是大长公主还有怀亲王,左侧依次往下便是各国使臣,至于大梁群臣便坐在一左一右的后方位置。   帝王落座端得是天子赫赫威仪,台下各国使臣立成两侧纷纷垂首叩拜向大梁天子问安。   正逢中秋,官家特赐宫廷桂花酒,每桌案前都插了一支装饰用的桂花,是以整个集英殿中萦绕着一股浅淡的桂花香气。   各国使臣纷纷献上贺礼,金龙案前的殷晏君端坐如松,墨色双眸中带着些许深邃之色。   使臣在案前落座宫宴正式开始,衣袖翩飞的宫侍们纷纷而入,为众位大人斟御酒。   歌舞乐起,便是在这个时候殷元霜拉着徐小郎君站在了大殿的屏风后面,暗戳戳往外探头探脑。   大殿之中觥筹交错,无论是大梁群臣还是各国使臣,这个时候都是酒意正兴。   殿中舞姬身姿绰约,手持团扇翩翩而舞,带着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态,乐声陡然一转舞姬放下手中团扇,端得是眼波流转、媚而不妖。   其中甚至有位使臣看直了眼,在舞姬小碎步往后退的时候,一双眼睛依旧直勾勾落在那些舞姬身上,惹得其他使臣纷纷侧目笑他。   不过这使臣倒是极有意思,被众人打趣一番依旧不羞不恼,反而落落大方地站起来拱手向高座上的天子行礼:“小臣见大梁歌舞着实心旷神怡自觉宛若仙境,我结匈歌舞与大梁不同,故而结匈舞姬请愿为天子献舞。”   殷元霜拍了拍徐小郎君的胳膊:“来了来了,听说结匈国舞姬各个模样极美,今天咱们也可以开开眼见了。”   徐小郎君眨了眨眼睛,目光却落在金龙桌案前的道长身上,心中忍不住感慨,怕是再漂亮的美姬也比不得道长这一身清冷又威严的气质。   殷晏君淡淡抬手,对那使臣应了一声:“可。”   帝王应下,使臣拍了拍手一众舞姬从外面款款走来,这些结匈舞姬胸前用单薄的诃子围了一圈,手臂处用金钏扣住一条长长的披帛,下身穿着层层叠叠的红色纱裙,露出一截白皙柔嫩的腰肢,腰上坠着叮当作响的金饰。   若是说方才大梁的舞姬如同仙气飘渺的月宫仙子,那么结匈的这些舞姬便是诱人心魂的妖姬。   细嫩的腰肢盈盈一握,随着乐声舞姬双臂缠着的披帛轻甩而出,腰间配饰相互撞击清脆悦耳,更显那些舞姬妖妖娆娆、勾魂摄魄。   “怎么样,这些结匈舞姬的舞姿如何?”殷元霜不知道从哪里顺了一碟子糕点,随手递给徐小郎君一块儿,两人凑在一起一边吃糕点一边欣赏舞蹈。   桂花糕里没有放太多糖分,故而口感也没有那么甜,入口即化格外香醇,咸鱼小郎君欣赏着舞姿时不时啃一口糕点,着实有点儿逍遥自在的意思。   “嗯嗯,确实不错,今天算是大饱眼福了。”徐小郎君毫不吝啬给出自己的夸赞。   殷元霜一双眼睛微微弯起,这些舞姬可不是她今日的目的,她的目光透过屏风落在了西陵国那位带着面纱的公主身上。   拓拔锦姝坐在使臣身侧,她今日穿了一身大梁女子的宽袍大袖,偶尔会在大袖的遮挡下吃两口东西。   抬眸间她偷偷见过大梁的君主,高座之上的男人每一次不经意间扫过众位使臣,都会让她从心底产生一种寒毛耸立的惊惧。   于是拓拔锦姝便只能不动声色去看阶下的大梁臣子,不经意间她便看到了那日在街市上不小心碰到的那位世子爷,他跟着一个年长的武将坐在一起,看面相许是父子。   这父子两人位置靠前,想来在大梁也是身份极其尊贵的主儿,拓拔锦姝转移开了视线,这下子她便更加震惊了,因为她在那父子二人后方不远处的屏风处隐约看到半张脸。   拓拔锦姝有些目瞪口呆,却见着那半张脸的主人冲她眨了眨眼睛,这下子反而让她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   似乎是个姑娘,穿着很是精致华贵,对方在冲自己打招呼,拓拔锦姝只能向那人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她竟然看到了更为震惊的一幕,那屏风后面竟然不止藏了一个人,一个模样精致的小郎君从另一侧露出了半张脸。   咸鱼小郎君啃了一口糕点,随即听到殷元霜压低声音说了句:“抬头看。”   “正在向我们打招呼的那位便是西陵国的公主——拓拔锦姝。”殷元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你确定人家是在向咱们打招呼,而不是咱们把这位公主吓到了。”咸鱼小郎君忍不住和殷元霜笑闹两声,倒也不忘对那位公主殿下露出一抹友好的笑容。   高座之下西陵国那位公主对着某处看得错愕茫然虽不曾吸引殷晏君的注意,却使得伺候在官家身侧的文镜率先注意到了躲在屏风后面和西陵国公主「眉来眼去」的两个胆大包天的主子。   他默默抬手揉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于是低头在官家耳边低语两声。   于是刚刚和西陵国公主打过招呼的咸鱼小郎君一抬头便对上了道长满是帝王威仪的眸子。   下意识咸鱼小郎君一把拉过静安郡主挡在自己面前,于是面对帝王审视的人就变成了只顾着欣赏美人舞姿的静安郡主。   眨眨眼睛对着官家讨好地笑了笑,殷元霜默默往后蹭了蹭,露出躲在她身后的咸鱼小郎君,一副她很无辜的模样。   咸鱼完完全全暴露在道长的眼皮子底下,有些个怂怂地抬手向高台之上的道长打了个招呼:嗨,看到本郎君,道长是不是很惊喜!   惊喜倒是没有,只有几分对小郎君的无可奈何,殷晏君不动声色对着身侧的文镜低语两声。   文镜了然笑了笑,抬脚从大长公主身后的位置走下高台,很快将两人带了上来。   殷元霜自然第一时间就窝在了她家阿娘和兄长的身侧,对着咸鱼小郎君露出一抹爱莫能助,你且保重的眼神。   帝王威仪之下,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家伙还不忘「眉来眼去」,着实让殷晏君又好气又好笑。   台下众人酒意正浓、歌舞正兴,倒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帝王身侧多了个身怀六甲的「贵人」。   徐砚清在暗处讨好地扯了扯道长的衣袖,他今天真真是被静安郡主给坑了一把,早知道还不如窝在长信殿里逍遥快活,眼下他家阿爹和兄长那两双眼睛都要开始冒火花了。   丧批咸鱼:我命危矣!   这个时候倒是知道错了,殷晏君眼眸微动无奈地弯了弯唇角,他并没有什么怒意。   反而有种恰到好处的顺畅之感,他的小郎君合该出现了大梁的臣子面前。   殿内的屏风本就是殷晏君打算带小郎君过来看看,才让文镜备在那处的,只可惜小郎君一口回绝了。   端庄自持、克己守礼的官家第一次生出些许狂浪不羁的想法,他不禁抬起手落在小郎君捏住自己衣袖的手背上,非常熟稔地将小郎君胖乎乎的手握在自己掌中。   群臣再怎么酒意正浓,到底还是注意到了官家身侧眉目精致的小郎君。   不过他们尚且未曾注意到小郎君高高耸起的肚子,有几个和小郎君有过几面之缘的大人不禁把视线投向了「没脸看」的武安侯,眉眼示意:那好像是你家小儿子?   武安侯:不是,谁说的,那不是我儿子,我的好大儿身边坐着呢!   所以说他家傻小子不在长信殿好好养胎,怎么偷偷溜到了集贤殿。   难道说这就是官家的阴谋,让他家傻小子在群臣面前露了脸,以后好将人扣在宫中?   武安侯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不禁在心中怒骂官家就是个阴险小人,如今为了强占民女……不,是民子,竟然使出了这种小人手段——卑劣可耻。   官家风评被害,只是抬头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各位大人见状连忙移开视线,啊,结匈舞姬这歌舞着实曼妙,让人见之忘俗,如临仙境。   大长公主那双和官家一个模子刻出来眸子在小郎君身上扫过一眼,扭头在自家女儿耳朵上轻轻扯了一下:“等回府,阿娘再好生治一治你!”   殷元霜凑在自家阿娘身边,忍不住凑上去撒娇卖乖,心里忙不迭的叫苦,完了棋差一招,怎么就忘了她家阿娘也是要参加宫宴的呢。   不过也不算什么太大的失误,反正官家有了心仪之人,这事儿阿娘迟早也是要知道的,总之就是喜事一桩。   高座下侧的拓拔锦姝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大梁天子身侧的小郎君,却见到原本冷厉疏离的大梁天子从桌案上取了一块桂花糕放到小郎君面前的小碟子里。   小郎君眉眼带笑地抬手将糕点接了过去,不曾看过众人一眼,只专心吃东西。   实际上咸鱼小郎君只是不敢去看,他家阿爹都已经祭出要杀人的熊熊目光了,咸鱼只想化身鸵鸟,能躲过去就躲过去。   唔,好像道长桌案上的糕点更好吃一些,尤其是那桂花酒,泛着丝丝缕缕的香甜一直往咸鱼小郎君的鼻子里钻,再垂头看一眼高高耸立的腹部,丧批咸鱼深深叹息,因着肚子里的小豆丁,他是有多久没有沾过酒了。   为什么要让一个吃货承受这种可闻不可喝的痛苦,咸鱼叹息,咸鱼深深吸一口气,喝不了他就多闻一闻。   小郎君的小动作始终都没停过,殷晏君望了一眼放在案前的酒盏,温声说道:“宫里有很多藏酒,等到小郎君安然诞下孩子,想喝多少便有多少。”   自不是为了孩子,殷晏君只是希望能在最大程度范围内纵容着小郎君罢了。   “真的?”咸鱼小郎君闻言双眼都要冒金光了,仿佛一瞬间就成了全大梁最富有的郎君。   “自然是真的,我何曾骗过小郎君。”殷晏君淡淡抬手在小郎君头顶轻轻揉了揉。   高台之下武安侯看得目眦欲裂,脑中只想着什么时候能跟官家打上一场。   虽然早就知道官家对自家傻儿子的那点儿小心思,但是见着自家小白菜任由官家对他各种小动作,甚至已经习以为常,武安侯就不禁心中满满都是怨念。   “爹,你不是说阿清在情之一事上格外迟钝吗,我看他这可没有一点迟钝的样子。”徐羡之心中也是怨念颇深,自家弟弟在他面前可不曾有过这么乖乖巧巧的时候。   于是乎殷晏君就成了武安侯父子心目中骗走小白菜的大恶人。   各国使臣望着高台上的大梁天子以及大梁天子身边的小郎君个个都浮现出略有所思的模样。   虽说大连天子身边那人穿着小郎君的服饰,但是高高耸起的腹部却非常明显已是身怀六甲,再略微打量一下大梁天子,更是对那贵人颇为宠爱,若是他们想将自己带来的人送进大梁后宫,怕是不容易。   但是这些使臣都是带着各自国君交托的任务而来,自然不可能因为一点儿小插曲而放弃计划已久的谋略,最后还是纷纷向大梁天子提出各自的请求。   各国使臣所提请求相差无几,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透露着:就知道你们不老实。   殷晏君身侧的小郎君,只顾着吃吃喝喝,似乎对那些想要往道长身边塞女人的使臣毫无想法。   倒是高台之下的武安侯父子对那些使臣产生了颇多的怨念,他家小白菜如今怀着官家的孩子,偏偏这些使臣还来捣乱,真想当时便提起武器跟他们干上一架,只要把他们打得心服口服也就没有那么多小心思了。   徐砚清倒不是对那些使臣往道长后宫塞女人的事情一点儿不关心,主要是他刚刚见过那些献舞的舞姬,明显跟他家道长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咦,什么时候玄尘道长成了他家道长了,咸鱼小郎君下意识将这个问题忽略了过去。   反正就是那些舞姬并不适合道长,道长也不可能将那些怀有异心的女人留在大梁。   若道长真是那般贪恋女色,大梁后宫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空无一人。   不过就那咸鱼小郎君还是把目光落在了道长俊美出尘的脸上,啧啧,长得好也是一种过错,招蜂引蝶也忒烦人了。   高台下侧坐着的殷元霜托着下巴看乐子,忍不住凑到她家阿娘身边虚心求教:“这算不算阿娘口中来自外界的刺激?”   大长公主老神在在得坐在那里,抬手给自家女儿夹了一筷子菜:“就这些怀有异心的他国舞姬,莫说官家怕是连你兄长都看不上,何谈能令官家身侧迟钝到令人头疼的小郎君拈酸吃醋。”   「迟钝到令人头疼」这话可不是大长公主的评价,而是大长公主借用了自家女儿昨日的说辞。   “阿娘说的对,这些妖妖娆娆的漂亮美人儿自然是不行的。”殷元霜这话说得仿佛意有所指。   一旁只顾着和怀亲王喝酒说笑的殷小侯爷,似乎听到阿娘提到自个儿,于是侧头看了过来。   殷元霜给她家兄长倒了杯酒:“兄长还是继续喝酒吧,我和阿娘只不过是在谈笑。”   “是吗?”自家妹妹坏心眼贼多,殷元城可是深有体会,于是他扭头看向自家阿娘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答案。   大长公主微微勾唇:“你们兄妹俩别闹腾了,大家都看着呢!”   行吧,殷元城侧头继续跟怀亲王一同喝酒。   苏老爷子的位置离高台亦是很近,他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官家身侧的贵人,总觉得那贵人模样甚是眼熟,只是一时之间却想不出究竟在何处见过。   再抬头去看,却对上了官家冷寂疏离的眸子,苏老爷子连忙低下头,只是心中依旧忍不住有所猜测。   各国使臣还在喋喋不休说着劝词,他们势必要将自己带来的那些舞姬留在大梁,只有西陵国使臣老老实实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殷晏君手中酒盏不轻不重地落在桌案上,语气极其冷淡将人推拒回去。   一众使臣见此情况哪里还敢再劝,只有西陵国使臣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我们锦姝公主喜爱大梁山川,为大梁京都的风土人情所震惊,所以向天子请愿能够留在大梁长住。”   这使臣自是人精,殷晏君刚刚拒绝了一众使臣往自己后宫塞人,他自然不好再提公主。   否则那就是在打他们自家公主的脸面,所以便听从公主的安排请个旨意让公主能够留在大梁。   与此同时带着面纱的拓拔锦姝从位置上站起来,她最近在学习大梁的礼节,一举一动便犹如大梁土生土长的女郎一般。   抬手将面纱摘下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庞,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娴静,她屈膝行礼:“请求官家能够成全锦姝的小小心愿。”   西陵国这位深受国君喜爱的公主确实长得极美,那种美不妖不娆,反而带着一丝遗世独立的弱气。   咸鱼小郎君抬眸看了一眼西陵国的这位公主,觉得她不像是个千娇百宠的公主,反而像是故事里初入贾府的林姑娘。   手中拿着块糕点,咸鱼小郎君张嘴又啃了一口,便听着耳畔道长清冷的声音:“可。”   大梁天子竟然将西陵国的公主留了下来,楠\枫这让其他使臣又气又恼,只觉自己方才过于直白的话实在是失算。   不过再怎么气恼也是无用,西陵国使臣和拓拔锦姝已然重新在桌案前落座。   大长公主抬眸看了一眼官家身侧的小郎君,轻声对自家女儿说道:“看来你的法子已经起效了。”   闻言殷元霜不禁抬头往徐小郎君的方向看过去,倒也没有看出来小郎君有什么异样的神色,依旧是拿着块糕点,没心没肺顾着口腹之欲。   “糕点别吃太多,小心上火。”殷晏君不曾有一瞬的目光落在西陵国那位锦姝公主身上,桌案下的一只手握住小郎君忍不住又去拿糕点的小爪子,另一只手取了筷子给小郎君夹菜。   徐小郎君格外震惊:“道长竟然会用左手夹菜?”   殷晏君听得唇角微微上扬,有些无奈地捏了捏小郎君的手指:“这有什么好稀奇。”   “很稀奇呀,听说左右手都能够使用流畅的人天生格外聪慧,道长岂不正是应了这个说法。”小郎君托着下巴,双目认真盯着道长夹菜的左手。   身上一贯犹如寒霜般清冷疏离的官家因着小郎君的一句话,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高台之下的群臣忍不住又把目光投到了官家身侧身怀六甲的小郎君身上,心中暗暗揣测也不知这身穿男装的贵人是哪家的女郎,如今怀了龙子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歌舞未停,小郎君脸上却带上了几分疲倦之色,殷晏君抬手捏了捏小郎君的耳垂:“可是累了,我送小郎君回去?”   “唔,这可不行。”小郎君连连摇头:“宫宴尚未结束,道长怎好早早离席。”   小郎君难得这般正正经经,殷晏君忍不住笑道:“那我让文镜送小郎君回去。”   徐砚清瞅了瞅下首凑在大长公主身边撒娇卖乖的殷元霜:“我让静安郡主陪我回去,她今个算计了我一次,我可不得找她好好算算账。”   殷晏君瞬间明白了小郎君话中的意思,垂着眼帘遮住了眸中略略幽深的神色:“好,路上走慢点儿小心摔着。”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平地摔什么的与他无关,小郎君就是这般自信。   向着殷元霜使了个眼神,两人偷偷地来最后光明正大地离开,临走之前小郎君给他家兄长露出一抹可怜巴巴的祈求,希望自家兄长能帮他说说好话,要不然阿娘下次进宫,咸鱼这双耳朵可能就要保不住了。   一回到长信殿,丧批咸鱼瞬间瘫在了躺椅里:“果然丧批咸鱼就不适合出门,下次阿娘进宫若是揍我一顿,我当然要把罪名全都推到郡主头上。”   “怕是夫人不会信小郎君的说辞,所以小郎君还是乖乖准备好耳朵等着被扭吧!”殷元霜光明正大地幸灾乐祸。   转而殷元霜转了转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小郎君可见到西陵国那位公主了,传言说她贵不可言以后定然是要嫁给贵人的呢,这不公主刚刚成年,西陵国国君就巴巴将女儿送到了大梁,其意可想而知!”   “所以呢?”丧批咸鱼嗤笑一声:“封建迷信不可信,咱们要把眼光放长远一些。”原剧情中的女主不就是「身带凤命」,现在又来了个「贵不可言」的公主。   “这天下还有谁比官家还要富贵,西陵国国君不就是打着官家的主意才巴巴将自家女儿送了过来。”殷元霜给了小郎君一个「你可长点心」的眼神。   “所以这就是静安郡主今日请我去看美人的目的?”咸鱼小郎君眨了眨眼。   殷元霜满脸无辜:“这怎么能叫算计呢,我可真真是为你着想,就你这懒懒散散的性子,若是后宫真进了什么人还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信你就有鬼,咸鱼小郎君忍不住啧了一声:“你说我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个损友呢!”   “本郡主应该算是你的知己好友才对,怎么能说是损友呢!”殷元霜瞪大眼睛:“难道说我还比不得兄长在徐小郎君心中的地位了?”一生要强的静安郡主连自家兄长都要比个高低。   咸鱼小郎君一脸茫然,正打着嘴炮呢,怎么又提起了殷小侯爷?   不等咸鱼开口,殷元霜自顾自说道:“也对,徐小郎君是个好男色的,我一个女郎自然比不得兄长,难倒说你竟然喜欢我家兄长?”   “这又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脏水可不兴这么泼的,徐小郎君势必捍卫自己的名誉。   殷元霜摸了摸下巴:“哦对,你如今怀着官家的孩子定然是喜欢官家才对。”拐弯抹角了一番,殷元霜脸上露出满满戏谑的神色。   咸鱼小郎君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是一时之间却又没能说出口,对着静安郡主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丧批咸鱼颓然窝在躺椅里,拿了卷话本子挡在脸上:“好困好困,本郎君要睡觉了。”   “行吧,不过眼下天慢慢冷了,小郎君要是真困了就回榻上睡。”殷元霜刺激完了鸵鸟心态的徐小郎君果断表示告辞。   殷元霜一走,丧批咸鱼立马从躺椅里坐了起来,默然走到床边坐着发了会儿呆,其实说句大实话,道长说下那句「可」的时候,他心里确实有点儿不舒服。   就像是当初在徐家村李月瑶父亲在道长脸上抓出道道血痕之时一样的不舒服,是那种好像有人想要伤害、占据自己的人所带来的复杂情绪。   甚至这一次那种莫名的情绪要来得更加强烈一些,徐砚清隐约明白了道长在自己心中的意义,隐约明白了自己心中的变化却又忍不住有点儿不安。   于是小郎君干脆钻进被窝里,开始呼呼大睡,天大地大睡觉最大,有什么事情等睡醒了再说。   作者有话说:   嘿嘿,今天有加字数哦!   静安郡主能这般骄矜一方面她身份尊贵,长公主和官家都宠着,另一方面静安郡主能带着小郎君跑到宫宴上面定然也有道长明里暗里的放纵。 第51章   我觉得道长好像在躲着我!   宫宴结束, 苏老爷子回到苏府依旧有些魂不守舍,苏家大爷连忙迎了上去:“父亲这是怎么了?”   将长子带进书房,苏老爷子坐了下来:“今日宫宴之上, 官家身侧坐了一人怀胎七八个月之久的模样,看官家神色对其很是亲昵。”   “官家后宫何时迎了贵人,而且还已经怀胎七八个月之久?”苏家大爷亦是错愕不已。   苏老爷子叹息一声:“那人穿着一身男装挺着肚子坐在官家身侧,模样精致漂亮令我深觉熟悉, 许是年纪大了却也始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怀胎七八月定是谁家女郎才对, 官家竟然纵容她穿着一身男装出席宫宴,看来着实宠爱得很。”苏家大爷话锋一转:“如今咱们莲儿不过是未足一岁,和那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表亲关系……”   他话未曾说完, 苏老爷子却尽数明白他的意思,慎而又慎地点头:“前段时间官家微服南下, 是由怀亲王摄政,官家离开京都不过四五个月,但是那贵人却是怀胎七八月的模样,说不定怀亲王知道些许内情,不如让彦江媳妇去她兄长那里探一探情况。”   “好, 等彦江办好差事回来, 儿子定会寻个机会让他探探公主的口风。”苏家大爷点头应了下来,又和老爷子谈了会儿其他事情方才离开。   苏老爷子叹息一声, 大梁官员过了平头甲子随时都有可能被劝致仕。   如今他已经六十又二, 然而苏家虽然尚了公主, 但是后辈却是一代不如一代, 他总得找个机会让苏家重新振兴起来。   殷晏君有些微熏, 走进长信殿的时候小郎君早就已经睡下了, 他眼底带着一抹晦涩有浅淡的红血丝慢慢充盈着眼眶。   未曾坐下反而屈膝在床榻边蹲了下来,殷晏君用指腹蹭了蹭小郎君熟睡的脸颊,指腹一路顺着小郎君脸颊再接着划到细嫩的脖颈、胸膛……   于是酒劲上了头,殷晏君落在小郎君身上的目光是平日里不曾有过的炽热,整个手掌几乎都要探进了小郎君的衣襟之中,突然小郎君迷迷糊糊蹭了过来。   手掌之下是小郎君身上比常人略微高一些的温度,殷晏君陡然从那种莫名的炽热中清醒过来,将轻薄小郎君的那只手抽了出来,耳尖再一次慢慢染上红色。   眼睛有些浅淡肿胀的疼痛感,殷晏君指节抵在额间穴道处稍稍用力揉按着,因着小郎君的习惯所以床榻旁的高凳上摆了一盏琉璃宫灯,灯光柔和地映在小郎君的脸上,眨了眨眼殷晏君低头在那光洁的额头上落在一吻,随即慢慢移到小郎君的唇角。   从床榻边站起来的时候殷晏君只觉得脑中一片眩晕,行至长信殿外,文镜忙上前将人搀扶住:“今晚官家打算在何处休息?”   “回含凉殿。”殷晏君眸中的血色未曾淡下去一丝一毫,若是留在长信殿,他怕自己夜里做出不受控制的事情进而吓到小郎君。   文镜早就命人备好了醒酒汤,伺候着官家喝过醒酒汤又沐浴完毕,他方才从含凉殿里退了出来。   殿内的灯全部熄灭,殷晏君在龙榻上坐了片刻方才慢慢躺下去,他一双眸子半睁半阖胸前衣襟微微敞开,带着不同以往的肆意感。   守在殿外的文镜时时刻刻注意着里面的动静,他趴在门前听了许久,见殿内始终没有传出什么异常的动静方才放下心。   官家这几天的状态明显不对,似乎又快要到了情毒发作的时间,偏偏这个时候徐小郎君不仅不开窍,反而还大着肚子……   文镜在殿外坐下来,如今就只希望院正大人赶紧研制出来解毒的药物,这都过去六七年了,院正那边怎么就一点儿进度都没有呢,他现在真真是体会到了话本子里的「皇帝不急太监急」,主子爷受着罪,他可不就是着急吗!   殷晏君那边难受了半夜总算是安安稳稳睡下了,反而是小郎君这边睡得有些不太安稳,许是因为宫宴的缘故,小郎君梦里一会儿是道长真的迎娶了西陵国的锦姝公主。   一会儿是前世父亲出轨后母亲因此迁怒斥骂他长大也会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直到第二天殷元霜过来陪小郎君消磨时间的时候,才发现了个没精打采的小郎君。   “昨天没睡好?”瞧瞧那张光鲜亮丽的圆脸蛋都不似平日里那般精致漂亮了。   丧批咸鱼叹息一声:“噩梦缠身,我可真是太难了。”   “不是吧!”殷元霜睁大眼睛,她就是想小小刺激一下鸵鸟心态的小郎君,可不希望小郎君变得这般患得患失:“来来来,有什么心事跟本郡主说说。”   一个人苦恼也是苦恼,丧批咸鱼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我昨天晚上梦见道长娶媳妇了,可惜新娘不是我,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我还梦见有人骂我是个喜新厌旧、朝三暮四的浑人……”   殷元霜将身下的凳子往徐小郎君身边挪了挪,语重心长地说道:“别着急,咱们一点一点地分析,首先你说说昨日官家将锦姝公主留下来之时,你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有一点点酸酸涩涩。”咸鱼小郎君摸了摸下巴思考片刻:“不过这种感觉只有一点点,更多是莫名其妙的气愤,不过这种气愤似乎并不是冲着道长也不是冲着锦姝公主去的。”就是没由头的气愤。   “唔,小郎君觉得这算不算你对官家的占有欲,既然并不是冲着官家亦不是冲着锦姝公主,那小郎君就是单纯排斥官家娶妻这件事情,所以岂不正是体现了你对官家的占有欲。”说到底还是徐小郎君对官家动了心,所以才会有这种强烈的占有欲。   丧批咸鱼颓唐至极,但是「占有欲」三个字一说出口,他的心脏似乎忍不住跳动得更快了一些,仿佛是被人戳穿了心事。   殷元霜自然晓得循序渐进的道理,故而她瞥见小郎君面露异色,非常识相地转移了话题:“那咱们再说说梦里被人骂的事情吧!”   “是有人曾经就说过小郎君不负责任、朝三暮四吗?”殷元霜托着下巴发问。   丧批咸鱼似乎还沉浸在被人戳破心事的惊愕之中,再殷元霜重复了三遍那个问题的时候,他才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其实我倒是觉得小郎君不用担心那么多,正是因为有这种担忧反而才证明了小郎君是个极有责任感的人。”殷元霜虽然没有真的对谁动过心,但是耳濡目染她也听自家阿娘提起过很多:“只有好人才会担心自己会变坏,真正的坏人从来不会思考自己做的事情是善是恶。”   咸鱼小郎君非常认同地点头:“郡主果然是通透之人,以后若是没钱花了,郡主倒是可以在京都开一家解忧馆,专门负责为人解忧。”   “徐小郎君也就这张嘴厉害,有本事跑到官家面前直接将他按倒,就完全不用头疼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殷元霜毫无形象地冲着小郎君翻了个白眼:“再者一般人可负担不起本郡主为他解忧除惑。”   “也对,那郡主可以让解忧馆专门面对那些有钱的达官贵人,那岂不是发大财了。”咸鱼直接忽略掉静安郡主前面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对静安郡主后面的说辞拍手叫好,可真是个赚钱的好法子。   殷元霜认同地点点头,然后双手伸到徐小郎君面前:“你可是堂堂武安侯府的嫡次子,自然也是有权有势的郎君,可不得多给点儿打赏。”   徐小郎君瞬间哭丧起来,小脸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如今我也是寄人篱下实在可怜得紧,郡主看看能不能赊……”   “完全不用赊账,我去找官家要钱。”静安郡主傲娇地抬了抬下巴:“还有一点,你可是我静安郡主的朋友,所以谁都不用怕,再不济还有官家在,段然不会让任何人欺辱于你。”   给了鸵鸟小郎君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殷元霜拍了拍手站起来:“今日我要去探探西陵国那位锦姝公主,就不陪你玩了。”   说完矜贵的静安郡主拔腿走人,很是无情。   丧批咸鱼继续窝在躺椅里,明明是在放空大脑,偏偏又想起了方才静安郡主胆大包天的言论。   不禁抬手轻轻拍了拍肚子,小郎君自然不是傻子,他喜欢上了道长所以将道长视为自己的人,所以对道长产生了强烈的占有欲……   也对,道长那么好的人,他动心也是正常,只是……徐砚清低头又轻轻拍了拍圆溜溜的肚皮,转而摇了摇头,算了算了,还是躺平顺其自然吧!   不就是动心了、不就是有喜欢的人了吗,有什么可怕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很快活的好吧!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等到咸鱼小郎君从纠结到释然再到躺平的复杂情绪中清醒,他的一只耳朵已经沦陷。   瞪了一眼不及时通风报信的木瑜,丧批咸鱼漂亮的脸蛋上赶紧露出讨好的笑:“阿娘您来了就来了,揪我耳朵干嘛?”   苏氏笑得一脸温柔:“怎么,我这个当娘的还不能揪儿子耳朵了?”   “没没没,阿娘想揪儿子耳朵,儿子这就乖乖凑过来,免得累着阿娘的手。”咸鱼小郎君嘿嘿一笑。   苏氏抬手松开傻儿子的耳朵,在一旁的椅子里落座,端得是专属于侯夫人的温婉大方:“小郎君如今也算是有名气了,当着各国使臣的面和官家亲亲我我……”   亲亲我我?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丧批咸鱼一脸茫然。   幼子傻不愣登让人随手就给骗走了,苏氏没好气地抬手捏了捏小郎君圆润的脸蛋:“跟阿娘说说,昨日那样的大场面,你怎么就没点儿分寸跑到宫宴上去了?”   小郎君苦着张脸,可怜巴巴地扯着自家阿娘的衣袖:“阿娘,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交友不慎,昨日我真真就是被静安郡主坑了,明明说好去看舞姬跳舞……”   “那也是你自找的,想看舞姬跳舞什么时候不行,怕是你自个儿不放心……”至于不放心什么,苏氏盯着幼子高高耸起的肚子,还能不放心什么,自然是不放心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了。   “嗯?”小郎君不解地抬头去看自家阿娘,突然想起了什么:“阿爹今天没来吗?”   提起武安侯苏氏神色就更加复杂了:“你阿爹说他近来手痒痒,说是去找官家切磋切磋武艺。”   切磋武艺自然只是个说辞,武安侯就是生气原本他对傻儿子抱有很大的希望。   毕竟只要他的傻儿子不开窍就有官家头疼的日子,谁知道这才没几天官家就把他那个傻儿子坑到了宫宴上面,着实让他气得一整夜都没睡好,等天一亮就闹腾着要找官家切磋。   反正眼下宫宴也已经结束,该商谈的事情也早就已经商谈妥当,无需官家和各国使臣整日凑在一起。   于是乎,武安侯就把官家「请」到了演武场。   武安侯擅长大刀,但是和官家打架(切磋)自然不可能用上武器,于是他干脆脱了上衣打算赤手空拳教训教训将他儿子吃干抹净的「浑人」。   殷晏君换上一身劲装,冷厉疏离的眉眼中依旧泛着浅浅淡淡的红血丝,就像是前一晚没有睡好一般,面对武安侯的以下犯上,他面上神色并无一丝不悦。   武安侯以后便是他的岳丈,在私下里对待岳丈和在朝堂上对待臣子自然是有所不同的。   立在一旁「观战」的文镜明显有些着急,不过对着身旁的武安侯世子他装得风轻云淡,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官家似的。   实际上呢,文镜恨不得赶紧去长信殿里搬救兵,他们官家是从小习武不错。   但是武安侯那可是从战场上一路用血肉之躯拼杀过来的,哪怕如今伤了腿不能再上战场,那也不是官家能够犯险的。   “说起来羡之似乎从未见过官家动武,今日也算是可以开开眼见了。”徐羡之默不作声站得离文镜又近了一些,魁梧的身子将文镜的去路挡了个干干净净。   笑话,官家身份何等尊贵,但凡是个不好说话的主儿,即便是欺负了阿清他们又能说上什么话,难得今日官家放纵,怎么也得让他家阿爹跟官家好好打上一场才痛快,甚至徐羡之恨不得拉下他家阿爹自个儿上场。   所以说武安侯父子俩就是厚着脸皮光明正大的「怙恩恃宠」。   文镜无奈,文镜只能在心中默念:官家保重。   赤手空拳的肉搏确实来得爽快,殷晏君只觉得自己将这段时日积累的喧嚣情绪全部发泄了出去。   演武场风风雨雨咸鱼小郎君自是顾不得了,他只觉得自己这长信殿今日来得格外热闹。   可怜兮兮窝在躺椅里,咸鱼小郎君喝了一口木瑜递过来的温水,所以说那边和他家阿娘说说笑笑的大长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大长公主嫁出去得早,所以哪怕是徐羡之比殷元城还要打上一岁,实际上大长公主却要比苏氏要小上两三岁。   “官家此前命我帮他找个会调理身子的嬷嬷,我便猜到官家身边将有喜事发生,原来竟是为了徐小郎君,也亏得官家藏得这么严实。”虽然对徐小郎君身为男子却怀有身孕一事格外震惊,但是该震惊的昨日都已经震惊过了。   今日的大长公主一整仪容,依旧是那副华贵大气的模样,只是眉眼带着几分浅笑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苏氏在闺中便晓得这位大长公主,只是她身份低微够不上进宫,所以和大长公主素来说不上话,这会儿竟也是两人第一次坐在一起闲谈。   说起小郎君肚子里的孩子,一开始苏氏还有几分不太自然,但是大长公主是个聪明人,三言两语就跟苏氏谈起了育儿经。   这不,两个做母亲的一聊起来小郎君本人都得靠后。   演武场内赤手空拳的肉搏总算是在文镜心惊胆战中落下帷幕,武安侯自然不可能舍了命和帝王对打。   不过也就是尽可能在官家身上落了几个不轻不重的拳头,解解他心头郁气。   殷晏君身上挨了几拳,面上依旧冷冷淡淡看不出喜怒,一身利落的劲装将他本就清俊出尘的面容显出几分锋利,背脊笔挺衬得身形愈发修长如玉。   徐羡之忍不住感慨:官家着实英姿勃发、容颜如玉,怕是他家弟弟就是沉沦在官家的美人计下丢了一颗心。   武安侯世子就这么无意中得到了真相,窝在躺椅里的咸鱼小郎君闷闷打了个喷嚏。   等到苏氏已经开始跟大长公主提起孩子谈婚论嫁的时候,「切磋武艺」的几位主儿终于回来了。   咸鱼小郎君盯着身穿劲装的道长眨了眨眼睛,心中默默感叹,原来道长的腰身竟是这般纤细。   见着傻儿子这幅模样,武安侯闷闷不乐地哼了一声,老话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才会胳膊肘往外拐,怎么如今连儿子都学会这个德行了?而且前段时间明明是个不开窍的样子,现下就差一双眼睛都贴到官家身上去了。   “给官家请安。”听到动静苏氏和大长公主起身欲向官家行礼。   “不用多礼。”殷晏君淡淡抬手,让两人起身,而他径直走到了小郎君身侧。   武安侯一家这次没有留在宫中用膳,许是打了一架心中郁气去了许多,武安侯走得时候倒是没了那种老丈人看女婿越来越生气的滋味儿。   毕竟官家还是官家,哪怕如今他家傻儿子和官家好上了,他也不能真拿官家当女婿看,到底天家无父子,武安侯只盼着官家以后能对他家傻儿子好一些。   晚间,徐砚清拿了一瓶药在偏殿门口探头探脑,自以为躲得很严实小郎君在门口踢了踢脚,面上有些犹豫不定。   批阅奏疏的殷晏君看得有些好笑,抬起眸子对着露头露尾的小郎君招了招手:“小郎君站在那里做什么?”   被发现了,咸鱼小郎君慢吞吞抬脚走进殿内,在书案前坐下,他一双晶亮的眸子直勾勾落在道长身上。   殷晏君眼睫轻颤,被小郎君灼烫的目光看得有些许不太自在,不过他没有开口,便纵容着小郎君将那灼烫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片刻之后咸鱼小郎君晃了晃脑袋恍然清醒,他捏了捏手中的药瓶:“听阿娘说今天阿爹跑到宫里要跟道长切磋武艺?”   殷晏君抬眸看了一眼有些许不安的小郎君,轻轻叹息一声,小郎君如今怀胎八月,这般跪坐着哪里会舒服。   于是便将人扶起来安置在椅子里:“武安侯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他手上有分寸,我自然不会因为这个跟他计较。”   倒也不止这一个意思,徐砚清目光再次落在道长身上,总感觉道长柔柔弱弱,他爹一个拳头就能将道长打趴下,于是小郎君狠狠心一咬牙:“阿爹可是把道长打疼了,我带了药过来。”   小郎君唯恐自己这番话落了道长的面子,使得脸皮薄的道长不好意思开口。   于是他便主动抬手扯开道长的衣衫,让道长没那个时间去想乱七八糟的事儿,这样也就不会羞耻了。   殷晏君的衣衫被小郎君粗鲁拉开,露出强劲有力的胸膛,很明显帝王并不像小郎君想象中的那般单薄脆弱。   瞬间流氓小郎君的目光便落在了道长覆盖着一层薄薄肌肉的胸口,都已经禽兽行为了。   于是小郎君光明正大厚着脸皮将道长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最后发现道长腰腹的位置还有后背的地方有两个红红的印记,不得不说他家阿爹手上力道确实把握得确实很好,并没有以下犯上的罪恶想法。   拿出特地从小齐大夫那里搜刮过来的药膏,在道长身上红色印记处细细涂抹一遍。   殷晏君浑身上下肌肉紧紧绷着,耳尖微微泛红,眼中那抹丝丝缕缕的红血丝再次浮现上来。   等到小郎君帮着涂好药膏,殷晏君额头已经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有些发烫的手掌抬起来轻轻揉捏了一下小郎君肉嘟嘟的脸蛋。   咸鱼小郎君茫然眨了眨眼睛,怎么就又被揉脸了呢,这样下去他的脸会不会越来越胖?咸鱼忧伤。   “这两天要送各国使臣离京,我可能会有些忙,便直接宿在含凉殿了,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小郎君尽管安排文镜去做。”殷晏君原本清冷的嗓音带上了难以压制的低沉,这是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对着小郎君露出那种肆无忌惮的眼神,在小郎君清醒着的时候。   “好!”丧批咸鱼点头应了下来,怎么都觉得今日的道长有些奇奇怪怪,不会是被他家阿爹给打坏了吧,咸鱼暗自揣测。   于是乎当小郎君三天没有见到玄尘道长,总算是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之前各国使臣来朝的时候也不见道长忙成这个样子,怎么轮到走的时候就这般忙碌了?   想想都觉得奇怪,咸鱼小郎君赶紧把他聪明又机智的好友们喊来了长信殿,于是静安郡主和小齐大夫达成了小郎君智囊团的第一次会晤。   目前正和楚家女郎议亲的殷小侯爷暂时被小郎君体贴地排除在外,主要是怕耽误了殷小侯爷讨好楚家女郎,毕竟娶媳妇可是件不容耽搁的大事。   智囊团全部落座,咸鱼小郎君抛出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我觉得道长好像在躲着我!”前不久他便曾有过一次同样的感觉,不过这次更加坚信了这个想法。   智囊团一号小齐大夫托腮:“线索太少,具体说说。”   智囊团二号静安郡主点头:“对对对,你最近发现什么不对劲了?”   咸鱼小郎君:“我三天没有见到道长了。”这是之前从不曾有过的事情。   殷元霜脸色毫无变化:“我以为你要说三个月呢!”三天没见不是很正常吗?   小齐大夫整日住在宫里,更是从小郎君在徐家村养胎之时便跟在身侧,自是非常了解个中情况:“眼下各国使臣全都返程,按理来说官家应该没有那么忙才对。”毕竟之前忙得再晚,官家都不忘过来看看小郎君的情况。   所以小齐大夫和小郎君保持同样的看法:这种情况很不正常。   殷元霜直接拍板决定:“不如把文镜喊来问一问,我们在这儿再怎么猜测都不如直接问清楚得好!”   毕竟官家这么多年才得了一个小郎君,都能算得上是老树开花了,变心自是不可能变心的,所以智囊团二号只担心官家是被什么事情难住了。   小齐大夫点头:“我赞同郡主的想法,内侍监大人整日跟在官家身边,定然对官家的事情清清楚楚,就怕是内侍监大人不肯和咱们说实话。”   殷元霜挑眉看了一眼暗自发愁的小郎君,意味深长地对齐辰说道:“那你就太小看咱们徐小郎君在官家心中的地位了。”   小郎君茫然抬头,不是在想法子吗,怎么就扯到他的身上了?   智囊团最后定下来的法子就是让徐小郎君亲自去问文镜,殷元霜拍了拍手利落告辞:“我跟锦姝有约就先走了,改天有机会带锦姝进宫与你认个脸。”   之前还一口一个西陵国锦姝公主,现在就变成亲亲蜜蜜的锦姝了,小郎君交友不慎,静安郡主妥妥就是个无情的「海王」。   于是小郎君可怜巴巴望向另外一边的小齐大夫,可惜小齐大夫最近沉迷和院正大人一起研究医术,同样拍拍屁股走人了。   咸鱼小郎君那叫一个「孤独寂寞」,最后只能让他的宝贝木瑜去把文镜找过来。   文镜或许早就料到了这一遭,所以当他站在小郎君面前的时候,直接哭丧着脸:“小郎君若是真想从奴才口中得知真相,到时候可得记着护住奴才,要不然奴才就得被官家打死了。”   打死当然是不可能真的打死,不过进一次地牢挨一顿打,那日子也不好过,文镜苦啊!   丧批咸鱼眨了眨眼,非常体贴地说道:“那这样好了,内侍监不用说,我来猜,若是猜对了内侍监就点点头。”   文镜果断点头,是个好法子。   小郎君从躺椅里坐了起来:“第一个问题,道长最近很忙吗?”   文镜摇头,最近官家除了上朝便是窝在御书房处理奏疏,其他也就没什么事儿了。   摸了摸下巴,小郎君继续问道:“那是道长被什么人,什么事儿牵制住了?”   文镜继续摇头。   如此问了几个问题,文镜都是摇头,最后小郎君眼中带上一抹了然和忧虑:“道长的情毒犯了?”   文镜利落点头。   “道长身中情毒,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熬下去不曾找过御医吗?”徐砚清神色略显复杂。   文镜这下子倒是开了口:“自是找过的,太医院的院正大人一直都在为官家身上的情毒研制解药,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太多进展,所以官家每次身上情毒发作都会到凌云观小住。”   “现在道长人在何处,在含凉殿还是凌云观?”咸鱼小郎君如今倒也把自己心里那点儿复杂的想法看了个清清楚楚。   因为满心满眼的倾慕所以他心中记挂着道长,也正是因为心中记挂如今才会为了道长处处忧虑。   挥了挥手让文镜先回道长那边伺候,咸鱼小郎君又懒洋洋地窝进了躺椅里,他需得好好想个法子才行。   不过窝在躺椅里怎么也睡不舒坦,丧批咸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倏地从躺椅里坐了起来,从衣柜深处找到自己「窝藏赃物」的小包袱。   里面放着道长的披风和木簪以及云香楼那位宋娘子赠与他的画本子,因着画本子里面的内容太过狂放,所以当时他才会偷偷将画本子收了起来,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让木瑜乖乖在外面守着,咸鱼小郎君面红耳赤将画本子打开,看了两眼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发烫的脸颊,拿过放在一旁的温水咕嘟咕嘟喝下去,小郎君心头那点儿突如其来的燥郁感方才强行压了下去。   快要被自己蒸熟的咸鱼小郎君将画本子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转而又暗戳戳将画本子收拢好藏进衣柜之中。   帝王住的含凉殿离长信殿并不是太远,但是念着小郎君如今已经八个多月的肚子。   所以文镜特地让宫侍们准备了轿撵,一路将小郎君抬到含凉殿门口。   挥了挥手让一众内侍下去,文镜心惊胆战凑到徐小郎君身边望着那高高耸起的肚子,忍不住担忧道:“小郎君这事儿能行吗?”   丧批咸鱼心里也在暗戳戳地打鼓,但是来都来了让他再回去,那多没面子啊!   于是徐小郎君非常自信地摆摆手:“内侍监放心好了,出什么事儿本郎君顶在前面,定不会让道长打你屁股。”   文镜苦着脸,他觉得眼下已经不是挨不挨打的事儿了,而是有关项上人头的要命之事,不过如小郎君所说,既然已经如此总得试试才好。   于是他鼓起勇气将房门推开,随即可怜巴巴地守在门外,官家身边伺候的自然不可能只有文镜一个。   但是藏在暗地里的人没有出手,就代表着官家早就已经嘱托过那些暗卫无需防备小郎君。   如今已经快要进入深秋,夜里风一吹过来还挺冷,文镜听着里面的动静,在门口转悠了几圈,最后可怜至极地坐在殿外的台阶上,风一吹过来他就抱着自个儿瑟瑟发抖。   含凉殿不愧是道长的寝殿,无论是装饰还是其他看起来就和道长本人一样的内敛含蓄,徐砚清这会儿没什么心思多看,只在灯光的映照之下壮着胆子往前走,很快便看到了传说中的龙榻。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就是因着帝王睡在上面,所以这床榻才能被称之为龙榻,黄色的帷幔被放了下来,遮住里面睡着的帝王。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大肥章,翘腿嘚瑟jpg 第52章   盼着与小郎君耳鬓厮磨   “道长。”徐砚清轻唤了一声, 并没有得到里面的回应,只隐约听到道长比平时粗重一些的呼吸,故而徐砚清又抬脚往前走了两步。   徐砚清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能是因为呼吸习惯的不同,道长平素里的呼吸不仅放得极轻且比常人绵长一些,尚不曾有过这般粗重的情况。   若是因着情毒发作倒也有迹可循, 但是既然呼吸这般粗重定是没有入睡才对, 可他唤了道长,道长为何没有回应他。   下一刻徐砚清果断抬手撩开帷幔,瞬间惊愕地瞪大一双眸子。   床榻上的道长穿着一身寝衣四肢却被绳子束缚住, 他并没有入睡而是睁着眼睛有些木愣愣地望着床顶,那双平日里清冷中带着些许温润的眸子此刻充斥着丝丝缕缕的红血丝, 看起来有些骇人,便如同话本子里走火入魔坠入魔道的仙者。   “道长,道长。”徐砚清忙在床榻边坐下,抬手轻轻磨蹭着道长的脸颊上,试图唤回对方的意识。   殷晏君缓慢地眨了眨双眼, 前段时日他便感受到了体内不同寻常的躁动感, 因此他难以抑制心中对小郎君的浓郁情愫,连着两次在夜里轻薄已然入睡的小郎君。   殷晏君心中明了是情毒快要发作了, 当他心中一片清泠无所记挂的时候倒还好。   但是如今他心心念念皆是小郎君, 这情毒竟像是热水一般沸腾不止、难以压制, 所以他便只能借口忙碌政务进而避开小郎君, 唯恐情毒发作之时他对小郎君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   原想过躲到凌云观熬过这次的情毒发作, 但是小郎君身怀六甲如今正是身子重的时候, 经不得伤害亦经不得多思多虑,故而他不能抛下小郎君就只好留在宫里。   但是留在宫中待在小郎君身边亦是有颇多不便之处,情毒发作之下的他是神志不清的,很有可能在那种浑浑噩噩的情况下闯进长信殿。   原是想过用药迷晕自个儿,但是因着情毒的缘故殷晏君此前用过许多解药对于迷药已经有了抵抗性,所以便只能让暗卫每日夜里用最坚固的绳索将他困在床榻上。   徐砚清特地检查了那些绑住道长的绳索,将道长困在龙榻上的人手上很有分寸,一则绳索非常坚固任凭道长怎么挣扎都是逃不开的,二则绳索非常粗糙。   所以那人就在道长手腕脚腕的位置垫了一圈柔软的绸缎,以防止道长挣扎的时候伤到自身。   唤了几声道长只是眨了眨眼睛却没有给予他一丁点儿回应,徐砚清站起来环视一周,从桌案上倒了一杯凉水给道长喂了下去。   凉水稍微减缓了身上狂躁的热度,殷晏君眼前恍恍惚惚,竟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小郎君。   “清清,清清……”殷晏君带着红血丝的眸子瞬间变得格外柔和:“我又梦到清清了。”   道长音色明明是清润温柔的,偏偏徐砚清却听出了一种黏黏糊糊的感觉,就像是道长在对他撒娇,没有着急去解开困住道长四肢的绳索。   毕竟道长若是真的失控,他眼下这个状态可没什么把握让道长清醒过来,倒不如这般来得更轻松一些。   小郎君心里泛起一丝想要使坏的恶劣心思,手指轻轻柔柔顺着道长的脸颊磨蹭到喉结的位置:“道长平素里都是唤我小郎君,为什么突然唤我清清了?”   殷晏君这会儿并不是真真正正的清醒,而是处于一种似梦似幻的状态之中,他以为自己入了梦再一次梦到了小郎君,故而便如同醉酒的人一般不用再约束自己的想法。   但性格使然小郎君的问话依旧让殷晏君有些窘迫又有些羞稔,不过到底还是在小郎君的催促下回道:“早就想这般喊了,只是未曾开口。”   “为何不开口?”阿爹阿娘以及兄长唤他阿清,其他人大多唤他小郎君或者徐小郎君,唤他清清的……道长却是头一个。   微弱的烛光映在道长脸上,衬得他更加敛和通透,那张如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以及不易察觉的局促:“因为我心怀郎君却耻于开口。”   简而言之就是道长心中羞涩,徐砚清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瞬间更加晶亮了几分,他觉得这般状态下的道长乖巧得令人心动不已,手指忍不住撩拨性地在道长喉结处轻轻磨蹭。   “那道长这几天是不是在故意躲着我?”手指渐渐往下小郎君调皮地轻轻挑开道长身上穿着严实的衣领。   殷晏君并不做声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小郎君,那目光绵长而又情深,过了一会儿他喉结缓缓滑动:“我没有故意躲着小郎君,那晚我对小郎君做了不齿之事,心中窘迫难堪又怕伤了小郎君。”   这会儿甜甜蜜蜜的清清又全然变成了一口一个的小郎君,徐砚清宽宏大量没有跟对方计较这点儿小问题,他的手指继续往下已经拉开了道长身上寝衣的衣带,闻言有些好奇地问道:“道长究竟对我做了什么,竟然如此窘迫难堪?”   提起这个殷晏君耳尖忍不住慢慢泛起红晕,那双含着红血丝的眸子落在小郎君的唇上,神色渐渐幽深:“我趁着小郎君睡着的时候,亲了小郎君的唇。”   眼下的道长可真是坦率极了,令徐砚清一颗心瞬间软成一片,他素来在情之一事上格外迟钝。   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从未想过和谁走到一起,只有道长是个例外。   手指漫无目的缠绕着道长的衣带,徐砚清低下身子在灼灼目光的注视下,缓缓于道长唇畔落下一个吻:“道长是这般亲的吗?”   殷晏君呼吸再一次变得粗重起来,一双眸子湛湛生辉,他从不撒谎故而非常坦率地摇头:“不是这般,要更重一下。”   徐砚清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道长生性内敛,怕是明日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说了这些羞人的话,便要躲在含凉殿里不愿见人了。   不过明日的事情定然要明日再说,因此徐砚清眉眼弯弯,盯着道长的唇再一次深深吻了下去:“是这样吗?”   殷晏君呼吸有些不稳,胸膛处起伏的弧度明显大了许多,他动了动自己被困住的手腕,方才被小郎君拉开一些的帷幔因着这番动作又重新落了下去,将两人严严实实遮挡在龙榻之中。   手腕被困住使得他动弹不得,殷晏君便微微抬起头,眸中带着些许渴盼:“小郎君再亲亲我。”   “只是亲亲吗?”徐砚清一只手已经落在了道长衣衫之下的胸口上,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磨蹭着道长浅淡的胡须,等他寻个机会定然要把道长这点儿小胡子剃掉,看看没有胡子的道长又是个什么模样。   在小郎君的问话之下,殷晏君胸膛跳动得更加厉害,他深深看了一眼小郎君:“自是不止,我并非小郎君心目中清风霁月的仙人,我对小郎君生出不齿的心思,盼着与小郎君耳鬓厮磨、鱼水之欢。”   耳鬓厮磨、鱼水之欢?原来道长内里竟然这般坦率狂放,徐砚清忍不住勾了勾道长的下颚:“那道长为何在我睡着的时候只是亲亲,而不是……”   殷晏君瞬间会意了小郎君的意思,他熠熠生辉的眸子转而变得有些委屈:“小郎君心中另有所属,并非爱慕与我。”   “我心中何时另有所属了,为何这种事情我本人却是一无所知?”道长这番话着实将小郎君说得有些迷糊,若是之前苏寒枫的事情,他应该对道长有过解释才对,怎么道长这会儿仍是念念不忘?   小郎君就在眼前,殷晏君忍不住抬起头在小郎君唇瓣上重重亲了一口,继续委屈巴巴地说道:“先是苏寒枫,再是元城,如今小郎君竟是对着元霜都是喜笑颜开,却独独对我……”   嗯哼,这下子怎么连殷小侯爷、静安郡主全都算上了?丧批咸鱼自个儿都要委屈了好吧,不过念在道长这会儿脑袋不清醒的缘故,徐砚清决定宽宏大量暂且先将这个问题搁置下来。   “自是没有的事儿,我只爱慕道长一人,只对道长一人倾心相待!”帷幔遮挡之下光线亦是变得柔和暗淡,徐砚清盯着道长那张俊秀出尘却带着浓浓的脸庞:“如此这般,道长想不想做一些之前不敢做的事情?”   殷晏君只觉得浑身一片炽热,只有小郎君能够带给他片刻的疏解,可惜那困住他四肢的绳索恼人得很,于是他委屈至极地开口求道:“小郎君帮我把绳索解开可好?”   绳索自然是不能解开的,但是道长这般可怜巴巴地望过来,让徐砚清生出几分想要哄哄他的欲望,于是又在道长唇上亲了几口:“道长乖乖别动。”   殷晏君立刻便老老实实躺回去不再乱动,他能清晰感受到小郎君柔软的手缓缓向着要命的地方摩挲着探去。   道长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立刻望了过来,咸鱼小郎君脸上瞬间变得滚烫,他抬起另外一只手遮住道长的眼睛:“道长乖乖闭上眼睛,不要乱看。”   小郎君语气里带着一丝色厉内荏的羞涩,殷晏君心头一片火热,长长的睫羽在小郎君掌下来回扇动,他凑到小郎君耳畔带上些许祈求的意味:“小郎君再摸一摸……”   这场景立刻便让徐砚清想起了自个儿潮热期发作时的画面,那时候他亦是这般痴痴缠着道长去摸自己的后颈。   想到什么来什么,帷幔内充斥着的滋味儿,徐砚清只觉得自个儿浑身渐渐有些止不住的发烫,浅淡的水蜜桃气息慢慢在龙榻之中四散开来。   挺着个高高耸起的肚子并不方便,徐砚清不知何时放开了遮住道长双眸的手,微微抬高身子向着道长的唇再一次低下头。   殷晏君本就情动得厉害,因着小郎君的纵容,他便生出了些许肆意之情,痴缠着小郎君唇齿相依。   ……   过了许久,殷晏君终是温声细语诱哄着小郎君将那四根绳索全部解开,没了那些绳索的钳制他手上的动作更加肆意了几分。   因着之前小郎君帮了他一回,这会儿殷晏君脑中有了片刻清明,耳尖红润得似要滴血,将小郎君放到床榻之中殷晏君便如同一只得到心爱之物的巨兽,搂着小郎君挨挨蹭蹭,时不时便会在小郎君唇上亲一口。   小郎君后颈处发热发烫,被擦拭过后的掌心仍残留着些许黏腻的触感,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等到道长那股不受控制的情绪再次涌上来,小郎君凑在道长颈窝处低语几声。   情到浓处,殷晏君回想起方才小郎君在自己耳畔的低语,双目变得更加幽深,唇齿缓缓落在小郎君的后颈,他先是试探着吮了一口,那股淡淡的水蜜桃味儿仿佛成了专门针对他的秘药,使得他越发控制不住自己。   道长的牙齿咬了下去,小郎君脸颊蹭了蹭道长的颈窝,那模样娇气极了许久之后两人的喘息声终于平静下来,终是疲惫地相拥着睡了过去。   含凉殿外文镜一会儿趴在门上探听里面的动静,一会儿坐到台阶下面反省自我,如此来来回回数十次,藏在屋顶的暗卫终于看不下去了,抬手取了个纸条塞进竹筒中扔到文镜面前。   文镜被吓得一个激灵,四下环视一周,蹲下身子将竹筒捡了起来,上面简简单单写了一句话:官家、小郎君已经入睡,皆安。   暗卫传的信,文镜瞬间松了口气,缓缓挺直身子站起来,这才发现方才坐得腿都麻了,只能连瘸带拐地往自个儿房间的方向走去。   次日晨起,外面已然露出微光,但是含凉殿内帷幔深深,使得龙榻之中光线昏昏暗暗。   殷晏君醒了过来,一双清俊的眸子充斥着清冷疏离之色,但是下一刻他手上摸到一片温热滑润的肌肤,侧过头只见小郎君微微蜷缩起身子,脑袋靠在他的颈窝处睡得正香。   感受到方才扰人好眠的动作,小郎君疲惫至极地含糊嘟囔了一声,殷晏君瞬间不敢再乱动弹,抬起一只手安抚地在小郎君后背处轻轻拍了拍。   小郎君在殷晏君的颈窝里蹭了蹭,睡得更加香甜了。   平躺在床榻上,昨晚的那些个细枝末节全在殷晏君脑海中一一浮现,耳尖红润得如同红宝石一般,他喉结滚动只觉得心中一片熨帖。   他的小郎君虽然于情之一字上格外迟钝,但是如今开了窍竟是这般,这般……令他欣喜若狂。   陪着小郎君在床榻上又躺了一个多时辰外面已经大亮,好在今日无需早朝,殷晏君侧过身子望着小郎君精致的脸庞,唇角微微上扬出一抹弧度。   小郎君后颈处留了个红红的牙印,那是他昨晚咬出来的痕迹,殷晏君轻手轻脚从床榻上起身,取了药粉细细洒在那红红的痕迹上。   龙榻内被他们昨晚折腾得一片狼藉,尚且还能闻到的味道和水蜜桃的清甜,殷晏君换好衣衫便在床榻里坐着,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小郎君的身上。   文镜浅浅睡了一觉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故而天尚且黑着便守在了殿外,其间他隐约听到了一些动静,等他再把耳朵贴上去的时候,里面又恢复了安静。   直到日晒三竿,昨日「劳累一夜」的小郎君睁了睁眼总算是醒了过来,他素来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   所以见着道长微微红了脸,他便成了站在巨人肩上的「受害者」。   捧着一只手送到道长面前,小郎君可怜巴巴:“道长,我的手好疼。”   因为什么而疼殷晏君最是清楚,他低垂着眼睛,长长的睫羽轻颤:“那我给小郎君揉了揉。”   “好啊!”有人伺候何乐而不为,小郎君光明正大支使着道长给他按揉手掌,顺便在道长不注意的时候用另一只手轻轻勾了勾对方的下巴。   眼见着道长俊美出尘的脸庞又要红润起来,小郎君一肚子坏水都在咕嘟咕嘟地冒泡泡,等到手被按揉得不那么酸了,小郎君将一截绳索塞进道长怀里,戏谑着说道:“我竟不知道长一个人的时候也玩得这么开放!”   明知道小郎君是在打趣自个儿,殷晏君仍是生出些许窘迫,他抬手将小郎君抱进怀里:“小郎君行行好,就饶过我吧!”   好吧,不能把人欺负得太过分了,毕竟是刚刚得来的男朋友,小郎君手指落在道长的胸口处磨磨蹭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笑着说道:“昨个文镜被我严刑拷打了一回才愿意放水将我送进来,道长可不许事后跟他算账,要不然我在文镜面前的里子面子可就全没了。”   “好。”殷晏君回答得很爽快,他一只手轻轻拍抚着小郎君的后背,神情温柔和煦,他纠纠结结了半天终是在小郎君唇上落下一吻。   小郎君就像是一只挑拨人心的猫儿,慵慵懒懒在道长怀里蹭了蹭,而后眉眼弯弯同样回馈给道长一个吻。   韩御医带着齐辰一同到长信殿日常请脉却没有见着人,齐辰凑到木瑜面前好奇地问道:“好木瑜,快说说你家郎君去哪儿了?”   木瑜自然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昨个郎君入夜便跟着内侍监大人一起去含凉殿了,然后就没回来。”   “哦……”齐辰古古怪怪拉长了音调,重新站到韩御医的身后:“韩御医,咱们怕是要到含凉殿走上一趟了。”   去干什么,当然是去看热闹了,爱好八卦的小齐医官绝对不会放过一丝半点看八卦的机会。   于是乎含凉殿外一起坐在台阶上的人又多了个齐辰,韩御医嫌弃坐在地上有失颜面,直接把日常诊脉的活计交给了齐辰自个儿溜溜达达回了太医院。   终于寝殿里面传来了些许动静,文镜一拍衣服赶紧站起来,得到传唤后利索地推门进去伺候。   过了一夜殿内的味道散了很多,窗户是被打开的更吹散了龙榻内残余的气息,文镜微微抬眼便看到眼角有些微微泛红的小郎君。   殷晏君亲自帮着小郎君换好衣衫,前段时间织造司送了一批小郎君的秋衣,直接便放在了含凉殿尚未来得及送到长信殿,这会儿殷晏君给小郎君穿得便是其中一件。   洗漱过后,殷晏君先是召了齐辰进来给小郎君诊脉,小郎君如今已经到了孕后期,昨晚却挺着个大肚子帮了他好几回,后面连着潮热期被诱引了出来两人便都有些失控,今日想起来殷晏君方才有些后怕,唯恐伤到小郎君的身子。   齐辰仔仔细细给小郎君诊了脉,最终确定小郎君身子骨非常健康,并再三跟官家保证昨日的事情对小郎君无一丝一毫的影响。   也不对,是有影响的,这不潮热期就被诱发了,齐辰心里笑得乐呵呵,他的话本子又多了一些可以编造的素材。   含凉殿里需要内侍好好清理一番,殷晏君陪着小郎君用完早膳,干脆便到了长信殿处理政务。   如今这天是一日比一日冷了,后院凉亭里的躺椅便被挪到了前院,脸上盖着道长的帕子,小郎君晒着微醺的日光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殷晏君放下手中朱笔,透过窗户望着已然入睡的小郎君,唇角上扬出一抹清浅的弧度,他淡淡起身从偏殿中走到院子里。   拿开柔软的帕子,小郎君精致的脸庞显露出来,白嫩如玉的肌肤在阳光之下更显得通透许多,殷晏君抬手轻轻蹭了蹭小郎君肉嘟嘟的脸颊,触手柔腻一片,如他心中更是一片柔软。   啊呜一口咬住道长的手指,小郎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指责地看向眸中深邃而又温柔的道长:“快说,道长为何要扰本郎君清眠?”   殷晏君长长的睫羽上下扇动:“我见小郎君便心声妄念,盼着与小郎君亲近,故而扰了小郎君好梦。”   提起这个小郎君便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道长,非常骄矜地说道:“我梦里忙得手不停歇,可算不得好梦。”   殷晏君哪里还不明白小郎君打趣的意思,他耳尖瞬间泛起压也压不下去的热度,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得出口。   丧批咸鱼见状从躺椅里微微抬起身子,非常不老实的爪子已经摸上了道长红艳艳的耳尖:“道长怎得这般爱羞?”   自家小郎君过于调皮殷晏君能怎么办,只能继续宠着,抬手将小郎君故意捣乱的爪子握进掌心,殷晏君只低声求饶道是:“自幼天性如此,小郎君莫要戏耍与我。”   道长生性这般爱羞可不能逗过了头,小郎君大发慈悲放过道长这一回,扯了人家的衣袖继续窝在躺椅里晒着太阳。   自今日开始殷晏君又重新搬回了小郎君这处的偏殿住着,许是因着昨晚睡得太迟,饭后该走动走动的小郎君没一会儿便开始撒娇卖乖不愿意再多走一步。   殷晏君望着小郎君那双可怜巴巴的眸子心头软成一片,好不容易哄着小郎君又多走了两圈才算作罢。   沐浴好丧批咸鱼往床上一躺,还没来得及跟道长说上两句话,整个人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主要是昨夜熬得太晚他又太累,今日可不得早早睡下补充补充耗费的精力。   不同于松松散散的小郎君,沐浴过后殷晏君身上寝衣穿得一丝不苟,宠溺地抬手蹭了蹭小郎君圆润的脸蛋,站起身从抽屉里取出药膏细细涂抹在小郎君高高耸起的腹部。   这孩子已经快九个月了,只差一个月便可以呱呱落地,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划过小郎君耸起的腹部,下方快要出生的小豆丁和他的父皇乐此不疲玩着这个无甚趣味的游戏。   怕小豆丁扰了小郎君的好眠,殷晏君没有逗弄小豆丁太长时间,又帮着小郎君按揉了肿胀的双腿,方才回到偏殿之中。   “明日让严文过来一趟。”殷晏君坐姿挺拔如松,提笔书写经文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清冷的目光落在了文镜身上。   文镜躬身领命,顶着官家冷厉的目光,非常识趣地跪下来求饶。   殷晏君却是叹了口气:“小郎君既说不得追究你的责任朕便不罚你,下一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不可再自作主张。”   文镜心里那叫一个七上八下,听到官家疏离端肃的话音,总算是松了口气:“奴才谢官家隆恩,谢小郎君为奴才求情。”   “让其他人守着,你先下去休息吧!”到底是自己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殷晏君自也不会拿文镜怎么样,不过该警示的还是要警示。   心里松了口气文镜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他昨个提心吊胆了一夜本就没怎么睡好,怕是官家也发现了其中关窍所以才会让他先下去休息。   文镜乐呵呵地退下了,如今小郎君有了开窍的意思怕是官家好事将近,他可得养好精神,等着伺候小郎君诞下来的小主子呢!   殷晏君完成手下的经文,径直抬脚走到了窗边,深秋的月光如水一般撒在院子里,带着一片冷冽的寒霜。   他眸中闪过一片晦暗,清冷的目光略有些恍惚,不知落在何处。   在窗前站了许久,殷晏君身上仿佛沾染了外面冰冷的寒霜,最终他叹息一声想起小郎君灵动明艳的眉眼,那身冷冽的寒霜仿佛一瞬间褪去了个干干净净。   守夜的内侍原打算劝官家休息,却见着官家已经关了窗户走向床榻,他不由得在心里默默想着,今晚的官家看起来比以往更加的骇人。   小郎君对此一无所知,他睡了一觉醒来后只觉得精神奕奕,虽然后颈处依旧充斥着熟悉的酥麻酸胀。   潮热期的第三天,小郎君打算继续窝在院子里晒一天的太阳。   今日早膳赵姑姑做了新式样的糕点,小郎君吃得很是开心,只不过为了顾及腹中小豆丁的体型,所以赵姑姑特意把控了每道膳食的分量。   虽然桌案上摆得满满当当,但是每份膳食的分量却少得可怜,不做饭的人没有权利挑挑剔剔,小郎君乐呵呵地继续啃包子,一顿饭吃下来勉强算是满足。   抬手擦掉小郎君用膳时蹭到脸颊上的油渍,殷晏君轻声道:“今日小郎君可约了好友过来?”   “没啊,怎么了?”小郎君一脸茫然,最近齐辰应该是和太医院的一群前辈忙着研究小豆丁生产的事情,每日过来诊个脉就跑了,殷小侯爷自然是要陪他的未婚妻,至于「海王」静安郡主这会儿正忙着陪香香软软的小姐妹玩耍呢!   殷晏君手指轻轻捏了捏小郎君光洁的耳垂:“那我今日带小郎君去见一个人,可好?”   自然是好的,小郎君眨了眨那双水润的大眼睛,只觉得今日的道长有点儿奇奇怪怪,是一种他也说不上来的感觉,不是特别开心的样子。   于是他欠欠地抬手挑起道长的下颚:“想要本郎君陪你出去玩耍,你得先给本郎君笑一个。”   殷晏君忍俊不禁,一双清俊的眸子带上了浅淡的笑意:“小郎君莫要调皮。”   “好吧好吧,今日暂且放过道长。”丧批咸鱼懒懒散散地靠在道长身上,美约其名坐着消消食。   殷晏君揉捏着小郎君软绵的手掌,笑道:“既然要消食,那我陪小郎君去院中走动走动?”   “道长你竟然学坏了。”丧批咸鱼有气无力地对道长提出控诉和指责,然后继续瘫在道长身上坚决反对「出去走走」的提议。   殷晏君哑然失笑陪着小郎君在殿内打发了一会儿时间,等到小郎君「消食完毕」两人方才起身。   “咱们要去见什么人啊?”得知要见的人就住在宫里,丧批咸鱼满脸困惑,故意对着殷晏君说道:“不会是道长在宫里养了美姬,这会儿才告知与我吧!”   “小郎君见了便知分晓。”被打趣一番殷晏君也不恼,只是抬手在小郎君头顶揉了一通。   「惨遭报复」的小郎君只能一头钻进道长的怀里,躲避那只自己脑袋的大手,结果他自个儿傻不愣登地投身虎穴,一番闹腾原本绑好的青丝变得更加乱糟糟了。   小郎君气哼哼地望过来,殷晏君拉着小郎君的手在自己面前站好,解开红色的发带,五指顺进小郎君的青丝之中。   殷晏君的目光是小郎君看不到的温柔缱绻,将小郎君乱糟糟的头发重新绑好,两人方才继续往前走。   虽说是住在宫中,但是皇宫实在太大,一开始小郎君不愿意坐轿撵,这会儿却累得快要抬不起脚,面无表情拒绝道长要抱自己的提议,一生要强的小郎君势必要自己走到目的地。   终于在小郎君的苦苦期盼中,他们走到了一座宫殿前,上面写着「云和殿」三个字,宫殿名字过于普通徐砚清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深意。   殷晏君抬手叩门,是一个脸蛋圆圆的小宫女一路小跑过来将殿门打开。   小宫女见到叩门的人吓了一跳,赶紧跪下来行礼:“奴婢见过官家。”   “起身。”殷晏君扶着小郎君淡淡说道:“太后近来可还好?”   太后?咸鱼小郎君茫然眨了眨大眼睛,在脑袋里过了个遍依旧没有多少关于太后的事迹,太后也就是道长和大长公主的生身母亲,他在京都怎么也是小霸王一般的存在,怎么就对太后没有什么印象呢?   不等小郎君困惑,那圆脸宫女老老实实地回禀道:“娘娘在院子里种菜。”   殷晏君扶着小郎君走进云和殿,便见着院内被开垦成一片又一片的空地,划分得井井有条,身穿布衣的太后娘娘抬起一桶水倒进沟渠之中,然后将准备好的菜苗按进陇好的土里。   “官家来啦!”听到动静太后娘娘头也不抬,直接开口道:“赶紧帮我浇地,那边的菜快要焉了。”   “给母后请安。”殷晏君扶着小郎君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来,又命圆脸宫女去给小郎君取了热水,方才乖乖提了水桶去给那些菜浇水。 第53章   母后警示我需得自控自持   小郎君懒洋洋坐在椅子里看得那叫一个乐呵, 所以说别管你在外面身份有多高、权势有多厉害。   但凡是个孝子回到家里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听从老娘的话,让干嘛就得干嘛。   圆脸小宫女乖乖去后厨烧了热水, 提过来后给模样精致的小郎君倒了一杯热茶放在石桌上。   徐砚清将注意力从道长身上挪开,对着这小宫女招了招手,小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性子有点儿活泼有趣,见状同样低声细语说道:“奴婢红鸾。”   “名字真好听, 是太后娘娘给你取的吗?”小郎君眨了眨眼, 继续问道。   小宫女连连点头。   “那你在太后娘娘面前伺候多久了?”   “嗯,好像快七年了。”小宫女如今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依着大梁宫廷律例女子入宫年纪不得低于八岁, 也就是说这小宫女几乎是刚一入宫便被安排在了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着。   徐砚清摸了摸下巴在心里往前细数了七年,那个时候道长好像是刚刚登上帝位。   “太后娘娘怎么种了这么多菜, 你们平日里吃得完吗?”徐砚清方才进云和殿的时候不经意瞅了一眼,那些绿油油的菜看着就很水灵,可见太后娘娘把这些菜照料得很好。   红鸾闻言认真认真地说道:“吃不完就送到御膳房或者送到大长公主府,总归不会浪费的。”   “也对,道长那么喜欢吃素。”小郎君托腮, 每日吃素什么的对他而言简直毫无幸福感, 对此表示婉拒,说起来他又想吃炸鸡了。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菜苗全都按进沟渠里面, 支使着自家儿子用锄头搂土把菜苗根部再稍微盖上一些,太后娘娘一转头和老神在在喝水的小郎君四目相对。   “官家, 你这是从哪儿骗来的漂亮女郎, 看这肚子快要生了吧!”太后非常随意将满是泥土的手塞到水桶里涮洗干净, 方才快步走到小郎君身边:“来来来, 跟哀家说说是不是官家骗了你给他生孩子, 在云和殿你不用怕他,哀家给你做主。”   “母后,你不要吓着清清,再者清清是个郎君并非女郎。”殷晏君干好太后娘娘分配的活计,衣摆处沾了些许泥土。   但是他从菜地里面缓缓向着小郎君走开,依旧是清风霁月、身形如玉,没有一丁点儿的狼狈之态。   咸鱼小郎君对着太后娘娘眨了眨眼:“道长不曾骗过我。”倒是他常常兴致上头就要胡搅蛮缠将道长戏谑一通,按理来说他的恶趣味要更多一些。   太后娘娘同样缓缓眨了眨眼睛,目光却是落在小郎君高高耸起的肚子上:“是我多年不曾走出宫门眼界不行了吗,还是说如今世道连郎君都能生孩子了?”   太后娘娘不解,太后娘娘恍恍惚惚。   殷晏君有些无奈,只听到小郎君口无遮拦地解释道:“娘娘,这只能说道长真龙天子,天赋异禀。”说完还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眼见着自家儿子耳朵上泛起了浅浅一层红晕,太后娘娘心下觉得稀罕极了,再看小郎君便察觉出了几分意味:“嗯,真龙天子天赋异禀不假,说不定真凤之身也是骨骼清奇。”   小郎君戏谑道长不成反被太后娘娘将了一军,惨遭翻车整个人都要惊住了,原来太后娘娘竟是这般会说笑的吗!   难得小郎君也有棋逢对手的时候,殷晏君宠溺地揉了揉小郎君的头顶,这一次他注意着力道,没有弄乱小郎君刚刚绑好的头发。   太后娘娘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两人身上,随后笑着说道:“这孩子得有八九个月了吧?”   “再过七八日便有九个月了。”殷晏君目光和煦:“所以便想着带小郎君过来见见母后。”   太后娘娘望向小郎君的腹部,漂亮的眉眼中带着浓浓的慈爱又夹杂着几分遗憾:“也不知哀家有没有那个机会见着这孩子出生。”   徐小郎君对太后的这番话有些茫然不解,只觉得道长握住自己手掌的力度稍微加重了一些。   “算了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难得今日清醒,你们便留在我这儿用膳吧!”说着太后娘娘方才想起来好像有什么问题被她遗忘掉了。   直到小郎君抬眸望过来,双眼弯弯的模样让太后觉得略有几分熟悉,她犹豫着看向自家儿子:“还未来得及问,官家你这是从谁家拐来的乖乖小郎君?”   虽然小郎君不是自己拐来的,但是好像也大差不差,反正他家母后如今过得自在也学会的放飞自我,于是殷晏君深深看了一眼小郎君方才说道:“清清是武安侯府的嫡次子。”   “武安侯?这个哀家有点儿印象,好像是当初祁王逼宫时救你一命的大将军。”瞬间太后娘娘望向小郎君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歉疚。   顺带着一言难尽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太后娘娘感叹道:“人家救你一命,你却恩将仇报嚯嚯了人家千娇百宠的幼子,武安侯就没对你动手吗?”   殷晏君以往过来云和殿的经历多少有些沉重和不愉快,如今被自家母后打趣一番心头萦绕些许不自在。   但是他在小郎君身侧依旧坐得笔挺面上丝毫不显:“武安侯忠君爱国,自不会以下犯上。”他们君臣二人不过是在演武场切磋了一下武艺罢了。   小郎君一只手被道长握住,干脆用另一只手托住下巴,灵动的眸子一眨一眨落在道长身上,看着道长一本正经将事情说得风轻云淡。   小郎君知道事实情况,但是小郎君为了自家道长的颜面只是笑笑不说话。   来都来了,中午定是要留在太后娘娘这儿用膳的,太后娘娘殿中单独设了小厨房。   但是厨娘们并没有伺候怀孕之人的经验,所以午膳是直接从御膳房那边送过来的。   一桌子菜里面得有大半都是小郎君偏好的菜色,小郎君多少有点儿挑食,不喜绿油油的素菜满心满眼都是那些重口的荤菜。   但是道长平素里却喜好素菜,也是遇上小郎君之后方才慢慢改了习惯,且徐砚清一直觉得道长平素里荤菜吃得太少,体内定然是营养不足的,所以每次用膳都不忘投喂给道长一些他觉得好吃的膳食。   所以在太后娘娘宫中,小郎君一开始还守着规矩老老实实用膳,但是习惯使然,略微放松下来之后他尝着今日四喜丸子做得不错,就顺手夹了一颗放进道长碗中。   “官家不能吃荤……”太后娘娘这话还没说完,殷晏君已经张口咬了四喜丸子慢慢吃下去,清俊如玉的脸上无一丝异色。   小郎君闻言茫然抬头望向太后娘娘再想想院中种着的一堆青菜,对着有些忧心忡忡的太后娘娘,小郎君不禁语重心长地劝道:“太后娘娘平素里可不能只吃素菜,对身体不好。”   “好好好,不挑食都不挑食。”太后娘娘手上轻颤着给小郎君夹了一块红烧肉,接着又给殷晏君也夹了一块。   在自家母后的注视下殷晏君将那块红烧肉吃了下去,抬眸淡淡说道:“母后快吃吧,菜要凉了。”   小郎君恍惚间在太后娘娘眼中看到了一抹泪光,但是当他再次抬起望过去的时候,却见太后娘娘是笑着的,尤其对着他自个儿太后娘娘笑得格外慈爱。   徐砚清多少有点儿不明所以,但是依着他咸鱼的心态好奇心自是不存在的,所以干脆开开心心敞开了胃口吃。   太后娘娘忙着给小郎君夹菜,被投喂的咸鱼正吃得开怀,却被道长拦了下来:“差不多了,把碗里的菜吃完就不能再加。”   “好嘞。”咸鱼小郎君乐呵呵地吃掉碗里的饭菜,最后喝了一碗赵姑姑特制的养生汤,今日份午膳享用完毕。   饭后殷晏君陪着小郎君在院子里溜达着消食,不一会儿丧批咸鱼那股子困劲就涌了上来,整个人懒洋洋地赖在道长身上昏昏欲睡。   “怀孕的时候身子骨特别容易疲乏,阿清累了便让他留在云和殿睡个午觉吧!”这边离长信殿有点儿距离,怕是小郎君没那个力气走回去,实际上太后娘娘今日很开心,也想着多留他们一段时间。   “嗯,好。”殷晏君淡淡点头,他打横将赖在自己身上的小郎君抱进怀里,那个圆脸小宫女带着他去了侧殿。   侧殿尚且不曾有人睡过,平素里大长公主进宫陪伴太后因着特殊缘故极少留宿宫中,午休自是直接睡在太后娘娘的寝殿之中。   将小郎君安置在床榻中,殷晏君坐在榻边陪了小郎君一会儿方才起身走去前殿。   太后娘娘在桌案上摆了棋局,见着儿子过来便招了招手:“难得今日官家空闲,便陪哀家下盘棋吧!”   殷晏君神色自若,抬脚在太后对面缓缓落座:“母后想问什么?”   “官家何时能碰荤腥了?”太后犹豫了片刻却还是问出了口,当年贵妃仗着先帝的宠爱,为了折辱她的孩子着实使了不少手段,让尚且不足五岁的太子以为母祈福的名头只吃素食,长此以往下去她的孩子便再也碰不得荤腥,每次一沾荤腥便会止不住的呕吐。   殷晏君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他语气平淡并没有太多起伏:“小郎君是个慵懒的性子,因着不愿招惹是非便怀着身孕远避祖宅,恰逢儿臣微服南下,徐家村不比京都,食材有限的情况下小郎君吃什么儿臣便吃什么。”   “阿清是个好孩子。”太后叹息一声:“官家打算何时迎他入宫?”   殷晏君有一瞬间的静默,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挑弄着棋坛中的黑子,如此过了半晌,他方才缓缓开口说道:“等小郎君先把孩子生下来,先封太子再立后位。”   “那如果小郎君腹中是个女孩呢?”太后多少有点儿依依不饶的意思,她直直望着自家儿子神色有些复杂。   殷晏君道:“母后不要忘了我身中情毒的事情,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小郎君赐予我的福分,又岂有挑剔的道理。”   太后神情有些恍惚,她手中的棋子洒落在棋盘上打乱了整个棋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等小郎君睡醒了,你们便回去吧!”   没有再多说什么,太后在红鸾的搀扶下走进寝殿之中。   殷晏君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静,他捡起散落在棋盘上全然混在一起的棋子,一个一个挑开分成黑白分明的两堆,玉石做成的棋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郎君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他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哭声感觉像是做了一个非常悲伤的梦,茫然睁开眼睛便看到坐在床榻边闭目养神的道长。   “有人在哭。”小郎君抬手落在道长的手背上:“道长有听见哭声吗?”   殷晏君捏了捏小郎君的指尖:“要看看是谁在哭吗?”   小郎君福至心灵抬眸望了过去:“是太后娘娘吗?”   “母后说等小郎君醒了,便让我们回去。”殷晏君抬手将人抱在怀里,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在小郎君后背处轻轻拍抚。   小郎君却反手将道长抱进了怀中,别别扭扭地拍了拍道长的后背:“那什么,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太后娘娘又飒又美,小郎君虽然不知道长未登基以前他们母子受过多少罪。   但是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现在的生活,若是太后娘娘因着沉湎过往无法自拔而将自己封禁在这后宫之中,未免太过遗憾了。   “好,那就去看看吧!”殷晏君仿佛有那么一瞬间是陷在了恍恍惚惚的过去里,被小郎君拉着手瞬间清醒了过来。   红鸾守在太后娘娘的寝殿外面,似乎对于寝殿里传来的哭声已经习以为常,她见到走过来的两人怯懦地抬起双臂拦在门口:“娘娘说官家和小郎君可以回去了。”   “尚未跟太后娘娘告别便离开未免有些失礼。”小郎君的眸中一片澄澈:“今日我第一次面见太后娘娘,总得有始有终才好。”   红鸾明显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门口有些犹豫是放他们进去还是该把他们拦住。   直到寝殿内传来一阵霹雳乓啷的声响,隐约还有瓷器破碎的声音,徐砚清有些担忧地抬手拉了拉道长的衣袖。   殷晏君神色瞬间冷下来,越过红鸾抬手将寝殿大门推开,太后娘娘睡下的时候换了一件寝衣,这会儿头发凌乱显得格外狼狈,她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个枕头,高架上的瓷器碎了一地。   “三郎不哭,三郎不哭,娘就在这儿……”太后娘娘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她怀里抱着枕头像是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抚。   徐砚清往前走了几步,唯恐吓到恍恍惚惚的太后,故而只是轻轻唤了一声:“太后娘娘。”   太后恍若未闻赤着脚坐在地上,直到小郎君走到她的身边,方才缓缓抬头看了小郎君一眼。   徐砚清迎面便看到太后娘娘红红的眼眶,他尚未来得及说话,却见着太后娘娘丢开了手中的枕头,抬手摸上他的脸颊:“三郎,你是三郎,我的三郎都长这么大了,快,唤我一声母后好不好?”   太后娘娘眼中盈盈带泪,仿佛小郎君不答应就要大哭一场,小郎君侧头求救似的望向淡淡立在一旁的道长。   结果小郎君等不来道长的营救就被太后托着脸把脑袋转了回去:“别看你皇兄,快,叫母后好不好?”   小郎君欲哭无泪,只能微微红了脸结结巴巴唤了太后娘娘一声:“母后。”为什么总感觉太后娘娘在故意逗弄他。   太后确实是失了神智,只把小郎君当成了自己夭折的幼子,拉着小郎君在椅子里坐下,扭头非常大气地支使另一个儿子:“官家赶快让人把那堆瓷器碎片弄走,免得伤了你弟弟。”   殷晏君遥遥望了小郎君一眼,转头淡淡招手让红鸾赶紧把那堆瓷器清理干净。   红鸾有些惊讶,但是她隐约能够察觉到官家身上淡漠的气息,将那堆瓷器碎片清理干净赶紧退了出去。   “三郎渴不渴,让你皇兄去倒水。”太后娘娘一会儿摸摸小郎君的头发一会儿又摸摸小郎君的脸蛋,稀罕的不得了。   小郎君还真有点儿口干,不等太后支使,殷晏君已经端了杯温水走过来。   尴尬着尴尬着小郎君索性也就妥协了,不就是演戏吗小郎君可没怕过谁,于是他拉着道长陪他一同坐下,跟太后娘娘絮絮叨叨说着话。   “三郎这会儿住在哪里,母后一直找不到你。”   “我住在长信殿里,母后到时候可以去看我。”多出门走走,想必对太后娘娘而言也是好的。   “长信殿啊,那不是皇后住的地方吗,也对你皇兄如今还没有立后,你暂且住在那里无伤大雅。”   小郎君瞬间瞪大了眼睛,是他孤陋寡闻了,只以为皇后住的宫殿叫做椒房殿,原来所谓椒房只是一个代称的吗?那道长之前让他住进长信殿岂不是早就对他……嘿嘿,小郎君心里瞬间乐呵了起来。   殷晏君静静听着小郎君和自家母后闲谈,长信殿的言论一出他颇为无奈地抬手揉了揉小郎君的头顶,眼下他真真是被自家母后卖了个干干净净,好在小郎君如今已经开窍,要不然还不得吓得赶紧溜回武安侯府。   太后娘娘这会儿精力明显有些不济,强撑着又和小郎君说了会儿话,终于还是被小郎君劝到了床榻上休息。   “这是母后第一次这般轻易就被安抚了一下。”殷晏君目光温煦静静注视着小郎君:“此前母后这种状态下是不能看到我的,她会把我当成先帝。”   所以自从继位以来,殷晏君每次探视太后便只能匆匆而来躲在殿外见过一面再匆匆而去,一个月里极少能有一两次可以坐下好好和太后待在一处闲谈两句。   小郎君心里有点儿难受,他握住道长的手,眸中露出一抹骄矜得意的笑意故意凑上去说道:“所以道长要好好感谢我才对。”   “是该如此,能够遇上小郎君自是我的福气。”殷晏君轻抚着小郎君的头顶,眉眼中的笑意比平日里更加浓郁了几分,片刻后他低下头在小郎君额前轻轻亲了一口。   虽说小郎君如今是开了窍,道长成了他的亲亲男友,但是道长这般温温柔柔地亲过来,平日里自诩厚脸皮的小郎君反而非常不自在地微微红了脸颊。   “先回去吧,待会让太医院过来给母后诊脉。”殷晏君爱怜拉过小郎君的手。   小郎君乖乖点头,走出云和殿的时候外面已经备好轿撵,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徐砚清托腮依靠在轿撵上,抬眸望着道长一双晶亮的眸子微微弯成月牙状。   行至长信殿种轿撵下落,殷晏君抬手将小郎君扶下来,他微微低头望着小郎君:“方才在轿撵上小郎君为何而笑?”   “原来道长看到了呀!”徐砚清挑了挑眉唇角弯弯:“今日在云和殿中的道长和平日里不太一样,很有意思。”   殷晏君被打趣得有些窘迫,牵着小郎君的手走进殿中:“母后经常状态不好我甚少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探视,故而只能趁着每次母后清醒着的时候多做点事情让母后开心一些。”   “娘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子的?”徐砚清见着道长乖乖听话锄地、浇水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   但是当他听到道长语气淡淡说起过往,心头却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自从我被先帝以祈福的名义幽禁在凌云观之后,母后便开始有些崩溃了,但是身在凌云观我亦鞭长莫及,等到登基之后母后突然说要出家,我和皇姐劝了许久方才将母后留在宫中,也是在那时我和皇姐方才发现母后病了的事情。”扶着小郎君在椅子里坐下,殷晏君屈膝在小郎君身边蹲下来,微微抬起眼睫:“母后很喜欢小郎君。”   “我也很喜欢太后娘娘。”徐砚清低下身子凑到道长面前,带着几分想要安慰道长的意思,抬手挠了挠道长的下颚:“不过,我还是更喜欢道长。”   殷晏君唇角上扬,眉目间温柔且纵容,拿起小郎君的手放在自己的侧脸上:“合该是我更心仪小郎君才对。”   徐砚清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心脏怦怦跳的滋味,带着一丝脆弱感的道长好像更加惹人心动了,于是他忍不住缓缓在道长额头落在一吻。   端着热茶方方走进殿内的文镜快速停住了脚步,轻而又轻地抬脚退了出去,他侧头对着身边的木瑜说道:“官家在和小郎君说话,咱们就别进去打扰了。”   木瑜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连连点头拉着文镜坐在台阶上闲谈。   寝殿中似乎盈溢出浅淡水蜜桃的气息,殷晏君一双清俊的眸子变得晦涩幽深,抬手扶住小郎君的后颈用指腹细细摩挲着那处依旧有些泛红的牙印。   徐砚清只觉得后颈处一片酥酥麻麻,他眨了眨眼睛双手捧着道长清俊出尘的脸颊唇瓣缓缓下移,呼吸相缠间两人便亲昵在了一处。   道长美人等到徐小郎君从那种脸红心跳的气氛中清醒过来时,他整个人几乎都要压在了道长身上。   小豆丁在肚子里踹了两脚,徐砚清挺直腰身坐了起来,忍不住抬手挠了挠后颈,脸上泛起薄薄一层红晕。   殷晏君心中仿若泛起一层又一层涟漪,为了防止小郎君恼羞成怒,他起身走到外面,从文镜手中接了热茶方才缓缓重新回到寝殿之中。   一会儿的功夫丧批咸鱼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乖乖端着热茶坐在书案前盯着道长批阅奏疏。   各国使臣纷纷离京之后,道长桌案上的奏疏比之前少了好大一沓,小郎君胡乱翻了两本:“怎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殷晏君轻笑:“奏疏中无大事便是国泰民安,如此岂不是正好。”   小郎君点了点头,随后困惑地问道:“那如果下面有人欺上瞒下,故意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送到道长案前呢?”   “水至清则无鱼,历朝历代既然有忠臣便会有心怀叵测之人,上行下效不过只是暂时,朝中这些官员看着和和气气却又互相牵制,只要我一日不昏庸无道便没什么可担心。”这便是帝王于国家的作用,掌控权势、分配权势、制衡权势。   徐砚清听得糊糊涂涂,托腮想了片刻方才说道:“其实道长就像是大船上的掌舵手,谋其政、尽其责、成其事,所以大梁才会焕然一新、四方来贺。”   “小郎君过誉了。”殷晏君垂眸望着小郎君,温柔抚过小郎君的头顶:“我只盼着大梁国力昌盛。”这般小郎君便能够一直舒心快活,他比小郎君年长许多又累得小郎君为他痛苦一遭,总得让小郎君比之在武安侯府更加自在才好。   太后当天晚上派人往长信殿送了一堆金银玉石,全是数一数二的珍宝。   一瞬间徐小郎君就从需要道长投喂的「小可怜」变成了一夜暴富的小土豪。   与此同时大长公主得知消息亦是不遑多让,愣是将已经小定楚家女郎忙着婚事的殷小侯爷派进宫送了一堆礼品,美约其名是长姐给「弟媳妇」的见面礼。   眼下徐砚清住在宫里便顾不上亲自答谢大长公主,但是太后娘娘人在宫中就方便了许多。   于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谢意,小郎君每晚兜圈的路线进行了大调整,一路从长信殿走到云和殿,徐砚清拉着道长搬了两个小板凳乖乖坐在院子里陪太后说说话,再一路慢慢悠悠走回去。   如此下来,没几日徐小郎君就成了太后娘娘的心肝大宝贝,就连道长都得远远靠边站。   非常嘚瑟地向道长使了个眼色,小郎君笑嘻嘻凑到太后娘娘身边听故事,殷晏君见状笑得一脸无奈。   正说笑着太后娘娘突然停了下来,她抬手轻轻扯了一下小郎君的衣领,果然在小郎君后颈处看到一个略微泛红的牙印。   “娘娘,怎么了?”小郎君一脸茫然,怎么说着说着太后娘娘不仅停了下来,反而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   就在小郎君担心太后娘娘是不是病情复发的时候,只见太后娘娘轻轻点了点小郎君的后颈强压着怒气说道:“阿清乖,跟母后说说,是不是官家欺负你了?”   这话如何说起,小郎君更加茫然了,只能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啊,道长性情最是温和了。”只有丧批咸鱼欺负道长的道理,道长怎么可能欺负到他的头上。   “在母后这里阿清不用怕他。”气哼哼瞪了一眼小郎君身侧的儿子,太后下一刻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以一种非常复杂的目光望了一眼小郎君后颈的牙印,她微微压低了声音说道:“阿清听话,跟母后说是不是官家在床上欺负你了?”   小郎君精致的脸颊瞬间爆红,娘娘原来竟是这样子的娘娘,在太后娘娘的追问下咸鱼小郎君依旧乖乖摇头:“娘娘多虑了,道长真的没有欺负我。”   无论床下还是床上都没有啊,他现在挺着这么大个肚子,除了摸摸和亲亲什么都没法干的好吗!   殷晏君对于自家母后言辞之中的指责和提防弄得无可奈何,轻轻捏了捏小郎君的手指,向着太后说道:“母后声音虽然压得低,但是儿臣听得很清楚。”   太后咳了咳干脆直接瞪了自家儿子一眼:“阿清性子又乖又软且一心向着你,那官家来解释解释阿清后颈的牙印是不是你咬的?”   殷晏君哑口无言,虽然……但是那牙印的的确确是他咬出来的,而且还是在床榻之上咬出来的。   茫然不解的小郎君这会儿终于明白太后娘娘为何突然向道长发难了,但是小郎君真想高喊一声道长无辜。   眨巴眨巴眼睛,小郎君乖乖扯了扯太后娘娘的衣袖:“娘娘,这个牙印的问题真和道长没什么关系,纯粹就是我自个儿的问题。”   “哎呦,可怜见的,咬成这个样子疼不疼啊!”太后又狠狠瞪了一眼殷晏君,毕竟儿子如今是帝王了,不好真将人拉出去打一顿,只好扭过头眼不看心为静。   太后娘娘心疼地轻轻碰了下小郎君微微泛红的后颈,结果小郎君反射性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只以为小郎君是疼得厉害,太后娘娘赶紧唤了红鸾去拿药,再支使着儿子给小郎君上药赔罪。   每次处于潮热期的时候小郎君后颈处的那块肌肤便会更加娇贵敏感一些,殷晏君如今也得了经验,指关节安抚地蹭了蹭小郎君的耳廓,方才用指腹取了药膏细细涂抹在略微泛红的牙印上。   咸鱼小郎君手上攥着道长的衣袖忍不住地轻颤两下,好不容易等药上好了方才缓缓舒了口气。   小郎君啥都不怕,就怕在太后娘娘面前丢了脸。   当晚太后娘娘愣是拉着自家儿子先是厉声警示,随后又语重心长地劝诫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放两人回去。   小郎君脸上的热度总算是降了下去,他好奇地凑到道长面前:“方才娘娘将道长唤到屋子里,是说了什么吗?”   殷晏君捏了捏小郎君的手掌,面上带着几分笑意:“小郎君如今产期将近,母后警示我需得自控自持万万不可放纵妄为,免得伤了小郎君的身子。”   丧批咸鱼听完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方才就不该多嘴问了那句话,对于皇室的开放程度小郎君只能摇头表示自愧不如。   殷晏君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如今母后精神是越发好了。”   小郎君连连点头:“听红鸾说,这几日娘娘的病情都不曾复发过,想来之前就是娘娘自己将自己困在了一方天地之中,如今看得开了说不定哪天就无药自愈了。”   “自是多亏了小郎君。”殷晏君侧过头眼中温柔和煦,一只手牢牢护在小郎君腰侧。 第54章   记得往宫中送点见面礼   苏府,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苏彦江走进父亲的书房中:“父亲寻我?”   “彦江来了。”苏家大爷示意旁边的座椅:“先坐下说,最近差事办得如何?”   “尚可。”苏彦江虽说就是个从五品的小官,但是毕竟头上顶着个驸马的身份, 自然不会有人大着胆子欺负到他的头上。   苏家大爷略关心了几句儿子的差事方才慢慢进入正题:“宫宴那日,你祖父在集贤殿中看到官家身边坐了个身怀六甲的贵人,不知公主可曾与你提过此事?”   苏彦江闻言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官家向来不近女色,莲儿满月礼那日尚未有过什么动静, 怎么这么快就有了皇嗣?”   苏家大爷了然于心, 看来青珠公主对此并不知情,他缓缓叹了口气:“彦江,你祖父的意思是如今咱们莲儿尚且不足周岁, 宫里那位看样子已经接近临产,若是个皇子……”   “祖父是想让莲儿嫁进皇室?”苏彦江想也不想便摇头否决:“爹, 莲儿如今还这么小,尚且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孩,怎么能在她头上强压婚事,更何况公主下嫁苏府已经是苏府的荣耀,难倒祖父还想让苏府出个皇后不成?”   “彦江!”苏家大爷脸色当即难看下来, 他叹了口气走到苏彦江身边, 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如今苏府已经不复曾经的荣耀,你祖父随时都有可能被迫致仕, 难倒你想让咱们苏府一步步走向衰败,让公主之女的莲儿过上普普通通的日子吗?”   普普通通的日子有什么不好?苏彦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抱负, 只盼着和妻女安居一方平平稳稳便足矣, 但是父亲的神色已经非常难看, 他明白自己无法再争吵下去, 否则只会闹得更加难堪。   见此情况苏家大爷继续劝说:“我知道莲儿还小, 你祖父自然也是心疼莲儿,眼下不过是做个预想,就算是咱们有这样的心思,也得等莲儿大一些才能找到施展的机会,你且让公主先去怀亲王府打探打探消息其他的并不着急,等以后再做打算。”   苏彦江无可奈何,只能无奈回房讲父亲的意思简短向青珠公主说了一遍。   青珠公主模样不如殷元霜那般肆意明艳,倒是她素来性情骄矜也就是生了孩子才变得温柔许多,听了丈夫那些话,她不动声色继续哄着床榻上的婴孩,片刻后将手中的拨浪鼓递给立在一旁的女婢。   “那夫君是怎么想的?”青珠公主起身在苏彦江身边坐下,抬起手拿过桌子上的茶盏给自家夫君倒了杯水。   苏彦江却是有些委屈地望着自家夫人:“公主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何必再多问一遍。”   青珠公主唇角弯弯带上一抹笑容,秀美的眉眼落在苏彦江身上:“夫君这就委屈了,那我们莲儿小小年纪就被祖父、曾祖父算计岂不是更委屈!”   苏彦江闻言站起身一把抱住青珠公主,嘴里嘟嘟嚷嚷说了一大堆,最后惹得青珠公主一把将人推开:“行了行了,一大把年纪还像孩子一样撒娇,羞不羞啊!”   想了片刻青珠公主方才缓缓对苏彦江说道:“夫君放心,明日我便去一趟怀亲王府找皇兄探探口风,皇兄平素里虽然放荡不羁但是在这种大事上面却最是清醒。”   次日一大早,青珠公主便将怀亲王从床榻上拉了起来:“皇嫂不过是带着孩子回趟娘家,你就如此惰懒成性,不怕皇嫂回来后找你算账!”   怀亲王困得不行,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怎么了,你皇嫂寄信回来了?”   “没有。”青珠冷哼一声,将昨日的事情跟怀亲王说了一遍:“他们苏家能尚公主不过是因为彦江养得好,如今竟然贪心不足蛇吞象,打上了官家皇嗣的主意。”   “你可别真被苏家人策反掺和进这个事情里面。”怀亲王闻言颇为严肃地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当初咱们能在后宫倾轧中活下来,全是因为官家和母后的庇佑,可不能一时糊涂做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青珠公主没好气瞥了一眼自家皇兄:“想什么呢,若我真有了那般心思还会对皇兄露了口风,再者权势不权势的我们兄妹还看不清吗,皇兄何必如此试探于我,母妃惨死、母后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不都是因为皇室的祸害,官家性情宽和仁厚,但谁知道将来太子会是个什么性情,我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怀亲王心里总算是踏实了许多,见着自家妹妹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如此想来你倒不如给莲儿找个童养夫,反正自己养大的孩子知根知底也能放心一些。”   不过是一句戏言,青珠公主却是认真思考了片刻:“我倒是觉得皇兄此话很有道理。”不过她家女儿还小,可以慢慢来,找童养夫也不能太过心急。   怀亲王对此表示没脸看了,不过他又很是困惑:“就你这个性子和元霜应该很合拍才对,怎么就惹得元霜对你处处不是鼻子不是眼。”   提起这个青珠公主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也怪我,第一次见元霜的时候仗着长辈身份欺负了她一回,后来闹着闹着就成这个样子了。”   “得嘞,我也不关心你们女郎之间的那点儿小事情,要是没事你就赶紧回去吧!”怀亲王困顿地打了个哈欠,只想着赶紧送走妹妹,自个儿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青珠公主:“我此前给皇嫂去了信,估摸着皇嫂眼下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了。”   “呃……”怀亲王双目圆睁,恨不得开口来句本王危矣,就见着他家妹妹已经乐呵呵地走了。   长信殿内咸鱼小郎君懒洋洋地窝在道长腿上,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没精打采,惹得殷晏君三番两次垂眸摸了摸小郎君的额头,唯恐小郎君是夜里受凉生了病。   拉着道长的衣袖遮住脸,徐砚清只觉得心头就像是憋了一把火,不上不下的滋味格外难受。   “文镜,去请韩云瑞。”殷晏君轻手轻脚将小郎君抱进怀里,脸上神色格外难看,那双素来沉静的眸子带上了一抹遮掩不去的忧虑。   徐砚清也说不出自己是哪里难受,但偏偏是这种无处可寻的滋味让他委屈地窝在道长怀中眼角忍不住沁出一滴泪。   韩御医和齐辰来得很快,给小郎君把过脉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齐辰眼尖瞥到小郎君后颈处红色的痕迹,开口说道:“小郎君的潮热期还没有退去?”   “尚未。”殷晏君揉了揉小郎君的脸颊,好不容易将人暂时安抚下来,清润的嗓音忍不住带上冷意。   齐辰和韩御医对视一眼,片刻后韩御医说道:“那边对了,根据小齐医官的记录,再加上对小郎君这段时日的观察,臣猜测可能是因为潮热期迟迟未退所以才使得小郎君这般难受。”   此前小郎君的潮热期便是一次比一次更长,明显有些不太对劲,许是因着怀胎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只是那时齐辰并未太过留意。   “可有解决的法子?”殷晏君轻轻拍抚着小郎君的后背,这会儿小郎君已经将整个毛茸茸的脑袋全都埋进了他的怀里。   韩御医和齐辰思虑良久,齐辰眸中晶亮:“小臣有个投机取巧的法子,只是可能官家会受累一些。”   殷晏君抬眸望过去:“但说无妨。”   “从徐家村开始小臣便说过,官家能够安抚小郎君的潮热期,而这一次小郎君潮热期迟迟未退,可能亦是和官家有所牵连。”齐辰犹犹豫豫地说道:“小臣若是猜的不错,官家眼下应该是和小郎君分开两地就寝,不若官家夜里搬到长信殿,或者让小郎君搬到含凉殿……”   说起来齐辰这番话已经有了些许僭越,但是殷晏君因着小郎君眼下的状态正是焦心的时候更不会跟齐辰计较这点儿问题,他面色肃然直接将文镜喊了过来:“将小郎君的东西收拾收拾搬到含凉殿。”   “奴才遵旨。”文镜领了官家的命令,赶紧带着木瑜下去收拾东西。   于是丧批咸鱼从床榻里醒过来的时候,才发觉周边环境有点儿陌生又有点儿眼熟:“木瑜。”   徐砚清张口喊了一声,木瑜一路小跑过来:“郎君怎么了?”   “这是哪儿?”咸鱼一脸茫然,怎么一觉睡醒就换了个地方呢?   木瑜老老实实地回答:“这是官家的寝殿,韩御医说郎君最近不舒服是因为孕期和潮热期相撞导致的,所以提议郎君跟官家夜里睡在一起,然后官家就把郎君抱到了含凉殿。”   “夜里睡在一起?”小郎君脑袋瓜子有点儿懵懵的,总感觉自个儿好像还没睡醒。   要不然为什么他刚刚接受自己有了个皇帝男朋友,结果还没过上多长时间他们就要非法同居了。   徐砚清摸了摸下巴,这么说好像有点儿奇奇怪怪,毕竟他们刚见第一面的时候就翻云覆雨了一场,尚未熟识他肚子里就揣了道长的崽。   好像如此相比下来,非法同居什么的也就没有那么狂放不羁了,毕竟比非法同居更夸张的事情他们都干了不少。   但是说是这么说,徐砚清还是忍不住有些个不自在,明明在长信殿里他们也是常常待在一起,眼下怎么就突然拘束起来了呢!   晚膳是在含凉殿里用的,用过晚膳殷晏君特地派文镜过去太后那边通禀了一声,小郎君身子不适今日便不过去了。   “阿清身子怎么了?”太后娘娘眉眼中带上满满的担忧,眼下小郎君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九个月出个什么问题都是累及父子两人。   为了防止太后挂心,文镜只能说并无大碍,可能就是孕期太大人也容易疲乏。   但是太后仍是止不住的忧虑,这是她自打儿子登基以来,第一次走出云和殿。   故而当小郎君见到太后娘娘的时候格外惊愕,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娘娘怎得多跑这一趟。”   “听文镜说你身子不舒服,就过来看看。”太后突然走出云和殿有些不太自在尤其还是来这含凉殿。   但是当她看到满眼关切的小郎君以及小郎君挺着的大肚子便清醒了不少。   殷晏君放下手中朱笔走到小郎君身边,将人扶在椅子上坐下来,抬头去看太后:“母后不用太过担心,清清身子比较特殊,眼下将近临产故此儿臣才会特地将清清接到含凉殿照顾。”   “嗯嗯,好好,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合该如此。”太后拉过小郎君的手轻轻拍了拍。   徐砚清有些窘迫,脸上浮起些许热度,有些迟钝地感受到了见家长的紧张。   太后娘娘并没有在含凉殿待太长时间,见小郎君无事她也就放心了。   殷晏君特地安排了侍卫将太后娘娘送回云和殿。   含凉殿内备有洗盥室,和长信殿内是差不多的规格,官家这会儿正在做晚课,文镜命人在洗盥室内备好了热水,方才过来请小郎君沐浴。   脱去衣服徐砚清在木瑜的搀扶下将身子浸没在热水之中,舒适的感觉仿佛渗透每一个毛孔,使得咸鱼飘飘然靠在浴桶上。   泡在热水里让人忍不住心生困倦,徐砚清隐约听到木瑜喊了他两声,或许是因着一整天的不适,又或许是泡在热水中使人感官迟钝,故而徐砚清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直接在浴桶里睡了过去。   “郎君,郎君……”木瑜轻轻拍了拍自家郎君的肩膀:“若是困了便回床上睡,郎君可不能在浴桶里睡了。”   “怎么了?”殷晏君略显清冷的声音在洗盥室外面响起,显然是已经走到了这边。   木瑜见唤不醒自家郎君,又怕郎君在浴桶里泡得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所以听到官家的声音便答道:“郎君在浴桶里睡着了,奴才唤不醒。”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殷晏君已然抬脚走进了洗盥室:“去将寝殿内所有的窗户都关上。”   木瑜领命一路小跑出去,反正洗盥室内自有官家照顾郎君。   木瑜这边刚刚将所有的窗子关上,便看到官家怀里抱着睡到正香的郎君走了出来。   郎君身上已经换了新的寝衣,那就只能是官家给郎君换的衣服,木瑜很高兴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郎君和官家的感情真好。   徐砚清心里这会儿正别扭着,刚被道长换好寝衣抱进怀里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但当时那场面实在令人羞耻,于是咸鱼小郎君只能装睡,直到被塞进了被窝里他方才松了口气装模作样往被窝里蹭了蹭。   殷晏君坐在床边微微弯下腰,盯着小郎君装模作样的「睡颜」,唇角微微上扬,小郎君这般姿态着实可爱得紧。   淡声向木瑜要来平素里小郎君要用的药膏和药油,殷晏君一丝不苟帮着小郎君涂抹好药膏、按揉好双腿,方才起身去洗盥室沐浴。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徐砚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瞥见了道长已经走进洗盥室,这才大大方方将两只眼睛全部睁开,床榻上全是道长身上的气息。   虽然帮着道长解毒那晚他也到过含凉殿并且在含凉殿住过一晚,但是当时毕竟情况特殊。   所以徐砚清并不曾细看过含凉殿,故此今日一觉醒来才会格外陌生。   如今道长专属的龙榻上放了两床被子、两个枕头、将要睡两个人,咸鱼小郎君忍不住将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殷晏君从洗盥室出来的时候,便见着小郎君一头扎进被子里来回磨蹭,却在隐约听到脚步声的时候瞬间老实了下来。   多少有几分哭笑不得,殷晏君轻手轻脚走过去,外面的灯火已经吹灭,只龙榻外的高几上留了两盏宫灯。   殷晏君抬手掀开被子缓缓躺到龙榻上,身边小郎君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格外老实,唇角忍不住带上一抹宠溺的笑意,殷晏君抬起手轻轻将小郎君捂住脸的被子往下拉了拉。   徐砚清眼睫止不住地轻颤,小心脏也在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他只感觉自己被道长身上清冽浅淡的味道细细密密包裹住,连呼吸间都是令人心中悸动的气息。   帷幔落了下来,龙榻内光线瞬间变得浅淡昏暗,殷晏君见小郎君睡姿板正得格外别扭颇为忍俊不禁地侧过头,默默望着小郎君略显圆润的侧脸。   察觉到身边没有动静之后小郎君小心翼翼地长舒一口气,悄悄睁开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盯着不同于长信殿的床顶,好似含凉殿床顶的纹样有多稀罕。   等到徐砚清终于鼓起勇气侧过头却见着道长侧着身子睡得踏实,原来也不是所有帝王都像话本子里的那般睡得笔挺宛若入葬。   忍不住往道长身边蹭了蹭,徐砚清左侧卧的姿势一抬头便是道长清俊的容颜,睡着了的道长比起平日里更加温润一些,没了在朝臣面前的威仪淡漠、没了在御书房批阅奏疏的端肃清冷、更没了在太后娘娘面前的不自在。   徐砚清忍不住抬起手在道长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并非是他的错觉,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徐砚清发现道长对着太后娘娘确实有儿子对母亲的恭顺孺慕。   但是这普普通通的母子之情里面却掺杂了对彼此的歉疚自责,所以无论是道长还是太后娘娘对上彼此都有着同样的拘束。   对此小郎君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故意让这母子二人有更多相处的机会,毕竟他自己前世的母子情缘亦是坎坷至极。   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徐砚清这会儿在昏暗的龙榻中望着道长那张清俊出尘的脸,竟有点儿灯下看美人的微醺感。   被自个儿脑中的浮想联翩逗乐了,徐砚清默默蹭进他家「睡美人」的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颈中,等到小郎君睡得踏实了,殷晏君缓缓睁开眼睛将床脚处早早准备好的软枕垫在小郎君腰后的位置,这才躺下来将人搂进怀中。   夜里,殷晏君隐约听到小郎君抽痛的声音,下一刻便睁开眼睛温声问道:“清清,哪里不舒服?”   小郎君仍在梦中并没真正醒来,他小腿肚突然抽筋疼得厉害,无意识地窝在道长怀中哼哼唧唧说着腿疼。   安抚地在小郎君背后拍了拍,殷晏君坐起身摸到小郎君紧绷肿胀的小腿肚,手上带了点儿力道慢慢揉按着。   小郎君委屈巴巴地蹭了蹭身下的枕头,等到腿上抽筋而带来的痛感慢慢褪去之后方才睡得踏实。   一夜过去,等到徐砚清从龙榻上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道长的身影。   “木瑜。”徐砚清唤了一声,木瑜很快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郎君今夜睡得如何?”木瑜伺候着自家郎君换好衣衫:“这会儿官家该要下朝了。”   徐砚清摸了摸依旧有些发烫的后颈,潮热期并没有因为一夜的同塌而眠而退去,不过身上那种莫名其妙的不适似乎淡去了不少。   “倒是没有那么难受了。”接了木瑜递过来的帕子将脸擦洗干净,那边宫侍们已经备好了小郎君的早膳。   “刚刚内侍监大人过来传了口信,说是怀亲王突然进宫求见官家,官家便留在御书房用膳了。”木瑜扶着自家郎君缓缓坐下。   徐砚清先喝了一杯温水,方才抬头:“怀亲王?”   “嗯嗯。”木瑜连连点头:“听内侍监大人说,官家那么多兄弟里面就属和怀亲王关系最好了。”   当然,官家那么多兄弟几乎都折在了争权夺位的路上,最后仅剩的几个也就怀亲王最识情识趣。   八成又是朝堂上的事儿,咸鱼并不关心那些,反正道长身边有文镜伺候着,他只用管着自个儿吃好喝好就够了。   御书房内,怀亲王陪着官家一同用膳。   等到殷晏君用完早膳,净口之后方才淡淡看向怀亲王:“说吧,平素里上朝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日早早跑进宫里是为何事?”   “那什么……”怀亲王嘿嘿一笑:“如今官家身边也有了贵人,我这不是替官家高兴吗!”   “多谢怀亲王好意。”殷晏君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但是他口中说出的话却让怀亲王差点惊掉下巴:“记得往宫中送点见面礼。”   “不是,臣弟小门小户怎么官家还惦记上了那点儿见面礼?”怀亲王不解,怀亲王摆烂。   “嗯,你口中的贵人喜欢。”拉着他炫耀自己已经是个「大户人家」的小郎君也很可爱,殷晏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怀亲王看得那叫一个错愕,不久之前他所认识的官家还是清心寡欲、仙风道骨的帝王,如今帝王动心果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随即怀亲王又听官家淡淡说道:“和你说这些自是无用,皇姐应该已经给怀亲王妃送了书信。”   怀亲王突然醒悟,难怪他家刚刚回府的亲亲王妃没有急着找他麻烦,原是为了给宫中那位贵人准备见面礼去了。   说笑归说笑,殷晏君瞥了怀亲王一眼:“行了,说吧,这次进宫是为何事?”   怀亲王也是收了笑脸:“前几日青珠去找了我探听宫中贵人的事情,莲儿如今尚未一岁,苏府竟然已经打上了皇嗣的主意,苏府出了个驸马这会儿竟然还想再出一个皇后。”   “富贵险中求。”殷晏君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苏老爷子就没说过他识得宫中贵人?”   怀亲王摇头:“这个青珠倒是不曾提起,难倒说官家那位贵人和苏府有什么关系?”   殷晏君坐到书案前,抬手将一本奏疏扔到怀亲王身上:“你贯会装疯作傻,那日莲儿满月礼你已然见过小郎君。”   “嘿嘿,臣弟这不是还在惊愕之中吗,原想着说不定是武安侯府还有一位双胎的女郎。”怀亲王权当没看见官家眼中的淡色:“不过说起来官家倒是和徐小郎君缘分匪浅。”   摸着下巴怀亲王想了片刻:“好像有楠`枫点不太对,莲儿满月礼不过方才七个月但是看徐小郎君的肚子怎么也得有八九个月了,也就是说在那之前官家就和徐小郎君有过……”   这下子殷晏君眸中神色变得更加冷淡,怀亲王非常识相地止住这个话题。   不过心中还是感慨一番:原来官家也有这般孟浪不守礼节的时候。   “苏大人如今也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可以回府荣养了,到底劳苦功高便赐苏彦江升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殷晏君抬眸望向怀亲王:“既然怀亲王今日无事,不如就往苏府走上一趟吧。”   “行嘞!”怀亲王素来不着调,在群臣眼中也没有多好的名声,自然不在乎什么得不得罪人。   荣养便是荣养,怀亲王提着圣旨带着官家特意赏赐给苏老爷子的金银珠宝,一路招摇过市到了苏府。   爱看热闹的百姓自然跟了上去,于是听着怀亲王宣读官家对苏府的赏赐,不由得感慨官家性情到底是仁爱宽和,苏府嫡长孙不仅尚了公主,如今竟还升了官职。   “说起来苏家大郎的官职要比他父亲高了吧!”   “可不是咋的,苏家大爷不过也就是个正五品官职,此前苏家大郎是从五品如今一下子跨过正五品升了从四品,到底是媳妇儿娶得好。”   “说什么糊涂话呢,咱们官家可不是那种昏庸之人,既然重用苏家大郎就证明苏家大郎是有大才。”   “对对对,是这个理,苏家大郎我是见过的,文采斐然、性情温和是个好郎君。”   然而领旨的苏老爷子和苏家大爷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很明显官家这是在迁怒于他们,所以明面上对苏府赐下恩德,实际上却是暗中打压。   “这圣旨本王也送到了,王妃还在王府等着本王带她去庆云楼吃酒。”说着怀亲王就把圣旨递了出去,留下神色莫名的苏老爷子和苏家大爷,自己走得潇潇洒洒。   带自个儿媳妇去酒楼吃酒,怀亲王这么敷衍的话也能说得出口。   苏家大爷将苏老爷子扶进书房:“父亲,这圣旨……”   “怕是青珠公主走上那一趟说了些什么话,反被怀亲王那张破嘴兜到了官家面前。”苏老爷子恨恨一拍桌子,如今官家这圣旨倒是乱了他所有的打算。   听了贴身女婢的通禀,青珠公主怀里抱着只有八个月大的女儿唇角微微上扬。   即便是苏老爷子知道她去怀亲王府没有好好「探口风」又能如何,她是公主凭着这个身份只要她还活着总能护得住莲儿。   含凉殿中,咸鱼小郎君尚且不知道苏老爷子心中的龌龊算计,他前两日刚刚给静安郡主回了口信,今日便迎来了位陌生的娇客。   “你怎么突然住到含凉殿来了?”殷元霜拉着拓拔锦姝的手走进含凉殿中,便看到咸鱼小郎君窝在躺椅里看话本子。   闻言徐砚清淡淡抬头:“许是快要临产了,道长不太放心。”   拓拔锦姝记得小郎君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原以为是个京都贵女竟没想到却是个郎君,她眸中并无一丝异色只温婉走过来向小郎君行礼。   “锦姝公主无需多礼,咱们不讲究这些。”小郎君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懒洋洋地坐了起来,眉眼弯弯看起来充斥着一股少年郎独有的肆意。   拓拔锦姝给小郎君腹中的孩子备了礼物,她亲手做了两件婴孩穿的小衣,另外还专门给徐小郎君准备了一块上好的玉牌。   恰在这个时候,木瑜欢欢喜喜将自家世子迎进了含凉殿中。   “阿清,这几日阿娘做了一些腹兜和鞋帽让我给你送过来。”徐羡之怀里抱了个挺大的箱子,大刀阔斧走进含凉殿中:“你这怎么突然搬到含凉殿住了?”   面对同样的问题,丧批咸鱼无可奈何只能再解释一遍,顺便帮着自家兄长引见锦姝公主。   “原是女郎,那日在街上羡之多有失礼。”徐羡之并未认出眼前之人是西陵国的锦姝公主,只以为这女郎是静安郡主的闺中蜜友。   拓拔锦姝缓缓摇头,眸中淡笑盈盈:“世子客气了,锦姝惶恐。”   咸鱼小郎君一脸茫然,他眨了眨眼睛望向身侧的静安郡主,静安郡主同样满目困惑。   “兄长何时认识了锦姝公主?”不解就要问,徐砚清让木瑜将自家兄长怀中的木箱收了下来。   徐羡之这才恍然明白这位女郎的身份,实在是那日宫宴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自家傻弟弟身上了,倒是不曾注意摘下面纱的锦姝公主。   大梁没有那么重的男女大防,熟识了之后大家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也快活。   拓拔锦姝不经意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徐羡之,她自是没有别的想法只觉得大梁这位世子爷分外有趣。   直到众人从含凉殿离开,咸鱼小郎君重新懒洋洋地窝进躺椅里对着木瑜招了招手:“我总觉得兄长有些奇奇怪怪,你说他不会是看上人家锦姝公主了吧!”   木瑜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不过不等小郎君考虑自家兄长的终身大事,他肚子里的小豆丁便已经待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存稿已耗尽,明天我可能会变短小 第55章   生了,是个小皇子   眼下已经入了冬, 小郎君潮热期过去之后依旧住在含凉殿,他挺着个待产的大肚子暂时并没有挪窝的准备。   发动的时候大概在寅时初,徐砚清是被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坠痛感疼醒的, 不等他开口喊人,身侧的殷晏君已经睁开了眼睛。   “清清,可是肚子疼?”近来韩御医便说了小郎君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所以殷晏君每晚都睡不踏实。   咸鱼小郎君没什么变化倒是殷晏君小半个月的时间消瘦了不少。   “道长, 我肚子疼。”这半个月左右他的腹部一直都有一种发紧的疼痛感, 但是今天这种疼痛感变得更加强烈。   殷晏君眉宇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紧张,却还是强作镇定抬手摸了摸小郎君的脸颊语气温柔地安慰道:“清清别怕,我这就让文镜去唤御医和稳婆。”   文镜那边得了命令赶紧快步走出含凉殿, 好在之前一切准备妥当,含凉殿里一众宫侍有条不紊准备好产房内的一切事宜。   含凉殿这边动静这么大, 自然惊动了云和殿的太后娘娘,等到太后娘娘在红鸾搀扶下走进含凉殿的时候,小郎君已经被转移到了产房之中。   殷晏君扶着小郎君靠在自己怀里,接过文镜递过来的汤药,一点儿一点儿喂小郎君喝下去。   肚子里实在疼得厉害, 徐砚清忍不住握紧道长的手, 可怜巴巴地望过去:“道长,我好疼。”   殷晏君疼惜地在小郎君额上亲了亲, 抬头双眸淡漠地望向韩御医和齐辰:“小郎君眼下情况如何?”   徐小郎君体质特殊只有孕腔并没有产道,所以韩御医和齐辰早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官家也下了圣旨宫中秘药一切向他们敞开、供他们取用。   其间稳婆看过小郎君的情况, 眼下还没真正开始, 哪怕是「剖腹产」也不急在这一时, 便让小郎君站起来绕着产房多走几圈说是这样对胎儿好。   徐砚清肚子本就疼得厉害, 只能半靠在道长身上慢慢往前走,怀胎十个月以来,他不曾生出什么惊恐之意。   但是原剧情中太子「生母」便死于难产,这让徐砚清不得不生出些许惶然无措。   “清清不怕,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握着小郎君止不住出冷汗的手,殷晏君连声安抚。   徐砚清尚且不曾见过这般慌乱的道长,近来道长因着担忧他的身子整夜整夜的睡不安稳。   倒是让大着肚子的徐砚清有些心疼,一时间他心头那点儿惶然无措便散去了许多。   “好,我不怕,道长也不要怕。”小郎君因为疼痛嗓音软绵一片带着点儿颤音,让殷晏君更加心疼。   等到小郎君真正开始生产,殷晏君就被整个儿请出了产房,不是怕沾染不沾染血腥,韩御医和小齐医官纯粹是担心官家在场容易影响小郎君的心态。   于是殷晏君只能站到产房外面一脸冷肃地来回踱步,太后自然没有见过儿子这般模样看得有些新奇。   不过她心中对产房内小郎君的担忧一点儿不比儿子少,自然也就没了戏谑儿子的念头。   眼下虽然刚刚入冬并没有到冰天雪地的程度,但是夜里比之白日里要冷很多,太后突闻小郎君发动的消息,急匆匆赶过来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衫,殷晏君淡淡招手让文镜给太后取了一件斗篷。   产房内宫侍们来来回回忙得热火朝天,殷晏君听到许多遭杂的声音。   但始终不曾听到小郎君的声音,知晓小郎君用了麻沸散定然毫无意识,他一双手不自觉紧紧握成拳胳膊上青筋突起。   候在外面的一众宫侍见此情形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随着时间流逝夜色逐渐淡去,殷晏君熬了半夜原本修到只余一层短茬的小胡子又冒出些许,看上去便是憔悴不已。   太后娘娘拉了拉身上的斗篷,眼角下是遮不住的细纹和暗淡,到底年纪放在那里,殷晏君劝着让太后先去偏殿休息,太后摇了摇头正欲说什么,便听见里面传来稳婆兴奋的嗓音:“生了,生了,是个小皇子。”   天边暗色消失殆尽,一抹金光从大殿之下缓缓升起,暖阳沐浴在众人身上驱散了小半夜的孤冷,随即在稳婆说完那话之后,产房之中便有一阵响亮的哭声传出。   太后娘娘喜极而泣:“生了就好,生了就好……”   稳婆是殷晏君精心挑选出来的,这会儿小皇子一出生稳婆赶忙用宫侍早早备好的热水将小皇子擦洗干净裹进大红色的襁褓之中。   韩御医和齐辰忙着给床榻上的小郎君诊脉,用了麻沸散之后的小郎君正昏昏沉沉地睡着,只不过脸色有些苍白即便是在梦中精致的眉宇依旧紧紧蹙起。   齐辰接过宫侍递来的热布巾,轻手轻脚避开伤口给小郎君稍微擦洗了一下身子,又和木瑜一起帮着小郎君换上干净的衣裳。   大概又等了半个时辰,产房里面已经收拾妥当,韩御医方才开口让候在外面的官家和太后娘娘进来。   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血腥气,虽然不重但是这股血气却也挥之不去,这是小郎君身上的血气,殷晏君脸色变得更加冷厉,尚未来得及看孩子便已经走到了床榻前。   床榻上的小郎君头发丝里沁着汗水,整个人毫无意识地躺在床榻上,殷晏君伏在小郎君面前喊了两声:“清清……”   小郎君没有丝毫反应,齐辰开口道:“麻沸散的药效估计会再持续一两个时辰,小郎君到那个时候才能醒过来。”   到底是不放心,殷晏君抬起头用淡漠的语气问了一些小郎君的具体情况,从韩御医和齐辰口中得了好消息,他一双眸子重新转回到小郎君身上,深邃的目光中明显还是带着不加掩饰的担忧。   儿子稳稳坐在小郎君身边,太后娘娘只好去看稳婆怀里抱着的孩子,小家伙一丁点儿大,小脸皱皱巴巴看起来像是个小老头。   除了刚出生时哭过一嗓子,眼下窝在襁褓之中不哭不闹,这幅性情倒是不知随了他咸鱼心态的阿爹还是随了他稳若泰山的父皇。   小家伙五官端正只是眼睛还没有全部睁开倒也看不出来像谁,只一头小短毛又黑又浓,等长开了定然是个漂亮的孩子。   看了一眼无暇他顾的官家,太后将小家伙抱进怀里:“先把小皇子安顿好,小郎君这边就交给官家吧!”   宫侍们领命跟着太后娘娘一起走了出去,小皇子的房间早早便准备好,奶娘更是一下子准备了三个。   如齐辰所说过了两个时辰,床榻上的小郎君终于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麻沸散的药力慢慢散去,小腹处细细密密的疼痛犹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因着疼得厉害小郎君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水:“好疼。”   殷晏君脸上闪过不加掩饰的慌张,忙喊了韩御医过来,小郎君肚子上划拉出来那么大个伤口,如今麻沸散的药效退去定然是会疼的。   韩御医端了碗刚刚熬好的药急匆匆赶过来,殷晏君抬手将药碗接了过去,一点点喂小郎君喝了下去:“止疼的药,清清乖乖喝下去就不疼了。”   到底只是止疼的药物,比不上麻沸散的药效,即便是汤药喝下去徐砚清还是能够感受到腹部传来的疼痛,细细密密的疼痛让他感觉分外烦躁,于是在道长喂药过来的时候直接扭过脸,一把将药碗拍来:“好苦,不想喝了。”   生了气扭过头还是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儿,殷晏君心下软成一片,对小郎君自是百般心疼恨不得以身相替,没法子了他便只能将药碗递给韩御医凑到小郎君耳边低声安抚。   小郎君眼眶微微泛红,眸子里带着晶亮的水迹,但是抬头看到道长眉宇间散不去的疲态,他又不好意思再往道长身上撒气。   如果忽略掉腹部的疼痛,肚子里突然卸了货小郎君整个人都是轻松的,或许是止疼药起了些许效果,徐砚清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道长的小胡子:“道长的胡子变长了。”   因为疼痛小郎君额上沁出一层冷汗,殷晏君抬手轻柔擦去小郎君额头的汗水,转而将手附在小郎君的手背上,嘴角扬起浅淡的笑意:“清清这是在嫌弃我吗?”   徐砚清轻轻挑眉,手指慢慢摩挲着道长有些扎手的胡子:“我太疼了,需得道长哄哄才行。”   将小郎君的手握在掌心之中轻轻揉捏,殷晏君语气格外温柔:“要我怎么做,小郎君才能舒坦一些。”   “不若道长将胡子剃掉吧!”小郎君尚且萦绕着水迹的眸子变得晶亮,整个人似乎也精神了起来,那副姿态明显是对殷晏君的小胡子早有预谋。   殷晏君清俊的眉眼中闪过那么一丝无可奈何,却在小郎君满怀期待的目光下纵容着缓缓点头:“好,等小郎君睡上一觉再醒来,我定然已经将胡子剃去了。”   丧批咸鱼确实很累,在道长的安抚下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又沉沉闭上了眼睛,只是他睡前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但是不等他想起来整个人已经全然沉入了好眠之中。   偏殿中奶娘正在哄着小皇子,太后娘娘就坐在一旁兴致勃勃看着乖孙哼哧哼哧地吃奶,脸上满是笑容:“这孩子像官家,官家刚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不哭也不闹,只自顾自地吃奶。”   太后娘娘忆起官家小时候的事情,一众宫侍自然不好搭话,只夸赞小皇子性情沉稳定然是随了官家。   这时太后娘娘方才反应过来,招了红鸾过来:“看看隔壁小郎君可醒了,官家这会儿在做什么?”   红鸾跑了一趟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小郎君醒了片刻功夫又睡下了,产房中留了内侍监大人守着,说是官家回了含凉殿暂作休息。”   太后娘娘轻笑一声,低头又去逗小皇子:“你父皇这个人看着沉稳冷静,怕是内里慌乱着呢!”这可不就表露得明明白白,连孩子都顾得看上一眼,满心满眼就只有小郎君了。   殷晏君回了含凉殿倒也没有顾得上休息,让宫侍取了热水和布巾,直接从抽屉里取出一把修面的刀子,三两下将人中和下颚两处的胡须剃了个干干净净。   留了多年的胡须猛得剃掉,殷晏君淡淡看了一眼镜子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不过到底他已经答应了小郎君又怎好食言。   殷晏君原本一张脸便长得清俊出尘,因着短短的胡须给他添了几分沉稳儒雅之态。   如今剃去胡须露出一张白净如玉的脸庞,使得他原本端肃疏离的气质中带上了些许说不出的……清秀矜贵。   平白显得年轻了些许岁数。   作者有话说:   之前多少有存稿顶着,我可以回老家浪,现在请称我:短小精悍(臭不要脸的作者);   话说现在疫情,我出不了门回不了老家了(ㄒoㄒ) 第56章   小崽子长得一点都不像道长   小皇子吃了奶没多大会儿就睡着了, 殷晏君走进偏殿的时候太后娘娘正坐在床榻边守着刚刚睡下的小乖孙。   猛一看到儿子进来,太后娘娘吓了一跳,念着床榻上安安稳稳睡着的小乖孙, 她压低了嗓音目光奇奇怪怪落在殷晏君脸上:“官家怎的突发奇想修了面?”看惯了留胡子的儿子,太后娘娘这会儿怎么看怎么别扭。   殷晏君淡淡开口:“嫌麻烦干脆修面的时候全清了个干干净净。”   “快来看看你儿子。”没有再纠结修面的事情,太后娘娘招了招手示意殷晏君走过来:“眼下孩子太小,倒是看不出来像谁, 不过你跟阿清模样都不错, 我这小乖孙定然也是个漂漂亮亮的娃娃。”   殷晏君目光落在熟睡中的小豆丁身上,这是小郎君辛辛苦苦为他生下来的孩子,他心中欢喜万分面上一贯的端肃疏离淡去了几分:“母后, 他是个男孩子,不需要漂亮的脸蛋。”   不过虽然不需要很漂亮, 但是小崽子红扑扑、皱巴巴的脸蛋看上去怎么都有点儿……不忍直视,怕是小郎君见着孩子就要百般嫌弃了。   看出了殷晏君眼中的意思,太后娘娘笑了笑:“别想那么多,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而且极少有孩子刚生下来头发就这般黝黑浓密, 等孩子长大定然不会落了你的面子。”   殷晏君眸中带着一丝笑意:“清清该要醒了, 我抱孩子过去给清清看看。”   抱孩子可不是个容易活儿,尤其还是小豆丁这样刚刚出生的孩子, 太后娘娘见殷晏君抱孩子的姿势实在别扭,最后还是一挥手将奶娘将孩子送到了隔壁小郎君的床榻上。   或许是感受到了阿爹身上的气息, 小豆丁动了动小手睡得更加安稳了, 殷晏君坐在床榻边看着熟睡的父子二人, 眉眼中盈溢着浓浓的宠溺。   原本就在产房守着小郎君的文镜这会儿见到小主子, 脸上的笑意就没散开过, 乐呵呵望着小主的睡颜恨不能跑出去嚎上两嗓子。   徐砚清这一觉睡到了申正时分方才醒过来,冬日里天短故而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火,一扭头便看到床榻里侧放着个小娃娃。   尚且还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当父亲的感觉,徐小郎君脸上的嫌弃就已经不言于表,原以为道长那般的美人儿,生下的孩子也当是个漂亮精致的小娃娃。   下一秒徐砚清便有些怀疑地抬起手摸了摸自个儿肉嘟嘟的脸蛋,难道说是他长得太过普通所以拉低了道长的基因水平?   床榻上的小娃娃也醒了过来,半睁着眼睛丝毫不觉亲亲阿爹对他的满脸嫌弃,张着嘴巴兴奋地啊啊叫了两声。   徐砚清腹部伤口依旧疼得厉害,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颇为纠结地望着小豆丁,张口来了句:“别叫了,你好吵。”   小豆丁一脸茫然朝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嘴巴却也不再啊啊啊地乱叫了。   “郎君醒了!”守在一旁的木瑜听到声音抬头就看到床榻上父子两人四目相对的画面。   招了招手木瑜唤来一个宫侍:“去跟官家回禀一声,就说郎君已经醒了。”   等木瑜跟宫侍说完了话,一扭头就看到他家郎君抬起一根指头戳了戳小皇子皱巴巴的脸蛋。   “呃……”果然不愧是他家郎君,在看过无数次郎君逗弄阿宁的经历之后,木瑜如今竟然已经有了一颗平常心,所以对郎君来说逗弄自己的崽崽更有意思吗?   几个走进御书房内议事的大人们,行过礼一抬头发现官家竟然修了面,彼此对视一眼各个眼中都是震惊。   不过震惊归震惊,官家不过是修个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一群大人们自然不会于这件事上耽误功夫,扭头就说起了正事。   不过说着说着这群大人们便发现了更加奇怪的事情,官家今个竟然一直在走神。   今日本该是例行朝会的日子,但是官家晨起罢朝,将一众大臣在午膳过后喊到宫里议事本就奇怪,结果官家竟然在议事的时候神情不属、心不在焉。   这可是官家自从继位以来从未有过的情况,于是众位大臣对视一眼,最后内阁首辅高大人站了出来:“官家心神忧虑,可是身体不适?”   殷晏君淡然抬眸,正欲说话便见着文镜从外面走进来,附身在他耳侧低语两句。   “朕昨夜突感风寒确实精力不足,今日便到这里吧。”说罢殷晏君淡淡起身朝着御书房外走去,第一次将一众大臣撂在了身后。   殷晏君赶到偏殿的时候,韩御医正在给小郎君诊脉,因着「剖腹产」的缘故,后续需要注意的事项特别多,于是韩御医一边说齐辰一边记录。   小崽崽被奶娘抱过去喂了奶又重新放到了小郎君的床榻上,听着韩御医的声音,小崽崽在襁褓之中来回蹭了蹭小脑袋。   这幅场景落在丧批咸鱼眼中就多了点儿丑萌丑萌的感觉。   “虽然头发长得还挺茂盛,大概率长大之后没有秃头的烦恼,但是这样子也太丑了。”小郎君不想自欺欺人,丑萌也是丑的一种,无法反驳。   殷晏君抬脚走进殿中,恰好听到小郎君这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母后说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等过段时间退了脸上的红晕再长开一些就好看多了。”   “真的会吗,万一变不回来怎么办,不会小小年纪就成了个小老头吧!”小郎君愁眉苦眼又抬手戳了戳小崽崽的襁褓,尚未来得及抬头去看道长便继续说道:“要是真没长开,可不能让他喊我阿爹,我只能接受他喊我兄长。”   辈分被降什么的,小郎君全然不在意,小崽崽窝在襁褓之中半睁着的眼睛看着他家阿爹咿呀咿呀地自娱自乐。   韩御医此前已经检查了小郎君腹部的伤口并无渗血的迹象,他留了替换的药给齐辰,便先退下去休息了,等明日再过来替换齐辰。   这会儿偏殿中有官家在,齐辰几个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通通轻手轻脚退到了偏殿外面。   “小崽子长得一点都不像道长。”徐砚清很是遗憾地叹息一声,随即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到了床榻边坐着的道长身上。   一双大眼睛瞬间变得更加晶亮起来,自诩流氓的小郎君眼下真真是被震撼到了,他抬手对着道长勾了勾指头。   待道长缓缓凑过来之后,小郎君用指腹在道长光洁的下巴处来回磨蹭:“道长这般模样,真真是让人情难自禁。”   果然清风霁月的仙人也有矜贵艳丽的时候,这种美无分男女便已经令人沉沦,徐砚清唇角翘起愉悦的弧度,反正如今道长已经是他的人了。   殷晏君喉结微微滑动,轻轻动了动身子,小郎君的指腹便落在了他的唇畔:“清清现在心中可愉悦?”他修了面不为容颜只不过就是为了讨好于小郎君,自然需得小郎君高兴才好。   徐砚清一双眸子仿若弯成了月牙,勾了勾道长的下颚他轻声道:“自然是愉悦的,道长如此美人我若还有什么怨言,岂不是太过不解风情。”   本就于情之一字上格外迟钝的小郎君如今却说起了风情,殷晏君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些许,将小郎君的手握进掌心:“肚子还疼吗?”   “在肚子上划拉了那么大个口子,不疼是不可能的。”小郎君毫不客气地撇了撇嘴,侧头气哼哼地望了一眼自娱自乐的小崽子:“要是将来这个小崽子不听话,我定要将他暴打无数顿。”   得嘞,小皇子的亲亲阿爹这会儿就已经有了做严父的架势。   小崽儿依旧一无所知,玩着玩着突然又咿呀咿呀地叫起来,丧批咸鱼懒得搭理他,于是小崽子撇撇嘴哭了起来。   下一秒咸鱼小郎君就闻到了一股很不妙的气味,赶紧拍了拍道长的手:“完蛋了完蛋了,道长赶紧让人把这个臭崽子抱走,真的好臭啊!”   小郎君脸上的神色实在过于痛苦,殷晏君赶紧抬手将小崽子从床榻上抱起来,听到声音候在外面的奶娘赶紧走了进来。   “小孩子刚出生的五个时辰之内都会排胎便。”补了一觉太后娘娘神采奕奕地走进偏殿之中,看着一脸嫌弃的小郎君忍不住笑了起来。   奶娘那边动作很利索,帮着小皇子换好尿布清理干净身子重新包回了襁褓之中,太后娘娘抬手将她的小乖孙抱了过去,不禁抬眸望向殷晏君:“官家可给孩子取了名字?”   徐砚清一向很随意,之前还没生的时候就一口一个小豆丁,如今生下来小豆丁就变成了小崽子,这般称呼私下里喊两句倒也无伤大雅,不过到底这是官家的第一个孩子,总得起个记入宗牒的名讳。   殷晏君捏了捏小郎君软绵的指腹,淡淡开口说道:“就叫他殷元琛吧。”   “琛者,宝玉,贵也。”太后娘娘抱着小皇子轻轻晃了晃:“是个好名字,以后咱们小皇子也有名字了,元琛,我们小皇子叫殷元琛。”   徐砚清挑了挑眉梢,名字不名字的也没多重要,反正小崽子现在一丁点儿大,完全没有欣赏名字好不好听的能力,所以小郎君心里自顾自依旧喊他小崽子。   只是太后娘娘随口一问,道长就答得这么痛快,怕是早就已经开始暗暗琢磨小崽子的名字了。   忍不住抬手反过去捏了捏道长的指腹,咸鱼小郎君脸上带着满满的戏谑:“道长给小崽子取这个名字想了多长时间?”   殷晏君有些窘迫,在小郎君灼热的目光下缓缓开口道:“在徐家村之时便已经开始。”   在徐家村小住的时候,殷晏君命文镜寻来了许多古籍,便是为了从中给孩子取个合心意的名讳,选了整整四五张纸的单字,最后还是定下了这个「琛」字。   真是要人命了,原本徐砚清就格外喜欢道长被他戏谑到窘迫的神态。   如今道长净了胡须面上再露出羞稔之色,更是令他一颗小心脏怦怦乱跳。   太后娘娘暗中瞥了他们两个一眼,忍不住唇角弯起继续晃悠着怀里的小崽崽。   生下孩子的第一晚徐砚清身上不舒坦,晚上只喝了一碗补汤便睡下了,小崽子本来是奶娘哄着睡下的,结果没多大会儿就哭着醒过来,三个奶娘轮流着怎么哄都没有用。   最后实在没法子了,奶娘只能大着胆子将小皇子送进偏殿。   小郎君这会儿已经睡下,殷晏君将小崽崽从奶娘怀中接了过去,哼哼唧唧哭个不停的小崽子被父皇抱进怀里还在忍不住抽抽噎噎,半睁开的眼睛带着一层水迹。   取了柔软的帕子擦去小崽崽哭嚎出来的眼泪,殷晏君哄了一会儿将小崽崽放进床榻之中。   许是感受到了阿爹身上的气息,小崽崽哼唧了两声没有再继续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   因为肚子上伤口的缘故,小郎君晚上睡姿是前所未有的老实,倒也没有碰着里面的小崽崽,就连夜里奶娘过来给小崽崽喂奶,都没有把沉睡的小郎君吵醒。   如此过了四五日,徐砚清已经习惯了一睁开眼睛就有个小娃娃乐呵呵地望着自个儿。   肚子上的伤口不愧是动用了宫廷秘药,愈合得倒也很快,最起码小郎君能在道长的搀扶下慢慢下床走个几圈了。   不过小郎君伤口愈合后第一次下床的时候可没少折腾殷晏君,刚刚愈合的伤口本就泛着隐隐的疼,稍微一挪动一下这种隐痛感可就明明白白折腾人了。   殷晏君完全不假人手极有耐心地一点点将小郎君扶下床榻,抬手温柔拭去小郎君脸上因为疼痛而沁出的泪水。   回想起这些徐砚清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从床榻上坐起来抬手戳了戳一双眼睛宛若黑葡萄般晶亮的小崽崽:“好像是有了些变化,没有之前那么丑了。”   小崽崽被整个儿包在襁褓之中,自然不像他家阿爹那般动作灵活,被他家阿爹戳得来回摇摆,只以为阿爹是在陪他玩耍,于是就乐呵呵地笑起来。   只有四五天的崽崽自然没有牙齿,一笑起来咧着嘴巴又呆萌又可爱,简直能暖化人心。   木瑜欢快地端着水盆走进来伺候他家郎君洗漱,听了郎君的话忍不住笑道:“咱们小皇子模样在一众刚出生的孩子里面也算是顶尖的漂亮,定然是随了郎君。”   徐砚清托腮,还是希望小崽崽能像道长比较好,这样说不定以后小崽崽犯浑,他能看在那张脸的面子上,下手轻一些。 第57章   光明正大继续咸鱼瘫   殷晏君下了朝直接进了偏殿, 小崽崽这会儿吃了奶正窝在摇篮里自娱自乐,徐砚清坐在小崽子旁边拿着包子吃得欢快。   一连喝了好几天的补汤,徐砚清已经到了看见补汤就想吐的地步, 好在赵姑姑也知道小郎君的吃货本性,特地跑了一趟含凉殿问小郎君想吃什么。   “道长快来尝尝,赵姑姑今个做了她拿手的梅菜扣肉包。”反正吃货小郎君眼下就差吃得满嘴流油了。   殷晏君弯下腰取出帕子将小郎君弄到脸上的油渍轻轻擦去:“你眼下身子还虚着,梅干菜的包子少吃一些。”   “嗯嗯, 我知道。”小郎君缓慢眨了眨眼睛乖乖点头谨遵医嘱, 三两下吃完手里仅剩的半个包子,方才抬手拉着殷晏君坐下来,将剩下的梅菜扣肉包全都推到了殷晏君面前, 老老实实去喝面前的鸡丝粥。   殷晏君慢条斯理吃着包子:“母后给武安侯府递了懿旨,今日武安侯夫人应该会进宫看望小郎君。”   一碗热粥喝下去, 徐砚清浑身都是暖洋洋的,感觉肚子上也没那么疼了,闻言点点头:“虽说小崽子刚刚生下来就派人给阿爹阿娘送了口信,怕是阿爹阿娘心中仍是挂念。”   入了冬,需得尽快安排冬日里预防雪灾的各种事宜, 故而殷晏君用过早膳陪着小郎君在含凉殿里消磨了一会儿时间, 就被文镜请到了御书房。   眼下天气是一天天变冷,徐砚清御用的躺椅上面裹了一层厚厚的毯子, 躺上去软软绵绵非常舒服。   木瑜把小皇子的摇篮车推到自家郎君面前,反正郎君也是一副非常无趣的模样, 不如逗逗小皇子打发打发时间。   徐砚清盯着摇篮车里的小崽子, 满脸困惑:“我听闻刚刚出生的小孩子大多都是一直在睡觉, 为什么他精力这么旺盛?”   “小孩子跟小孩子之间也是不同的, 而且小皇子刚刚睡醒这会儿正精神着, 说不定玩一会儿就又睡下了。”木瑜望着摇篮车里的小皇子嘿嘿一笑,在精气神上面,小皇子绝对是随了官家,若是像了他家郎君可不得一天睡到晚两天睡到黑。   闻言徐砚清慢吞吞从躺椅里坐起来,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到摇篮车面前,盯着转悠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小崽子欠欠地抬手戳了一下摇篮车,摇篮小幅度地轻微摇晃。   窝在摇篮里的小崽崽跟他家阿爹玩了一会儿,果然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慢慢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行吧,徐砚清意兴索然地重新窝会自己的躺椅里,裹着个小被子继续看话本子。   小孩子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这会儿徐砚清也不嫌弃小崽崽精气神太好了,为了防止小崽子睡醒了闹腾,他一挥手直接让木瑜将小崽子送到里面睡着。   太后娘娘陪着苏氏一起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咸鱼小郎君一个人窝在躺椅里翻看着手中的话本子,时不时还摸摸下巴,一副兴致盎然的德行。   “咳咳咳……”暗暗看了一眼太后娘娘的神色,想想官家端肃矜贵的仪态再看看她家傻小子这幅懒洋洋的德行,苏氏莫名有股子想要抬手打人的冲动。   慵慵懒懒的小郎君像是接收到了什么特殊信号,下一刻果断放下手中的话本子老老实实从躺椅里坐了起来,抬起脸嘿嘿一笑:“太后娘娘、阿娘你们来啦!”   到底太后娘娘在跟前站着,苏氏没好意思提溜着傻儿子的耳朵训斥一顿,只能挤出笑容故作温柔:“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这孩子总是记不得。”   太后娘娘了然笑了笑,陪着苏氏在椅子里落座:“阿清就这个性情,这含凉殿除了官家就是阿清,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到底是怕苏氏有话跟小郎君说若是她继续在这里坐着苏氏不好开口,故而太后娘娘陪着闲谈一会儿便借口精力不济回了云和殿休息。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太后娘娘居于深宫多年不曾露面,更不曾下懿旨召过任何一位命妇进宫叙话,所以苏氏上一次见太后娘娘还是官家未曾继位之前。   拘束是真的拘束,等到太后娘娘一走,苏氏方才放松下来,抬手摸了摸傻儿子肉嘟嘟的脸蛋儿:“之前你让内侍监送信说是已经安然生下孩子,阿娘和你阿爹还是不太放心,如今见你好好的这颗心总不至于一直吊着了。”   “阿娘。”小郎君撒娇似的拿着脸蛋在苏氏手中蹭了蹭,之前不让阿爹阿娘进宫,是因为他肚子上的伤口还未愈合,怕是阿爹阿娘见着就要伤心难过。   所以等过了四五天的时间,伤口渐渐愈合了他才敢让阿爹阿娘入宫。   “孩子都有了,怎么还跟小娃娃似的。”苏氏自然晓得傻儿子的用意,一双温柔的眸子隐隐闪过泪光,没有闹着要看儿子腹部的伤口,她怕自己忍不住当着儿子的面哭出来,只能抬手又捏了捏儿子的脸颊。   徐砚清张开双臂将苏氏抱进怀里,一只手在苏氏背后轻轻安抚:“阿娘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前世徐砚清亲缘坎坷,这一世他不仅珍惜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命,更珍惜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父母亲缘,他舍不得苏氏为他落泪,舍不得阿爹和兄长为他处处担忧。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氏微微仰起头不让眼眶里的热泪滑落下来,缓了一会儿她方才将儿子松开:“对了,孩子呢?”   “里面睡觉呢,除了吃就是睡而且模样丑丑的,怕是阿娘见着要伤心。”徐砚清忍不住咂了咂舌,深深感慨一番。   抬手轻轻戳了戳儿子的脸,苏氏嗤笑:“怕是小皇子精力旺盛起来就要你头疼了,眼下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多睡才是好事。”   徐砚清在苏氏面前向来没个正经,没骨头般往身后一躺:“真羡慕,我也想躺着吃吃喝喝睡睡。”   “你在宫里这日子跟襁褓里的小孩儿又有什么区别,怕是连个哄孩子的功夫都没有。”苏氏无可奈何地笑着在儿子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你现在肚子上伤口已经愈合,阿娘特地问过齐大夫,说你眼下正是身子恢复的好时机,一定不能像之前一般处处躲懒,每天多走走多动动,身子才能恢复得更好。”   “唉,生孩子之前要天天溜圈,生完孩子还要天天做各种恢复身子的炼体术,阿娘你怀了我跟兄长两人真真是辛苦了。”咸鱼小郎君挤眉弄眼地感慨一番,把苏氏逗得脸上终于露出了笑。   这话并不是徐砚清故意哄苏氏开心,肚子上划拉一刀生下小崽子,徐砚清虽然依旧不懂那些妇人怀胎十月为人母的喜悦。   但是他晓得其中的辛苦,所以心中已经慢慢和自己、和前世的母亲做出了和解。   母亲不是个好母亲,或许他也不是个好儿子,重活一遭徐砚清不想让前世那些回忆再影响他现在的生活。   等到殷晏君带着武安侯及徐羡之进了含凉殿的时候,沉沉睡了一觉的小崽子终于醒了,奶娘给小皇子喂了奶这才抱到众人面前。   苏氏从奶娘怀里将小皇子接过去,抬起一只手指逗弄了两下,小皇子乐呵呵地笑了起来,看那小模样非常喜人,不甚满意地瞪了一眼儿子苏氏嗔怪道:“小皇子模样漂亮极了,亏你这个做阿爹的说得出自己儿子丑。”   丧批咸鱼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拉过走到自己身侧的殷晏君:“可是小崽子刚刚出生的时候就是很丑,对吧道长!”   殷晏君纵容地点头,清俊的眉眼中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小郎君说的对。”   苏氏瞪了儿子一眼,再看看满心纵容儿子的官家,抱着小皇子侧过头跟武安侯说话:“侯爷看看,小皇子这模样和阿清小时候像不像?”   心中正暗戳戳稀罕小皇子的武安侯突然被提起,有些别别扭扭地凑到自家夫人身边,目光落在小皇子粉嫩可爱的小脸蛋上,颇为认真地审视了一番,有些郁闷地摇头:“不像阿清,眉宇之间倒是跟官家非常相似。”   小皇子最近几天长开了些,一张皱皱巴巴的小脸变得光滑细嫩,除了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像极了小郎君,其他就仿佛是按照他父皇的模子在长。   徐羡之也暗戳戳地凑了过去,心中是和他阿爹一样的感受,虽然没能得到一个像极弟弟的小侄子。   但是小皇子怎么都是他家弟弟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小崽儿,他心中自然稀罕的不得了。   小皇子在外祖父、外祖母的逗弄下笑得那叫一个开心,不一会儿一颗小脑袋又开始左转转右转转,瞅到他家父皇又咿咿呀呀叫起来。   苏氏见状笑了笑,轻手轻脚将小皇子交到官家怀里。   殷晏君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疏离,但苏氏明眼看着官家抱孩子的姿势非常熟稔,小皇子进了他父皇的怀抱当即老实了下来。   徐砚清看得眉眼弯弯,果然如他所料道长绝对是个非常合格的父亲,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继续咸鱼瘫了。   苏氏当下一个冷眼瞥过去,丧批咸鱼立刻老老实实坐好,装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小皇子虽然稀罕他家父皇,但是最喜欢的明显还是他家咸鱼阿爹,被父皇放进摇篮车之后,盯着他家阿爹又咿咿呀呀起来。   徐砚清扯了自己的发带在小崽子眼前荡来荡去,被裹在襁褓之中的小崽子手脚动弹不得,于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跟着那根发带一起左转转右转转。   苏氏亲手做了许多小孩子的衣物,用的是最柔软的布料,上面光滑一片没有任何纹样,看上去就很舒服。   “等再过段时间就不要再把小皇子包在襁褓里面,对小孩子的身子不好。”苏氏将那些小衣服递给木瑜,让他收拢起来。   在宫中用了午膳,小皇子吃了奶又睡下了,徐砚清陪着一起睡了个午觉,武安侯一家方才从宫中离开。   等到徐砚清醒来的时候,道长闭着眼睛就睡在他的身侧,小崽子在摇篮车里睡得正香。   作者有话说:   外婆前两天刚刚好一点儿,今个又严重了一些,尽量保持每天日更三千,不要嫌弃我短小! 第58章   清清定然也是舍不得……   徐砚清欠欠抬手落在殷晏君光洁的一巴上,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殷晏君牢牢握住。   “原来道长是在假睡。”徐砚清唇角上扬,凑上去就在殷晏君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以示惩罚。   殷晏君眸中泛起浅浅的笑意,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徐砚清的额头, 缓缓开口说道:“见小郎君睡得香甜就陪着小睡片刻,这可算不得欺骗小郎君。”   徐砚清眨了眨眸子,长长的睫羽从殷晏君眼前扑闪扫过:“道长今日和我阿爹在御书房里谈了许久,可是又要切磋切磋武艺?”   殷晏君喉间溢出浅淡的笑声, 指尖轻轻揉捏着小郎君的掌腹:“元琛的满月礼该要早早准备了, 清清对元琛的以后可有安排?”   “唔。”徐砚清自是听明白了殷晏君话中的含义,灵动地转了转眸子他将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埋进殷晏君的肩窝蹭了蹭:“之前道长不是说过要送我回武安侯府吗?”   这话可是不久之前殷晏君想要将小郎君从徐家村哄骗回京时做出的承诺。   “小郎君自然是要回武安侯府的,这般才能从大梁中门重新迎入皇宫, 做我一生的伴侣。”殷晏君在未曾遇到小郎君以前从不曾说过这般狂浪的话语。   如今对上小郎君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 激烈的情愫倾倒而出,一只手已经紧紧扣在了小郎君的腰上,殷晏君的耳尖不知何时已然微微泛起红晕。   道长的胸口砰砰跳得愈发激烈,徐砚清埋在对方怀中,片刻之后呵呵笑了起来, 语气里带着些许:“道长是在央求我——与君偕老。”   一字双关, 小郎君一双眸子里带着打趣的晶亮,殷晏君反而是镇定了下来, 双手搂着徐砚清的腰清俊的眸子里神色坚定:“对,我在央求小郎君能够——与君偕老。”   两人四目相对, 皆能够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倏地殷晏君眼睫颤了颤, 轻轻抬手托住小郎君肉嘟嘟的脸, 鼻尖相错、唇齿相交。   空气里仿佛都带上了一丝甜腻腻的香味儿, 片刻之后小郎君晶亮的眸子里戏谑散去反而带上了莹莹一层水迹。   等到殷晏君终于面红耳赤地将人松开,小郎君一双眼睛转了转突然轻咳出声,表情分外认真:“虽然道长态度很是诚恳,但是道长答应我的事情总要做到的,毕竟君无戏言。”   殷晏君清俊的眸子里带着些许宠溺,指腹轻轻蹭过徐砚清白嫩的耳畔:“清清抬头看。”   徐砚清闻言略有些茫然得抬头去看,只见入眼便是摇篮里睡到香甜的小崽子,甚至时不时还会吧唧一下小嘴巴。   咸鱼小郎君一片晕晕乎乎不太理解殷晏君的意思,却听到殷晏君语气温和却又坚定果决地解释道:“元琛是我的嫡长子,也将会是大梁唯一的储君,身为储君他自然应该有一个可以摆得上场面的身份。”   尚不等小郎君开口回话,殷晏君继续缓缓说道:“元琛的身份如今有两个选择,一是给他编造出来一个难产而亡的母亲,二是清清站出来主动承认你是孩子的生父。”   好像殷晏君说的这些徐砚清都不是很为难,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徐砚清却生出了片刻迟疑,毋庸置疑他是喜欢道长的。   但是他心里依旧存有一丝半点的惧怕,惧怕所谓的「婚后生活」。   “元琛这般眷恋小郎君,清清定然不会甘心让元琛入皇室族谱的时候,生母的姓名写在另外一个人的名下。”殷晏君搂住小郎君的腰莞尔道:“清清定然也是舍不得……”   小崽子可是从他肚子里爬出来的,若真是让小崽子写在别人的名下,别管这个人究竟存不存在,徐砚清再怎么咸鱼,心里多少都是会有些不舒坦。   再次在殷晏君下颚处轻轻咬了一口,徐砚清一脑袋嗑在对方身上,有气无力地拽着殷晏君的衣袖:“如今道长是越来越坏了。”   殷晏君微微一怔,旋即轻笑:“清清自是应该明白我的心意。”清俊的面容依旧淡如青竹,仿若仍是曾经那个仙风道骨、清风霁月的仙人,然则他心中动了妄念,一心想要将小郎君圈到自己的地盘。   “所以道长今日和我阿爹在御书房谈了那么长时间,就是说了小崽子的归属问题?”咸鱼小郎君瞬间打蔫儿似的躺平下来。   “武安侯明眼看着是个大老粗,实则却最是心细。”殷晏君将小郎君搂进自己怀里,对于两人之间这些亲昵的小动作如今他是越来越熟稔:“武安侯府并不打算出个皇后,毕竟武安侯也曾亲眼见过皇宫之中的是是非非,所以他的第一想法其实是想要将小郎君带回武安侯府。”   武安侯并没有将自己心中那些个无法言说的小心思表露得太过明显。   只不过是明里暗里悄悄提过两嘴,不过哪怕他说得再怎么委婉含蓄,又哪里能够逃得过殷晏君那双眸子。   “武安侯的想法其实很也简单,就是听从清清自己的心意。”从床榻上起身下来,殷晏君从衣架上取下小郎君的衣衫一件一件帮着小郎君穿好。   徐砚清略有些踌躇不决,穿好衣衫他老老实实坐在床榻边上,仰头望着眼前面如冠玉的殷晏君:“等到小崽子的满月礼,道长届时可要记得接我入宫。”   殷晏君有些无奈地看了小郎君一眼,他的杀伐果断、端肃自持到了小郎君这里一切都成了空话。   “好。”他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对上小郎君殷晏君的脾气便是好到了极点。   小郎君贯会蹬鼻子上脸,一见道长全了他的小心思,精致的脸颊立刻盈溢出满意的笑容,手上磨磨蹭蹭颇有兴致地抬手抓住道长腰间的流苏。   晚间,小崽子睡醒和他最喜欢的阿爹在一起玩了会儿小游戏就被奶娘抱去隔壁喂奶了,与此同时赵姑姑那边给小郎君送来了今日份的补汤。   小郎君恨不得躲到天边,以示自己对补汤的抗拒之情。   殷晏君哭笑不得将四处逃窜的小郎君逮了回来,徐砚清可怜巴巴扯住道长的衣袖拽了两下:“我真的不想喝补汤了。”   “赵姑姑专门挑了最肥美的鸽子,细细撇去油星熬了一天才熬出这一罐汤,要是清清不喝怕是赵姑姑要伤心了。”殷晏君端着汤药坐到小郎君身边,搂着人温柔哄了一会儿。   徐砚清丧着张脸,委屈巴巴:“道长不说,赵姑姑也不会知道。”   “清清这可就小看赵姑姑了。”殷晏君将鸽子汤放在桌子上,不动声色凑过去轻轻亲了亲小郎君的唇:“赵姑姑眼神毒辣,哪怕是小郎君少喝一次补汤,她怕是也能看得出来。”   徐砚清有些闷闷不乐地伏在殷晏君身上蹭了蹭,等着道长端起汤碗再次送过来的时候,他只能乖乖巧巧坐在椅子里张嘴喝汤。   赵姑姑的手艺很不错,但是再怎么好的手艺也架不住天天吃喝,徐砚清只觉得自己随随便便打个嗝都是补汤的味道。   被补汤「腌制」到蔫蔫的徐砚清被迫在含凉殿里溜达了好几圈,最后懒懒散散地跪坐在书案旁,看着道长批阅奏疏。   小崽子吃过奶咿咿呀呀被奶娘抱了过来,徐砚清待得实在无聊就抬手将小崽子接到面前。   看到自家阿爹小崽子咧开嘴巴开开心心地吐起泡泡,徐砚清转了转眸子抬手将摇篮端到书案上。   于是正在批阅奏疏的殷晏君下一刻就看到一沓奏疏上面多了个神采奕奕的小崽崽。   小崽子如同咸鱼阿爹一般晶亮的眼眸来回转了两下,正好对上他家父皇端肃疏离的视线,张开嘴巴无意识地啊了两声,下一刻小崽崽就安静了下来。   徐砚清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看得兴致盎然,道长对待小崽子的耐心极好。   即便被打扰了政务,依旧当即放下手中的朱笔,用指腹轻轻捏了捏小崽子的手。   小崽子半个月大,在襁褓里面捆了十多天终于被放了出来,这会儿正穿着一身红色的小衣裳窝在摇篮里面,小手攥住他家父皇的一只手指又咿咿呀呀叫了两声。   徐砚清正托着下巴看热闹,就见到殷晏君轻手轻脚将小崽子从摇篮里抱了出来,别看小崽崽只有半个月大,但是小手小脚还挺有劲。   殷晏君抱孩子的姿势是越发熟稔了,一只手护住小崽子的后背,令外一只手托住小崽子的屁屁。   但是如果道长不要将小崽子送进他的怀里就更美了,徐砚清脸上满满都是拒绝。   不过很可惜,殷晏君似乎并没有放过咸鱼小郎君的准备,于是软趴趴的小崽子下一刻就被塞到了徐砚清的怀里。   小崽子身上带着淡淡的奶香味儿,一入怀肉嘟嘟的小手就搭在了徐砚清的胸口。   只逗过窝在摇篮里的小崽子,这还是徐砚清第一次亲自动手抱着小娃娃,整个人僵成一片一点儿都不敢乱动,唯恐将软趴趴的小崽子摔到地上。   相比较紧张兮兮的小郎君,小崽子明显就兴奋多了,小爪子放在他家阿爹身上蹭来蹭去,最后抓住小郎君的一只耳朵不愿意放开。   “道长……”徐砚清求救的目光落在殷晏君身上,恨不得立刻把身上软若无骨的小崽子塞回道长怀中。   殷晏君清俊疏离的眉眼中泛起浅淡的笑意,他伸出手托住挂在小郎君身上的小崽子。   不过这会儿小崽子正在稀罕他家阿爹,小手握住徐砚清的耳朵怎么也不愿意松开,见他家父皇要抱走他,嘴巴里吐出两个泡泡,皱起小眉头哼哼唧唧。   这个模样的小崽子就有些像他家父皇了,板着一张小脸满心满眼都是拒绝。   请求支援失败,徐砚清就只能老老实实将小崽子抱好,学着道长的模样用双手托住小崽子软绵绵的身子。   好在小崽子虽然精力旺盛但到底还只是个尚且不曾满月的小崽崽,拉着他家阿爹玩了一会儿,就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殷晏君终于抬手将困顿不已的小崽子从小郎君身上扯下来放进摇篮里面。   徐砚清狠狠松了口气,软绵绵地趴在书案上,原来带孩子竟然这么累,咸鱼万分疲惫。   ……   小郎君肚子上的伤口愈合后,总是觉得痒痒,经常不受控制地抬手去抓愈合后的伤疤。   殷晏君看到过一次,当下便命韩御医过来看过并开了药膏,不过药膏的用料再好也只能轻微降低伤口处的痒意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没人守着的情况下徐砚清还是会忍不住偷偷挠肚子。   故而殷晏君处理政务的时候直接将徐砚清带到了御书房里。   这是徐砚清第一次踏足御书房,这边放着很多道长的存书,他抬眼看了一眼那些枯燥的文字整个人就觉得脑壳疼,不过徐砚清发现书架下面还放了好些个有趣的话本子。   挑了挑眉梢徐砚清抬手拿出几本书,窝在屏风后面的躺椅里。   木瑜在自家郎君身边伺候着,谨遵官家旨意时时刻刻盯着小郎君不要用手去抓肚子上的伤疤。   御书房里突然多了个屏风,且屏风后面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人影,一众进来面见官家的大臣见状不禁就联想起宫宴之上怀有身孕的贵人,心中皆是暗暗揣测。   殷晏君端端正正坐在龙案之后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并不曾产生半分异色。   入了冬之后天气一天天变冷,等到殷晏君处理完一切事宜,走到屏风后面的时候,小郎君正窝在躺椅里手中端着一杯热茶。   木瑜搬了个椅子在小郎君身边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只要小郎君点头示意他就立刻抬手往后翻。   主仆两人一看一翻很是乐呵,连殷晏君走进来都没有注意到任何动静。   直到殷晏君从木瑜手中拿过那本书,徐砚清方才慢吞吞地抬起手。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祝福,爱你们,么么哒^3^! 第59章   你真要搬回武安侯府?   殷晏君缓缓抬手搭了上去, 习惯性地捏了捏小郎君柔软的掌腹:“可是在御书房里待得无趣了?”   “那倒不至于,毕竟处理政务时的道长也很值得欣赏。”徐砚清戏谑地挑了挑眉梢,精致的脸蛋上带着灵动明艳的笑意。   怀胎十月小郎君的身高似乎又长了些许, 被小齐医官无情打趣是二次发育,徐砚清咸鱼心态就当做是齐辰对他长了身高之后的羡慕嫉妒。   眼下徐砚清身上穿着的是尚衣监刚刚送过来没多久的冬装,因着刚刚入冬不太久的缘故,所以锦袍并没有那么厚重。   木瑜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 殷晏君轻轻拉了一把椅子在小郎君身边坐下, 手中还拿着之前小郎君正在翻看的话本子。   端肃威严的帝王将手中的话本子翻开启唇缓缓道来,话本子里的内容有些超越世俗的狗血禁忌,被殷晏君这么缓缓一读反而更带上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徐砚清懒洋洋地重新窝进躺椅里, 托着下巴目光灼烫地落在道长俊美出尘的脸上,果然他虽然平素里心态咸鱼, 但是眼光却还是非常毒辣到位,如此才能找到道长这般的美人儿。   殷晏君眼睫轻轻颤了颤,似乎无论过去多久他对小郎君灼烫的目光都带着一种莫名的悸动,耳尖微微泛红他嘴上却没有一丝停歇,继续将话本子里的故事徐徐道来。   徐砚清一连陪着道长去了五天的御书房, 其间偶有个别大臣见过屏风后面的小郎君, 不由得在心中暗自琢磨,官家如今看来果真是动了心, 要不然也不会将怀着孩子的贵人带到御书房里来。   已经生下小崽子的徐砚清并不知道那些大臣心中的想法,他这几日过得非常潇洒快活, 道长书架上奇奇怪怪的话本子可真不少, 上面带着浅浅一层清理灰尘留下的痕迹。   徐砚清猜测估计很久之前那些话本子就已经放进御书房了, 只不过道长并没有发现所以也不曾命宫侍们处理掉罢了, 如今倒是成全了咸鱼小郎君这个话本子深度痴迷者。   殷晏君纵着小郎君一双清俊的眸子中氤氲着温和的宠溺, 那些官员看不清官家脸上的神色,但是那种缱绻的氛围却是无需言语的。   没过几天,一众大臣又在御书房里听到了拨浪鼓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屏风后面哄逗孩子,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叫声。   大臣们满脸茫然,就见着官家面色依旧如常,只是从那之后官家就光明正大将孩子抱到了屏风外面。   软软嫩嫩的小孩子可爱极了,只不过因为年龄太小,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窝在摇篮车里呼呼睡大觉。   只有那么一两次一群大臣们见到小孩子正在闹腾,而官家只是淡淡看了两眼,随即放下手中的政务扭头将小孩子从摇篮车里横抱起来。   一群大臣们纷纷表示官家抱孩子的姿势非常认真熟稔,比他们这群家中早有儿孙的人看上去还要温柔。   小孩子太小单看模样并不能看出来究竟像不像官家,但是小孩子明眼看着就是非常亲近官家,方才还在摇篮车里闹腾,一入了官家的怀片刻功夫就安静了下来,胖嘟嘟的小手抓着官家的衣襟睡得比之前更香了。   屏风后面的贵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来哄孩子的意思,只任由小孩子缠在官家身上。   于是官家有了皇嗣的消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朝堂之上传开了,至于官家身边的那位贵人是谁,并没有几个人能够得知真相。   就在朝臣们纷纷猜测贵人身份的时候,徐砚清已然开始扒拉着木瑜还有齐辰收拾出宫的行李。   当然咸鱼小郎君自然不可能伸手去收拾行李,只拉着齐辰一起坐在木箱旁边帮着宫侍们叠衣服。   两个家伙没一个能正正经经叠衣服的,不是放得歪七扭八就是叠得不忍直视,气得老实人木瑜直接将两人赶到了一旁乖乖待着。   得知徐小郎君要搬回武安侯府,殷元霜前两日往宫里送了口信,说是等徐砚清回到侯府之后几个人一起约着去庄子里玩。   殷元城眼下已经和楚家女郎订了婚期,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这会儿好不容易空下了时间,可不得好好聚一聚。   抱着杯热茶咸鱼小郎君有一口没一口地轻啜着,看起来闲适得很。   齐辰一边喝茶一边偷偷去瞅稳坐在椅子里的小郎君,忍了好长时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郎君真要搬回武安侯府?”   “怎么了?”咸鱼小郎君漫不经心抬头看了齐辰一眼:“武安侯府是我的家,我回自个家你这是激动个什么劲?”   “那官家是怎么说的?”齐辰神色有些纠结:“而且你打算把小皇子带走还是留在宫里?”   “当然是留在宫里。”徐砚清毫不犹豫地回答:“小崽子现在正跟他父皇亲近着呢!”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宫?”   “唔。”徐砚清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抬手摸了摸下巴眸中一片晶亮:“这个眼下就不着急了,总得让我回家过段时日清净清净再说。”   听完这话齐辰简直就是没眼看了:“就郎君还好意思说要清净?整日在含凉殿过得这般潇潇洒洒,是有哪里不清净了?”   咸鱼小郎君毫不亏心:“小崽子天天缠着,当然不清净。”   行吧,徐小郎君开心为上,齐辰对此表示深深的佩服。   武安侯府里一堆郎君的衣服,所以木瑜并没有收拾太多行李,等到殷晏君下朝回来咸鱼小郎君已经窝在了躺椅里昏昏欲睡。   殷晏君轻手轻脚走过去将小郎君盖到头顶的被子掀开,露出里面睡到迷迷糊糊还不停晃晃悠悠的小郎君。   略带些许冷意的手指落在小郎君的头顶,徐砚清并没有被惊醒,反而习惯性地蹭了蹭殷晏君的手指。   躺椅晃晃悠悠了好大会儿终于停了下来,上面躺着的小郎君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含凉殿中放了两个不大不小的木箱,里面是木瑜收拾好的行李,大多都是一些前不久尚衣监送过来的新衣,布料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是殷晏君个人私库里最好的料子。   殷晏君特地让文镜拿了钥匙将那些布料取了出来,给小郎君和太后娘娘都做了几件时兴的冬装。   小郎君窝在躺椅里睡得踏实,小崽崽在偏殿有奶娘看着,殷晏君来得时候看了两眼,这会儿闲来无事取了一本书坐在小郎君身边慢慢翻看。   那本书是小郎君最近正在看的话本子,不是宫里文镜找来的那些,而是前段时间齐辰归家的时候顺手捎进来的。   能入小郎君的眼,那些话本子里的内容自然不同凡响,殷晏君面上一如既往地清冷疏离,哪怕是看到话本子中突破人伦的剧情,依旧不能让他动一丝神色。   于是咸鱼小郎君从梦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道长手中拿着话本子慢慢翻看,整个人显得格外轻松舒适。   “醒了。”这边咸鱼小郎君方才刚刚睁开双眼,殷晏君就已经放下手中的话本子向着小郎君缓缓抬起了头。   冬日里睡上一觉再醒过来感觉有些微微的冷,徐砚清忍不住抬手拉扯着被子往自己身上盖了盖。   这是入了冬殷晏君才发现的问题,小郎君冬日里睡觉喜欢紧紧蒙着脑袋。   尽管龙榻上的被子再怎么轻薄暖和,殷晏君依旧有些担心小郎君会不会喘不过来气。   所以夜里经常醒过来帮着小郎君将被子往下拉一拉,防止被子继续蒙住脸。   不过很明显小郎君这个习惯有些难改,即便是殷晏君纠正过很多次,但是每次小郎君入睡还是会第一时间扯开被子往被窝里使劲钻。   后来殷晏君也就习惯了,不再强迫性地让小郎君从被窝里露出脸,而是让小郎君侧着睡,他一双臂膀微微扣住小郎君的腰,这样小郎君整个人几乎都是趴在他的怀里,自然不会想着去扯被子。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殷晏君一眼,徐砚清扯过殷晏君放在自己身侧的手习惯性地塞进自己怀中,一只手也慢吞吞地塞进殷晏君的衣袖里面。   殷晏君眸中染上些许笑意,拉着小郎君低语两声,过了好半天小郎君终于精神了许多,歪歪扭扭从躺椅里坐起来。   徐砚清抬手摸了摸道长的下巴,有些许毛毛刺刺的感觉,短短的胡茬又冒出来了一些,不过没有之前那么明显。   方才还有些迷迷瞪瞪的双眸立刻亮了起来,徐砚清倏地从躺椅里站起来跑到洗盥室里取了平素里道长净面的全套工具,然后又啪嗒啪嗒一路从洗盥室里小跑出来。   徐砚清抬手将坐在躺椅旁边的殷晏君拉了起来,拉着椅子在镜子前面坐下。   净面的所有工具在桌子上摆成一排,小郎君有些兴奋地指着那些工具开口道:“要先用哪一个?”   上一世徐砚清体毛不明显,所以即便是上大学的年纪,也没怎么用过剃须刀,穿书之后那么长时间亦不曾见过什么人净面,因此就有些好奇。   桌子上一排的小刀,有些看起来格外锋利,徐砚清拿在手里虽然有些兴奋却不免有些心惊胆战,唯恐把道长那张仙风道骨的脸划出一道伤口。   “先用热水敷一下才能用上这些刀子。”殷晏君落在小郎君身上的目光格外温煦,见着小郎君手忙脚乱的模样,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等到小郎君慌乱了一会儿,殷晏君方才指出一条明路。   徐砚清猛然反应了过来,赶紧端着水盆去倒热水。   如今已经入了冬,虽然还没有到用上碳火的时候,但是因着小皇子时时刻刻都有可能要用热水的缘故,所以偏殿里已经点了个炉子专用用来烧水。   着急忙慌倒了热水,徐砚清拒绝所有宫侍的帮助又巴巴端着水盆一路跑回寝殿。   作者有话说:   我欠了一万七的榜单字数只有今天一天了,所以正在赶榜没有来得及修文,大家不用急着捉虫,明天有时间接下来更新的几章都会重新修,且字数只会多不会少 第60章   大孩子在带小孩子玩耍   寝殿里殷晏君还老老实实地在镜子前面坐着, 徐砚清狠狠松了口气,唯恐自己跑慢一步道长就有什么政务要处理。   热水的温度不低有些烫手,里面放了一方棉质的布巾, 徐砚清左手丢右手右手丢左手,终于从热水里面将布巾捞了出来。   害怕烫着道长的下颚,所以小郎君专门抖了两下布巾散散里面的热度,片刻之后他弯下腰凑过去, 将布巾缓缓敷在道长的下颚。   “热度还好吗, 烫不烫?”徐砚清盯着殷晏君眨了眨眼,眸中染上一丝忐忑。   殷晏君淡淡摇头:“清清把握的热度刚刚好。”   听到道长的赞赏,徐砚清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更晶亮了一些, 感觉手上布料的热度已经降了下去,连忙将布巾放在热水里重新打湿又拧了出来。   见着敷了三次热水, 徐砚清认认真真抬手摸了摸道长的下颚,感觉短短的胡茬不像之前那么硬了,大概是可以进行下一步了,于是徐砚清再一次茫然起来。   摸了半天的小刀实在不知道该用那一把,殷晏君抬手点了点桌子上的小瓷瓶:“先用这个药膏涂在胡茬上面。”   古代版的剃须膏?徐砚清麻溜地将瓷瓶拿在手里, 里面的膏体质地略微有些粘稠, 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没有趁手的工具,所以徐砚清随手拿了一把看起来没有开刃的小刀, 取了瓷瓶里面的药膏慢慢涂抹在道长的下颚。   这般情况看上去多少有些好笑,徐砚清欠欠地偷偷用指尖沾了一点儿药膏蹭到道长的脸颊上。   做了坏事不免就有些心虚, 小郎君一直躲着道长的视线又取了些药膏涂抹在道长的下颚。   那是平素里殷晏君净面两三倍的用量, 殷晏君唇角露出一点儿浅浅的弧度, 望着小郎君躲躲闪闪的小模样。   直到小郎君忍过了那一阵子的心虚, 又开口「请教」下一步该怎么做, 殷晏君方才挪开视线,指挥者小郎君先用哪把刀再用哪把刀。   听起来就有些复杂,徐砚清只是勉强记住那些小刀的使用顺序,但是因为净面的活计对他而言太过于陌生,所以当手中拿着一把小刀,徐砚清开始忍不住有些微微的颤抖。   “别怕,尽管下手就是。”殷晏君抬手落在小郎君的手腕上,小郎君手上拿着把小刀,差点没有吓得直接把小刀给扔出去。   先小心翼翼把小刀放回去,徐砚清双手落在道长肩头,「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道长乖乖听话,千万没有再乱动了。”   「乱动」的殷晏君微微点头:“好,我不乱动。”   “别别别,也不要点头,道长你眨眨眼睛示意我就行。”徐砚清又是一番叮嘱,看见殷晏君见头也不点了,方才舒了口气重新将小刀拿回手上。   一会儿功夫过去,殷晏君下颚处药膏有了一点点的发硬,不过还好尚在可以抢救的范围。   站在原地像是武侠小说里高手运功一般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徐砚清终于将刀刃贴在了道长的下颚处。   刀尖是专门用来净面的,不仅锋利而且非常贴合殷晏君的下颚,所以小郎君一开始动手的时候还有些个心惊胆战、如履薄冰,但是多刮上几下小郎君瞬间觉得有了一些轻车熟路的感觉。   淡淡的胡茬和在乳白色的药膏里面,被小刀从道长的下颚处刮下来。   脏掉的药膏涂抹在一旁提前准备好的帕子上,徐砚清兴致正好很快将殷晏君的下颚刮得干干净净,最后用热水清洗一遍,道长又变成了完全没有胡茬的道长。   又重新抬手摸了摸道长光滑的下颚,小郎君得意极了:“小爷的手艺果然很不错。”   殷晏君不动神色眨了眨眼:“那以后还要有劳清清了。”   “行,全都包在我身上。”咸鱼小郎君一时被捧得兴致盎然,尚且等不及反应过来就一口答应了。   等到丧批咸鱼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肩头又扛了个活计,而且还是自己一口答应下来的事情,简直就是完全违背了自己的咸鱼梦想。   丧批难过,丧批自责,但是丧批是个好咸鱼,答应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最后只来得及讨价还价,许诺只能几天给道长净一次面。   就那被道长坑了一顿的咸鱼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这一次殷晏君没有着急去哄,而是跟文镜交代了几声。   文镜退了出去,不多大会儿功夫又重新从外面走进来,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食盒没有盖得严实,所以隐约飘出来丝丝缕缕甜甜的香味儿。   “是梅花糕的味道。”徐砚清嗅了嗅,刚刚还在闷闷不乐,当殷晏君打开食盒的时候,整个人再一次神采奕奕起来。   吃货从不认输,徐砚清马上一块梅花糕咬了一口,一股梅花的清甜入口即化,一点儿也不会噎人。   “为什么这会儿就已经有了梅花?”徐砚清不解,按理来说梅花大多都是深冬之后才会开放,天气越冷梅花开得越发艳丽。   殷晏君从怀里拿出帕子擦掉小郎君嘴角残留的糕点粉沫,温声解释道:“御花园里种了一些早梅,且宫侍们用了特殊的法子精心照料,所以才会开得这么早。”   徐砚清连连点头,手中的糕点吃完,顺手又从碟子里重新取了一块。   只顾着吃吃喝喝的咸鱼小郎君哪里还有功夫想那点儿生气的事情,不免觉得有些影响他现在快快乐乐的用餐。   一碟子梅花糕只有五块,小郎君一口气吃了三块,又喝了点儿热水,感觉整个人都非常的满足。   等到徐砚清这边刚刚吃完,那边小崽子一觉睡醒就被送了过来,小家伙四肢越来越硬实。   虽然依旧软乎得令人害怕,但是比之刚生下来的时候结实了许多。   吃饱喝足徐砚清难得生出几分逗弄小崽子的精神,将小崽子的摇篮车拉到自己面前,扯过坠在摇篮车上面的小拨浪鼓轻轻转动。   即将满月的小崽子双眸亮晶晶地盯着面前晃来晃去的小拨浪鼓,肉嘟嘟的小爪子张呀张,却只能抓到一把空气。   坏心眼的阿爹偏偏拿着小拨浪鼓玩得快活,仿佛不是在哄孩子,而且在自己玩乐。   小崽子咿咿呀呀叫起来,却一点儿也不哭不闹,和他家阿爹玩得好不开心。   徐砚清眼角弯弯,将拨浪鼓重新挂到摇篮车上,拿着自己的手指戳了戳小崽子胖嘟嘟的手背,恰好小崽子手上一抓,将他家咸鱼阿爹的手指牢牢抓进自己的手心。   殷晏君坐在一旁看着,小崽子懵懵懂懂吐了几个奶泡泡,时不时还咧开没有长牙的小嘴巴笑得很开心。   正跟自家咸鱼阿爹玩着,小崽子滴溜溜的黑眼睛转了转,正好对上他家父皇的视线。   这段时日徐砚清带孩子的时间定然没有殷晏君带孩子的时间长,所以小崽子对他家父皇也是非常亲近,小爪子抓呀抓想要被他家父皇抱起来。   徐砚清一只手被小崽子抓着,于是用另外一只手托着下巴,眸中带笑望着满脸淡然疏离的道长。   沉默了片刻,殷晏君缓缓站起来将摇篮车里的小崽子抱起来,小崽子手上力道不小,始终都没有松开他家咸鱼阿爹的那根手指。   殷晏君拉了拉椅子往小郎君身边坐了坐,两人膝盖顶着膝盖,甚至能够隐约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彼此已经同床共枕一两个月,如今近距离的接触,而且还有个小崽子懵懵懂懂的顶着,徐砚清忍不住伸手挠了挠道长的衣角。   小郎君头上一如既往绑着一根红色的发带,因为睡了一觉的缘故,发带略微松了一些,垂在肩头更显几分慵懒。   不知何时小崽子松开了他家咸鱼阿爹的手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上了他家阿爹的红色发带。   倏地小崽子将发带攥进手里,徐砚清一时不察头皮有些微微疼痛的感觉,所以顺着那股力道朝着小崽子歪过去。   殷晏君反应得极快,一伸手将父子两人全都抱进怀里,小崽子原本就是整个儿打横咿咿呀呀窝在他的怀里,这下子小郎君也靠在了他的肩头。   护住父子两人殷晏君的身形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非常沉稳有力,徐砚清茫然眨了眨眼,随即便是小崽子乐呵呵的笑声。   抓住发带上面的一部分,徐砚清手上轻轻晃了晃,小崽子的手跟着一起来回晃动。   “快松手,要不然我要凑你了。”徐砚清凑上去语带威胁。   “叽呀!”小崽子茫茫然又吐了个泡泡,泡泡裂开炸了他家咸鱼阿爹一脸的口水。   小崽子那么小,徐砚清可不想做个家暴父亲,于是气呼呼地抬手擦掉脸上的口水,抬手又晃了晃被小崽子抢走的发带。   殷晏君看得有些忍俊不禁,小郎君如今尚未束冠,平素里不显怎么样,一对上小崽子就会变得格外少年稚气,就仿佛是个大孩子在带小孩子玩耍。   将手抬起来蹭了蹭小崽子喷到小郎君脸上的口水,随即殷晏君又将手落在了小崽子拽着小郎君发带的手上,没两下就将发带从小崽子肉嘟嘟的小手里解救了出来。   徐砚清一获救刚想戳戳小崽子肉呼呼的脸蛋,却见着道长转手就将孩子送到了他的怀里。   身子再次变得僵硬起来,徐砚清和懵懵懂懂的小崽子四目相对,恰好徐砚清方才打算逗弄小崽子一只手举在那里,小崽子上去凑在他家咸鱼阿爹手掌上蹭了蹭。   湿漉漉的口水这下子沾得徐砚清满手都是,丧批咸鱼已经筋疲力尽心中默默选择躺平,只是另外一只手呆呆愣愣打横搂住小崽子,防止小崽子一个轱辘滚在地上。   小崽子很开心被他家咸鱼阿爹抱着,不仅蹭了他家阿爹一手口水,而且小胳膊还搭在他家阿爹的手臂上紧紧抓着。   好在尚且不满月的小崽子精力还没有那么旺盛,徐砚清僵着身子学着之前道长以及太后娘娘哄孩子的模样,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小崽子哄得睡着了。   大冬天的情况下,徐砚清感觉自己仿佛出了一身的热汗,将小崽子放进摇篮车里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一时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都疼。   “道长你变坏了,真真变坏了……”这可不是他的错觉,徐砚清整个儿趴在殷晏君的膝盖上,一字一句地谴责。   轻轻顺着小郎君满头的乌发,殷晏君轻笑:“元琛也是小郎君的孩子,所以小郎君合该跟元琛多多相处才是。”   其实殷晏君隐约能够察觉出来小郎君心中一直忌讳的事情,虽然不明白武安侯府气氛那般融洽,为何小郎君还会有这种忧虑,但是殷晏君选择保持沉默,愿意保护小郎君。   而且殷晏君明眼看着小郎君是欢喜小崽崽的,所以自然乐得让小郎君更加亲近小崽崽,只是他心中有数,并不会逼小郎君逼得太紧。   顺着小郎君的头发殷晏君轻轻揉捏着小郎君酸痛的肩背:“清清已经将行李收拾齐全,这两日就要抛弃我和元琛回武安侯府小住,清清合该好好陪陪我们才是。”   难怪道长今天这么突然就把小崽子塞进他的怀里,徐砚清晶亮的眸子闪了闪,抬手扯住道长的衣衫微微坐了起来:“道长是舍不得我,所以打算反悔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殷晏君手指从小郎君的后颈处划过,小郎君仿若被触到极为敏/感的位置身子轻轻颤抖一下,他那双清冷疏离的眸子变得有些幽深:“既然是答应了清清,便会说到做到。”   作者有话说:   依旧未修文,明天修文 第61章   我竟然不曾送过道长任何东西   次日一大早徐砚清刚刚用完早膳, 齐辰就背着他的小包袱寻了过来。   “来,喝完粥。”徐砚清对着齐辰招了招手。   殷晏君并不在含凉殿里,所以齐辰大大方方地坐了过去, 接过一碗粥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平素里齐辰虽然说是住在皇宫里专门照顾小郎君的身体,但是赵姑姑同样是专职照顾小郎君,所以齐辰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喝过赵姑姑煮的粥。   冬日里能够喝一碗热粥,感觉能够一直暖到心口里, 一碗粥下肚齐辰舒了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一大早怎么累成这个样?”丧批咸鱼过得可就舒适自在极了。   齐辰叹了口气:“我跟太医院告了假, 但是太医院事情很多,所以一大早急着把事情处理完毕才放我出来。”   咸鱼小郎君吃饱喝足,将热腾腾的包子推到齐辰面前:“赶紧吃, 吃完咱们就可以出去潇洒了。”   “得了吧,有官家看着你还想潇潇洒洒。”齐辰可不信小郎君口中的那点儿话, 毕竟如今开了窍的小郎君跟之前懵懵懂懂的小郎君可是有天壤之别的。   徐砚清托着下巴看齐辰吃东西,随意笑道:“怎么,又羡慕了?”这是在打趣之前齐辰说这话时候的场景。   齐辰果然想起了之前小郎君要给他介绍对象的事情,立刻非常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齐辰害怕官家突然出现,所以着急忙慌拿了两个大包子吃下肚, 恰好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多大会儿便见着官家抬脚走进含凉殿。   “小臣见过官家。”齐辰屈身行礼。   殷晏君摆了摆手,齐辰识情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   三大箱子的行李已经被宫侍们搬上了马车, 徐砚清对着迎面走过来的殷晏君眨了眨眼:“道长今天下朝比往日更早一些。”   “嗯,今天事情比较少, 所以下朝就早一些。”殷晏君淡淡然走过来, 顺手牵过小郎君的手。   徐砚清心里有些好笑, 明显道长就是在掩饰自己内心的不舍, 但是他没有开口戳穿只是唇角弯弯:“嗯嗯, 明白了。”   小郎君怪模怪样看起来充满了戏谑,殷晏君忍不住耳尖有点儿发烫,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小郎君肉嘟嘟的脸蛋:“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已经用完了早膳,随时都可以出发。”徐砚清盯着道长微微泛红的耳尖笑了笑。   殷晏君眸光和煦:“好。”   宫中甚少行驶马车,也就是小郎君入了皇宫之后才有了这个待遇,木瑜将他家郎君扶上马车,前面驾车的是一名宫中侍卫。   木瑜和齐辰分别坐在徐砚清两侧,齐辰偷偷撩开车帘往外看:“官家竟然没有出来送郎君。”   徐砚清抬头凑过去看了两眼,果然含凉殿门口一片空无,没有半抹道长的身影。   “怕是官家又有政务在身。”唯恐自家郎君多想,木瑜瞪了齐辰一眼忙着去安慰他家郎君。   徐砚清并没有多想,他自然明白殷晏君平素里有多忙,只是开口对着齐辰道:“我看小齐医官就是在宫里待得时间太少了,没有被太医院那些老大人们剥削够,所以才会有闲心想这些有的没的。”   没能看到徐小郎君的热闹,反而还被小郎君反将一军,齐辰委屈巴巴冲着外面东张西望,反正不去看小郎君一眼,唯恐自己再落了下乘。   旗开得胜咸鱼小郎君得意地瞥了齐辰一眼,转而暗戳戳地哼着小调,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一路转悠转悠着就停在了武安侯府门口。   武安侯府的下人见到木瑜从马车里下来,赶紧跑开去向侯爷、夫人报信。   尚且不等武安侯夫妇从里面传出动静,徐羡之就已经从外面大步流星走到了马车门口。   “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徐羡之抬手将弟弟从马车里搀扶出来,还忍不住探着脑袋往里面看。   徐砚清毫不留情将人直接扯过来:“不用再看了,就我一个人回来的。”齐辰已经提前下车回了医馆。   侍卫见着已然安全将小郎君送到武安侯府,向马车旁边的两兄弟行了一礼,便拱手告辞离开。   “怎么没有把小皇子一同带过来?”徐羡之还是不肯死心,上次进宫只有阿爹阿娘抱到了小皇子,可怜只有他一个人只是瞅了小皇子两眼,连小皇子胖嘟嘟的小手都没摸到。   徐砚清耸耸肩:“真没带过来,小崽子还没有满月,正是娇气的时候,道长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让我将小崽子带出宫。”   “也对,跟你小时候一样,之前听阿爹阿娘说你小时候身子骨就格外的娇气。”徐羡之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一般,瞬间插了弟弟一刀都毫无察觉。   徐砚清浑不在意,在家人眼里娇气一点就娇气一点吧,反正那也是阿爹阿娘疼爱他的证明,咸鱼小郎君权当自家兄长是在羡慕了。   徐羡之自然不知道自家弟弟心里那点儿小想法,之前一段时间他三天两头往齐大夫的医馆里跑,就是为了询问男子生产的问题。   所以自从小皇子出生之后,徐羡之一直觉得自家弟弟格外脆弱,比生产过后的妇人还要脆弱。   于是徐羡之大手一伸,直接将他家弟弟扶进了府内,徐砚清满目茫然,所以他究竟是生了什么重病,才使得他家兄长这般小心翼翼。   好吧,虽然兄长的爱过于沉重,徐砚清眼看着兄长眸中满满的担忧,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承受着。   武安侯府从来不将就那些繁复缛节,所以徐羡之扶着小郎君刚刚走进府内不久,便看到他们阿爹阿娘远远迎了过来。   “怎么这个时候回家了,小皇子没有带过来吗?”苏氏如同徐羡之一般,朝着后面瞅了两眼。   徐砚清眼中满是无奈,只好摆摆手:“阿娘,小崽子还没满月呢!”   “也对,也对。”苏氏反应了过来,挤开大儿子抬手搀扶着幼子:“虽然说你是男儿,无需像女郎一样坐月子,但是也不该这般长途跋涉、疲惫一场。”   武安侯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明显就是跟苏氏抱着同样的想法。   徐砚清再一次表示父母的爱过于沉重,从含凉殿出发一路到武安侯府说多一些也就是一刻钟的时间,怎么就能算得上是疲惫一场呢!   不过咸鱼小郎君素来明白阿娘对自己的关怀,所以没有多嘴反驳这个话题,凑过去如同以前一样嬉皮笑脸将苏氏哄得眉开眼笑。   一进了阿爹阿娘的房间,徐砚清直接被拉着坐下来:“一直都没问你,如今也快过去一个月了,身上的伤口可好了?”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苏氏提心吊胆了好长时间,进了一躺宫见到幼子平安无恙,她心里放松了一些却仍是忍不住担忧。   徐砚清特地用过宫中去疤的秘药,不是因为伤痕太丑而是他早就想过阿娘不放心,于是大大咧咧地开口道:“若是阿娘不放心,不如看看我的伤口得了。”   苏氏哪里会忌讳这么多,既然儿子都那么说了她又何必客气,真真是朝着儿子的腹部伸出了手。   徐砚清平素里虽然有些时候不要皮子不要脸,但是那么大个人还要当着阿爹阿娘的面露肚皮,多少还是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阿娘阿娘,千万别了。”徐砚清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木瑜天天跟在我的身边,阿娘要是不放心直接问问木瑜就是了,而且木瑜性子老实从来不会撒谎。”   “也对。”到底儿子已经长大了,苏氏勉勉强强收回手,木瑜从小就在武安侯府伺候,所以苏氏对木瑜还是非常放心的,连连招手将木瑜喊了过来。   果然木瑜就是个问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得知苏氏担忧他家郎君的身子,木瑜直接开口回禀:“太后娘娘给郎君用了宫中秘药,虽然做不到不留一丝痕迹,却也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   苏氏闻言还是难受的要命,依着木瑜的话也就是幼子生产的时候确实痛苦,不过是后面恢复的比较好罢了。   但事已至此,苏氏也不至于再说什么丧气话,只是吩咐了府上的厨子,午膳准备了好些徐砚清喜爱的吃食。   到底是自己从小吃到大的味道,徐砚清扒着碗吃得有点儿撑,又陪着阿爹阿娘聊了会儿天,这才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一觉醒来咸鱼小郎君有些茫茫然,这是距离和道长同床共寝之后,又一次一睁眼换了个地方。   从小长到大的房间,不过是因为最近一直住在含凉殿,所以才会产生那么一些个陌生的情绪。   在床上窝了一会儿,徐砚清慢吞吞地坐起来,却听到外面传来木瑜敲门的声音:“郎君,郎君。”   徐砚清走过去将房门打开,门外的木瑜看起来有些焦急,他随口问道:“怎么了?”   “好像是官家给郎君送了东西过来,现在人已经在门外侯着了。”木瑜见他家郎君一副晕晕乎乎的模样,倒也不是特别着急了。   反正平素里郎君在含凉殿也是这个个性,官家从来不会多说什么。   伺候着他家郎君换了一身衣服,又将头发重新束好,木瑜这才随着郎君一起起身。   不过尚且不等他们出院子,官家派过来送东西的人已经朝着院子的方向走了过来。   徐砚清盯着所谓官家派过来的那人眨了眨眼睛,突然就明白了今日为何他从含凉殿里离开时道长没有过来送他,原来是在这个等着呢!   于是徐砚清就站在了原地,没有继续再往前走的意思,静静等着那人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过来。   官家派来的这人眉目清俊、神色清冷,隐约能从眼角出看到些许浅淡的笑意。   “小郎君。”殷晏君行至小小郎君面前,抬手指着身后被两个下人抬进来的箱子:“这是官家特地派我给小郎君送的赏赐。”   面前的道长一张俊脸光洁无暇,带着一身矜贵的气质,哪里像是一个只负责护送赏赐的下人。   徐砚清盯着殷晏君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眸中带着浓浓的打趣,眼看着道长白皙的耳朵渐渐染上红晕。   也不好打趣的再多,徐砚清终于忍不住挑了挑眉梢唇角上扬:“有劳这位大人为我走上一趟,不如先进去喝杯茶歇一歇吧!”   往旁边侧了一步,徐砚清对着面前的道长伸出手,殷晏君亦是走上前拉住小郎君的手一起朝着房间的方向走过去。   这是殷晏君第一次进入武安侯府小郎君的房间,郎君的房间自然不会摆弄得多好看,即便时不时有下人收拾,只要小郎君住上几天就又会原形毕露。   也就是小郎君今天刚刚回府,所以房间里还是下人收拾过的模样,到处都比较简洁,只有衣柜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侯夫人特别热衷于给清清做衣服?”也是因为刚刚木瑜给他家郎君取衣服时没有关柜门的缘故,所以殷晏君才能一进来就看到一堆花红柳绿的锦衣。   徐砚清盯着那一柜子的衣服也是无力地叹息:“阿娘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可惜生了兄长之后,来个我却又是一个郎君,而我兄长也没能赶紧给我找个嫂子回来,让我一受罪就是这么多年。”   所以每次一换季,苏氏就会拉着徐羡之和徐砚清两兄弟一起裁制新衣服,徐羡之毕竟是个武夫。   即便是做新衣服也不可能做得花里胡哨,于是苏氏全部的精力就全都转移到了徐砚清的身上,哪怕是徐砚清没到换季的时候躲到庄子里,也会被苏氏派人给拉扯回去。   母爱的沉重也不是谁都能承德得了的,毕竟太过甜蜜也是一种负担,请容许徐小郎君短暂的凡尔赛一下。   殷晏君抬手摸了摸小郎君的头顶,轻笑道:“清清很适合这些衣服。”   少年意气风华肆意飞扬,眉眼中常常带着明艳张狂的笑意,穿上那些花红柳绿的衣衫也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齐辰今日打趣我,说是我八成被官家厌倦,所以我离开含凉殿,官家竟然连送都不送一步。”徐砚清拉着殷晏君在罗汉床上坐下来,木瑜端了热茶过来放在小茶案上,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抬手给道长倒了一杯热水,咸鱼小郎君慵慵懒懒托住下巴盯着道长:“道长怎么不说话?”   “清清又要欺负人了。”殷晏君有些无奈,抬起手捏了捏小郎君肉嘟嘟的手掌。   徐砚清哈哈笑了起来:“好好好,我不欺负道长。”说着不欺负但是那满脸的笑意可不像是要轻易放过殷晏君。   殷晏君无可奈何便纵容着小郎君继续笑下去,只是目光一直落在小郎君身上,唯恐小郎君笑得坐不稳摔在地上。   咸鱼小郎君怎么都还是有良心,笑停了他终于转移了话题:“不知道官家赏赐了些什么东西过来,竟然支使得动大人?”   殷晏君目光清淡里面带着几分宠溺,下人已经将箱子抬进了房间里,于是他抬手将小郎君拉起来走到那个硕大的柜子面前。   一把将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珍贵的金银玉器,殷晏君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疏离:“这些都是我私库里面的东西,一直放在那里不曾动用过,想来小郎君应该会喜欢。”   徐砚清抬手拿起一块玉佩,触手温润极了还带着些许隐隐约约的热度,在冬日里贴在身上舒服得很:“这就是传说中的暖玉吗?”   殷晏君摇头将那枚玉佩从小郎君手中拿过来,转而戴在小郎君的脖颈上:“这种玉石称之为和莹玉,冬暖夏凉更为养人,比之和田玉的价值更高、更难寻找,我这块和莹玉还是八岁生辰之时皇祖父所赐。”   “原来是道长小时候戴过的玉石!”一瞬间徐砚清的眸子更加晶亮了一些,视线顺着道长的手落在那块莹润的玉石上面。   殷晏君点头:“长姐那里也有一块,但是比起我手里的这块要小上不少,听说长姐前段时间拿去做了两枚小小的平安扣,估计是为了元城和即将过门的楚家女郎。”   “所以道长就把这块和莹玉送给了我?”不能怪徐砚清太喜欢逗弄殷晏君,实在是落在徐砚清眼中的道长或许可爱。   果不其然殷晏君耳尖又微微泛起了些许红晕,在小郎君戏谑的目光下却还是非常慎重地点头:“对。”   这是殷晏君手中唯一一块留了那么多年的物什,当初他做储君的时候日子过得艰难。   虽然表面上不曾受过任何人的轻待,但是宫中伺候的那群人贯会看碟子下菜。   一个不受帝王重视的储君,尚且比不得贵妃刚刚生下来的婴孩,所以为了保护身后之人、为了保护自己,殷晏君几乎散尽东宫所有能用的东西,最后也就那么一块和莹玉一直被他留在身边。   徐砚清握住那块莹莹温热的和莹玉,缓缓说道:“如今想来我竟然不曾送过道长任何东西。”   “送过的。”殷晏君眸光温和:“御书房里的机械钟和日历可是小郎君亲手所做。”   “那点儿东西可比不得道长的这块玉石。”徐砚清落在殷晏君头顶束发的木簪上面,目光流转:“不如改日我给道长做个簪子吧!”   作者有话说:   未修文,明天小修 第62章   那道长怎么就突然过来了   “好。”殷晏君凝视着小郎君精致的面容, 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浓郁的情愫。   大箱子里的东西很多,除了那块和莹玉是一直伴在殷晏君身侧的旧物,其他东西都是殷晏君登基之后慢慢累积出来的小玩意。   全都堆在殷晏君的私库里面常年不见天日, 也就是因着小郎君的缘故,这些珍贵的金银玉器才能有个出来透透气的机会。   送过来的东西实在太多,徐砚清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生疼,懒得再翻看其他物什, 只脖子上挂着那块和莹玉拉着殷晏君重新窝回了罗汉床上。   慵慵懒懒靠在罗汉床上徐砚清轻轻扯了扯殷晏君的衣袖:“道长今日借着送礼的名义过来武安侯府实在是不明智, 不做任何伪装怕是阿爹阿娘早就认出了道长的身份。”   要不然官家派来送礼的人迟迟未回,阿爹阿娘那边早就应该派人过来试探着询问一声了。   殷晏君熟稔地拨弄着小郎君的头发:“我过来武安侯府并未瞒着武安侯和苏夫人,且我确实有事要跟武安侯商讨。”   “政务吗?”徐砚清微微抬起脑袋, 随口问了一句。   殷晏君轻笑:“武安侯如今肩上的任务还没有沉重到这个地步,不过是因为一些私事罢了。”   殷晏君并没有详细解释, 所以咸鱼小郎君也没有再继续好奇地追问下去,只是换了个更为舒坦的姿势趴在道长腿上,右手伸下床底随意一摸不知道从哪里揪出一本书递给道长,说是要听道长给他读话本子。   武安侯府中小郎君藏的那些个话本子都已经被翻看腻歪了,听得也没精打采, 但是徐砚清这会儿刚刚睡醒没多久, 整个人慵慵懒懒就是想要赖在道长身上。   殷晏君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翻开话本子一字一句缓缓读着, 这一次小郎君没有被道长催眠,反而还兴致勃勃拉着道长一起讨论话本子里面的剧情。   直到武安侯那边派人来请, 咸鱼小郎君这才从道长身上慢吞吞地爬起来, 跟着道长一起去了阿爹的书房。   只不过徐砚清一脚刚刚踏进书房, 就被他家兄长扯着手腕拉了出来, 嘴里还念叨着说道:“阿爹跟官家谈论的都是国之大事, 你一个小孩子别往里面掺和。”   好吧,咸鱼徐羡之无奈耸肩,真要他在书房外面干等,小郎君也实在是坐不住,于是就拉着兄长一起陪他去下棋。   徐小郎君本人就是一个臭棋篓子,对着比臭棋篓子还要差劲许多的兄长,难得小郎君生出几分得意,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在道长手底下被那么多次还是非常有用的。   果不其然三局下来徐砚清胜了两场,比之前两个臭棋篓子回回平手来得要有趣。   三局棋下完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的意思,徐羡之中间有些忍不住抬头问了一声:“你真的不好奇?”   徐砚清收拢着棋盘上面混在一起的棋子,闻言非常痛快地摇头:“为什么要好奇,刚刚兄长不是还说大人的事情和我这个小孩没有关系。”   “那不过就是嘴上随便说一说,眼下你跟官家连小皇子都有了,就真真没有其他想法吗?”徐羡之这话已经算是试探得非常明显了,再装作听不懂多少就有点儿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意思了。   所以徐砚清将拢在手心的棋子全都一颗一颗放回棋坛之中:“想法肯定还是有的,但是也确实没有多少好奇的心态,且眼下我跟道长相处格外融洽,道长不外乎就是跟阿爹说说迎我入宫的事情。”   对于这一点咸鱼小郎君看得格外的清楚明了。   徐羡之神色变得更加复杂:“那你自个儿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如今虽说你跟官家连孩子都有了,但是你心里究竟想不想和官家长长久久地守在一起?”   徐砚清托着下巴点头:“道长那般良人我自然欣喜万分,这和男女阴阳并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一直以来我心中也有自己解不开结。”   “阿清,无论当初是你招惹了官家还是官家招惹了你,你总要有个确切的决断才行,否则即便你真入了皇宫,我也不会放心。”徐羡之就这么一个弟弟,从小时候开始就疼到了心坎子里,自然不忍心弟弟的后半辈子受苦受罪。   徐砚清点了点头:“兄长的意思我明白,如今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能够对自己的未来做主。”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徐羡之略微放松了一些:“你心里清楚就行,这样兄长还有阿爹阿娘才能对你放心。”   书房里谈了很长时间,等到殷晏君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渐渐暗沉下来,所以武安侯并没有再多留官家,直接亲自将人送到了府门之外。   这边殷晏君刚刚被送出武安侯府,那边武安侯一回来又把小郎君也叫进了书房里面。   “官家今日提起小皇子的归属问题,还有你以后的事情。”武安侯示意徐砚清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落座,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徐砚清没有急着搭话,任由阿爹继续往下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总而言之官家之前的日子过得艰难,他看惯了皇城之中的尔虞我诈、冷漠无情,所以断然也不会效仿先帝做出那般荒唐缺德的事情,如今就端看你的态度了。”很明显武安侯也是全心全意纵容着咸鱼小郎君的意思。   徐砚清微微颔首:“之前道长跟我说过许多次,只是那时我自己心里有个过不去的坎,所以就故意没有搭道长的话,对于道长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如今也想开了许多。”   咸鱼选择躺平并不是一味地装傻充愣,徐砚清只是不想往自己身上包揽太多是是非非。   但如今他更不想因为前世那点儿不太美好的回忆,害了他一辈子又来祸害他这辈子。   武安侯点头:“行,阿爹明白你的意思,接下来的一切事宜自然有官家、有阿爹阿娘帮你招揽。”   这件事情暂时就已经成了定局,武安侯没有再抓住儿子的心结问题纠缠下去,只是再三叮嘱长子带着幼子出去溜达溜达权当散散心。   等到殷元霜带着拓拔锦姝寻过来的时候,徐砚清正无聊地窝在自己小院里拿着一块上好的木头雕刻木簪。   徐砚清之前是做过很多精细的小玩意,但是这个木簪子他实在是做得生疏别手。   不过咸鱼小郎君并不是太过着急,眼下不年不节免得收礼物的时候道长会觉得过于突然,所以小郎君就拿着那块木头慢慢磨蹭。   殷元霜带着拓拔锦姝走进小郎君院落的时候,咸鱼小郎君正坐在房门外面的台阶上慢吞吞将簪子刻出来一个大致的雏形。   “徐小郎君眼下是越来越心灵手巧了,竟然还会雕刻木簪。”殷元霜忍不住凑上去打趣两声。   拓拔锦姝这段时间和殷元霜相处的时间很久,明眼看着关系也变得越发亲近,虽说殷元霜带着拓拔锦姝进过皇宫一趟。   但说到底和咸鱼小郎君也就仅仅只有那么两三面的缘分,彼此之间并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性情。   所以在殷元霜打趣过小郎君之后,她秀美弱气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些许忐忑不安,唯恐徐小郎君因为这个问题跟殷元霜生气。   徐砚清自然没有把静安郡主的口花花当回事,主要是他平素里也没少跟静安郡主凑在一块儿打嘴炮。   “这个做出来可是要送给道长的,你要是想要就赶紧找个郡马爷,让郡马爷帮你做簪子。”徐小郎君厚着脸皮继续雕刻手里的小玩意儿。   这种木材比较硬实,所以雕刻起来也比较费劲,徐砚清弄得累了干脆直接将东西往身旁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外面冷,咱们赶紧去里面。”   本来今日天气很暖和,所以徐砚清一大早就拿着木瑜给他提前准备的软垫子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   但是刚坐下没多大会儿功夫,院子里就开始有些起风,天也突然变得冷起来。   三人走进房间,木瑜已经早早准备好了热茶和点心,分别端起来递给静安郡主和锦姝公主。   茶叶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御茶,徐砚清压根就品不出来茶叶之间的好坏,喝得多了才发觉道长派人送过来的茶叶后劲更加香甜一些。   相比较之下锦姝公主明显就对茶之一道比较熟悉,即便身为西陵国的公主但是拓拔锦姝对于大梁风土人情的了解一点儿也不比大梁百姓少。   惹得徐砚清一直对着锦姝公主连连称赞,渐渐说笑着拓拔锦姝身上对咸鱼小郎君的陌生便慢慢退去。   “对了,静安郡主可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这个时候跑到侯府里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儿?”徐砚清故意瞥了殷元霜一眼,是在明里暗里戳破殷元霜喜新厌旧的个性。   殷元霜嗤笑一声跟咸鱼小郎君又笑闹了一会儿方才解释道:“我名下有个温泉庄子还是阿娘转到我头上的,虽然说眼下并不是太冷,但是再过半个多月就是我兄长成亲的日子了,想着徐小郎君正好也在宫外,就想着咱们几个不如去温泉庄子里聚一聚。”   “殷小侯爷这么快就要成亲了?”咸鱼小郎君有些惊愕,不过想想也是,这几天他除了跟兄长一起出去溜达两圈之外就是整日窝在武安侯府里,连大门都懒得踏出去几步,不太了解各中情况也很正常。   “对呀,原本是不想赶在官家前面的,但吉时都是早早定下来的,官家这边又久久不见动静,只能让我兄长先一步成亲。”殷元霜说着这话又在暗戳戳去看咸鱼小郎君。   咸鱼小郎君咧嘴一笑:“也对,道长如今都已经赶到自己外甥后面去了。”   “那你还不赶紧把官家捡走,免得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对官家念念不忘。”殷元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又扭头说起了其他话题。   咸鱼小郎君并没有怎么在意这个问题,只是顺着殷元霜的话题说道:“要是道长真能被捡走,我早早就把人提溜着放进自己口袋里带跑了。”   等到殷元霜带着拓拔锦姝离开小郎君院落的时候,正好迎头碰到徐羡之手中提着好些吃食往小郎君院子这边走过来。   对着弟弟的友人多少都要寒暄几句,徐羡之直接将手中的吃食分了一半给静安郡主和锦姝公主,这才起身朝着里面走过去。   说要去温泉庄子就得提前把东西都准备好,这种事情直接交给木瑜就行了,但是道长那边徐砚清并没有忘记送个口信。   ……   皇宫之中殷晏君端坐在案前批阅奏疏,没有咸鱼小郎君在整个御书房的气氛感觉都变得压抑了几分。   原本官家眸中时不时还会染上些许浅淡笑意,但是自从御书房里的屏风撤下去之后,官家身上的气压就发生了非常明显的变化。   众位大臣纷纷猜测那位只在宫宴上露过一面的贵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竟然对官家的影响这么多。   屏风后面的贵人确确实实有好几日不曾来过了,但是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孩子依旧时不时被官家抱进御书房,只是小孩子每天闹腾的次数好像也比之前多了一些。   几位大臣从御书房里出来,迎头碰到一个侍卫手中拿着一封信走进了御书房里。   咸鱼小郎君狗爬一般的书信交到了殷晏君面前,殷晏君怀里横抱着小崽崽打开信件就是咸鱼小郎君说要跟着殷元霜一同去温泉庄子上玩耍的事情。   「独守空房」的殷晏君看完小郎君的那封信简直就是又好笑又好气,最后满心满眼都还是纵容。   “去打探一下他们明天去哪处的温泉庄子,提前做好一切安排措施,不能出任何问题。”毕竟殷晏君的身份特殊,小郎君又是他心尖尖一般的存在,让殷晏君不得不防。   送信的侍卫自然不是普通的侍卫,领了官家的命令很快就退了出去。   小崽子咿咿呀呀叫了两声又开始困顿起来,殷晏君索性就将奶娃娃交到奶娘的怀里。   而武安侯府木瑜收拾好明天要去温泉庄子的行李就退了出去,只留他家郎君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继续折腾那个木质的簪子。   道长头上簪子样式格外简单,所以徐砚清就想着给道长做一个特殊一些的款式。   图样已经提前画好,贴在刚刚雕刻出来的雏形簪子上面,然后用细长的刻刀慢慢刻画里面的细节。   结果尚且不等徐砚清将其中一个花纹雕刻出来,外面又传来木瑜敲门的声音。   “郎君,官家又派人送了赏赐过来。”木瑜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需压制的雀跃。   徐砚清瞬间明白了木瑜话里话外的意楠枫思,于是这一次连房门都不出了,直接让木瑜将人带进来。   殷晏君走进小郎君房中的时候,小郎君便如同当初在徐家村一般,手里拿着一把刻刀摆弄着手上的小玩意。   没有看清楚小郎君手上究竟拿了什么东西,于是殷晏君往前走了几步在小郎君身侧坐下。   徐砚清抬手将掌中的半成品递到道长面前,轻轻挑眉笑道:“道长喜欢吗?”   “自然喜欢。”殷晏君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道长欢喜吗?”徐砚清唇角弯弯,眼中莹莹笑意。   缓缓抬手殷晏君将小郎君弄到头发上的木屑摘下来心头软成一片:“自然欢喜。”   “道长怎么就突然过来了?”徐砚清干脆放下手中的刻刀,一手撑着脑袋,微微歪着头看向坐在他身侧的道长。   殷晏君盯着小郎君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只觉得心中那股炽热的情愫升腾而起,渐渐充盈他的整个胸膛,于是他忍不住往前倾过身子,离小郎君的距离越来越近。   徐砚清微微往后仰了仰头,整个人马上就要贴在身后的小茶案上了,殷晏君伸出手扣住小郎君劲瘦的腰身,这下子徐砚清整个上半身是完完全全贴在了小茶案上面。   鼻尖温热的呼吸互相交缠,殷晏君终于还是忍不住压了上去,他的唇微软带着发烫的温度,如同这几日对小郎君浓郁的思念。   两人的胸口贴得越来越近,甚至能够清清楚楚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声,徐砚清只觉得心头悸动得厉害,而这份情愫便通过自己的心跳一路传达到道长的身上。   于是在呼吸极速的情况之下徐砚清忍不住扯着道长身上的衣衫,缓缓回应、缱绻温吞。   直到许久之后两人方才从那种炽热的情感之中慢慢冷静下来,半成品的发簪落在了罗汉床上,殷晏君抬手将发簪握在手中慢慢摩挲。   “听说今日元霜来过?”许是因为之前悸动的缘故,殷晏君嗓音里带着些许微微的沙哑。   听到殷元霜的名字,徐砚清瞬间想起那晚在含凉殿里道长迷迷糊糊情况下乱吃飞醋的场景,哪里还不明白道长今日是为了什么而来。   小郎君不过是因为身子的特殊情况才给了道长怀胎生子,但是他的骨子里终究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   于是徐砚清忍不住轻笑反过去扣住道长强劲有力的腰身,膝盖落在罗汉床上,整个人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如冠玉的道长,手指在道长矜贵的下颌线处缓缓摩挲:“所以说道长这是又醋了吗?”   由于角度问题殷晏君就只能仰起头去看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小郎君,喉结轻微地上下滑动,殷晏君清俊的脸上浮现起浅淡的红晕。   徐砚清等不到道长的回答,于是慢慢俯下身子凑过去,略显湿润柔软的唇在道长额头划过,缓缓移到鼻尖。   一路留下浅淡微湿的痕迹,最后停留在道长的唇畔,小郎君反而是停了下来,再一次缓而慢地开口问道:“道长是不是醋了?”   “是……”殷晏君从嗓子里发出浅淡的声响,带着愈发浓烈的情愫,他的额头浮出浅浅一层汗水。   得到了自己想到的答案,小郎君眼睫弯弯,终于将自己的唇畔向着道长压了过去。   ……   许久之后两人坐在罗汉床上,小茶案被挪到了一边,徐砚清直接躺在道长的膝盖上,唇瓣泛着湿漉漉的红,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有种闲适的自在感。   殷晏君指尖缓缓摩挲着小郎君微微泛红的后颈,那处再一次被他咬出了一个红红的牙痕。   整个耳朵仿佛都带上了一股炽热的温度,殷晏君缓缓开口:“之前小郎君送信说是元霜邀你去她的温泉庄子?”   “对呀,说是再过一个多月殷小侯爷就要娶亲了,明日在温泉庄子上小聚的可不只有我跟静安郡主两人。”咸鱼小郎君微微转过身,整个人仿佛在埋在了殷晏君宽大的衣袖之中。   道长身上清冷的香气仿佛侵染到了他的身上,让小郎君觉得自个儿仿佛被腌制入了味。   “嗯,我自是知道。”不是被逼得急了,殷晏君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吃了自个儿外甥、外甥女的醋,只手上缓缓缠绕着小郎君乌黑的头发。   徐砚清并不戳破道长的颜面,只是低低笑了两声,又过了片刻他便看见道长抬手从衣袖中取出一沓地契。   “这些都是我私人在京都名下的地契,其中也有几个温泉庄子,小郎君若是喜欢自然可以带着好友过去玩耍。”殷晏君轻轻咳了咳,语气里隐约带着些许局促。 第63章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唔。”躺在道长膝上的咸鱼小郎君抬手将那一沓的地契接过来, 殷红的唇微微上扬:“道长的意思可是最近政务繁忙?”   殷晏君垂下头,清俊的眉宇间略微有些不解。   徐砚清玩味般抖了抖手上的地契:“方才道长说让我带着好友去庄子上玩耍,难道不是因为自个儿没有时间?”   说到此处小郎君眉眼中的玩味渐渐变成一抹淡淡的憾然, 一只手无趣地扯着道长的衣袖把玩:“原本给道长送信就是想着邀请道长明个一起去温泉庄子休憩一日,既然道长没有时间那就只能遗憾作罢。”   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小郎君戏耍了一通,殷晏君清冷疏离的眉眼中带着一如既往地宠溺,颇为无奈地捏了捏小郎君的脸蛋:“清清惯会戏耍于我。”   “哈哈哈!”咸鱼小郎君窝在道长身上笑得乐不可支, 平静了好一会儿方才挑了挑眉梢继续说道:“那道长明日要随我一起去温泉庄子吗?”   “自然要的。”殷晏君颔首目光落在小郎君越发清灵毓秀的脸上用指腹细细摩挲。   两人窝在房间里待了许久, 直到天色渐晚殷晏君方才起身从武安侯府离开。   毕竟宫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小崽崽,虽然小崽子的咸鱼阿爹心太大, 但是他家父皇却是一个非常负责的性子。   徐砚清如今腹部的伤口虽然说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剖腹取子毕竟一不小心就是要命的事情, 内里依旧时不时便会传来抽痛的感觉。   道长离开咸鱼小郎君闲适地窝在床榻上翘着腿翻看手上那一沓的地契,每看完一遍徐砚清都不得不心生感慨,道长不愧是大梁的君主,手上资本多得令人惊愕。   这些地契全是京郊附近极好的庄子,比之小郎君自己千方百计从殷小侯爷手中抠搜来的云水院只好不差的那种。   已经化身为小地主的徐砚清随手将这沓子地契放在茶案上面, 扭头便看到明明已经离开的道长重新返回推门而入。   殷晏君如今进入武安侯府实在是利索得很, 便如同出入皇宫一般熟稔自在,徐砚清慵慵懒懒从罗汉床上半坐起来, 眉眼弯弯地问道:“道长这是有什么东西落在武安侯府了?”   殷晏君有心想说自己是把小郎君落在了武安侯府,但是他端肃自持惯了, 一时之间不甚习惯太多的甜言蜜语, 于是便沉默着从衣袖中取出一瓶药膏:“韩御医今日午后送过来的药膏, 说是让小郎君继续坚持涂抹, 一日都不可放松。”   小郎君平素里在皇宫之中便是能懒就懒, 故而殷晏君不得不多多叮嘱两句,唯恐小郎君怕麻烦不涂药,身子再出了什么问题。   这药膏便是徐砚清伤口愈合以来惯用的秘药方子,是道长特地赐了韩御医特权,让韩御医能够和太医院院正一般启用那些收藏于深宫之中的秘药方子,徐砚清已然用过好几瓶的药膏,对那药膏的味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抬手将药膏接过来,指尖忍不住欠欠地划过道长的掌心:“道长在武安侯府待了这么长时间,小崽子怕是要想父皇了。”   “元琛应该会更想他的阿爹。”殷晏君落在小郎君身上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指腹落在小郎君的手掌上轻轻揉了揉。   这一回殷晏君没有继续留在小郎君的房间,又一而再再而三叮嘱了小郎君几遍涂药的事儿,便利落从小郎君的院子里离开。   徐羡之下值后先是去给阿娘请了安方才回房间换洗,等他换了干净的衣服从自己院子里出来的时候隐约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不过很可惜尚且不等他去细看,那抹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怎么看那背影像是官家,而且还是从阿清的院子里出来。”徐羡之琢磨着可能是官家过来看望阿清,如今官家和他那个傻弟弟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徐羡之自然不会再多想什么。   抬脚向着自家弟弟的院子走去,徐羡之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家傻弟弟手中握着一个药瓶,眉宇间隐约显露出几分悦然。   “官家亲自送了东西过来?”在自家人面前也就无需遮遮掩掩,毕竟官家顶着其他身份亲自过来送赏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说官家是不是亲自过来送赏赐,单单只说他家阿清不过回了府上四五日的光景就连着收到官家三次赏赐,外面那群对官家时时刻刻注意的大人们心中早就有所猜测。   徐羡之可不管那些朝中大臣们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儿,抬腿在罗汉床上大大咧咧地坐下来,一双眼睛时刻盯着徐砚清手中的药瓶。   “嗯哼。”徐砚清将手中的瓷瓶放在茶案上,转手拿起方才放下来的一沓子地契:“喏,道长送了很多地契庄子过来,兄长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尽管拿去就是。”   徐羡之随手接了过来,将地契粗略翻看一遍之后忍不住发出一声很没有水平的感叹:“官家果然财大气粗。”   对此徐砚清表示深深的赞同。   随即徐羡之又把地契还了回去,口中还忍不住念念有词:“你一贯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地契还得让木瑜好好帮你收着,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你弄丢得一张不剩。”   做兄长的过于了解自家傻弟弟,他家阿清从小手里就不缺钱花,所以也就养成了个花钱大手大脚的性子,有无数个可以成为小富翁的机会,但是最后都被他自个儿浪得穷困潦倒。   徐砚清耸耸肩:“知道了。”果然他实质上就是个手里漏钱的主儿。   “对了。”徐砚清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儿,对着徐羡之开口道:“明个儿沐休,兄长有其他安排吗?”   “没有,怎么了?”徐羡之摇了摇头,他一向不太喜欢到处跑去和同僚应酬,大多数沐休的时候都是一个人窝在家里练武。   兄弟两个同样都是咸鱼的性子,不过小郎君明显咸鱼得过分,只要窝在院子里就懒得动弹一下。   而徐羡之却仅仅只是懒得出门应酬而已,这其中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徐砚清屈起手肘撑住下巴,想了一下缓缓说道:“今个儿静安郡主过来了一趟,说是殷小侯爷婚期在即,明日我们几个去京郊的温泉庄子小聚,临走的时候静安郡主托我给兄长也下个帖子。”   “你们聚便是了。”徐羡之对温泉庄子并没有什么兴趣,倒不如让他在家里多练几套拳法,相比之下还是打拳要来得痛快一些。   徐砚清耸耸肩:“说是那边的温泉庄子还挺大,温泉庄子后面有个猎场可以打猎,想来也是因为兄长骑射功夫卓越所以静安郡主才会开这个口。”   “你们还要去打猎?”如此一说徐羡之反而是不放心了,他家阿清从小就在骑射上面笨手笨脚,怕是去打猎也是送人头的料,让徐羡之哪里能放得下心:“算了,既然郡主已然开口,那我明天就陪你走一趟。”   ……   次日一大早,徐羡之便让下人套了马车朝着京郊的温泉庄子驶去。   那处庄子说是京郊但是离城中的距离并不是太远,一路晃晃悠悠就到了地方。   徐砚清带着徐羡之走进庄子的时候,殷元城正陪着殷元霜、锦姝公主坐在院子里喝茶。   温泉庄子很大且种了许多梅花树,只不过这些梅花树都是普通品种,不比皇宫之中特地培育出来的早梅,眼下还是光秃秃一片暂时并没有开花。   见到徐家两兄弟进来,殷元霜赶紧招了招手:“你们兄弟两个来得可真慢,快过来喝杯茶。”   座席之上几乎全是男子,也就静安郡主是个女郎,所以拓拔锦姝见到徐家两兄弟过来就拉着身下的小板凳暗戳戳往殷元霜的方向挪了挪。   徐砚清有段时间没有见到殷元城了,于是就在殷元城身边落座,挑了挑眉梢戏谑着说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殷小侯爷今个看上去可真是神采焕发、精神奕奕。”   殷元城将小郎君上上下下扫视一遍:“前两天我请旨入宫只见了小皇子一面,果然还是官家模样俊美,所以才能够生得出小皇子这般漂亮的小孩儿。”   果然不论是多长时间没有见过面,殷小侯爷还是原来那个殷小侯爷,嘴上一点儿不肯认输,除非有人能够制得住他。   然而毫无疑问徐小郎君就是那么一位擅长嘴炮的厚脸皮天才,听了殷元城的话,他脸上一丁点儿异色都没有。   反而还很嘚瑟:“道长模样确实长得好,所以小崽子也长得好,想来殷小侯爷模样不差,将来的孩子定然也会长得漂亮。”   还没成亲就被戏谑孩子什么的,殷元城脸皮还没有历练到徐小郎君那个程度,于是就只能拉着徐羡之妄图给自己找个并肩作战的战友。   只可惜徐羡之完全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自顾自端起一杯茶慢慢地喝着,时不时还会侧过头跟徐砚清说上两句话。   几个人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殷元城不长记性,很快又扭头跟徐小郎君说起了话:“你这次从宫里出来,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做什么?”徐砚清端着一杯热茶放在手中把玩,全当做是暖手炉了:“武安侯府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家,为什么要急着回去?”   “小皇子马上就要满月礼了,那可是官家的嫡长子,而且也是你自个儿历经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就忍心将他那么小一个孤零零地扔在皇宫之中。”殷元城微微带着些许试探的眸光落在徐小郎君身上。   徐砚清轻啜一口热茶:“宫里还有小崽儿他父皇呢,哪里用得着我处处操心。”   殷元城这下子没法了,只能恨恨开口:“得了,别说你不知道我究竟什么意思,按理来说满月礼上官家就会对外宣布小皇子的身份,但时候你又要怎么办?”   “这个问题你不如去问问道长。”提到此处徐砚清眸子里带着一丝笑意,示意殷小侯爷抬头往外看。   结果殷元城一抬头就看见官家一步步缓缓朝着这边走过来,瞬间殷小侯爷就化身成了个小哑巴。   得了,看官家如今对徐小郎君的稀罕样儿,哪里又需要他替这两人操心。   作者有话说:   未修文,连着前天的两章明天修,昨天未更新的量明天大概能补上。   今天将所有放在外婆家的东西都搬到了我租的房子里,我和外婆一起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随时都有可能被舅舅推倒。 第64章   官家说笑了   众人都和殷元城一般朝着外面的方向望了过去, 一瞬间脸上皆是换上一副震惊不已的神色。   徐羡之比起其他人倒是镇定自若一些,毕竟自从阿清回了武安侯府,他这个小小武官能够面见官家的次数就一直在直线上升。   于是徐羡之利落起身对着殷晏君拱手行礼, 顺便给官家让出他家阿清旁边的最佳位置。   如此一来徐羡之便直接坐到了拓拔锦姝的身侧,因着今日是三五好友的小聚,再加上大梁风气开放并无太重的男女避讳,故而大家才会全都坐上一个桌子。   拓拔锦姝有些不太习惯, 但是她对徐羡之这个世子爷的印象还不错, 比起刚刚到来的帝王,她更能够接受徐羡之坐在身旁。   殷晏君在小郎君身边落座,接过殷元霜递来的茶盏, 清冷疏离的脸上并无太多神色:“倒是我扰了你们的兴致。”   “嘿嘿,官家说笑了。”殷元霜朝着坐在一旁的徐砚清一顿挤眉弄眼, 然后又对着自家舅舅说道:“说不定徐小郎君就等着官家到来呢!”   咸鱼小郎君突然无辜中枪,整个人茫茫然抬起头,一副完全不在状态的样子:“怎么就说着说着扯我身上了?”   殷元霜扭头戳了戳身旁的拓拔锦姝,无辜眨眼:“有吗,没有吧!”   拓拔锦姝不说话, 只浅笑看着面前两人斗嘴。   好吧, 不愧是大梁鼎鼎有名的静安郡主,徐砚清端水喝茶默不作声。   桌子下面殷晏君牵过小郎君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一贯端肃清冷的脸庞也就只有落在小郎君身上的时候才会隐约可见些许笑意。   泡温泉的时间自然不会选择一大早上,毕竟大好时光可不能白白浪费在了泡澡上面。   庄子上的仆人牵了几匹马过来, 让一众贵人们挑选, 庄子后面的猎场不算太大, 但闲暇之余玩乐玩乐还算看得过去。   徐砚清虽然不怎么会骑马, 但是他也难得生出几分兴致出来溜达溜达, 于是就从一群马匹中挑选了一只看起来格外温顺的小马。   说是小马也不太对,只能说这种矮脚马比起其他马匹看起来文弱不少,一点儿高大威猛的气质都没有。   就连拓拔锦姝都选了一匹看起来颇为英姿飒爽的马儿,她是西陵国的公主,再怎么养在深闺但皇室子弟该学的知识她是一项都没有落下。   殷元城好不容易逮到了嘲笑徐砚清的机会,刚刚开口说上两句阴阳怪气的腔调,就觉得有一抹极为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冬日里的阳光照在身上一点儿都不暖和,殷小侯爷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警示的威压,非常识相地闭上了嘴巴,好吧,现在的官家再也不是以前的官家了。   殷小侯爷宣布,从今天开始他已经完完全全痛失官家宠爱。   化悲愤为力量,殷元城拿徐小郎君一丁点儿法子都没有,转而恨恨冲着徐羡之发出挑战,势必要从徐小郎君的兄长头上获得一星半点儿的成就感。   被官家拐走傻弟弟的徐羡之只是颇为憨厚地咧嘴笑笑不说话,毕竟他拿官家没办法。   但是这会儿殷小侯爷主动撞到他的手心,可就不能怪他翻脸无情不顾曾经一起在巷子里殴打渣男的情意了。   殷元霜看得那叫一个乐呵,用肩膀微微蹭了蹭身侧的拓拔锦姝,脸上露出一抹看乐子的神情:“锦姝觉得他们两个谁能赢?”   拓拔锦姝目光落在殷小侯爷身上,转而又看了一眼英武挺拔的武安侯世子:“我在西陵国听到最多的便是武安侯曾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雄事迹,想来徐世子身为武安侯的继承人应该不至于太过逊色。   至于殷小侯爷我就不太了解了,听闻殷小侯爷长于官家之手,许也是骑射之术优于他人。”   殷元霜抬手轻轻安抚着自己挑中的马儿,非常无情地开口道:“官家骑射之术绝对优秀,但是我敢打包票我家兄长绝对不行,想必今天会在武安侯世子手底下输个心服口服。”   拓拔锦姝眼角弯弯,笑得很是含蓄:“你这样奚落殷小侯爷,就不怕被小侯爷听到,到时候再跟你生气?”   “也就咱们姐妹俩说笑说笑。”殷元霜嘿嘿一声,非常利落地抬脚跨到马背上:“再说了锦姝对武安侯世子颇为赞赏一事,我也不会主动告知他人。”   戏谑完了拓拔锦姝,殷元霜一抖手中的缰绳,马儿应了主人的指令抬起蹄子飞奔出去。   拓拔锦姝被殷元霜突如其来打趣一番,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无措。   随即白净的脸上浮现出羞红的热度,只能随在殷元霜之后跃上马背,奔跑着追上去。   另外一边,徐砚清略有一些紧张兮兮地盯着面前比其他骏马都要瘦小的马儿,非常惜命地扭头望着身旁的道长:“道长你说我若是爬上去了,它会不会把我直接甩飞出去?”   毕竟话本子里,因为骑马受伤而被促进感情发展的剧情可真不少,小郎君这就叫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殷晏君有些哭笑不得,松开自己手上的缰绳走到小郎君身边,将自己温热有力的手掌递了过去:“清清别怕。”   晚期声控患者徐小郎君耳畔微微泛起熟悉的酥麻感,他抬头看了一眼目光温煦的道长,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将手搭了上去。   自从生下小崽子之后,小郎君原本肉嘟嘟的脸上渐渐展出了些许属于青年的棱角,没有一丝一毫的尖锐依旧精致得令人心动。   殷晏君手上用力,安安稳稳将小郎君扶到了马背上。   坐的高了感觉视线都开阔不少,这种感觉对徐砚清来说很是新奇,他抓着道长的手跃跃欲试:“可以让马儿跑起来吗?”   “先慢慢溜达一圈。”殷晏君并不着急,一只手牵着马儿缓缓往前走,时不时目光便会落在马背上的小郎君身上。   马儿慢腾腾地往前走着,徐砚清耐得住性子自然也不会着急,即便是耳畔时不时就会传来另外几个人在林中打猎传出来的声响,他依旧自顾自在空荡荡的场地里来回兜圈。   等感觉差不多可以上手了,徐砚清自己拉住缰绳,忙催着道长上马与他一同并肩齐驱。   从后面望过去,两个人的身影显得特别和谐,小郎君时不时还会探着脑袋跟道长闲谈几句。   一路慢慢溜达到林子里,现在还没有冷到小动物们冬眠的时候,所以一入了林子时不时就会有小动物从两人眼前窜过去。   有一只野兔子吃得很胖,活像是故事里撞树而死的傻兔子,徐砚清眼睫微弯侧头低声喊了殷晏君两句:“道长,道长,快看那只可肥可肥的兔子,今天咱们有口福了。”   殷晏君施施然从马背上拿起弓箭,非常闲适地抬手挽弓,那傻兔子很快便惨伤在道长的弓箭之下。   兔子确实很肥,徐砚清催着马儿走到那边,直接一弯腰便把身受重伤的兔子提溜了起来:“真好,今天就拿你开荤。”   等到一群人从林子里凯旋的时候,徐小郎君已经非常悠闲自在的和道长一起坐在院子里下棋品茗了。   小郎君下棋的路数还是那么无可救药,偏偏殷晏君还是一副纵容的神情,任由小郎君三五不时地悔棋重开。   听到马儿踢踢踏踏的声音,徐砚清抬起头将自家兄长还有殷小侯爷扫视一遍:“这是谁输谁赢,怎么个个都是这个表情?”   “什么表情?”走在后面一些的殷元脸上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直直开口道:“说起输赢还是武安侯世子更胜一筹。”   徐羡之望着正在和官家一起下棋的阿清,总算是明白和他一样是臭棋篓子的傻弟弟上次下棋为什么可以赢他一次又一次了。   比赛二人组的收获都很丰富,但最后分拣一下确实徐羡之略胜一筹,中午下人们在院子里摆上碳火准备做烤肉。   整个温泉庄子仿佛都沉浸在喷香喷香的烤肉之中,徐砚清素来爱吃荤食,再加上生下小崽子以来被韩御医强制要求忌口,今天解了禁可不得敞开了胃口吃。   咸鱼小郎君一边吃一遍还不忘投喂一下道长,不过道长刚刚开荤腥并不是太久。   所以为了防止道长觉得腻歪,徐砚清特地跑到一众下人中间,给道长烤了一些瘦肉。   徐羡之身为兄长看得那叫一个眼热,于是吃着吃着就会用非常幽怨的眼神瞅一瞅他家傻弟弟,希望自己也能获得同样的待遇。   徐砚清又不是个瞎子自然将兄长酸不拉几的眼神看得个清清楚楚,为表示自己对兄长绵绵不绝的敬爱之情,小郎君就只能巴巴跑去和下人一起烤了两大碟子的肉串放到他家兄长面前。   接收到自家弟弟的关爱徐羡之瞬间就心满意足了,扭过头还不忘跟殷小侯爷炫耀一通,这才好不痛快地吃吃喝喝起来。   殷元城心里那叫一个酸溜溜,于是抬眸望了自家妹妹一眼,可惜他家妹妹正顾着和小姐妹一起吃吃喝喝,哪里顾得上他。   就在殷元城闷闷不乐的时候,殷元霜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递了几串烤肉过去。   用完了午膳小郎君极其容易嗜睡,没多大会儿便靠在道长身上连连磕头打盹,眼角都困出了泪花。   于是殷晏君只能将人打横抱起来,跟着下人朝着卧房的方向走去。   帮着小郎君脱去身上略微厚实的锦衣,整个儿塞进热腾腾的被窝里面。   小郎君睡得踏实,一入床榻忍不住用脸蛋蹭了蹭柔软的寝被,殷晏君宠溺地笑了笑。   随即同样褪去身上的锦袍,躺在被窝里面抬手将小郎君抱进怀中。   感受到了道长身上熟悉的温度,徐砚清睡得迷迷糊糊直接转个身一头将脑袋扎进殷晏君的怀中。   毛茸茸的脑袋在殷晏君胸口处亲昵地蹭了蹭,徐砚清半梦半醒间含含糊糊喊了两声道长。   殷晏君一只手搂着小郎君劲瘦的腰,手指温温柔柔抚了抚小郎君的头顶,随即闭上双眼陪着小郎君一同午休。   作者有话说:   有错字,明天修文。 第65章   道长闭上眼睛   外面偶尔有阵阵冷风吹过, 就显得被窝里格外暖和,徐砚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习惯性地往殷晏君身上乱蹭。   有些小习惯真的是一旦形成就很难改掉, 以往咸鱼小郎君也没有一睡觉就往别人怀里钻的毛病。   但自从上次潮热期迟迟未退,他搬到含凉殿与道长同床共枕之后,没几日就变得这般粘人。   殷晏君原本就没有午休的习惯, 只是抱着小郎君躺在床榻上稍微眯了一会儿眼睛, 早早便醒了轻手轻脚坐起来将上半身倚靠着枕头,任由小郎君趴在自己的腰腹之上。   温热的手掌细细抚过小郎君睡意朦胧的脸庞,殷晏君用指尖蹭了蹭小郎君细滑的下颚:“睡醒了?”   “唔。”徐砚清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传说中的懒骨头, 连动弹一下都觉得格外疲惫,懒懒散散抬起一只手搭在道长的腰上:“不想起来。”   小郎君十九岁的生辰礼是在宫里过的, 因着不是整岁的缘故才没有大办。   不过是邀了太后娘娘以及武安侯夫妇一同在含凉殿内吃了个家常饭。   已然十九岁的小郎君方方睡醒之时还如同少年一般带着些许稚气,殷晏君手掌挪动缓缓揉捏着小郎君的肩膀,口中是对小郎君一贯的纵容:“那就再眯一会儿。”   睡是睡不着了,眨了眨眼趴在道长的腹部徐砚清慢慢吞吞地开口道:“道长打算如何给小崽子办满月宴?”   “清清是想元琛了?”殷晏君一双清俊的眸子里带着丝丝缕缕的缱绻笑意:“大梁皇室血脉一般于满月宴上宣布喜讯, 等到百天的时候才会正式记入皇室宗牒, 故而满月宴只要提前三五日告知群臣便可。”   “唔。”咸鱼小郎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 微微抬起身子面上神色皆是戏谑:“那道长之前说将小崽子记入宗牒就是在忽悠我喽!”   “我自不曾欺骗清清。”殷晏君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即便那日他心里有几分不堪说出的小心思, 却也只是为了一个小郎君:“满月宴上虽然不会急着将元琛记入宗牒, 却也会宣布他的生母及身份。”   道长性情过于内敛含蓄, 即便是被他抓到了小尾巴, 也能三言两语含糊过去, 徐砚清对此并不纠结,只一切心中明了便好。   手上漫无目的地拉扯着道长的衣袍,徐砚清转移了话题:“太后娘娘近来身体怎么样?”   因为他潮热期迟迟未退而请了御医一事,太后娘娘从云和殿里走了出来,之后大大小小又犯过几次病,不过那几次犯病的时候一次比一次清醒过来得快一些。   等到小崽子出生之后,太后娘娘就像是心中有了极大的牵挂,小崽子尚且不足一月不能见风,所以太后娘娘就只能整日整日地往含凉殿跑。   这几天徐砚清自个儿回了武安侯府,道长又要忙着处理政务,怕是带孩子的人就只能是太后娘娘了。   “御医给母后诊过脉,如今母后用药的量也一次比一次少,有元琛在倒显得比以前精神许多。”殷晏君轻笑:“今日母后得知小郎君邀我至温泉庄子小憩,可是主动搬了行李去偏殿照顾元琛。”   前两日大长公主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见了太后娘娘对小皇子的那副稀罕劲儿,直接戏谑太后娘娘如今心中没了儿女就只有襁褓之中的小孙孙了。   太后娘娘浑浑噩噩自我禁锢了那么多年能够清醒过来,大长公主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所以她也是打心底里感谢徐小郎君,打心底里喜欢殷元琛这个奶娃娃。   两人又在床榻上赖着闲聊了一会儿,殷晏君终于还是把懒懒散散的小郎君拉了起来。   另外几人不知道跑去哪儿玩了,徐砚清被道长拉了去林子外圈来回溜达。   一阵小风吹过来,脑子里面装浆糊的小郎君瞬间清醒了许多,地面上落了很多枯枝败叶,一脚踩上去发出咔哧咔哧的清脆响声。   徐砚清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拉着道长跑过去踩落叶。   等到徐砚清玩累了,殷晏君这才拉着人去泡温泉池子,下人们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干净的寝衣和泡温泉池子能够用到的一应器具。   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徐砚清啪嗒啪嗒跑过去慢慢将自己浸泡在滚烫的温泉水里面。   鼻翼间是淡淡的硫磺气味儿,可能是经过特殊的处理,所以并不显得刺鼻,等到能够适应汤池里面的温度,徐砚清在水里非常随心地划拉两下胳膊,整个人懒懒散散靠在池边,托起下巴目光落在身形清铄的道长身上。   道长为人端肃自持,故而平素里衣衫亦是穿得整整齐齐,即便是将外袍脱下只着一身里衣,也丝毫不会带上颓废之态,依旧是那般的仙风道骨、清风霁月。   雪白的里衣将其衬得越发清冷出尘,徐砚清趴在池子边上默不作声地眨了眨眼,转而将视线落在道长的腰腹处。   平素里但凡道长陪他一同午休,总会出现道长醒了他还在沉沉睡着的场景。   所以道长经常会在床头处放上两本古籍,于是道长睡醒就坐起来看书,徐砚清的脑袋便会趴在道长坚劲有力的腹部。   徐砚清极少能够看到殷晏君练武,但是道长那一身漂亮的肌肉却说明对方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小郎君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殷晏君垂下眼睫整理着自己身上的里衣,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稔,耳尖也慢慢染上些许热度。   “道长快来。”不过是一起泡温泉池子,厚脸皮的徐砚清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直接对着要下水的道长招了招手。   雪白的寝衣被打湿,隐约能够看到衣衫下面小郎君莹莹如玉的胸膛,小郎君属于四肢和脸肉嘟嘟身上却没什么肉的体型,看起来稚气便会稍微重上一些,整个人也显得年纪更小。   殷晏君缓缓下了温泉池子,抬脚趟过淹没腰腹的池水,一路走到小郎君身边,一只手臂习惯性地扣住徐砚清的腰。   温泉池子的水比之含凉殿沐浴的水要烫一些,但即便如此徐砚清依旧能够感受到道长放在自己腰上那只手的热度,缓缓眨眼好奇地望向道长:“以前道长和别人一起泡过温泉池子吗?”   殷晏君冷厉疏离的眉宇间是浅淡的笑意,他摇了摇头:“自然不曾。”没有哪个人能够大胆到和帝王共浴。   “哦。”徐砚清点了点头,他前世是个妥妥的北方人,冬日里天寒地冻倒是去过浴池洗澡。   不过洗澡池子里的水一看就不怎么干净,所以他都是选择单间的浴室,倒也不曾和别人一起共浴。   这种坦诚相见的感觉对徐砚清而言也是新奇的,尤其是给他带来这种新奇感的人还是道长。   于是徐砚清忍不住撑起身子,和道长拉出那么一丁点儿的距离,一只手掌不轻不重地落在道长胸口的位置。   手掌之下是道长炽热而激烈的心跳,徐砚清抬头便看见道长愈发幽深的眸子,由于他的动作幅度大了点儿,导致有水珠溅在殷晏君那张仙气出尘的脸上。   手掌抬起渐渐向上徐砚清指腹非常自然地落在道长的侧脸上,那一滴调皮的水珠被他轻轻拭去。   四目相对之下,殷晏君亦是抬起手缓缓附在小郎君的手背上,光洁的额头抵住小郎君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小郎君指尖下落随即便是道长笔挺的鼻尖、温热的唇瓣。   徐砚清将上半身继续抬起一些向着殷晏君倾过去,另外一只手探到殷晏君的脑后,他唇角上扬一双漂亮的眸子格外晶亮,下一刻殷晏君的发簪被他取下来,满头青丝滑落搭在了两人的肩头。   清心寡欲、仙风道骨的仙人被他顽劣的信徒拉下凡尘,乌黑的头发倾泻而下,遮住徐砚清缓缓迎上去的唇。   许久之后,徐砚清坐在高处的位置上,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双腿,将殷晏君拉了过来在自己腿上躺下。   殷晏君眉眼中的幽深渐渐散去,变得很是无奈,最后也只能仰头在小郎君腿上躺好。   取了放在温泉池子旁边特制的皂角膏和梳子过来,徐砚清饶有兴致地梳理着殷晏君长长的头发,动作轻而又轻时不时指腹还会轻轻蹭过道长的鬓角。   头皮上面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殷晏君眸中对小郎君的宠溺仿佛化作一汪水不受控制地盈溢出来。   皂角独有的清香掺杂着一股冷淡的气息在温泉池子里慢慢困扰开来,徐砚清细细按揉着道长的青丝,指尖之下是一片雪白又细腻的泡沫。   “道长闭上眼睛。”徐砚清用水瓢舀了水将道长头上细细密密的泡沫全部冲掉。   殷晏君乖乖听话闭上了双眼,乌黑细长的睫羽在眼底映下一小片暗沉的阴影,徐砚清唇角勾起缓缓低下头去。   恰在这个时候原本闭着眸子的殷晏君反而是睁开了双眼,他顺势微微抬起下巴,正好和凑过来的小郎君唇齿相接。   不多时温泉池子里水花四溅,殷晏君已然坐起身子将顽劣张狂的小郎君压在身下,指尖稍微用了一点儿力气摩挲着小郎君后颈那处非常敏感的肌肤。   被触到敏感的位置徐砚清浑身上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一双手臂却依旧牢牢搂住道长强劲有力的腰身。   一滴水坠落在小郎君浓密的发缝之中,不知道那究竟是殷晏君头发上的温泉池水,还是因为身体炽热而滴下来的汗水。 第66章   道长许了什么心愿?   等到殷晏君将小郎君从温泉池子里捞出来的时候, 天边已经泛起了晚霞。   许是泡得时间有点儿久又或许是其他什么不可说的原因,总之咸鱼小郎君只觉得浑身一阵软绵绵不太想动弹,于是就拉着道长一起坐在院子里看晚霞。   一片晕红将半边天都添了几分绚烂的色彩, 殷元霜几个人从温泉池子里出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一幕。   于是几人在屋檐下面排排坐,活像是私塾里刚刚入学的小孩子。   “话说,天边的晚霞就这么好看吗?”徐羡之不解风情,只觉得看晚霞还不如去林子里跑马来得痛快。   殷元城摇头晃脑一番感慨:“世子爷这就不懂了吧, 有情饮水饱, 他们两个看的不是晚霞而是彼此。”   殷元霜学着咸鱼小郎君的模样,懒懒散散倚靠在拓拔锦姝肩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什么时候用晚膳?”   泡完热汤这会儿静安郡主只觉得腹中空空, 仿佛中午吃的那些个烤肉全都消化殆尽一丁点儿都不剩了。   拓拔锦姝温柔地托着殷元霜的身子,防止对方从她肩头滑倒下去, 口中轻声细语说道:“刚刚听下人说晚膳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都是庄子上的特产,元霜今天可以美美吃一顿。”   说到晚膳大家伙儿还真有些饿了,就连窝在院子里欣赏晚霞的两位贵主儿也起驾朝着正厅的方向走去。   等到一众贵人全都落座,正好晚膳也全都摆上了桌子, 庄子后面守着个不大不小的猎场, 自然不缺这些野禽。   香味儿扑鼻而来,一闻就知道庄子上的大厨手艺非常不错, 大家伙虽然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也还是等到官家动了筷子方才放开了吃。   徐羡之给他家傻弟弟夹了几筷子肥美的兔肉, 如同小时候一般恨不得将骨头都给弟弟剔出来。   随即徐羡之的筷子便在自家弟弟用膳的小碗上方跟官家的筷子撞到了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 殷晏君神色一如既往的冷厉疏离。   徐羡之下意识将手中的筷子收了回去, 低下头老老实实吃自己的饭, 没有再去操心他家傻弟弟,毕竟如今他的傻弟弟也有人照顾了。   唉,徐羡之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那种「我家有弟初长成」的心酸情绪,再一次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谁家养弟弟会养到别人家里去,徐羡之越想那叫一个越伤心,最后只能化悲愤为食欲,拿起筷子努力干饭,武将什么的,干饭就得干一大盆。   今日刚刚在骑射之上输给徐羡之的殷元城可就不服气了,就不信他骑射功夫比不了徐羡之,连干饭都还能输?   于是殷元城也端起碗,拿起他的筷子,默不作声地往嘴里刨饭。   咸鱼小郎君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忍不住开口道:“晚上别吃太多,不仅容易积食还很容易长出个大肚子,你们俩都还没有成亲,总不想接亲的时候还要挺着个大肚子吧!”   一击毙命,徐羡之和殷元城互相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然后着急忙慌地放下手中的餐具。   许是被自家弟弟口中的大肚子吓到,徐羡之摸了摸自己尚且非常结实的肚子,再也没有了刚刚的好胃口,输赢什么的全都无所谓,反正大肚子是不可能大肚子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大肚子。   老老实实用完这顿晚膳,大家伙儿都没什么睡意,于是就坐在院子里闲聊,殷元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许多孔明灯,非要拉着大家伙陪他一起放灯。   殷元霜无情怼上自家兄长:“这会儿不年不节放什么孔明灯,怕不是吃太饱撑着了?”   还真撑着了,殷元城嘴角挂着略显僵硬的笑意,果然他家妹妹怼他从来不讲情面。   于是他就只能把咸鱼小郎君拉出来:“前段时日不是徐小郎君的生辰吗,但那个时候他还在宫里养身子,咱们几个没能给他庆生,这不就是意思意思一下。”   说道这里殷元霜没有再回怼自家兄长,而是抬手拿了好些个孔明灯放到徐砚清面前:“来吧,既然是为了给徐小郎君补过生辰,那么第一个孔明灯合该徐小郎君放才对。”   孔明灯上面糊着一层略显泛黄的油纸,而灯身上面一片空白,可以用来书写自己的心愿。   拓拔锦姝微微提起裙摆,从座位上站起来,去房间里取了笔墨纸砚过来,同样放在了徐小郎君和官家的面前。   徐砚清拿过一个孔明灯推到道长面前,灵动明艳的眉眼弯弯带笑:“道长许个心愿吧!”   殷晏君没有说话,只抬手将小郎君递过来的孔明灯接了过来,两个孔明灯被齐齐摆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两人同样是执起笔墨细细书写。   徐羡之几个人自然不敢去看官家究竟在孔明灯上写了什么,于是全都凑到徐砚清的身边,妄图看到徐小郎君一丝半点的心事。   可惜徐砚清一把手将自己书写完毕的心愿挡了个干干净净,自己却侧过头偷偷去看道长究竟是许了个什么样心愿。   可惜一如其他人看不到他的心愿一般,无论徐砚清怎么转换角度,依旧看不清道长纸上的内容,只隐约可见一抹冷肃中带着风骨的字迹。   孔明灯被点燃,上面留着的蜡烛并不是太多,毕竟眼前是最干燥的冬季,唯恐孔明灯里的火将猎场的这片林子烧掉。   火声一阵噼里啪啦,渐渐将孔明灯顶了起来,徐砚清仰头望着孔明灯越飞越高,上面的字迹也越发看不清楚。   那边殷元城几个也纷纷放飞了不少孔明灯,不一会儿的功夫孔明灯便在天上形成一番热闹的光景,虽不像话本子里明灯三千那般夸张,却也看得大家心中震撼。   孔明灯渐渐升高飞远,徐砚清暗戳戳地蹭到殷晏君的身边:“方才道长在孔明灯上许了什么心愿?”   “既然是心愿又如何轻易说出口。”殷晏君清冷的眉眼中流露出浅浅一抹宠溺,忍不住抬手将人半搂进怀中。   好吧,这下子咸鱼小郎君只能强行压制住内心升起的那点儿好奇,他再次仰起头去看天上越飞越高的孔明灯,眼中仿佛带着灿烂的星河。   ……   次日天尚且还黑着的时候,殷晏君睁开眼睛,怀中的小郎君睡得香甜,他没有将人吵醒,而是轻手轻脚下了榻,抬手拿过衣架上的锦衣,整整齐齐穿戴好。   文镜已然在门外侯着,不多时便看到官家推门出来,转而又将房门轻轻带上。   回到皇宫,殷晏君先去偏殿看了殷元琛,小崽子窝在摇篮车里和他家咸鱼阿爹一般睡得可香可香了。   太后娘娘如今年纪大了,所以觉也比较少,殷晏君过来的时候她便穿戴整齐坐在床榻边守着小崽子。   “元琛昨天可闹腾母后了?”殷晏君将声音微微压低了些许。   太后娘娘落在小崽子身上的目光要多慈爱就有多慈爱,闻言忍不住笑道:“元琛的性子像极了官家小的时候,都是非常沉稳的性子,哪里会像其他孩子一般又哭又闹地折腾人。”   殷晏君浅浅一笑,抬手用指腹摸了摸小崽子白嫩嫩的小爪子,转而才起身去上朝。   温泉庄子这边徐砚清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可以晒屁股了,他伸出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早就变得一片冰凉,怕是道长早早便起身离开了。   懒懒散散从床榻上爬起来,徐砚清不得不感慨道长便如同前世那些按时打卡的「上班族」,真真是辛苦极了。   还是咸鱼比较自在,抬手将房门打开,早晨略带几分冷意的阳光照在咸鱼小郎君脸上,稍微站了一会儿丧批咸鱼抬起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徐羡之今日也要上值,草草吃了顿早膳便火急火燎地跑了,所以等到徐砚清走进正厅用膳的时候,桌子上就还只剩下殷元霜以及拓拔锦姝。   “殷小侯爷不在?”徐砚清随口问了一句,毕竟殷小侯爷好事将近,最近一段时间特地告了假没有去上值。   殷元霜一口一个小小的汤圆,随口说道:“应该是阿娘那边过来喊他回去商量婚事的,不用管他,咱们吃咱们的。”   得嘞,徐砚清端起粥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整个人瞬间精神了许多。   用完早膳他们三个又在温泉庄子里消磨了小半天的时间,方才打道回府、各回各家。   苏氏又请了裁缝过来给家里人做冬装,于是刚刚回府的咸鱼小郎君又被拉了去量尺寸。   不量不知道一量才发现小郎君这一年确确实实长了不少,估摸着衣橱里面那些衣服都要不能穿了。   苏氏大手一挥,直接又给自家傻儿子订了好几套冬装,包括再冷一些就能用到的斗篷。   累了小半天,徐砚清终于回了自己房间,扭头就瘫在了椅子里。   皇宫之中,文镜将一沓的奏疏送到官家的案前,小崽子这会儿正精神着,窝在他家父皇的怀里小手一通乱抓。   还有几日就是小崽子的满月宴了,殷晏君已然让文镜准备好了送进各大臣府上的请柬。   怕是这会儿那群大臣心里正不平静着呢,殷晏君轻轻抬起小崽子的一只手颇有兴致地来回晃了晃。   作者有话说:   困极了,或许有错字! 第67章   清清这是昨夜没睡好?   收到官家请柬的一众大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态, 究根究底可以分成两类。   一类是在御书房中见过官家哄逗小皇子以及瞥见过屏风后贵人的大臣,他们心里早就有了预料,所以收到请柬的那一刻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另外一类是完完全全不知情的大臣, 各个在自己家中震惊得手足无措,官家向来是个端肃自持的性子,如今竟然连孩子都有了,可真真是让人惊掉下巴。   不过朝臣们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想法都已经不再重要, 官家已然将请柬分发下去, 太后娘娘宫中也向各府夫人发出懿旨。   很快就迎来了小皇子的满月宴。   襁褓之中的小崽子依旧睡得香甜,太后娘娘轻手轻脚走过去,一双眸子里满是慈爱。   殷元琛小崽崽经过一个月的蜕变, 再也没了刚出生那会儿皱皱巴巴的小丑脸,皮肤如同他的咸鱼阿爹一般白白嫩嫩, 五官却是像极了清冷疏离的帝王,精致里面带着些许矜贵,就连皱起眉头的时候都和他家父皇一般无二。   不一会儿小崽子嘴巴里咕咕哝哝从好眠之中醒了过来,随即太后娘娘就看到她家乖孙孙睁开一双乌黑晶亮的大眼睛。   “哎呦,咱们元琛睡醒了啊!”太后娘娘将自己的手指塞到小崽子肉嘟嘟的手心, 嘴上不停地逗趣:“今天咱们元琛心爱的阿爹就要进宫了, 元琛想不想阿爹?”   小崽子还是人事不知听不懂话的年纪,只是紧紧握着太后娘娘的手指, 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瞅着房间里的一群宫侍像是在找什么人,随即又咿咿呀呀地叫唤起来。   一双小脚用力地蹬了蹬身下的小被子, 这会儿刚刚满月的小崽子还不会翻身, 只昂着脑袋咿咿呀呀叫声更响亮了许多。   专门伺候小皇子的奶娘凑过去将小崽子从摇篮里面抱了出来, 小崽子睡了一晚上, 虽然说夜里奶娘有哄着起夜, 软布里面却还是攒了满满一泡尿。   小皇子比起奶娘带过的其他孩子不知道省心多少,虽说小皇子身份尊贵平日里她需得伺候得小心再小心。   但是小皇子打出生起就没有一丁点儿颠倒黑天白夜的情况,甚至有时候一整夜都不会闹腾一次。   噗嗤噗嗤拉了粑粑,奶娘将颇有些沉稳气质的小皇子清理干净之后,有宫侍端着温度适中的热水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亲自拿了棉布巾子放在热水里面打湿,侧过身将小皇子肉嘟嘟的小脸蛋儿擦洗干净,又让宫侍将早早准备好的一身红衣裳拿过来,一件一件套在小皇子的身上。   于是一个喜气洋洋的小皇子就在太后娘娘手底下新鲜出炉了,明眼看着小崽子应该很喜欢这种色彩绚烂的衣服,一双小手兴奋地在自己身上抓了抓。   折腾了老大会儿小崽子有些饿了,哪里还能顾得了身上新得的红衣服,小爪子拉着奶娘的衣襟啊呜啊呜叫了起来。   太后娘娘脸上的笑意始终都没褪去,抬手又细细整理了一下小崽子的衣襟,赶紧让奶娘过来给她家乖孙孙喂奶。   而这个时候小皇子的亲亲阿爹刚刚被苏氏从暖洋洋的被窝里拉扯出来,尚未清醒迎面便是一堆衣裳。   苏氏气极反笑:“看看你这幅懒样,哪里是能做阿爹的料,八成是要比宫里的小皇子还要贪睡。”   徐砚清哭唧唧将自家阿娘兜头兜面砸过来的衣服抱进怀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现在还早着呢,阿娘急什么?”   “你自己孩子的满月宴,你说急什么?”苏氏已经不想跟这个懒儿子说话了,抬手将立在一旁的木瑜喊过来:“赶紧给你家郎君穿好衣服,再随便吃点儿东西得了,半个时辰之后进宫。”   木瑜凑过来抬手撑住摇摇欲坠的郎君,对着苏氏非常认真地点头应道:“夫人放心。”   苏氏自然晓得她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只能气哼哼又瞪了丧批咸鱼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木瑜苦口婆心将自家郎君一通劝,然后扯出郎君怀里的衣裳,一件件整整齐齐套在他家郎君身上。   今日份的早膳非常简单,真真是应了苏氏那句「随便吃点儿东西」,热巾子敷在脸上,与此同时寝房里的窗户被木瑜打开。   小风一吹徐砚清瞬间从睡意朦胧中清醒过来,实际上他也并没有那么不着调,虽说他是性情惫懒了一些,倒也不至于连小崽子的满月宴都不放在心上。   实在了苏氏过于慎重,这才早早就跑过来将他唤醒,咸鱼小郎君手里拿着块糕点慢吞吞地往嘴巴里塞。   “木瑜,你去把昨天我交给你的那个木盒子拿过来。”吃完早膳徐砚清接过布巾擦干净手,方才想起他昨天交代木瑜的事情。   木瑜飞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盒子,抬手递给他家郎君:“这是郎君给小皇子准备的长命锁吗?”   徐砚清满脸茫然:“为什么要准备长命锁?”   “满月礼大家不都是送长命锁吗?”木瑜更加茫然。   徐砚清浑然不在意地耸耸肩:“大家都送长命锁,怕是小崽子一天戴一条都能戴上小半年,自然不缺我这一条。”   木瑜连连点头,郎君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等到徐砚清吃饱喝足从自己院子里出来的时候,一大家子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这会儿天才蒙蒙亮,武安侯府的马车就向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街市上还没怎么上人,只零星有几家铺子开始做好一天的准备,撩开帘子徐砚清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没有一个官员像他们这般积极。   等到武安侯一家到达皇宫的时候,小皇子也才刚刚喝好奶。   重新进入含凉殿徐砚清莫名生出一种回家了的错觉,浑身僵硬地坐在床榻上,下一刻他的怀里就被塞了个乐呵呵的小崽子。   咸鱼小郎君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太后娘娘拉着苏氏坐下,见此情况笑得乐不可支,忙和身旁的苏氏一同戏谑抱着小崽子束手束脚的徐砚清。   小崽子将近小半个月没有见到他家咸鱼阿爹了,一开始瞪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徐砚清,并没有过上多大会儿功夫,像是闻到了小郎君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立刻歪着小脑袋咧嘴笑了起来。   小崽子举着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拉住他家阿爹的衣襟,咿咿呀呀像是在问他家阿爹这段时间跑去哪里玩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过来陪陪他。   太后娘娘忍不住笑道:“到底是亲爹,别管咱们怎么逗、怎么哄,小家伙还是和他家阿爹最为亲近。”   太后娘娘这话说得多少有点儿酸溜溜,苏氏却也忍不住应和:“可不是,就那徐砚清这个臭小子还嫌这嫌那懒得不行。”   无辜中枪的咸鱼小郎君怀里抱着个小崽子,龇牙咧嘴扮了个鬼脸,小崽子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咧开嘴巴笑得更开心了。   殷晏君过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一幕,眉眼中瞬间染上了浅淡的笑意,抬脚缓缓走到小郎君身边,一只手伸过去轻而又轻地磨蹭着小崽子细嫩的脸蛋。   小崽子反射性抓住他家父皇那只大手,玩得开心快活极了。   太后娘娘和苏氏全都望了过去,面上皆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笑意,见着小皇子这边有人看着,于是两人便起身去了其他地方说话。   不多时偏殿之中变得静谧下来,只偶尔会响起小崽子吐口水泡泡的噗嗤噗嗤声。   今天实在起得太早,当然这个太早仅仅只是对丧批咸鱼而言,所以不一会儿他就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连带着怀里的小皇子像是受到了他家咸鱼阿爹的感染,也张着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殷晏君看得哭笑不得,指腹轻轻捏了捏小郎君的耳垂:“清清这是昨夜没睡好?”   “算是吧,再加上今天一大早就被阿娘喊了起来。”徐砚清因为困顿眼角沁出一滴生理泪水,他一只手搂着小崽子,用另外一只手蹭掉那点儿水迹。   实在困顿得厉害,徐砚清抬手就将小崽子塞进殷晏君的怀中:“还是道长先陪他玩一会儿吧!”他得先去好好补上一觉。   于是徐砚清就直接蹬掉鞋子窝在了小崽子专属的床上,闭上眼睛没多大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小崽子比他家阿爹睡下的速度要慢许多,窝在他家父皇的怀里又玩了一会儿,方才砸吧砸吧小嘴闭上了眼睛。   殷晏君抬手将怀里的小崽崽放进摇篮里面,随即连着摇篮一起放到小郎君的身侧,两父子同样是沉沉的睡着,就连睡颜都带着几分神似,他清俊疏离的眉眼之中漾起稍显浓郁的笑意。   将文镜留下守着床榻上睡到正香的父子俩,殷晏君方才起身回了御书房,因着今日小崽崽满月宴的缘故,奉到他案前的奏疏比之平日里要更厚一些,其中大多都是各地臣子表示惊喜以及庆贺的奏疏,并没有太多实质性内容。   小皇子的满月宴安排在了集英殿,从这一点群臣也能看得出来官家对小皇子的宠爱。   毕竟按照以往的情况,集英殿一年到头满打满算也就用上一回,而今年这已经是官家第二次在集英殿设宴。   随着日头渐渐升起,朝臣们携带家眷一个接一个的进入皇宫,一众大臣和那些女眷皆被宫侍们引到了两个不同的地方。   因着太后娘娘将自己禁锢在云和殿多年的缘故,这些大臣们的女眷极少有能够进宫的经历。   所以无论在外面身份都多尊贵,这会儿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些的忐忑不安。   随即那些女眷便听到云鸾殿内传来一阵说笑的声响,有夫人隐约能够听得出来,其中好似有大长公主的声音。   云和殿内被太后娘娘种了一堆青菜,甚至还有了想养几个鸡崽子的想法,自然不能让一群女眷嚯嚯了。   所以太后娘娘果断提前搬到了不远处的云鸾殿,并且早早把大长公主叫来招待那些夫人小姐。   当然了那群夫人小姐自然也不敢真让大长公主招待,各个非常自觉地排成队向太后娘娘行礼问安。   其间不免就会有夫人提起刚刚满月的小皇子,以用来试探太后娘娘和大长公主对为官家产子之人的态度。   “小孩子贪睡,刚刚还在和他阿爹一起睡着呢!”太后娘娘抬手将红鸾唤了过来:“去看看小郎君和小皇子醒了没有,醒了就将小皇子抱过来给各位夫人瞧瞧。”   已经满月的孩子稍微见见光、晒晒太阳也是好事,红鸾这边领了太后的懿旨便恭恭敬敬出了云鸾殿。   恰好这个时候咸鱼小郎君已经将窝在摇篮车里正乐呵着的小皇子推了过来。 第68章   小皇子跟他阿爹亲着呢!   小皇子的摇篮车似乎换了一个, 底下装上四个光滑圆润的轮子,可以像马车一般往前挪动,看起来很是新奇。   红鸾小跑上去屈膝行礼:“小郎君, 太后娘娘请您带着小皇子去一趟云鸾殿。”   “正要过去呢!”徐砚清前几天窝在武安侯府闲来无事,所以就仿照后世的婴儿车做出了这么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小车子,今个进宫的时候顺便就让木瑜将小车子装在马车里带进了皇宫。   窝在小崽子的床上睡了个回笼觉,徐砚清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文镜和木瑜一起坐在外面闲聊。   “咳咳, 内侍监这是在偷懒耍滑吗?”小郎君非常悠闲地从里间走了出来。   被打趣的文镜站起身, 拱手行礼:“还望小郎君替奴才在官家面前隐瞒一二才好。”   这一个两个的,都要跟咸鱼小郎君学坏了。   这会儿还没有到小崽子满月宴的时候,难得他们还能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 里间留了奶娘守着睡到正香的小崽子。   直到听见里面传来小崽子咿咿呀呀的叫声,徐砚清才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挥手让木瑜去取放在马车里的婴儿车。   徐砚清做木活的功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主要是他脑子里有很多很多奇奇怪怪的模型。   不过也就是他性情太过于懒散,这次也是念着小崽子好歹是从他肚子里扒拉出来的,所以才主动做了个小玩意儿。   婴儿车做得很漂亮, 四处都打磨得很是光滑, 连一丝一毫的倒刺都没有,且婴儿车里面还垫了一层柔软舒适的小被子。   刚刚睡醒的小崽子吃完了奶, 打着奶嗝被奶娘从里间抱出来,小崽子眼下已经满月身上骨头长实了点儿, 不必一直打横了抱也可以试试斜着抱或者竖着抱。   不过很明显徐砚清抱孩子的次数太少, 哪怕是奶娘跟他讲解了很多, 他抱着小崽子的时候依旧全身僵硬, 看上去就是一副非常难受的样子。   最后小崽子还是被他家咸鱼阿爹破罐子破摔地放进了婴儿车里, 婴儿车的简易小棚子上面挂着几个徐羡之从外面寻来的小玩意儿,随着婴儿车的晃动那些小玩意儿也在前后摇摆。   小崽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跟着那些小挂坠一起前前后后的转动,看上去既呆萌又可爱。   徐砚清指着小崽子向上看的模样摇头晃脑地打趣:“真不错,还会翻白眼呢!”   木瑜震惊,那是正常的抬眼好吗,他家郎君果然生了孩子就是拿来玩的。   不忍心看着小皇子在他家郎君手底下受苦,木瑜忙开口道:“今日天气好,一点儿风都没有,不如郎君带小皇子一起出去走走?”   “行吧!”徐砚清无所谓地耸耸肩,一抬脚踢开婴儿车四个轮子上面的防滑扣,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推着婴儿车往外走。   本来就是朝着太后娘娘的宫殿走,这才在外面遇上了朝这边走过来的红鸾。   “太后娘娘、阿娘,我把小崽子带过来了。”小郎君推着婴儿车往走进了大殿中,红鸾也忘了告诉徐小郎君云鸾殿里坐了一群女眷的事情。   于是什么都不知情的咸鱼小郎君推着小崽子走进殿门,一抬头被满满当当一群女眷吓了一跳。   那种感觉就像是官家后宫佳丽三千人,一大早跑来给尊贵的太后娘娘请安一般。   浑身上下抖了个遍,徐砚清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可惜太后娘娘的云鸾殿可不是个呕吐的好地方,要不然徐砚清表示自己能够当场吐个昏天黑地。   默默闭上嘴巴很想掉头就走的丧批咸鱼冲着已然跑到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着的红鸾眨了眨眼,小宫女你咋个回事,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没有提前跟他说一声,害得这会儿咸鱼本人尴尬癌都要犯了。   红鸾悄悄抬手摸了一下鼻尖,整个人显得非常心虚,她当时见了徐小郎君便只记得太后娘娘交予她的任务,哪里能够想得了那么多。   太后娘娘看出了小郎君的不自在,抬手慈爱地冲着徐砚清招了招手:“快过来,让哀家看看小皇子醒了没有。”   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丧批咸鱼听到这话,只能目不斜视地推着小崽子走到太后娘娘的面前:“小崽子刚刚醒,正想着推他出来走一走,没想到娘娘这里客人这么多。”多得让他有点儿头皮发麻。   太后娘娘闻言慈爱的目光就落在了婴儿车里的小崽崽身上:“这小车子又是你弄出来的?”   官家御书房里还放着一个非常精致的钟摆,太后娘娘也是见识过的,所以这会儿注意力就放在了模样精致的婴儿车上。   小崽子见到自家祖母,叽里咕噜吐着口水泡泡,泡泡吐完了就咧嘴笑了起来,可真真是能够萌化人心。   徐砚清在一众女眷灼热目光的注视下,突然开始反省起了自己之前用同样灼烫目光望着道长的过错,手下仍不忘将婴儿车推得离太后娘娘更近一些。   太后娘娘向着下首的苏氏以及大长公主招了招手:“快过来看看,我们元琛现在是不是越长越漂亮了!”   自从太后娘娘走出云和殿后大长公主经常入宫,所以和小皇子自然不会生疏,她非常熟稔地将小皇子从婴儿车里抱出来,笑着递到苏氏怀里:“苏夫人觉得元琛究竟是像官家多一些还是像徐小郎君多一些?”   其实这个话题大家讨论过不止一次两次了,大长公主再一次提起,其中含义已经很是明了,便是为了将小皇子的生父——徐小郎君推到众位夫人、小姐的面前。   比不得经常入宫的大长公主,此次入宫苏氏不过今天早上见了小皇子一面这会儿正稀罕着,温温柔柔将小皇子抱进怀中,细细端看一番:“看模样小皇子是像极了官家,只一双眸子和阿清一般无二,且阿清小时候也是这般见人就笑,惹人怜爱着呢!”   “可不是惹人怜爱。”大长公主戏谑地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徐小郎君:“要不然官家也不会对着小郎君一见倾心。”   徐砚清茫然眨了眨眼睛,大长公主究竟在说什么,一见倾心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好吗。   即便是在风气开放的前世,他和道长这种相处方式明明也就是先上车后领证之后的日久生情,怎么都算不得一见倾心。   好吧,他好像还没有跟道长「领证」,不过道长今天做得这般明晃晃,显然也是为了大婚着想。   云鸾殿内的一众女眷望着和太后娘娘、大长公主一同说笑的苏氏,心中震惊到恨不得扒拉上去,问问她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很明显武安侯夫人怀里抱着的小崽崽就是官家的独子,大梁刚刚满月的小皇子。   不过官家的小皇子和那个风评不太好的武安侯嫡次子又有什么关系?   一众女眷脑子里都快变成浆糊了,正迷糊着却听见太后娘娘说道:“咱们元琛果然不愧是阿清生出来的,连性情都和他家阿爹一样的可爱、惹人疼。”   所以阿清是谁?   其中有几位姑娘抬头看了一眼乖乖站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徐小郎君,转头小声跟身边的母亲说道:“武安侯的嫡次子便唤作徐砚清,太后娘娘说的阿清也就是……”   这话点到为止就好,并不适合大大咧咧在云鸾殿里说出口,毕竟一切都是她们心中的猜测,万一是假的岂不是犯了大过错。   再者说了那武安侯嫡次子怎么着都是个男人,怎么可能生的出孩子,就算他天赋异禀能生孩子,怎么这么巧就和官家凑到了一起。   难道说官家实际上喜好男色,是个断袖?   这可不是能够胡猜乱想的时候,一众女眷即便是心里暗暗想七想八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着,端得是大家风范,实际上各个手中的帕子都快撕扯破了。   小皇子咿咿呀呀陪着他家外祖母玩了一会儿,又昂着头去找他家咸鱼阿爹,苏氏轻轻将小皇子塞进自家儿子怀中,忍不住逗趣了两声:“果然应了太后娘娘的说法,还是亲父子关系更好,小皇子跟他阿爹亲着呢!”   大长公主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一个祖母,一个外祖母都跟小皇子的亲亲阿爹醋上了,也不想想哪里能挣得过小郎君。”   转而大长公主又冲着下面一群女眷寻求认同,一双清冷的眉眼中带着皇室独有的矜贵:“各位夫人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大长公主说的有理。”大殿之中稍微沉寂了片刻,有位长袖善舞的夫人还是朗声开口笑道:“说到底孩子都是跟他父母更亲,就如同官家敬重太后娘娘一般。”   “你个小滑头。”太后娘娘带着些许锐利的眸子中漾起浅淡的笑意:“这么多年不见,你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地能说会道。”   那位夫人率先开了口,其他女眷见状自然不愿意落了下乘,与此同时心中也对徐小郎君以及小皇子的出身有了定论,不管心中多么惊涛骇浪,她们面上依旧笑得开怀。   丧批咸鱼实在不适应这种吹捧、寒暄的场景,在云鸾殿待得那叫一个如坐针毡。   于是低头瞪了一眼自娱自乐的小崽子,要不是这个臭崽崽他早就麻溜跑路了。   小崽崽人事不知,哪里能够明白他家阿爹心中的郁闷,只以为阿爹是在逗他玩,于是咧开一张小嘴,笑得可开心了。   徐砚清生无可恋:老话说的对,儿女都是债,他又为什么如此作死,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债回来。   太后娘娘自然看出了小郎君的坐立不安,在心中忍俊不禁了会儿,方才将人放了出去:“就在外面晒晒太阳,别跑太远免得被人冲撞了。”   “好嘞!”丧批咸鱼瞬间起死回生,喜笑颜开地将小崽子放进婴儿车里,三两步就把小崽子推到了外面。 第69章   道长快来哄哄你家儿子   于是乎殷元霜和拓拔锦姝相携入宫的时候便看到咸鱼小郎君推着个婴儿车飞快跑出了云鸾殿, 就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一般。   殷元霜笑得乐不可支:“徐小郎君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跑得这么快?”   婴儿车里的小崽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头顶来回乱晃的小玩意儿笑得好不快活,徐砚清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连连摆手:“可别提了, 里面那阵仗比被鬼追还要恐怖。”   拓拔锦姝扶住笑到肚子疼的殷元霜,等到殷元霜收了笑声她才缓缓走到婴儿车旁边,缓缓探头去看里面乖乖巧巧的小皇子。   殷元霜也凑了过去,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自家小表弟相见, 小表弟长得粉雕玉琢, 咧着小嘴见人就笑,模样好不可爱。   于是殷元霜侧头对着旁边的小姐妹炫耀道:“小皇子是不是长得非常漂亮!”   拓拔锦姝闻言认认真真点头,那模样带着不加掩饰的温柔:“确实如此, 我也极少见到小皇子这般漂亮的小孩儿。”   西陵国国君虽然非常宠爱拓拔锦姝这个女儿,但是身为一个风流成性的君主, 西陵国的后宫从不缺小孩子出生。   如此细数下来拓拔锦姝见过的小孩子的确不少,但是她对自己那些个弟弟妹妹却没有多深的感情,甚至心中深深觉得那些弟弟妹妹还没有刚满月的小皇子来得可爱。   到底她们都是女郎,殷元霜便拉着拓拔锦姝一起先去云鸾殿给太后娘娘请了个安,方才转身陪着咸鱼小郎君换了地方。   至于殷元城为何不在?问就是又被怀亲王拉去充当壮丁了。   给小皇子推婴儿车的人换成了木瑜, 几个人重新回到静谧的含凉殿, 咸鱼小郎君终于舒舒服服喘了口气窝在了躺椅上面,与一群陌生女眷寒暄什么的, 可真是要了咸鱼的命。   “这就累了?”殷元霜正在乐此不疲地逗弄着婴儿车里呆萌呆萌的小皇子,一扭头看到徐小郎君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唇角微微上扬忍不住打趣着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 官家那边待会儿还要再来一次, 阵仗怎么都要比云鸾殿更加恼人, 我就看你到时候如何应对。”   徐砚清懒洋洋地窝在躺椅里微微挪动了下身体, 闻言毫不在意地说道:“既然有道长在,那就定然无需我来操心,还有什么好烦的。”   这可真真是大实话了,殷元霜表示自己竟然无言以对,毕竟依着官家的性情,自然不会有任何一名大臣胆敢落了徐小郎君的面子。   拓拔锦姝见状抿唇轻笑,她目光落在婴儿车上挂着的小挂坠上,觉得这些个小吊坠甚是眼熟,似乎是——武安侯世子之前在珍宝阁里买的。   有片刻的失神,拓拔锦姝转而回过神,抬手缓缓摇晃着那些小吊坠,引得小皇子四下张望。   等到殷晏君走进含凉殿的时候,大长公主已经把殷元霜和拓拔锦姝唤走,他的咸鱼小郎君正趴在躺椅上一边有一下没一下逗弄着婴儿车里的小崽崽,一边跟文镜聊着闲话。   见到身长如玉的道长,徐砚清用手撑住下巴唇角弯弯:“道长快来哄哄你家儿子,可真是个小缠人精!”   婴儿车里的小皇子完全不知道他家阿爹在说他的坏话,小嘴巴开开心心地吐着泡泡,肉嘟嘟的小手摇啊摇,就像是在欢迎他家父皇的到来。   小家伙似乎太兴奋了,殷晏君走过去轻手轻脚将小崽崽抱进怀里的时候,小崽崽直接一脚踹在他家父皇的胸口。   殷晏君一只手伸过去捏了捏小崽崽的脚丫子,在小郎君戏谑的目光下露出一抹温煦的浅笑。   一家三口在含凉殿里安安静静待了一会儿,怀亲王那边就派人过来催促了,说是怕误了吉时。   咸鱼小郎君茫然地眨眨眼,心里对这个不怎么见面的怀亲王多少有点儿佩服,他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满月宴还要顾及什么吉时不吉时。   “怀亲王的性子一向不着调。”殷晏君怀里哄着这会儿精神奕奕的小崽崽,抬头望着小郎君温声解释。   等到他们一行准备朝着集英殿出发的时候,小崽崽方才被他父皇轻柔地放进婴儿车里。   集英殿内被装饰得比之各国来朝的时候还要喜庆,恍恍惚惚让徐砚清有种要过年了的错觉,扫到冲他使眼色的殷小侯爷和怀亲王,徐砚清不得不感慨这舅甥二人的审美也是不同寻常的奇葩。   帝王威严地立在高阶之下,一只手伸向身侧的小郎君,目光温柔而又沉静仿佛瞬间就能够平静人心。   徐砚清抬眸与之四目相对,他心中忌讳的向来都不是身为外人的一众大臣,于是抬手缓缓搭在道长的掌心,眼角弯弯眸中一片晶亮。   太后娘娘和苏氏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嘴角皆是漾起不加掩饰的笑意,那副动容的模样就仿佛是看到殷晏君已然和小郎君大婚一般。   怀亲王主动请缨充当小皇子满月宴的司礼官,眉目飞扬地高声唱词。   高台之下一众大臣望着官家身侧眉目俊郎明艳、神采飞扬的小郎君,皆是陷入了一种撕裂茫然的状态。   此时此刻另外一侧和一众大臣面对面而坐的夫人、小姐们望着自家夫君、父亲脸上几尽绷不住的神色,心头竟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也不枉她们一群人在太后娘娘的云鸾殿里差点惊掉下巴。   可惜一众大臣正在震惊之中,压根看不到他们家中女眷投射过来的诡异目光,正在震惊之时便看到高台之上的官家已然牵着武安侯府的嫡次子落座。   殷晏君全然当做没有看到众位大臣眼中惊疑不定的目光,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冷疏离,抬手一挥让一众起身行礼的大臣和女眷落座。   怀亲王一张嘴还在激情澎湃说着那些他最近几天扯着整个礼部接二连三「加班加点」写出来的颂词。   不过他本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性子,说着说着就开始自由自在地随意发挥。   当怀亲王言辞凿凿只是提到小皇子的生父而非「生母」的时候,一众大臣更像是吞了鸡蛋结果被硬生生噎住一般,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即便他们在宫宴之上见过怀胎八月、大腹便便的小郎君,当时也只以为是哪个怀有身孕的贵人女扮男装,怎么也无法相信小皇子竟然出自男人的腹部。   然而其中隐隐约约识得武安侯府嫡次子的那些大臣,此时此刻只觉得今天的太阳定然是西起东落,要不然怎么会出现如此有逆人伦的事情,而且这事情还是发生在官家身上。   大梁算是风气开放,比之前朝大梁的女郎们可以肆意出入闺阁,行至街市之上自也无需用什么劳什子的幕笠遮遮掩掩,甚至龙阳之好也算不得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   这群大臣们所震惊的皆是他们仙风道骨、清冷疏离的官家,登基之后洁身自好了近十年,最后却和一个小郎君走到了一处,和一个小郎君走到一处也就算了,小皇子竟然还出自这个小郎君的肚子。   果然活的时间越长,能够见到的神奇之事就越多。   直到文镜将婴儿车里的小皇子抱了出来,送到官家的怀里,精神抖擞的小皇子一双小脚丫踩在官家的腿上。   一众大臣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小皇子的模样,只有一个月的小孩子睁着一双和徐小郎君一般无二的大眼睛盯着高台之下一众大臣滴溜溜地转,那张脸除了一双眸子其他地方确确实实和官家极为神似。   徐砚清百无聊赖望着高台之下那群大臣变来变去的神色,无意间却看到一人对着他露出一抹恭敬而友好的笑意。   这可真真是个老熟人了,可不就是云城那位一心为民的叶钦叶太守。   一瞬间徐砚清就想到当初他为了逗弄道长而在这位叶太守面前演的一出戏码,心中略有尴尬眸中却坚持露出浅浅笑意。   丧批咸鱼默默脚趾抓地了一会儿又恢复如常反正他厚脸皮惯了,想来这位叶太守定然是个识情识趣的主儿,不会主动再拿当初他故意和道长做戏的事情说笑。   于是片刻的功夫,徐砚清脸上对着叶钦回以的友好笑意更加真诚了几分。   小崽崽在他家父皇怀里玩了一会儿已然不稀罕他家父皇了,冲着一旁的徐砚清咿咿呀呀地叫了两声,像是在让他家阿爹抱抱他。   殷晏君冷厉疏离的眉宇间隐隐透露出丝丝缕缕对小皇子的宠爱,抬手轻轻柔柔将小崽崽放进小郎君的怀中。   一众大臣看得分明,他们小皇子明显是极为眷恋武安侯府这位嫡次子的,窝在小郎君怀里摇晃着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欢快地笑了起来。   集英殿内瞬间便响起了小皇子稚气欢快的笑声,怀亲王就像是受到了激励,言语之间更加慷慨激昂。   小崽崽在大殿之上玩了好一会儿,然后窝在他家咸鱼阿爹的怀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他转了转小脑袋一只手拉着徐砚清的衣襟,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到小皇子睡得踏实了一些,文镜方才上前从徐砚清怀里将小皇子接了下来。   太后娘娘见状又叮嘱了文镜几句,方才让文镜将小崽崽抱出集英殿,其实这也是太后娘娘在官家登基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众臣子见了太后娘娘对待小皇子以及对待徐小郎君态度,也能从中看出些许端倪,怕是就连太后娘娘走出云和殿也与徐小郎君有所关联,要不然太后娘娘何至于和武安侯夫人那般亲昵。   小皇子虽然被抱了下去但是满月宴还在继续,群臣缓了那么长时间,终于从小皇子是男人所生的震惊之中缓和下来,于是纷纷为小皇子献上自己的贺礼。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徐砚清背着道长的视线偷偷摸摸喝了两口酒水,许久不曾碰酒猛得一喝,徐砚清只觉得这些酒水劲头着实大得很。   他那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不一会儿便染上了一层红晕,徐砚清砸吧砸吧嘴,这酒不愧是供奉到皇宫之中的御酒,虽然劲头是大了点儿但好喝是的真好喝。   于是趁着道长不注意,徐砚清又向着盛满美酒的杯盏偷偷摸摸伸出了罪恶的手,结果下一刻他的手就被殷晏君牢牢按住,不容置疑地从酒盏上面移至到身下。   轻轻揉捏着小郎君绵软的手掌,殷晏君温声道:“清清许久不曾饮酒,喝两杯便可以了,不急在这一时。”   徐砚清心虚不已,原来他喝那两杯酒的时候全然被道长看在了眼里。   接下来的宴席,徐砚清就只能百无聊赖地夹着筷子吃东西,其间他隐约觉察出有人在看他,于是他便抬眼望了过去。   这一次对着他浅浅一笑的人并不是叶钦,而是一位徐砚清从不曾见过的郎君,对方衣着华贵坐在殷元城的下首,模样颇为俊朗。 第70章   徐小郎君可就是本王的小兄长了   徐砚清只是回以浅笑, 毕竟丧批咸鱼已经感到了些许疲惫,自然也就没了和陌生人交好的心思。   殷晏君落在小郎君身上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和煦温柔,轻轻揉捏着小郎君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掌, 望着小郎君略显颓唐的模样片刻之后殷晏君抬手又稍微给小郎君倒了半杯美酒。   美酒的香气就像是缕缕看不到的烟雾无孔不入地飘进徐砚清的鼻翼间,徐砚清轻嗅了一下,抬头对着道长笑得格外灿烂。   “只能再喝最后半杯。”小郎君望过来的目光实在是过于灼烫,殷晏君无奈地叹息一声, 终究还是纵容了小郎君的那点儿小心愿。   如同贪吃的猫儿徐砚清端起仅有那么小半杯美酒心满意足地送进口中, 这一次他喝得极慢,缓缓细味其中滋味儿。   “小酒鬼。”被桌案和衣袖遮住的地方,殷晏君将小郎君略显肉感的手掌握紧, 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崽子的出生亦或者是因为还在长身体的缘故,小郎君似乎消瘦了些许。   高台之下一众大臣抬眼望去便是官家对着徐小郎君眉目温柔、浅浅带笑的模样, 官家身上那一贯冷厉疏离的气息明眼见地消散了许多。   他们心中略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虽说官家继位以来也是凭借着杀伐手段才能够肃清朝堂。   但是官家仙风道骨、清风霁月了太长时间,竟然让他们忘记了曾经的官家也是个行事不羁的性情,只不过官家的行事不羁不同于怀亲王的放荡狂浪罢了。   殷晏君在高台之上清冷的目光从一众大臣身上扫视而过, 他抬手端起杯盏轻啜一口, 眸中神色愈发幽深。   到底今日是小崽崽的满月宴,觥筹交错间并无一人胆敢扫了皇家的颜面, 与此同时颇多一群大臣感受着高台之上官家和徐小郎君那种和谐的氛围,心中竟然升起一种感受, 好像这样下去也很不错。   从集英殿里出来, 徐砚清一张白净的脸蛋上已然变得红扑扑, 武安侯夫妇在宫宴结束之后便被文镜安排侍卫送回了府上, 而武安侯府的徐小郎君又重新住进了含凉殿内。   按照大梁习俗, 满月宴是在正午举行,所以宫宴过后便是比丧批咸鱼日常午休的时间稍晚一点,再加上徐砚清饮了几杯酒,所以反比平素里更困许多。   最近的天气是愈发冷了,含凉殿内点起炭火暖洋洋一片,徐砚清疲惫不堪地甩开身上厚重的锦袍,迅速窝进道长的龙榻里面。   等到殷晏君稍微梳洗了一下出来的时候,格外困顿的小郎君已然蜷缩在偌大的龙榻里面睡得香甜。   此前小郎君怀着小崽子的时候就喜欢蜷缩着睡,但是因为挺着个大肚子,怎么也无法蜷缩到眼下这般模样。   殷晏君见状整颗心瞬间软成一片,甚至莫名还带着丝丝缕缕对小郎君的心疼。   虽然不知他的小郎君为何如此缺少安全感,但是他轻手轻脚走过去躺在床榻上扣住小郎君的腰。   徐砚清感觉到熟悉的体温,慢慢放松了蜷缩在一起的身体,忍不住用脑袋在道长胸口来回磨蹭,等到他好不容易老实下来之后,一只手搭在道长的胸口处沉沉睡了过去。   徐砚清饭后用清茶净口又脱了一身锦袍,故而龙榻之中并无一丝酒气,大多都是道长身上那种清清冷冷的气息,再加上围帐之中光线昏昏沉沉,所以咸鱼小郎君这一觉就睡了一个多时辰。   等到咸鱼小郎君醒来的时候,床榻之上的道长已经换成了窝在摇篮里面玩手手的小崽崽。   小崽子平素里很少大哭大闹,醒来之后即便是没人理他,他自娱自乐也能玩很长时间,徐砚清拿了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小崽子软绵软绵的莲藕胳膊,看着小崽子呆萌呆萌的蠢样儿,怎么也想不通这样的小崽子在原剧情是那般阴鸷偏执的主儿。   等到徐砚清推着小崽子一路慢吞吞溜达到御书房的时候,就见着官家正在和叶太守对弈,两人时不时说上几句话,看起来非常闲适自在。   原以为今日是小崽子的满月宴,不会再有大臣拿着政事跑到道长面前,结果他万万没有想到叶钦此时此刻会在御书房陪道长下棋。   所以徐砚清的第一想法就是赶紧溜了,结果下一刻他就听到叶钦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徐小郎君。”   走是走不掉了,丧批咸鱼只能拿出自己厚如城墙的脸皮,推着小崽子走进御书房中:“原来叶太守也在啊!”   “是下官眼拙,上次相见竟然将小郎君当成了小夫人,实在是罪过。”叶钦站起来弯腰请罪,看他那模样可真是「真诚」至极。   所以说这么尴尬的事情为什么要重新提起,还好徐砚清这会儿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安抚,闻言非常洒脱地戏谑道:“既然如此不如叶太守多给小崽子一些见面礼,权当赎罪了。”   叶钦眼中带笑:“小郎君说的对,合该如此才是。”   殷晏君侧目望着眸中晶亮隐隐带着几分使坏心思的小郎君,目光敛和而温柔:“清清过来。”   毕竟是当着叶钦的面,徐砚清被道长这目光看得有些不太自在,却还是推着小崽子走了过去:“道长怎么又把小崽子放在了床榻上?”   “是元琛自个儿睡醒后就一直在找小郎君。”殷晏君抬手过去温柔慈爱地碰了碰小崽崽的脸蛋,轻声向小郎君解释。   叶钦不动声色看了官家和小郎君一会儿,将一方锦盒从衣袖中取了出来送到小郎君手上,方才起身离开。   果然如叶钦所料,如今这幅温馨和煦的场面确确实实全了他当初的期待,让人看了便心生悦然。   徐砚清手中拿着叶钦递过来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儿玉石做成的长命锁,质感莹润看起来非常漂亮。   不过丧批咸鱼还是觉得有些不解:“总觉得叶太守看起来有点儿奇奇怪怪。”   殷晏君忍俊不禁地捏了捏小郎君的下巴:“清清不知,叶钦此人正直无私、仁爱百姓,但是他却有一个爱好,便是为人牵媒做喜。”   “做媒婆?”徐砚清震惊,徐砚清不解,为什么堂堂朝廷命官却有这么个奇葩的喜好?   “大概是因为叶卿他出自冰人世家。”殷晏君见着小郎君那副震惊的模样,取了茶案上的果子淡淡然塞进小郎君的口中。   徐砚清注意力便全部转移到了口中的果子上面,三两下将口中的果子嚼吧嚼吧吞咽下去。   随即徐砚清又想起了一人:“今日在集英殿内殷小侯爷身侧坐了个郎君对我笑了一下,道长可识得那人是谁?”   殷晏君却也不曾注意那么多,又取了个饱满多汁的果子送到小郎君的唇边:“无外乎就是和元城交好的郎君,清清若是好奇喊来元城问一问就是了。”   咸鱼小郎君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不过是突然想起所以才随口问上一句罢了。   小崽崽好像察觉到自己又被两个父亲遗忘了,咿咿呀呀叫了几声,咸鱼小郎君便丢掉了刚刚的疑问,转而低头去逗弄小崽子去了。   在小皇子满月宴后,众位大臣便经常能够在御书房里见到姿态慵懒的徐小郎君。   个别性情古板的老大臣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最后望着官家怀中灵动可爱的小皇子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算是对官家低头妥协。   于是当礼部主动提出册封徐小郎君为后的时候,一众古板的老大臣并没有像传说中那般「直言劝诫、以死相逼」,当然他们也没有欢欢喜喜地赞同官家册封男后就是了。   殷晏君淡然拿出象征帝王的玺印,在礼部呈上来的圣旨上面落下红色的印记,再由怀亲王领了圣旨前去武安侯府宣旨。   徐砚清在宣旨的前一天便已经回了武安侯府继续他的咸鱼生活,不过再三五天就是殷小侯爷的大喜之日了,眼下他正忙着给殷元城准备新婚贺礼。   圣旨送过来的时候,徐砚清正窝在武安侯府的库房里东翻西找,还没找到合适的贺礼便听到木瑜着急慌忙的声音:“郎君,郎君,怀亲王带着官家的圣旨来了,侯爷让郎君赶紧去前院接旨。”   徐砚清慢慢吞吞从地上站起来,听到木瑜的话他心中已然明了今日的圣旨是为何而来。   果不其然当徐砚清赶到前院的时候,苏氏一把将他拉下来,便听着怀亲王一字一句地宣读着官家的封后圣旨。   不愧是礼部起草出来的圣旨,那文绉绉的一大段差点没让怀亲王一口气憋死在武安侯府。   等到封后旨意宣读完毕,怀亲王将手中的圣旨合起来交到徐砚清的手上且躬身行礼,他那一贯风流的脸上带满戏谑:“以后徐小郎君可就是本王的小兄长了。”   怀亲王果然是个识情识趣的人,没有上来就是「嫂嫂」,而是颇为有趣地称呼徐砚清为「小兄长」。   不过徐砚清到底还没有跟道长正式成婚,他虽然性情咸鱼了一些却也并非不懂礼节,故而微微避开怀亲王这一礼。   那边武安侯已经兴致高昂地拉着怀亲王进府喝酒,一杯酒下肚怀亲王似乎有些喝大了,拉着武安侯一口一个叔父直把武安侯捧得飘飘似仙,最后苏氏实在看不过去了,直接推了一把徐羡之利落地让长子顶上。   徐羡之虽然平素里不甚喜欢和同僚们一起喝酒,但他内里却是个千杯不醉的主儿,拉着怀亲王你来我往丝毫没有逊色的意思。   最后徐羡之愣是将怀亲王这个浪荡子喝到了桌子底下,还是苏氏见状拦了一把才将怀亲王安然送回王府。   武安侯府的人一走怀亲王趴在他家亲亲王妃的腿上,头朝向侧边一转哇哇地吐了一地。   怀亲王妃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拍在她家王爷的后背处:“不是说去武安侯府宣旨吗,怎么喝成了这个样子?”   怀亲王窝在自家王妃怀里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我可真是为了官家的婚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本王哪儿知道武安侯府的世子爷真人不露相这么能喝!”   不过怀亲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差事还没办完,在自家王府里洗洗涮涮又稍微眯了一会儿,这才进宫向官家回禀「战况」。   见了官家的面怀亲王那是恨不得在御书房里嚎啕大哭一场,最后愣是从官家的库房里抠搜出来一堆宝物,转而又去云和殿嬉皮笑脸给太后娘娘请了安,方才心满意足地出了宫门。 第71章   元琛这两天夜里有点儿闹腾   因着小皇子早早出生的缘故, 所以殷晏君和徐砚清的大婚时日并没有拖得太久。   大婚前的半个月左右便迎来了殷元城和楚家女郎的大喜之日,故而一大早徐砚清便被木瑜从暖洋洋的被窝里拉扯了出来。   毕竟眼下小郎君尚且未成亲,所以就被殷小侯爷拉去充当壮丁, 一起陪同新郎官去楚府迎亲。   自打小崽崽出生以后,咸鱼小郎君身形越发的清秀俊俏,换上浅黄色的锦衣妥妥就是矜贵又慵懒的贵公子。   所以当徐砚清赶到大长公主府的时候,直接被怀亲王拉去摇头晃脑地赞叹了一番:“啧啧啧, 果然还是官家老牛吃嫩草了。”   徐砚清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谁让嫩草就喜欢被老牛啃呢!”   “依我看也就只有徐小郎君才有厚如城墙的脸皮了。”今日是兄长和好友的大喜之日, 殷元霜忙得那叫一个脚不沾地,指挥着一群女婢从前院路过的时候就恰巧听到徐砚清的这番言论,忍不住凑上去掺和一嘴。   被打趣脸皮厚的徐砚清更是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梢:“所以本郎君有让静安郡主甘拜下风吗?”   “那是自然。”殷元霜陪着说笑了两句就赶紧带着那些女婢着急忙慌地去了后院。   还没有到接亲的时辰, 所以徐砚清就帮着忙活起了其他杂七杂八的琐事,等到他好不容易闲下来, 有个陌生的郎君缓缓向着这边走过来。   “没想到元城竟然将徐小郎君也请过来帮忙了。”对方穿着一身圆领袍看起来模样俊朗、英姿勃发。   徐砚清微微抬头望过去,是宫宴上那位对他浅浅一笑的陌生郎君,到底是不熟识的人。   故而小郎君也只是友好地笑一笑:“我与殷小侯爷算得上好友,今日是殷小侯爷的大喜之日, 于情于理都得过来帮帮忙。”   “徐小郎君说的在理, 是韶青失言在先。”陈韶青落落大方地向后退了半步,微微屈身向徐砚清行了一礼。   对方似乎并不纠结方才的问题, 而是热络却又不失礼节地和徐砚清继续闲谈:“徐小郎君可能不识得韶青,韶青乃是宣平侯长子, 年少时候在京都长大所以才和元城结为好友。”   宣平侯陈春松和武安侯职位相当都是大梁数一数二的名将, 且曾经也是一同并肩作战的好友。   当初殷晏君作为储君处于式微之境, 陈春松为了获取先帝的信任, 将尚且嗷嗷待哺的嫡长子送到京都全当人质, 然后在边关驻守多年方才有了后来援持官家登基的兵力。   故而陈韶青算是和殷元城一同长大的至交好友,其中情意自然不必多说,不过是后来官家登基,陈韶青方才被宣平侯带回边关。   这一次陈韶青回到京都也是应了殷元城的邀约,为了殷小侯爷和楚家女郎的而来,恰好又碰上了小皇子的满月宴。   两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你来我往之间倒也算是和谐,陈韶青无论言谈还是举止都能看出其洒脱至极的性情,他们正说着新郎官过往的趣事,就听见外面传来纷纷杂杂的脚步声,随即便是一连串噼里啪啦放鞭炮的声响。   两个要帮着新郎官前去迎亲的郎君被下人请到了前院,殷元城神采飞扬地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路吹吹打打就到了楚府。   毕竟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女方那边拦亲的人不过是随便敷衍了几道流程,便让新郎官将新娘子抱进了喜轿里面。   人来人往很是喧闹,拓拔锦姝早早就收拾好了自己跑过来给好友帮忙,眼下好不容易休息下来,结果被人一不小心差点撞倒。   一只大手将女子纤瘦的腰肢结结实实地环住,拓拔锦姝脚上一个不稳整个人都扑在了男人的怀里,扑面而来便是男人身上轻微的汗气。   “锦姝公主恕罪。”撞到拓拔锦姝的女婢赶紧上前告罪,她怀里抱了一大堆杂物遮住了小半个身子,所以才会在视线遮挡之下冲撞了拓拔锦姝。   拓拔锦姝被男人微微推开,方方站定便轻轻柔柔地开口让地上跪着的女婢先去忙。   等到女婢退了下去,拓拔锦姝才转身对着衣衫单薄且略显凌乱的徐羡之屈身行礼:“锦姝多谢世子爷相救。”   正厅那边喧喧嚷嚷,是新郎官将新娘子接了回来,随即鞭炮声响起许是要拜堂了。   “公主客气了。”面容俊朗的徐羡之面对纤弱的锦姝公主,脸上不似平日里那般板正,而是稍微放缓了些许语气:“今日殷小侯爷大婚来来往往的下人很多,公主金尊玉贵还是要小心为上。”   到底是人多眼杂,徐羡之没有在这儿停留太长时间,他今天是被怀亲王拉过来帮殷小侯爷挡酒的,估摸着前面拜堂一结束酒席就要开始了。   徐羡之目光落在娇娇弱弱的拓拔锦姝身上,转而抬手招来一名女婢:“公主府太大,锦姝公主一时迷了路,你且将锦姝公主带到静安郡主那处。”   女婢应喏,带着拓拔锦姝向前有去。   徐羡之站在原地,默不作声看着锦姝公主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方才抬脚大刀阔斧地走向前院。   那边酒席刚刚开始,徐羡之刚刚露面就被怀亲王一把拉了过去,手中随即就被塞了一杯酒。   此时此刻徐小郎君并没有在外面的酒席上落座,而是被文镜请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   咸鱼小郎君挑了挑眉,随即便想到当初他去苏府参加青珠公主女儿的满月礼时,也是在一处僻静的小院里见到了自弈的道长。   房间里点着上好的金丝炭,殷晏君身姿笔挺地端坐在书案前饮茶,旁侧的位置上放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雪梨茶。   他家咸鱼小郎君如今在宫外玩得那叫一个乐不思蜀,深感自己和小崽崽要被遗忘在脑后的殷晏君可不得趁着侄子大婚的机会寻过来。   等到徐砚清满脸带着戏谑的笑意缓缓坐下的之后,殷晏君反而是纵容地叹息一声,亲昵地摸了摸小郎君柔软的青丝:“今日去楚府接亲,可累着了?”   徐砚清端起书案上的雪梨茶喝了一口,温度恰到好处的雪梨茶带着清清爽爽的甜味儿,没有一丁点儿的黏腻感。   舒舒服服用手撑住下巴,咸鱼小郎君一只手伸过去扯住道长的衣袍:“我们在外面忙忙碌碌自然辛苦,哪里像道长这般清闲,来人家参加婚宴竟然还能被安置在这般幽静的小院。”   小郎君话里话外的打趣意味过于明显,殷晏君神色如常只是抬头轻轻敲了敲小郎君的额头:“清清如今是越发调皮了。”   徐砚清见道长这般反应,清秀精致的眼角微微弯起,他一向是个懒散的性子,好好坐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歪歪扭扭靠在了道长身上。   转而徐砚清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双手一叠将脑袋搭在了道长的肩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殷晏君的侧脸:“不过,道长过来参加喜宴为何要唤我过来?殷小侯爷可是早早就在前院给我安排好了位置。”   小郎君显然就是在明知故问,殷晏君低垂着眸子轻颤着又黑又长的睫羽,感受到小郎君贴近自己时温热的呼吸,他那一贯平稳的气息里多了些许凌乱,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是我思念清清,所以盼着和清清在大长公主府相见。”   两人是生过孩子的未婚夫夫,如今又临近大婚,一切亲昵之举仿佛就变得更加名正言顺、水到渠成。   徐砚清的唇和殷晏君不过是一纸之隔,两人呼吸相缠之间,小郎君却道是:“可惜道长这里没有酒,怕是留不住我。”   “饮酒伤身。”殷晏君眉目间渐渐变得幽深晦涩,他只定定凝视着小郎君的双眸:“等到咱们大婚之日,自然会让清清喝个痛快。”   徐砚清对于大梁喜宴上的规矩并不熟悉,殷小侯爷的喜宴是他穿书以来参加的第一场婚宴,故而他略显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殷晏君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缓缓将自己的额头抵住小郎君的额头,等到小郎君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然吻住了对方精致的唇瓣。   毕竟是帝王大婚,时间又颇为紧迫,所以最近礼部的一众大臣是见天的往御书房里跑,致使殷晏君并不能像之前那般顶着下臣的名义前去武安侯府。   故而多日未见,殷晏君温温柔柔的吻再次变得如同疾风骤雨,来得格外激烈一些,一吻毕的帝王甚至是含着小郎君的唇珠好一番缠绵,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最后等两人身上热度全都平息下来,殷晏君抬手将窗户打开让微微的冷风吹进来,徐砚清很是舒适地躺在道长结实的双腿上抬手摸了摸肚子:“道长,我饿了。”   殷晏君宠溺地摸了摸小郎君消瘦许多的脸颊,语气平淡地让文镜下去准备膳食。   许是因为方才小郎君的小小抱怨,所以送进来的膳食里面竟然有一瓶酒,徐砚清顿时就精神了许多,抬手取了杯盏缓缓倒满两杯酒。   “我敬道长一杯。”咸鱼小郎君端起杯盏,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加掩饰的嘚瑟,这两杯酒全都倒得满满当当,道长定然没有了教训他的理由。   盯着那快要溢出来的酒,殷晏君自是一眼看出了小郎君的那点儿小心思,却还是宠溺地接过杯盏和徐砚清轻轻碰杯。   一杯酒饮下去,徐砚清总算是明白了道长今日为何这么好说话,这杯盏里面的确是酒没有错。   但是这酒纯纯就是浓度很低很低的果酒,连小崽子满月宴上那酒烈度的五成都比不上。   小郎君无奈叹气,道长果然还是道长,但他小口小口喝着杯中的果酒,心中感慨这也勉强算得上差强人意。   殷晏君全当没有看到小郎君眼中起起伏伏的情绪变化,清隽疏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抬手夹了一些小郎君平素里爱吃的菜。   专门送到小院里的膳食可不是外面喜宴上的大锅菜,徐砚清一边喝着略显甜滋滋的果酒,一边接受道长的投喂,最后吃了个小肚子鼓鼓囊囊。   书案被文镜收拾了个干干净净,徐砚清吃饱喝足慵慵懒懒地歪在殷晏君身上,任由道长为他按揉有些撑到了的肚皮。   “元琛这两天夜里有点儿闹腾。”就在徐砚清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殷晏君有些突兀地开了口。   徐砚清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而是茫茫然睁开眼睛说道:“小崽子之前不是一觉就能睡到天亮吗?”甚至有时候奶娘喂小崽子吃奶外加换尿布都不会将他折腾醒。   “嗯。”殷晏君语气听起来是日常惯有的平淡:“可能是最近几天没有见到清清,所以才会变得有些闹腾。”   好吧,无需再多说什么,咸鱼小郎君已然明白道长话里话外是个什么意思。 第72章   大婚前夕不能见面   故而一向喜欢逗弄道长的徐砚清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 干脆坐起了身体一只手狂浪地探进道长层层叠叠的衣袍之中,最后按在了道长的心口。   “无需以小崽子作为借口,所以说到底道长想我了吗?”徐砚清素来明艳的脸上愈发张扬, 他甚至是抬起身子一把将殷晏君按在身下。   殷晏君因着小郎君言谈举止间的「步步紧逼」而向后微微昂首头颅,两只手只能落在地上撑住自己的身体,一贯清冷疏离的脸上泛着被戳破小心思的浅浅红晕,窘迫羞稔的模样更加令徐砚清沉沦心动。   “清清莫要欺负于我了。”殷晏君晦涩幽深的目光在徐砚清身上流连不去, 他艰难地开了口连胸膛处的跳动都比平日里更加激烈几分。   到底是自家的道长, 欺负坏了可就不好了,徐砚清终是缓缓将自己的手从道长的衣衫之中拿了出来。   如此动作一番弄得殷晏君一身锦衣更加凌乱,再加上他那素来淡漠清冷的脸上浮现出的淡薄红晕更加惹人注意。   如此玩闹了片刻小郎君眉宇间泛起了浓重的困意, 他硬是拉着道长陪他在小院里午休了片刻,方才起身从大长公主府告辞离开。   咸鱼小郎君本是要和道长一同回宫的, 毕竟他欣赏了道长那般惹人怜爱的一幕,总得付出点儿代价才行,谁知道他刚刚从大长公主府出来,抬头就看到了武安侯府停在外面的马车。   “呦,是官家啊!”武安侯大大咧咧地从马车里下来, 看得出来他今天喝了不少酒, 不仅染了一身浓重的酒气,走起路来整个人更是一步三摇。   徐砚清见着他家阿爹朝这边走过来那一路踉踉跄跄、摇摇晃晃的模样, 刚打算上前搀扶一把,结果就被武安侯直接扣住手腕朝着马车的方向推了过去。   “大婚前夕夫夫二人不能见面,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 就是不长一丁点儿记性。”武安侯明着对自家傻儿子好一番说教, 暗里却又意有所指。   武安侯向着木瑜使了个眼神, 接着木瑜就颤颤巍巍将他家郎君搀扶进了马车里。   马车之中苏氏将自家傻儿子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方才缓缓开口:“老实坐着,你阿爹今天喝多了酒,那副醉醺醺的架势,单凭咱俩母子俩可弄不住他,不如就交给你兄长好了。”   于是徐砚清就只能老老实实在马车里坐着,他听不清楚外面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过在人家大长公主府的门口自然也不好多加逗留,所以武安侯很快就手脚麻利地爬到了马车上面。   徐砚清用手挑起帘子,只看见了文镜爬上马车的身影,随后马车便慢慢向前驶去。   再一抬头对上他家阿爹压根就没什么醉意的眸子,徐砚清乖乖巧巧地扬眉一笑:“原来阿爹没喝多啊!”   “哼。”武安侯颇为不悦地冷哼一声,拿着看不孝子的眼神盯着他家傻儿子:“要是你爹我真的喝多了,你还不得巴巴跟着官家跑进了皇宫。”   “阿爹说笑了。”徐砚清几乎要磨破了嘴皮子才将自家阿爹阿娘逗到开心,等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院子他一整个儿瘫在了罗汉床上。   等到丧批咸鱼休息好了,想到今日道长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上无端透露出来的一丝委屈,便抬脚走到书案旁提笔非常流畅地写下一封书信。   最后书信在入寝之前被送到了官家的案前,而此时此刻殷晏君正抬手轻轻摇晃着面前的摇篮车,里面小崽子睡得正安稳。   灯光映照之下还真有点儿「孤儿寡父」的悲凄感,抬抬手让立在一旁的奶娘将小崽崽抱了下去,殷晏君淡然抬手将书案上的信件打开。   小郎君的字迹是越发的龙飞凤舞,而信件里面的内容却让殷晏君多少有些个忍俊不禁。   小郎君先是在前面腻腻歪歪写了一大堆好话,最后却是堆满了一连串奇奇怪怪的情话。   例如:今天晚上我在府上吃了一碗极好吃的面,道长猜猜是什么面?   随后小郎君自问自答:好想走进道长的——心里面。   然后殷晏君又看到了下面更为过分的一句土味情话:今日晨起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烧着了,道长猜猜究竟是什么缘故?   接下来小郎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我的这颗心在为道长的盛世容颜而熊熊燃烧。”   唇角扬起一丝宠溺到无可奈何的笑意,殷晏君实在不知道小郎君这颗脑袋每日在想些什么,总有一些莫名其妙却又惹人怜爱的小心思。   因着帝后婚礼压缩到短短一个月的缘故,所有流程都走得特别急促。   但是礼部那些大臣接受得了时间紧急,却接受不了敷衍了事,所以每一项流程都在按照规定认认真真地填补上去。   成箱成箱的贺礼从皇宫里面往武安侯府里搬,礼部明显是花了极大的心思,除了祖制上要求该有的那些,其他贺礼挑不出一件和女子有所关联的配饰。   毕竟皇后是个男子,若是让皇后在大婚之上穿了女子才有的凤冠霞帔那才是折辱了徐小郎君。   这半个多月尚衣监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每个人都在脚不停歇地忙活,势必要在帝后大婚之前将两件风格不同却又互相融洽的婚服裁制出来。   距离大婚还有五天,徐砚清终于试穿上了尚衣监送过来的婚服,大红的布料衬得小郎君肤色更加白皙精致,小郎君还有不到一年就要束冠了。   如今身上带着青年的俊俏风流,更隐约透露出来些许少年郎独有的肆意。   殷晏君这回总算是百忙之中抽出了些许空闲前来武安侯府看望小郎君,抬手一挥让一众下人退到门外,殷晏君缓缓走到小郎君的身侧,抬手将小郎君一头乌黑的发丝高高束起,再戴上精致的发冠。   帝后大婚的发冠全部都是采用了双龙戏珠的样式,两条同样大小的五爪金龙盘绕相缠在一处,中间是一颗非常通透的红色玉石。   徐砚清眉目飞扬地面向道长,挑眉问道:“怎么样?”   殷晏君轻轻整理着小郎君身上略显凌乱的婚服,片刻后他将一只手放在徐砚清脸颊上缓缓摩挲:“小郎君自是龙章凤姿无需藻饰,使我满心悦之。”   一双乌黑晶亮的眸子染上浓浓的笑意,徐砚清戏谑地抬头:“道长如今不仅越发有人气儿,而且还越来越会说话了。”   殷晏君无奈地捏了捏小郎君的耳垂。   到底宫中政务繁忙,殷晏君没能在武安侯府待上多久,等尚衣监的宫侍们确定了小郎君的婚服哪处需要修改,便打道回宫了。   丧批咸鱼本打算老老实实在家里瘫着,结果却有一人找上了门。   “等到徐小郎君和官家大婚我也就该启程回边关了,如今徐小郎君尚且住在侯府,所以就想着过府邀小郎君前去吃酒。”陈韶青目若朗星,皮肤比之京都儿郎是一种极为康健的古铜色,看起来着实是俊郎不凡。   徐砚清听到吃酒两字瞬间精神了起来,一张俊俏精致的脸蛋上漾起笑容:“哪里需要陈郎君邀我吃酒,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京都,合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才是。”   说着徐砚清就去取了自己的钱袋,拉着陈韶青往外走,木瑜见状就要跟上去。   “我带陈郎君去和轩楼吃茶,你就别跟着去了。”不等木瑜开口,徐砚清已然着急忙慌带着陈韶青出了小院。   留下木瑜一个人站在原地满脸茫然,所以说吃茶罢了,郎君为何不能带他一起。   陈韶青有些好笑,他虽说长在京都但是又在边关生活了数年,自然养成了一身洒脱的性子。如今回到京都面对一群文文雅雅、一句话能兜几个圈子的郎君倒是有些不太适应,徐小郎君倒是难得对他性情。   原身以前就是个爱玩的性子,也就是徐砚清穿书以来才变成一条性情慵懒的咸鱼。   但即便如此他对京都那些个酒楼也是如数家珍,直接带陈韶青去了京都最有名的一家。   两人相谈甚欢甚至颇有点儿相见恨晚的意思,酒喝到一半陈韶青看起来已经有了些许醉意,拉着徐砚清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砚清只是微微有些上脸,醉倒是没有醉,故而一拍桌子:“韶青有话就直说,咱们兄弟间有什么话不能说。”   陈韶青沉默了片刻,突兀地开口:“其实,我年少的时候喜欢过官家……我也是听闻官家有了子嗣才着急忙慌从边关赶回京都。”   陈韶青话音刚落,咸鱼小郎君拍桌子的手瞬间停顿了下来,随即他又喝了半杯酒方才开口问道:“那韶青当初为什么跟着宣平侯回了边关?”   “我以为官家喜欢女子,且官家在辈分上是长辈,我那时心中怯懦只把爱慕按捺在心底不敢说出口……”陈韶青眼眶有些泛红,不知是因为酒意上头,还是因为黯然神伤。   “所以韶青现下对道长……”   “不不不,砚清不要误会。”陈韶青连连摇头:“如今官家和砚清心意相通,我为你们感到开心,定然不会无耻到那种地步。”   陈韶青明白他心中那些对官家的爱慕之情不过是一厢情愿,如今这份一厢情愿在那日小皇子满月宴上他看到官家与徐小郎君的亲密无间时便已经开始慢慢减淡。   “如今提起这件事情是因为我和砚清一见如故所以才想着把事情说开,不想以后谁在你面前说漏了嘴使得咱们情谊生分,而且说不定咱们下次相见我就从边关带了个人回来。”陈韶青无愧于他洒脱的性情。   有些事情憋在心里,时间长了也就成了心病,陈韶青不愿自己以后成为一个心胸狭隘之人,倒不如坦坦荡荡来得痛快。   徐砚清确确实实没有想过陈韶青曾经竟然爱慕道长,不过道长的确优秀惹人爱慕也是正常。   陈韶青于此事之上落落大方,且道长对此事一无所知,依着徐砚清咸鱼的性情又哪里还会有其他想法。   于是他举起杯盏继续跟陈韶青喝酒:“哪里需要你去边关找对象,你觉得京都有谁能看得上眼兄弟绝对帮你一把,再不济改天我带你去兄长的军营,咱们一起开开眼界!”   “可别!”陈韶青连连摆手:“若是让官家发现怕是我小命难保。”   作者有话说:   等到大婚就要完结了,咸鱼的养崽日常放在番外里 第73章   看清清下次可敢再贪杯   听到陈韶青这么说徐砚清咧着嘴嘿嘿笑起来, 那副傻乎乎的德行看得陈韶青忍不住直摇头。   只可惜陈韶青没怎么见过皇宫之中的小皇子,毕竟小皇子咧嘴笑的时候简直就是和他家咸鱼阿爹一般无二。   酒楼里两个好兄弟喝得痛快,然而徐砚清自个儿也没有想到上午已经过府一趟的道长, 下午会再来一趟武安侯府而且还将窝在婴儿车里呼呼大睡的小崽子一并带了过来。   苏氏自然对她家小外孙稀罕的不得了,毕竟对于武安侯府而言小皇子可是下一代小辈中的头一个,对着身侧的女婢抬手一挥:“看看郎君干嘛呢,赶紧让人过来接他儿子。”   可惜女婢没能把自家府上郎君带过来, 只带来了个有些紧张兮兮的木瑜:“今日宣平侯家的陈郎君过来, 所以郎君就带着陈郎君一起去和轩楼吃茶了。”   “韶青?”如此殷晏君倒是有了点儿印象,毕竟当初宣平侯忍辱负重将长子留在京都作为人质,陈韶青也算得上是养在他的身边。   不过殷晏君却不相信小郎君会带着陈韶青去和轩楼吃茶, 他端坐在椅子里轻啜一口手中的热茶一双冷厉疏离的眉眼之中闪过一抹清浅的笑意:“文镜,派人去查小郎君究竟去了哪处, 记得不要让人惊扰了小郎君。”   文镜应喏,转身走出了前院。   苏氏自然晓得她家傻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估摸着就是带人家陈郎君出去吃酒了,偏偏木瑜回回不长记性傻不愣登还信了那个臭小子的鬼话。   不过明眼一看她家傻小子定然是有官家来管教,她只管稀罕婴儿车里的小崽崽就行了。   酒楼里面徐砚清和陈韶青两人喝得正尽兴, 推杯换盏不是你随意我干了就是我随意你干了, 如此有来有往等到殷晏君得了消息亲自寻过来的时候,两个年轻郎君已然是喝得晕头转向。   “清清。”殷晏君一只手落在小郎君的肩膀上, 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一丝喜怒。   “嗯嗯,在呢在呢!”被酒腌制入味儿的小郎君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子抬头看向拍他肩膀的人。   一双因为酒气而迷迷蒙蒙的眸子落在殷晏君脸上, 醉醺醺的小郎君咧嘴一笑抬手拍了拍桌子:“嘿, 韶青兄我好像喝多了, 怎么在酒楼里见着道长了?”   陈韶青被拍桌子的声音吓了一跳, 反应格外晕乎地四处张望, 看了老半天啥都没能看清楚,最后只好摇头否定:“肯定是你看错了,官家以前不吃荤、不饮酒,怎么可能会来酒楼呢!”   小郎君扭过头嘿嘿一笑:“也对也对,来来来,咱们继续喝。”   喝是没法子再继续喝下去了,因为陈韶青直接一垂脑袋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就只剩下徐砚清手中还举着杯盏。   “啧啧啧。”望着被他喝趴下的陈韶青,徐砚清一仰头将手中的酒喝了下去:“就这点酒量可不行啊,韶青兄快起来,咱们继续喝。”   “将陈小将军送回宣平侯府。”殷晏君淡淡开口,身后的文镜赶紧让人将桌子上趴着的陈韶青搀扶了下去。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殷晏君抬脚在小郎君身边坐下,他一双眸子落在小郎君身上,看了片刻却没有开口。   醉眼朦胧的徐砚清用手托着下巴歪七扭八坐在椅子里:“韶青兄定然是眼神不好,我这么清风霁月的道长,他怎么就没有看到呢?”   “小郎君今日吃酒可还吃得痛快?”殷晏君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亦是平淡得很。   “唔。”徐砚清伸出一只手指在殷晏君面前戳了戳,接着他摇头晃脑地凑到过去:“道长说笑了,饮酒过度会伤身体的,怎么可能让人痛快!”   明明喝得脑袋都要迷糊了,这话说得倒是乖乖巧巧,殷晏君无奈至极地叹息一声:“回家吧,元琛还在武安侯府等着他家阿爹。”   徐砚清一股脑扑进殷晏君的怀里,因为脚下一个不稳所以他直接整个儿岔开腿坐在了道长的膝上。   一身酒气的小郎君身上却隐隐约约散发出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水蜜桃甜味儿,殷晏君眸色渐渐变得幽深晦暗:“清清,你的潮热期是不是快要到了?”   道长的声音轻而又轻地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亦是不落分毫喷洒在他的耳朵上面,徐砚清忍不住抬手抓了两下酥酥麻麻的耳朵,有些茫然地问道:“道长在说什么?”   还有五天就是他们大婚的日子了,殷晏君摩挲着小郎君白皙的耳垂并没有开口重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而是抬手直接将醉醺醺的小郎君从身上抱了起来。   因着小郎君方才的坐姿致使殷晏君将他抱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抱起一个小娃娃。   徐砚清毕竟是个郎君,即便是他平素里喜欢赖在道长身上黏黏腻腻。   但是真让道长用这个姿势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抱到楼下,即便他眼下正醉着依旧觉得有些羞稔。   “道长快放我下来,若是被人看到可真真是要没脸出来见人了。”丧批咸鱼趴在道长的肩头颓丧着张脸:“以后我再也不会背着道长出来吃酒。”   殷晏君得了小郎君的允诺缓缓将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松了下来,颇有些无奈地在小郎君头顶一顿揉弄:“只盼着清清酒醒能说话算话才好。”   抬手揽住一落地就七摇八晃的小郎君缓缓走出酒楼,而在两人离去之后酒楼里隐约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   “刚刚那两位好像是……官家和武安侯府的徐小郎君?”   “我虽不认识徐小郎君,但是方才那位看着确实是像极了官家。”   “所以说就是徐小郎君出来喝酒结果喝多了,官家就亲自跑来将人带回去?”   不过这怎么看怎么不像官家能做出来的事儿,随即他们又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也对自从官家遇上武安侯府这位徐小郎君,可真真是变得越发像个俗世之人了。   “其实说真的,若非徐小郎君能够怀胎产子,怕是帝后大婚也不会来得如此容易,这般看来官家和徐小郎君说不定就是天作之合,上天注定的缘分啊!”   “可不就是那么回事。”有人拍案叫好,忍不住颇多感叹:“帝后大婚是桩好事。”   而此时已经被殷晏君抱进马车里的小郎君趴在道长肩头闭着眼睛,因为饮酒而有些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殷晏君的脖颈处。   殷晏君宠溺地叹息一声,伸出一只手扣住小郎君的腰,防止小郎君坐不稳再摔了下去。   小皇子这会儿已经睡醒了,徐羡之下值之后就窝在自家阿娘的房中不愿意离开,他手中拿了个拨浪鼓将白白胖胖的小皇子逗弄得咧嘴直笑。   毕竟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即便是一个长得像父亲一个长得像母亲,但亲密的血缘关系使得武安侯府这两兄弟多少有点儿相似之处。   所以也正因此小皇子对徐羡之这个大舅舅颇为亲近,即便是自家阿爹、父皇都不在,他也能在苏氏和徐羡之的哄逗下不哭不闹。   “小皇子可比你弟弟小时候乖多了。”苏氏如今是有了乖孙儿什么都不用愁了,连曾经百般疼宠的幼子都得往后排。   “马上就要过年了,想来今年阿清就得留在皇宫之中。”徐羡之一口戳破他家阿娘倔强的掩饰:“所以说阿娘不舍得就是不舍得,何必拿着阿清小时候的事情做掩饰。”   苏氏瞪了长子一眼:“就显得你聪明了?你若是有真能耐,明年就给我带个儿媳妇回家。”   好吧,战火就这么被徐羡之自作自受地引到了自己身上,不过当苏氏提起娶媳妇之时,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道清秀纤弱的身影。   随即徐羡之摇了摇头,转而又去逗弄他家小外甥去了。   苏氏的贴身女婢从外面快步走进房中凑在苏氏耳边低语几声,随即苏氏心中浮现出一抹想要打人的冲动,扭头冲着徐羡之没好气地说道:“看看你的好弟弟,喝得烂醉如泥被官家带了回来,哪里有一丁点儿做了阿爹的样子。”   徐羡之浑不在意:“阿清除了个性懒散也就吃吃喝喝那么一点儿喜好了,反正如今有官家护着想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身为长兄徐羡之已然将保护咸鱼弟弟的任务交托到了官家的手上。   徐砚清的小院之中,木瑜领了官家的命令赶紧让下人弄了一桶热水过来,伺候着醉醺醺的郎君沐浴。   冬日里那么冷,徐砚清却只觉得浑身火热,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潮热期,纯粹就是他喝多了酒。   “看清清下次可敢再贪杯。”殷晏君一只手放在小郎君的腹部缓缓按揉,见着小郎君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徐砚清一双眼睛泛着莹润的水汽,整个人有气无力地窝在被子里:“不敢了不敢了,下次再也不会如此不知节制。”   木瑜在外面扣门,是奶娘将小皇子送了过来,这会儿的天看起来有些不太好似乎将要落雪。   屋子里暖洋洋一片,殷晏君抬手将小崽崽接了过来放到小郎君的身旁。   小崽崽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他家阿爹了,似乎有些个兴奋,所以抬着小爪子一把就抓住了小郎君的衣衫,一边玩还一边咿咿呀呀地叫着。   这可是徐砚清第一次正式和小崽子同床共枕,以前再怎么都是隔着个摇篮。   所以他转过身对着小崽子习惯性地抬手戳了戳小崽子肉嘟嘟的小手:“好像又长胖了一些。”   “元琛是在长身体,小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殷晏君轻声开口。   木瑜和奶娘见状行了一礼,便缓缓退出房间。   徐砚清陪着小崽子玩闹了一会儿,困劲上头又开始迷糊起来。   小崽崽睡了小半天这会儿正精神着,小爪子一会儿扯扯他家阿爹的衣衫,一会儿再扯扯发带……自娱自乐玩得好不开心。   殷晏君便坐在床头,望着床榻上的父子俩,一双眸子里透露出来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满足。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婚,嘿嘿嘿( ̄y ̄)- 第74章 大结局   自然是清清的人   等到徐砚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了殷晏君的身影, 不过小崽崽却还窝在床上睡得香甜。   外面一片暗沉,徐砚清懒洋洋地在被窝里又磨蹭了一会儿方才起身。   听到动静木瑜扣门进来:“郎君总算是睡醒了,眼看大婚将近所以官家不便在武安侯府留宿, 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回了皇宫。”   “外面是不是落雪了?”在木瑜的伺候下徐砚清穿好衣服。   木瑜闻言连连点头:“打郎君睡下开始就一直在下雪,中间停了一会儿又开始下起来,现在地上已经有了一层的积雪。”   小崽子还在睡着所以他们主仆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高,眼下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因着落雪的缘故大厨房那边直接将晚膳送到了小郎君的院子里。   等到徐砚清用完了晚膳床榻上的小崽子方才睁开一双葡萄黑的大眼睛, 哼哼唧唧地哭了两声。   奶娘进来伺候着小皇子出恭,等着小皇子玩了一会儿有些饿了,方才避到屏风后面给小皇子喂奶。   折腾一圈小崽子这会儿吃完了奶显得格外精神, 被奶娘抱出来后看到他家咸鱼阿爹便兴奋地摇着自己肉嘟嘟的小手。   于是奶娘便将小皇子交到了咸鱼小郎君的怀里。   小崽子一进了他家阿爹的怀抱,小手就牢牢抓住了小郎君的衣襟, 嘴里咿咿呀呀就像是在说话。   徐砚清嫌弃地歪头蹭掉小崽子喷到自己脸上的口水,一双手却牢牢抱住小崽子,唯恐一个不稳小崽子再被他摔了出去。   明眼看着小郎君抱孩子的姿势已经熟稔了许多,一只手护住小崽子的脖颈另外一只手兜住小崽子的屁股,再也没有了第一次抱小崽子时那种手忙脚乱、全身僵硬的感觉。   既然今日小皇子被官家留在了武安侯府, 格外稀罕小孙孙的苏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亲近小孙孙的好机会, 用完晚膳没多久就见着一群人顶着大雪朝这边走过来。   唯恐冻着小皇子,苏氏特地拉着丈夫和长子在外间烤了烤火, 驱散身上一路走过来而沾染的寒气,这才着急忙慌走进内间。   没多大会儿房间里就响起了小崽子乐呵乐呵的笑声, 武安侯磨磨蹭蹭到自家夫人身边, 正打算说些什么随即绵软绵软的小崽子就被塞到了他的怀里。   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像是当初的小郎君一样手足无措、全身僵硬, 只能愣在那里将小皇子牢牢护在怀中。   徐羡之撞了撞他家弟弟的肩头:“看吧, 阿爹果然还是稀罕小孙孙。”   徐砚清见状抬手摩挲着下巴忍不住附和感叹:“老话说抱孙不抱子、隔辈亲, 还是很有道理的。”   小皇子在武安侯府一住就住到了他家阿爹和他家父皇大婚的前一天,其间已经成亲了的殷小侯爷听说了小皇子就在武安侯府之后,忙不迭地带着他家媳妇儿跑过来凑热闹。   徐砚清毫不客气地将儿子一把塞进殷元城的怀里,美约其名让他学着带孩子。   毕竟殷小侯爷如今也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大长公主可不就等着抱孙子呢!   殷元霜被逗得那叫一个乐呵,拉着楚玉林的手戏谑道:“兄长是该学学怎么带孩子了,到时候嫂嫂若是有了孩子,尽管扔给兄长来带。”   殷元城目瞪口呆,亲妹妹什么的妥妥就是胳膊肘往外拐而且还拐到他媳妇儿那里去,他这么多年一颗妹控的心简直就是错付了。   楚玉林脸上微红,抬眼朝着殷元城那边望过去,正在默默吐槽自家妹妹胳膊肘往外拐的殷元城见状立刻露出一抹温温柔柔的笑容。   “听说你前两天和陈韶青一起喝酒,结果被官家抓包了?”殷元霜一边逗弄着可可爱爱的小皇子一边扭过头跟徐砚清说话。   徐砚清点头:“一失足成千古恨,下次再出去偷偷喝酒可不能再被道长抓住小尾巴了。”这一次他能蒙混过关,下一次可不见能有这个好运气。   不过殷元霜的重点明显不在这里,而是略有深意地问道:“你怎么突然和陈韶青一起出去吃酒了,他可有跟你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徐砚清靠在椅子里一只手撑着脑袋,闻言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   随即摇头否定:“韶青兄在边关生活多年,养了一身旷达的性情,又怎么可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殷元霜对此没怎么在意,到底她也和陈韶青多年未见,即便是小时候有点儿不愉快如今也已经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消失殆尽:“却也如此,陈韶青年纪轻轻就跟着宣平侯一起驻守边关,着实令人钦佩。”或许这么多年过去了,陈韶青心里的那点儿想法也已经遗忘在过去里。   中午一群人被苏氏留在了武安侯府用膳,其间众人说说笑笑好不愉快,徐羡之趁着苏氏和静安郡主说话,不动声色地插了句嘴:“今日锦姝公主未曾和静安郡主一起过来?”   徐羡之一张俊郎的脸上神色自若、落落大方,故而殷元霜也没怎么多想,毕竟平素里她和锦姝情意深厚甚至能够算得上是同进同出。   “锦姝今日身子不太舒服,所以就没有过来。”因为什么而不舒服,就是女郎们的私事了。   徐羡之并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大家举杯共饮继续用膳,只有苏氏略有怀疑地扫了一眼她家长子。   知子莫若母,苏氏抬手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徐羡之的碗里,看来他们武安侯府被忽悠走了一个傻小子。   说不定哪天就会迎来一个漂亮儿媳妇,就是不知道她家愣头愣脑的儿子什么时候能把人家姑娘光明正大地带进府门。   徐羡之接收到来自母亲迟来的疼爱,着实有些个茫然不解,随即他就听到自家阿娘温温柔柔地说道:“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追媳妇儿。   武安侯见状扫了长子一眼,然后状若无意地清了清嗓子,一双大眼已经投向了身边的媳妇儿。   当着一群小辈的面苏氏在心里很是无奈叹了口气,抬手夹了武安侯平素里爱吃的菜放进男人碗里,算是给了自家夫君一个面子。   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被媳妇儿满足了,武安侯开开心心端起酒杯,全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跟殷元城推杯换盏。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帝后大婚的这一天,今日事多怕顾及不过来所以小崽崽已经提前被太后娘娘接回了皇宫。   燃了炭火的房间温暖极了,天尚且昏昏暗暗故而寝房之中的咸鱼小郎君整个儿缩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而寝房之外一群仆从已经忙碌起来,武安侯府内昨天就已经挂上了红绸和灯笼,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红字,让人看着就心生愉悦。   “你家郎君还没起?”苏氏带着一群女婢过来的时候,木瑜正在扣门偏偏里面没有传来一丝一毫的回应。   听到问话声木瑜摇摇头:“郎君许是昨天睡得迟了,所以这会儿才困得厉害。”   “行了,不用你替他掩饰。”苏氏直接抬手将门推开,抬脚走到床榻边就看到了只露出个毛茸茸脑袋的幼子,苏氏在床头坐下刚要伸出手又有些不忍将他唤醒。   只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幼子那张睡到微微泛红的脸,苏氏眼中氤氲着浓浓的不舍,她在幼子床头坐了许久方才温声开口唤人。   徐砚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带着一股熟悉的炽热感,他抬手摸了摸略显发烫的脖子,已然明白这是潮热期要到了。   “快起来穿衣服。”苏氏拿手在睡眼朦胧的幼子脸上轻轻拍了拍。   徐砚清抬头的时候隐约能够从自家阿娘眼里看到一丝水迹,他黏黏糊糊地蹭过去拉住苏氏的衣袖:“阿娘再让我睡一会儿吧!”   苏氏强压下心头的不舍,一巴掌拍在傻儿子的后脑门:“睡什么睡,再睡下去宫里迎亲的队伍都要到了,赶紧麻溜地爬起来。”   好吧,丧批咸鱼艰难脱离被窝的禁锢,等他双脚一落地就被一群女婢拉了过去。   这边刚刚洗漱好那边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就直接往他身上套,于是咸鱼小郎君只能面无表情地充当傀儡木偶,任由这群女婢来回摆弄。   宫里送过来的喜服并不是凤袍而是四爪蛟龙,在大梁这算是王爷的配制了,自然也能担得起怀亲王那声小兄长。   只不过丧批咸鱼一丁点儿也不在意喜服究竟华不华丽,他只觉得这身喜服死沉死沉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最后由苏氏亲自给小郎君束好头发带上发冠,喜服总算是穿戴完成。   “果然不愧是我儿子,这模样生得就是俊美。”苏氏像是逗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丧批咸鱼的脸蛋儿,满眼都是得意之色。   徐砚清眨了眨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笑着说道:“对对对,谁见了儿子不说我长得肖像阿娘,可见阿娘绝对是京都少有的大美人儿。”   “别说这么多好话来哄我,还是攒着去哄官家吧!”苏氏话音刚落,木瑜端着一碟热气腾腾的包子走进来。   “今天会忙很长时间,你就算进了宫也顾不得好好吃饭。”苏氏接过漆盘将包子推到肚子咕咕叫的傻儿子面前:“记得多吃包子少喝水,免得正在举行封后大典你又要闹着要出恭。”   “好嘞。”徐砚清乖乖巧巧地点头忙伸手拿了个包子啃了起来,豆芽、粉丝里面掺了油渣做成的包子可香可香了,徐砚清觉得自己能够炫完面前这一碟的包子。   前几日刚刚下过一场雪难得今日天公作美,徐砚清穿着一身厚重的喜服窝在寝房里慢慢吞吞吃完了早膳,没等多久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想来应该是宫里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徐砚清摸了摸暗暗发烫的后颈,心头莫名生出一丝紧张的情绪。   按理来说他和道长连孩子都有了,如今不过就是补个成亲的流程罢了……这种紧张的情绪就显得有些多余。   但是人可控制不了自己内心的万千情绪,等徐砚清从那种莫名的紧张中清醒过来,抬头便看见一身喜服的道长朝着他缓缓走过来。   徐砚清忍不住有些惊愕,按理来说帝后大婚合该有礼部众臣过来迎亲,而非道长亲自过来。   “我来接小郎君回家。”就在徐砚清胡思乱想的时候,殷晏君已然走过来握住了小郎君的手,他眼中带着浓郁的笑意再搭上那身喜庆的婚服,使得他原本仙风道骨的气质变得格外……艳丽。   两人十指相扣从武安侯府向外走去直到小郎君被殷晏君扶上马背,马儿被侍卫牵着往前走,一路行得很慢却也将这一幕完完整整落入京都百姓的眼中。   两匹高头大马从皇宫正门行至宫中,封后大典在崇远楼举行,下马之后帝后二人由伞仗为前导、礼部官员做引一路登上高台。   祭祖、叩首、册封、入宗祠。   等到徐砚清被送进长信殿的时候,整个人已然是被累成了一条咸鱼干,见过了殷小侯爷的婚宴再比比眼下,他总算明白了帝后大婚是有多要人命。   道长身为帝王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身为皇后,只需要老老实实待在长信殿里坐着就行。   不过徐砚清累成这个样子,自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等着道长的到来,他直接抬手将床上的被子拉进怀里脑袋一歪靠在床框上就开始昏昏欲睡。   许久之后,殷晏君抬脚走进长信殿,木瑜见状刚要将他家郎君唤醒,随即就被殷晏君支了出去。   小郎君靠在床边沉沉睡着,殷晏君缓步走过去抬手落在小郎君白皙温润的脸颊上。   徐砚清一睁开眼便是道长那张清俊出尘、绝世独立的面容,他有些迷迷糊糊地凑过去,装出一副风流郎君的模样:“这是谁家的美人,长得真好看。”   “自然是清清的人。”殷晏君眸中晦暗幽深,唇角忍不住扬起一丝不加掩饰的弧度。   缓缓起身拿过放在桌子上的酒,殷晏君重新回到小郎君的身边:“清清喜好饮酒,不若尝尝这宫中最好的藏酒可还合心意。”   闻着味道就足够勾起小郎君肚子里的馋虫,两人举杯相对一饮而尽,合卺礼就此完成。   房间里渐渐充斥起淡淡的酒气,而帷幔之下却是一股甜滋滋的水蜜桃味儿,小郎君的潮热期已然是无声无息地泛滥开来。   徐砚清倒在床榻之中,入眼便是一片绚丽的红,帷幔落下光线变得暗淡下来,他抬手环住道长的脖颈贴过去缓缓磨蹭。   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格外晶亮,徐砚清望着面前没太多表情的道长,笑着抓住对方的手按到自己依旧发烫的后颈处:“不若道长就从这里开始吧!”   殷晏君缓缓低下头:“一切都听清清的……”   大红的喜服相互纠缠在一起落在床榻之下难分彼此,正如床榻之上的二人清浅情深最为亲近。   他们会携着彼此的手度过此生,欢喜与共。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